腐文H

爱莫能弃(全文)第4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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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莫能弃(全文) 作者:肉书屋

    爱莫能弃(全文)第48部分阅读

    他不回头,小声说:“可是,那时,我不想咳嗽。”我笑了,轻舒了口气。他没看我,低声说:“你又担心。”

    我伸手轻轻地为他把外衣往上扯了一下,他接着说:“你那时就说了,别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事……我听你的。”

    我赶快点头,说道:“审言,我明白了。”

    我们静静地坐着,看着水上飞飞停停的蜻蜓,偶尔掠过的双双燕子……

    忽然,有拖拉的沉重脚步声渐渐近了,有人走过,可接着停了下来。我知道我们身旁的灌木草丛完全遮掩了我们,肯定不是看见了我们。就听见了一声苍老的咳嗽,接着是一声长叹。我听出是谢御史,忙看向审言,他的眼睫毛微动了一下。

    过了好半天,我开始觉得嗓子痒痒,吓得出汗:这要是被谢御史发现了我们这么藏在草木里,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审言居然说当初不想咳嗽,他可真能忍。你说他提咳嗽这茬儿干吗……

    我正努力咽吐沫,听一串急促频繁的脚步,接着是言言的声音:“爷爷,看见我爹和我娘了吗?”

    谢御史没答言,又是言言的声音:“爷爷,您看着不高兴。您想哭吗?”

    过了一会儿,言言又说:“我娘说,想哭没事,哭出来就好了。能哭是好事,不丢脸。”

    谢御史哼了一下:“妇人……”他居然停了。

    言言马上说道:“富人?我知道!那天钱伯对我说世上有穷人和富人,让我一定要当富人。我娘有很多钱吗?钱伯总说我们家没钱,他说他要收我当徒弟,日后,挣钱养活我爹我娘,他说他们是败家子。但我大舅也说要收我当徒弟。可钱伯说我大舅也是败家子。当徒弟好吗?您说我该给谁当徒弟?”

    谢御史长叹了一声,言言也学着一模一样地叹了气说:“我也觉得难办。我想给我爹当徒弟,但他没问过我。”

    谢御史没出声,言言似乎恍然大悟地说:“爷爷!他们说您是我爹的爹!真的吗?!”

    谢御史哼了一下:“如何?!”

    言言的脚步声,我想他是离谢御史近些,言言稍微压低了的声音:“爷爷,他们说我爹长得好看,他小的时候,有我好看吗?”过了片刻,言言又加了一句:“我娘就说我长的好看,她可从没说过我爹长得好看。”

    审言微侧了脸,从眼角看了我一眼,我笑着使劲眨眼。

    那里,没听到谢御史的回答,言言又问:“我爹小时候,有我聪明吗?我娘说我可聪明了,是天下最聪明的孩子,小时候就知道护着娘。”

    审言对着水闭了眼睛。我轻扯了下他的袖子。

    半天,谢御史还是没说话,言言又说:“我爹小时候,他的娘抱他吗?我娘总抱我。”审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言言似乎自言自语:“他的娘抱他就成了呗,干吗总让我娘抱……”

    谢御史叹了口气,颤着声音说:“他的娘,走了……”那话里有点哭音,我有些怀疑我是不是听错了。看向审言,他的脸上有了一层悲伤。我刚要伸手握他的手,他转头向我努力地笑了一下,又重看向水面。

    言言半天没说话,一会儿,说道:“爷爷,您别哭了,我让我娘抱他就是了。”审言一下子低了头。我拼命咽下口水才没咳出来。

    谢御史清了几下嗓子,言言突然大叫:“爷爷!看!蜗牛!”有过了半天,言言问道:“爷爷,为什么蜗牛走得这么慢?”

    谢御史出了口气,大概庆幸言言不再接着谈审言了,慢声道:“因为它没有脚。”

    言言立刻说:“那天我在花园看见一条小蛇,噌地一爬走,可快了,它也没有脚呀。”

    谢御史沉吟道:“那是因为蛇比蜗牛大许多……”

    言言马上说:“大的就快?我的大乌龟走得可慢了!小老鼠跑得快多了,我根本抓不到。”

    谢御史又道:“那是因为乌龟老了,小老鼠尚年轻……”

    言言愤愤然的意思:“莲蕊姨就跑得比我快,我每次都要跑好几次才跑得出来找我爹娘。”

    谢御史叹道:“你莲蕊姨尚且年轻,我才是老了。”

    言言停了停,说道:“我看您和她差不多大。”

    谢御史大声咳嗽,言言语中含着得意:“我每次这么对我姥姥说,我姥姥都高兴得亲我。”

    谢御史深叹道:“时辰已晚,你怎么还不歇息?”

    言言委屈的声音:“娘今天没来看我们,我以为是她抱着爹,出不来门。我去了他们屋子,人说他们在苑子里,我找了半天,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我心说,你怎么就对了呢?知道我们是在藏着。

    谢御史道:“我送你回去,你日后不要自己乱跑。让他们来叫我,我与你走走。”

    言言说道:“您跟我去见我爹我娘吗?”

    谢御史没答话,言言脆声说道:“他们都说您对我爹我娘不好,是真的吗?”谢御史没有声音,言言又问:“我姥姥总说爹是个好孩子。他有我好吗?”又回去了。

    谢御史叱道:“你姥姥才多大!就称姥姥!”

    言言说:“我有个小舅舅,比我还小两岁。我能不能告诉他们,您说的,我不用叫他舅舅了?”

    谢御史严厉的声音:“你现在就回去睡觉!”

    言言也大声说:“您对我也不好了!刚才还说与我走走,现在就赶我。还冲我这么大声嚷嚷。我耳朵疼。娘从没有这么对我说过话。您是不是这么对我爹的?太不好了!难怪他不对我讲话!他一定不高兴了!我娘就得去抱他!我不回去睡觉,莲蕊姨会说我,我得找到我娘,我娘送我回去才行……”

    谢御史无力的声音:“我送你回去,也为你求情。”

    言言大喜的语气:“太好了。他们都说您比老虎还吓人。您陪我回去,莲蕊姨肯定不敢把我怎么样。”

    谢御史说道:“她们就没有教你些礼义廉耻,不可说人坏话……”他打住,我几乎笑出来。

    言言的答话:“是坏话呀,我以为她们说的是真的,我回去问问她们为什么那么说您……”

    谢御史道:“不必了!我不和她们计较!我们立刻回去。”

    言言疲惫的声音:“爷爷,我累了。”

    谢御史疑惑的话:“那还不赶快走?”

    言言说道:“我娘听我这么说就会来抱我……”

    谢御史:“你随我来!”

    脚步声,言言的抱怨声:“您走那么快,我跟不上了。我爹小时候……您慢点儿呀……”

    他们的声音远了,审言抬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我轻轻地笑了,说道:“石头上凉,走吧。”他点头站起来,转了身,看入我的眼睛,低声说:“我记得你说他不说话。”我更笑,“看来我给他起的名字起对了,沾了那个能说会道人的光。”他一动嘴角:“我小的时候,比他聪明多了。”我笑着点头,说道:“肯定是肯定是。”他还看着我,我只好接着说:“也比他好看,是最好看的孩子。”他没移动眼睛,我又小声说:“是个最好的好孩子,让人喜欢得心疼。”他微点了下头,说道:“你有空儿,告诉他一声。”我终于哈哈笑出了声,他唇边一翘,眼睛里闪着诙谐的笑意。

    我们一路上轻声悄语地说话,缓步走回了我们的住处。仆人们早就备下了澡水,到了澡盆边,见我不像以往那样给他脱衣,审言慢慢地自己脱了衣服,坐到了水中。平时,我就会给他擦身洗浴,现在就在旁边的小凳上坐了,笑着看着他。他眼睛一闭,倚着盆边,不动了。

    我又笑了,“审言!不耍赖了!快洗,时间长了冻着。”

    他叹了一下,半睁眼,拿起手巾胡乱地洗了两下。我咬了下嘴唇,低声说:“好好洗,让我看看你。”

    他像来了点儿精神,睁了眼睛,慢腾斯礼地擦洗。我的眼睛随着他的手,端详着他方正的肩头,他的瘦损的胸膛,他不经心的动作……不禁脱口说道:“审言,你真美好。”

    他停了手,看我许久,然后轻声说:“这世上,只有你,还这么想。”

    我笑着小声说:“你敢不敢打赌,我的哥哥和钱眼,李伯和我爹,都是这么想的。”然后,咬了下嘴唇,说道:“你再这么毁自己,我就去抱言言,让你看着。”

    他哼一下,学着言言的口气说:“你偏心。对我不好。我要去告诉爹。”

    我又被他逗得笑出声。他洗完,自己擦干穿衣,我在那里看着,觉得真不自在,手痒痒得很,双脚时时挪动,老想过去帮他。我明白了杏花的抱怨,看来我们都是劳苦命,不服侍人就难受。

    我洗漱完,审言已经在床里躺下了,我到床边,叹息道:“审言,这夜是考验我意志力的一夜,你可千万别太可爱了,我受不了。”他没出声。

    我把几个枕头放在了他的身外,他叹息。我自己另拿了一床薄被,吹熄了灯,在床沿处躺了,心里一个劲儿告诫自己别扑过去抱他。

    我们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儿,我凝神地听他在尺外弱不可闻的呼吸,不禁说:“审言,你喘点粗气行不行?今夜你能不能磨牙打个呼噜什么的?”他睡觉静得有时我都要把手放在他的鼻口下面,看看他是不是在呼吸。今夜如果他这么悄无声息,我会害怕的。

    他翻了个身,听着是对着我,轻声说:“不会。”

    我笑了,也侧身对着他的方向说:“审言,你那么挑剔衣服,明天咱们出去选衣料,你在家里别只穿粗布白衣了。”

    他好久没出声,我心虚,没抱着他,就觉得不能感受他的情绪,问道:“审言?想什么呢?”

    他低声说:“我只想穿粗布白衣。你喜欢……”我在想着怎么说服他,他又说:“那时,我一穿上,你就看我……”

    想来他第一次穿上白衣,我被他电着,他看出来了。我笑着细声说:“你穿什么,除了毁你自己的衣服,我都喜欢!当然,不穿,我更喜欢。”

    他不说话,我问:“你又想什么呢?”

    他说:“我不挑剔衣服。穿什么,都是金玉其外了。”

    我急了,大了些声音,“胡说!惹我生气!”

    他微叹了一下。

    我明白他的意思,过去,他知道我不在意他的不能,就把自己给了我,让我尽情抚爱他。现在他有希望了,又开始自卑他的惨痛经历。

    想了一会儿,我问他:“审言,你手腕上的伤,还疼吗?”

    他马上说:“早不疼了。”

    我又问:“你胸前的伤呢?”

    他回答:“也不疼了。”

    我再问:“腿上呢?”

    他又叹:“都不疼,你别担心,全好了。”

    我慢慢地说:“其实,伤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如果没好,你疼,我也疼。如果好了,就忘了吧,我也不用担心了。”

    他没回答。我等了一会儿,笑嘻嘻地说:“你说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

    他轻声说:“会见客人,自然该是深沉庄重些的。”

    我说:“家里呢?”

    他立刻说:“粗布白衣。”

    我气:“我白说了?!”

    他小声说:“没白说,但我就是不换!”

    我嘿嘿笑了,“审言,你激我。知道我不能去碰你,就这么气人。”

    他等了会儿,小声说:“其实,过去,你不必那么在意你的衣服。我从没有,记得她穿的衣服。”我咽喉处一紧,他紧接着说:“我记得你穿了什么,那天,你读《论语》,你穿着……”他告诉我那一路我都穿了哪几件衣服,难怪那时他为我挑衣会那么胸有成竹,算是预谋已久。

    我问道:“你看出我穿了哥哥的衣服去见你?”

    他嗯了一声,“那是你哥哥送我们出府时穿的。你穿了他的衣服,我就知道,你怕我伤心,可是我……”

    我打断他说道:“钱眼那时和你们住着,干什么来着?”

    他一叹:“他总盯着我。”

    我笑,“我敢说,你一直闭着眼睛不看他。”

    他嘟囔,“不看他也知道他在看我。”

    我突然想起来,“审言,那时,我看你时,你是不是也知道。”

    他小声说:“当然知道。你的眼睛那么大瞪着,每次看我,我就觉得心跳。所以,我心跳时,就知道你在看我……”

    我悄笑:“我成孙悟空了呀。”

    他问:“孙悟空是谁?”

    黑夜里,我讲了孙悟空,他讲了他小时候喜欢干的事,隔着尺来宽的空间,我们聊个没完……最后,我困得闭着眼睛,凌乱地讲着些脑中的意境:那荡漾着回声的蓝色海湾,那黑色森林里的白色小屋,那在春风里和缓飘动的婀娜柳丝,那在云海里蓦然一现的光华……我心中怀了这么多的欢乐,走入的梦境中充满了明丽的色彩……

    我根本不知道审言什么时候起身去练功,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可睡到心里有个念头:“不知道审言吃了多少早饭?”就醒了。睁眼见屋里大亮,审言坐在他当成书桌的条案前正垂目专心地写着字。我怕打扰他,没说什么,又闭上眼睛,想着再睡会儿,就听审言说道:“你打酣,还磨牙。”

    我一下子睁眼:“啊?!”见他微微一笑,眼睛都不抬,继续写。

    我大声叹了口气,“审言!不能骗我这样的老实人呀!淘气!”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问道:“你早饭吃了多少?”

    他边写边说:“没吃。”

    我完全醒了,“药呢?!”

    他理所当然地说:“没喝。”

    我猛地坐了起来,“你?!”我差点对他用兰花指。匆忙地起了身,胡乱穿着衣服,说道:“你不吃不喝,一直干什么呢?”

    他说:“写奏章,马上写完了。”

    我生气,“那也得先吃东西呀!”

    他说:“饿的时候,写得好。”

    我歪头,“谁说的?有这回事?”

    他写着,回答说:“我小时候,常这样。”

    我有些惊讶,“你小时候会挨饿?”

    他没答话,我赶快说:“现在你得听我的了,生活要有规律。你没吃药,哥哥知道吗?他昨天特意给你配了新药,你是不是想伤他的心?”

    他小声说:“你别告诉他不就成了。”

    我坏笑了:“我偏去告诉!让你不吃药!让你不吃饭!让你……”

    他放了笔,合目轻叹了口气,说道:“没亲娘的孩子就是可怜。”

    我一下子捂了脸,半哭泣道:“审言!你说话不能这么狠哪!”

    他说:“我是在说言言,你以为我是说谁?”

    我放下手,气急败坏地说:“你今天要是不好好吃饭……”

    他拿起那几页纸,边放齐边说:“你就会对我不好了。我知道,没事,你反正不在乎我,那时那么长时间不理我……”

    我抱了脑袋,“审言,我投降!你说吧,我该怎样?”审言抿着嘴垂下了眼睛看他的铺在案上的稿纸。

    他的头发梳得十分整齐,肩上披着件外衣,我觉得奇怪。往日我若没起,他就乱着头发去练功,钱眼曾说那时如果从背影看,他和号称容貌绝美的审言没什么区别。

    我去外厅洗漱,再叮嘱人们上早餐和热的药,回来见审言还在读他的稿子,就坐在他侧前面端详他。他眼底有淡青色的暗影,看来是没有睡好觉。我不该和他聊那么晚,他还要起早。

    审言提笔加了一个字,低声说:“我头发乱着就没法写东西,你不喜欢的话,一会儿你可以再给我梳一下。”

    我松口气,“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他轻声说,“你就不能猜对一次?”

    我笑,“审言,你是生气了。告诉我,生什么气了?”

    他答:“没有。”

    我刚要再说话,余光里见有东西在门边动,忙扭头看,审言也侧脸看。只见虚掩的门缝中间,一根有着几片绿叶的树枝伸了进来,从上面划到下面,再在门底缝隙处水平来回走动,然后又回到门之间往上走。审言轻轻叹息,重新看他手中纸张,我说道:“言言,进来吧。”

    那根树枝先进了门,言言才进来了,看了一眼审言,审言没看他。言言走到我身前,十分灵巧地坐在了我的膝盖上,抱了我的肩,对我说:“娘昨天没来。”

    我抱着他亲了一下他的脸,笑着说:“对不起,言言,以后让莲蕊姨带着你们来看娘。”

    言言说:“莲蕊姨不敢,说怕爹不高兴。”

    审言轻咳了一下,我小声说:“爹在看文,别……”不等我说完,言言就跳了下去,走到了审言的案前,审言不动声色,安然地拿开一张纸,接着看下面的。

    言言在案前走开了几步,转头看一下审言,见审言没反应,就又走了回去。审言拿起笔,写了一个字,又放下笔。言言把手中树枝空中挥了几下,审言眼睛没抬。我惊讶言言的这种大胆,也许因为他知道审言不会伤害他。

    言言又来回走了一趟,看审言还不理他,终于对审言说道:“我会写‘一’。”我捂住了嘴。

    审言又拿开了一张纸,没表情。言言把手中树枝背在了身后,头到了审言对面的案边,看着审言说:“我也会写‘二’。”

    审言眉梢轻微的挑了一下,但对言言已经够了,他踮起脚跟,没拿树枝的手扒在案沿,郑重地说:“我还会写‘三’呢!”

    审言终于半睁了眼睛看言言,言言把拿了树枝的手也放在案上,树枝指着房顶。

    审言低声问:“你会写‘四’吗?”

    言言说:“不会,但我会说四,我也会说五,还有六七八九十。”

    审言叹息了一下,把稿纸整理了,放在一边,铺了新的一张纸,对着言言微点了下头。言言一下脚跟落地,刚要到审言那边,但先跑到我身前,把树枝给了我说:“娘,拿着我的宝剑。”我接过树枝,言言跑到审言身边,审言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膝盖,言言犹豫着说:“姥姥说爹的腿和胸都受伤了,不能抱我。”

    审言深深地看了言言一眼,轻声说:“现在好了,能抱你了。”

    言言笑了,爬到了审言膝盖上,背对着审言坐在审言怀中。审言的双臂环过了言言的细小的肩膀,一手按住纸,一手拿起笔递给言言。言言握了笔,审言道:“你拿笔的姿势很对,谁教的?”言言万分得意地说:“姥爷教的。那天姥爷说要定什么题,他教我拿了笔,说我点的就是他要的,他还教我写了一二三,后来他还管我叫小祖宗呢。”我大惊,爹就这么定科举的试题?!

    审言抬眼看了我一下,我做了个鬼脸。审言握了言言拿笔的手说道:“‘四’是这么写的……你写一遍……里面少了一点东西……嗯,写对了。”

    言言高兴得在审言腿上一个劲儿地颠动,我不由得说:“言言轻点儿,爹才好。”言言立刻不动了,微侧脸说:“爹,我要写‘五’。”审言低嗯了一声,握着言言的手写了五。放了手让言言写,言言说道:“爹,您把我的名字写在旁边。”审言轻声问道:“为何?”言言大声道:“我要当天下第五大高手!”

    审言一愣,我问:“怎么不是第一大高手。”

    言言认真的神情,“娘,钱伯说,第一大高手都活不长,老有人去找他们麻烦,不好玩。”

    我笑了,“那第二大呢?”

    言言答:“钱伯说第二也不好,肚子里总有只鸡,活的,那多难受啊。”我知道他说是嫉妒的意思。第二名是不舒服,离第一才一步之隔,到底意难平。

    我点头,“那第三呢?”

    言言皱眉,想了半天,说:“好像他说,第三是什么板凳,老让人踩着。”我想了会儿,明白了钱眼的意思。每次大家提起前三名,那第三简直就是为了衬托前面两个,没几个人尊敬,还不如不让人知道自己。

    我又问:“那第四呢?”

    言言笑,“我想当第四,但莲蕊姨说‘四’不好听,别当。”我知道莲蕊是不想记起她的叔叔郑四。

    审言微叹,重握了言言的手,在“五”前面写下了“第”接着在后面写了“高手常言”。然后放了手,用手指着一个字一个字地低声给言言读了一遍,言言欢喜得浑身颤抖,拿起了纸说道:“爹给我写的,第五高手常言!我要让她们好好看看。”说完把那张纸放在了一边,对审言说:“爹再拿一张纸给我写字吧。”审言又放了一张新纸,我原来还担心他会心烦,现在看来他根本不会。

    审言把着言言的手又写了个“五”字,然后言言自己一遍遍地写着,审言偶尔低低地说:“那上面的一横长一点……嗯,很好……这里别这么使劲……”

    审言的脸颊几乎贴着言言的耳朵,我突然觉得他们长得很像,眼睛都十分有神,嘴唇都是抿着的,言言是如此稚气,审言是如此纯洁。

    仆人们送饭和药来了,言言从审言的膝盖上下来,拿了那张纸,到我面前拿了他的树枝,极度兴奋地说:“我去贴了这纸就回来。”他转头对着审言说:“爹,您等我。我回来和您写字。”说完跑了出去。

    审言叹气,推了书案缓慢起身,走到方桌前坐了,我双手给他端了药,他看了一眼,说道:“我教了儿子那么半天,累坏了,你就这么对我。”我一下子笑了,把药送到他的唇边,小声说:“他和你真像。”审言闭了眼睛,“没办法,都是他管我叫爹叫的。”我笑得手一抖,差点把药洒了。

    我们用了早餐,钱眼和杏花来了。钱眼穿了身十分平常的衣服,杏花也很朴素。我正纳闷,钱眼对我说:“知音,你从你的衣服里挑件差点儿的,咱们去看宅子,可不能穿得太好,让人觉得可以使劲向咱们要钱。”说完,他看着审言的粗布白衣又加了一句:“但也别成这样,别人以为咱们缺衣少衫的。”

    我去挑了件衣服给审言放在椅子背儿上,审言站起来,穿在他的粗布白衣外,我只给他系了下腰带。一抬头,见杏花惊讶地看着我,可钱眼却一脸知情地怪笑,弄得我十分不好意思,说道:“你们在外面厅里等我吧。”

    钱眼嘴歪地笑着对杏花说:“娘子,咱们出去,我跟你讲个好事。”

    他们前后出去,审言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他的眼睛里有种我不熟悉的亮晶晶的表情,我突然觉得不好意思,就背对了他穿上出门的衣服。审言在我身后轻声说:“看都不看我了?”

    我不回头地笑道:“又激我?你脱了衣服,我就看你。”

    他叹道:“刚才钱眼都看出来我缺少衣服……”

    我一哆嗦,回身正看上审言一闪而逝的笑容,我嗔怪道:“审言!就知道怎么吓唬我。我们走吧。”

    他没动,脸上一副无奈的表情,“大概走不了。”

    我忙问:“你走不动了?”

    他鼻子出气,“我走不动你也不会来抱我。”

    我跺脚,“审言,告诉我你怎么了?”

    他轻叹,“你忘了你的宝贝儿子说什么了?”

    我恍然道:“言言说会回来和你写字呢。”

    审言淡淡地说:“你把他的话忘了,他还能让你清净?”

    我哈哈笑,“审言,我也奇怪,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话了?”

    他稍侧了脸,从眼角看我,“你这当娘的,竟然觉得奇怪?”……

    我们正说笑,果然听见外面言言大声叫钱伯和杏花姨,然后告诉钱眼审言怎么教他写字,怎么给他写了第五高手的名头……

    我和审言出屋,钱眼正摸着言言的头说:“小子越来越机灵了,小嘴儿巴巴的,给我当徒弟吧。”言言没来得及答话,看见我们,跑过来拉我的手,“爹和娘要出门?”眼睛大大,几乎要哭的样子,我点了下头。他脸耷拉了,放开我的手,走到审言面前,审言半垂了眼睛看着言言,言言想了想,说道:“爹,我给您当徒弟了,您不用问我。”钱眼大笑,审言低声说:“儿子就行了,已是徒弟。”钱眼笑,“是啊,要不怎么叫‘徒儿’呢?”

    言言主动拉了审言的手,笑着,“爹,太好了!我用磕头行礼吗?”审言一抿嘴,“不用。”似乎走了下神儿。言言立刻摇着审言的手,“我和您一起出门吧。”可谓得寸进尺。审言点了下头,言言一下子呆了,接着放了手就往外跑,被钱眼一把抓住,“哪儿跑?我们就要走了。”

    言言急得跳脚,“我的宝剑,我得带着……”

    车上,言言挤坐在我和审言之间,一路嘴就没停。审言闭着眼睛,没说几句话,我就得应付言言无休止的话语:“娘,那红的什么?”(是……)“看!有个小孩儿在哭!”(他摔着了……)“云彩怎么是白色的?”(因为……)“娘,我喜欢白色,我要爹天天穿的衣服。”(我说:“我给你做……”审言咳了一下。)“娘,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我?”(我答:“因为你可爱呀。”审言叹息一声。我忙说:“跟你爹小时候一样。”)……

    到了地方,我已经精疲力竭,下车时杏花过来扶了我一把,问道:“小姐,不舒服了?”我哀叹道:“杏花,我最高只能做到第六大高手。”杏花不解地看着我,钱眼哈哈笑了,“知音,我调教的,日后了不得。”

    我周围看看,我们是在一处院门处,门第高大,但门漆脱落,铜环满布锈迹。院墙上爬满了疯长的白色和淡粉色的牵牛花,院子里面的树木茂盛,枝杈伸到了院外。

    审言到了我身边,言言过来,硬插到我和审言之间,一手拉了我,一手拉了审言。钱眼到了门前,扣动门环,院里面没有声音。钱眼又大喊了几声,没人回应。他走出门洞,向旁边走去,我才发现三丈外还有一处大门,可看着也是一样失于维护。钱眼在那边敲了门,也没人,他走过来,看了看天,说到:“是该这个钟点儿啊。昨天说好了再来看看,这人忘了?知音,怎么办?”

    我四外打量,我们在的地方不是个繁华的地域,除了这两个紧邻的院落,周围只几所民居。院门对着的街道另一边,有个茶棚,再远处,有条小河,景致有种田园气息。

    我对钱眼说:“咱们在那个茶摊坐坐,等等吧,我喜欢这个地段。”

    我们过了街道,言言双脚蹦着行了全程。进了茶摊竹子搭的凉棚,我拉着言言的手到了桌边坐下,审言也坐下。我一放手,言言就钻到了桌子下面,坐在了审言的腿边。钱眼和杏花也围着桌子坐了,钱眼向店家要了茶水,对我说:“知音,像不像咱们在路上的时候?”

    我点头,“是,我们回来,就没有这么出来坐过。现在就差李伯了,不知他怎么样了。”

    钱眼坏笑,“当然是高兴得很,不信,他回来时,你问问他。”

    我疑问:“你怎么知道他会回来?”

    钱眼一抬下巴,“我们俩,不,我们仨,”他对着审言点了下头,“总得时不时见见。毕竟,我们的交情不同寻常……”

    我说:“钱眼!说实话!”

    钱眼一笑,“他说张神医对他说,你嫂子生的时候,她会来看看。说你哥哥那个笨蛋,就会抓瞎。”

    我皱眉,“难道说冬儿会有事儿?”

    钱眼压低了声音说:“知音,李伯说别告诉你哥,省得他提前担心。”

    我盯着他,“你也看出了什么?”

    钱眼回避看我,“没什么。张神医当初能救了人家,必会有办法。”他马上看审言,“你觉得我选的地方怎么样?难得有这么两处挨着的宅子,咱们一住进去,就把中间的墙给打通了……”

    正说着,五十多岁的茶摊的主人端着茶水盘子过来,给大家放了茶碗,边倒茶边说:“客官是来租宅子的?用不着打通,那两处宅子,里面已有门通着了。”

    钱眼笑了,“老哥怎么知道的?”

    那个主人放了茶壶在桌上,直起身子说,“不瞒客官,我在这里二十多年了,真是看着那宅子起来的,又荒了。”

    钱眼侧身拉了把椅子,“老哥坐下,讲讲,我请你喝茶。”

    那老汉呵呵笑,“客官,我天天可少不了茶水呀。”

    钱眼拍拍椅子,“现在没人,聊聊,交个朋友。”

    老汉坐下,看了眼我们,审言自然是垂着眼睛不看人,我和杏花都微笑了一下。老汉叹息,“你们这两对小夫妇,真住进去,也倒配得起这处宅子了。”

    钱眼一瞪小眼睛,“老哥,我昨天去看,里面荒得不成样子,屋子也旧得很,就是地方大,价钱便宜,怎么还说我们配不起?”

    老汉摇头,“小客官,十几年前建这宅子的时候,用的大梁木材,那是上好的百年松木。主人房屋的窗格是檀香木做的,屋里四季芳香。连家具,都是红硬木打制,雕刻精细。那时来的工匠每天好几十人哪,我的茶馆可不是这个棚子,是个茶坊,比这大多了……”

    钱眼插话,“谁家这么有钱?”

    老汉说道:“客官可知专做运货的林家?”

    钱眼大悟的样子,“是他们呀!听说过。曾经一度,他们的分号遍布全国,经商的人,谁不用他们家的镖行运载货物。据说他们家和朝廷有关系,与黑白两道都熟,各方安排得十分妥当,生意自然好做。可后来,就渐渐没了,出了什么事?”

    老汉点头,“客官说的对。那林家长者,林盛,身怀武功,四方结缘,创下了这份家当。可美中不足,子息甚弱。妻妾成群,但生出了孩子不是夭折就是出事亡故。最后只余了一个女儿。林盛四十岁时,金盆洗手,把生意交给了徒弟们,自己拿了多年的积蓄,到了京城定居,大概觉得天子脚下,是太平之地吧。”

    钱眼眯了眼睛,两个手指放在下巴上,说道:“他的孩子大多死了,他金盆洗手,该是为了表明不再涉及江湖和钱财,保住他的女儿吧。”

    老汉摇头,“我也不知道底细,但那个女儿从小就生的十分美貌,倒是真的。林老爷当初建这两处宅子就是为了日后女儿大了,招了女婿,住在身边。不在一处宅中,那女婿不是倒插入赘,也许就不会那么计较。所以林老爷用的都是好材料,为的是养老于此,享受天伦之乐。”

    钱眼点头,“那么这两处宅子肯定中间有门相通了。后来又出了什么事?”

    老汉长长一叹,“小客官,谁知道天意另有安排,六年多前,一夜有人围了宅子,劫走了林家的女儿……”

    钱眼蹙了眉,“也太大胆了吧?”

    老汉点头说:“别人大概没有这么大胆,但据说那时江湖上的一个大魔头为他的儿子抢亲。武功超强,林老爷措手不及,让他得了手。官府追了一段时间,就没了消息。林老爷遣散了家人,让妻妾退隐乡间,自己联络旧部,重入江湖,追查劫匪,要找回女儿。只一两年,这周围就安静了,我茶店的房子坏了,没有钱修,只好看它倒掉,搭了这个棚子。”

    钱眼扯了嘴角,“我们租了这宅子,不会有麻烦吧?”

    老汉摇头,“据说三年前,林老爷终于找到了那个魔头,与他决战峰顶,结果两败俱伤。不久后,又传出消息,那林家女子为那魔头的儿子生子之后,就被杀害了,尸体上都是刀伤,惨不忍睹……”

    旁边有一个人出声说道:“这位老者,我可听的是另一回事。”

    我们都回头,见角落处坐着一个文人打扮的人,衣服破旧,旁边一个布幡儿,上写着“看相论命”。钱眼对我一笑,“知音,还真碰上算命的了。”

    那个人拿了布幡儿过来,自己拉了椅子,坐在钱眼身边。他四十来岁,瘦长的窄脸,细长的单眼皮,薄唇如纸,脸上带笑,兴致勃勃地说:“我王准走南闯北的,听了好多事儿。”不等人问,他主动说,“听说,那个林家的女儿与一个赵姓江湖少侠在元宵佳节相遇,就私定了情。那个男子回家让父亲提亲,可林家不允,说赵家的父亲是江湖的魔头。赵老爷性子激烈,认了死理儿,加上觉得两个孩子都愿意了的事,就抢了亲,想成了亲,林家还有什么说的。”

    茶棚的老汉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算命的王准啧了声,“当然了,这事儿可是当时的大事。那赵家也是江湖有名的世家。话说,赵家抢了亲,还大办了婚事。林老爷失了面子,不顾女儿的终身,一定要那家人的性命,带了人几次围攻。后来,两家约好了峰顶决斗,那时那小夫妻已经有了个儿子。峰顶之上,那个女儿抱儿跪求父亲饶恕,林老爷一定要让对方的儿子磕头认错。赵家的儿子也答应了,跪下认错时,林家的一方突然有人发了暗器,害了那个儿子的性命。”

    老汉失声说:“这下子,没法善了!”

    王准点头,“杀子之仇,岂可宽恕。赵家要杀了林家众人,两方混战,死伤众多。林家的女儿抱着孩子于乱中失了踪迹。那战之后,林老爷说是本方有人陷害自己,那人就是多年害了自己孩子的人,想要自己的生意,后来看自己重回江湖,又想借对方之手杀自己。林老爷杀了那个人,想与赵家和好,一同寻找自己的女儿。可赵家说林家女子该为赵家儿子殉情,所以两家的残部又是打个不停。”

    钱眼摇头,“得饶人处且饶人才是啊。”

    王准一个劲儿点头,说道:“这位兄弟说的对,可人在其中,就是看不开。一年多前,有人发现了林家的女儿,已经被人杀死在路上,身中数刀。林家追出了作案的人,发现不过是股山贼。他们说杀了所有的人,可林家并没有发现那个孩子的尸体。这下更是没完

    爱莫能弃(全文)第4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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