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陆章、选秀:署门外
妃子到 作者:敦凰
柒拾陆章、选秀:署门外
雪东鸾面色阴沉地注视着书案,几枚书签字排开,整齐地摆放在那本摊开的《万里海图志》上。
近来没有件好消息。
云歌城的四海内哄,艮震两方大打出手,偏生自己因筹集缴纳给无牙王的金珠而四处奔走,无暇顾及,等收到消息时,切已变得不可收拾,城西城南两派人马势同水火,而潜龙那帮老头子则趁机接洽落在下风的艮四阳,利用他把整个焕州地盘接手过去的意图明显。
该怎么做?难道要自己去助那个自诩为雷霆王的南市提刀震大勇?还是力挺那个上不了台面的云歌挎刀艮四阳?
无论怎样做,都只会削弱四海中忠于自己的力量,到时笑出声的只会是那些终日叫嚣着寻“龙血”,立正统的潜龙长老们。
偏生艮四阳与震大勇,这两人都听命于自己。无奈之下,只好派人去分别送信,对吃了亏的前者抚慰番,对野心蠢动的后者则是严厉警告,希望他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安心当好群屠夫的悍家,不要逾矩致祸。
另方面,好容易筹到十斛金玉还在海路之上,无牙王便已派人前来送讯:那名雍遗画师的下落已探明,但此人身在釜舟岛,仍是越川三王之长鳍王的领地,长鳍王喜好大陆风雅,奉其为上宾。故,时不可得。
关于十名处子,无牙王表现出比财宝大的兴趣,在信件中着重提出:如雪大人不能在半月之内送来如假包换的天启美女,自己将考虑与他人合作。
雪东鸾当然知道,信中所指的“他人”是谁;他加清楚,如此来,后果会变得有严重。
天启国两州濒海,现在富庶的云州已倾向承王,自己所在的海州虽扼守东陲,是南向越川的战略要冲。但仅凭本州支水军和“四海”那些江湖草莽的力量,难以实现自己的计划。
大陆诸国林总,唯三国鼎立。天启之外,西南桂离玉国正值前所未有的动荡时期。难以借力。而东南的越川海国,历代海帝孱弱无能,世袭三王明保帝政,暗窃朝纲,其中又以无牙王兵力最强,因此无疑是自己最佳的结盟对象。
因此,无论他提出怎样的要求,在眼下都必须忍气吞声地应对,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雪东鸾抬眼望向窗外。天边抹绯云,宛如禁城内宫女的衣裙颜色……
宫女?选秀?船?……
他眼前忽然亮:
既如此,不若这般……呵呵,只是你无牙王想要女人,还需得自己出些力才好!
他取出片留白的书签。书写了两行小字,头也不回地反手递给身后:
“去沧浪城,交给无牙的人!”
没有回答,白昼间的无双雪烟罗人如其名,像阵淡淡烟雾般飘掠而过,雪东鸾手中已然空空如也。
希望那个老色鬼来得及准备罢。
雪东鸾并未因此稍舒眉头,他又凝视向另片书签。
王图霸业。尽在这方寸之间啊……
书签上所绘着的那座平整光洁的白屋山上,五色鸾鸟正以雄踞苍穹的姿态,漠视着整个天下。
……
这天终于到了。
依旧是那副标志家族的太寒羊妆,花忆蝶像只待宰的羔羊,被兰竹两婢扶着走向大门,母亲已在那里等待。
“忆娘前去选秀了。在此告别母亲。”
花忆蝶施礼毕,盈盈起身,见母亲的脸上写满憔悴,许是昨晚不曾睡好。花夫人怜爱地为她正了正本来整齐的羊角髻,语带微微哽咽:
“忆娘……今天我嘱咐五味奴。仿着快活楼的百鸟朝凤汤,煲了份凤朝丹阳汤,等你回来尝尝可好?”
“谢谢娘,这汤——可真是讨了个好口彩……”
“路上小心。”
“是,娘。”
……
天气愈发的热了。
沈庆冠阴郁着脸,不知在州牧署前静候了久。
寅时已至,身边开始热闹起来,往日威风严肃的署衙大门前,八方不住聚来各式马车轻轿,随即是香风扑鼻,各种身姿或妖娆或妙曼,袅袅婷婷地经过阶下,与守候在那里他擦肩而过。
其实是件可是饱览春色的美差,身边两名随从的眼珠似已转不过来,沈庆冠却无心观看这无边美景,面色也未因些选秀女子投来的好奇目光而变得开朗起来。
他未带帽,却仿着骆麟那帮纨绔子弟,裹头幞巾压得低低,覆在眉上。
为的是遮住那个不祥的黑色印记。
天佑,曾经是标志着死生契阔的姻缘名字,如今却变成彼此背弃的象征。
想不到的是,连区区个婢女,平常调笑轻谑,看起来轻易便可得手的雍遗女子,在自己提出交换姻缘名字的时候,居然艰难却又坚定地拒绝了:
“……什,什么?那个……沈公子莫玩笑,小奴身份卑微,实在配不上公子……小奴,小奴有事先退了……”
耻辱啊!
每逢想到此处,怒起胸臆,郁闷得想要呕血:
云庆冠!你这个夺人妻子的禽兽!
宋月儿!你这个见异思迁的荡妇!
还有——高翼,你也没藏着甚么好心机!
尔等,欺我太甚!
且等到他日,我沈庆冠必向你们,报还这仇,了却这恨!
沈庆冠心中想得狂野,目光却始终坚定地投向东方:
父亲说的对,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现在所没有的,将来必在我手!
终于,那辆熟悉的黑顶红壁马车出现在视野里,花忆蝶到了。
沈庆冠牢记自己的使命,携两名看美女几乎看到口角流涎的随从迎上马车,赶车老李见有人拦路,忙厉声喝斥,兼将马鞭儿甩得乱响,但三个承王府的人动也不动,没奈何只得停下马车。
“大胆狂徒!敢阻焕州牧大人内府车驾!”
因为是光天化日。又是在自己家主的门前,老李也见那三人似有所求,倒是不惧他们有何歹意,骂的声音虽大。却似在期待对方的下步动作。
果不出他所料,只见沈庆冠努嘴,自有两个随从上前向气急败坏的老李塞银钱打招呼,沈庆冠则来到后厢门口处,施礼轻声道:
“承王府外院行走沈庆冠,奉主之命,求见花忆蝶花小姐。”
“承王府?”
没等兰竹两婢先下车,花忆蝶就还是毫不淑女状地跳下车来,边扶着颤巍巍的发髻,边没好气地说:
“何事?咦等下。你是?”
花忆蝶觉得这人面熟,顿时想起之前的事来,纤指几乎点到对方的鼻尖。
沈庆冠总共遇到花忆蝶三次,第次是作为骆麟那伙恶少中间的军师,被李然当作棋子来挡路调戏前往南庄处理退佃事的花家母女——那回还是隔着车帘甚么也没觑见。反倒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二次是在小承王的晚宴上,来离得太远望不真切;二来李然得宠于少千秀前,骆麟与自己被排挤到几乎末席,骆麟不忿,拉着自己从头到尾通狂饮,本来自己酒量不佳,结果吐得天昏地暗。纵歌舞再好,人再绝色,第二天也忘得干二净。
现在,终于见到了焕州第美人的真容,虽说是情伤之后闭门不出,决心以父亲的大事为重。但透过轻纱的芙蓉面貌,仍不禁引得他心旌摇曳。
怪不得小承王念念不忘,果然名不虚传!
他见花忆蝶的眼色不善,小手是有化指为拳,揍向自己的脸也未可知。便明白已被她认出。只好苦笑声:
“花小姐好记性,之前城南路上,庆冠等确实有得罪,但实属事出有因……此事言难尽,小姐雅量宽容,且忘了罢。”
“哼!老娘最近忙得很,没空算旧帐,等有闲了——”
想想恐怕自己留在云歌的日子只怕是无,花忆蝶有些黯然,但随即努力振作,晃了晃包子似的小拳头:
“再来替孙老夫子修理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家伙!”
颦倾城,嗔亦倾国。沈庆冠在心中下了断言。他不敢看,忙低头取出个信封:
“庆冠有罪,花小姐息怒,此次领了少千秀的吩咐,特在州牧署外等候小姐,只为送此信。”
随后下车的兰儿与竹儿,见状想上前去接信,却被花忆蝶拦住:
“有没有搞错?!还写这玩艺?!”
花忆蝶气不打处来:
都特么只脚跨进宫了,还写毛的情书啊!
小承王高翼,你是柏拉图变出来恶心人的吧?!
沈庆冠坚定不移地打躬作揖,苦苦哀求:
“少千秀万千叮咛,定请花小姐在进入署门之前将此信阅完,求小姐成全。”
花忆蝶当然不会对沈庆冠客气,但面对这封信,好奇心到底还是占了上风,兰儿颇懂小主人的想法,见她有点踌躇,便先替主人回了礼,再接过信来递给小姐,花忆蝶厚着面皮拆开来看,却是楞住了。
兰儿、竹儿不敢过问,只是关切地看着那面纱起伏,小主人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沈庆冠见花忆蝶沉吟不语的模样,虽不知信中所写内容,但也隐约猜到与选秀有关。因为小承王交待的任务完成,心中也略略松缓下来,却也有些好奇:
不知高翼在想甚么?莫不成,他还能有方法让花忆蝶动心,将选秀就此作罢不成?
正在这时,眼角余光处,瞥见远方有道熟悉的倩影施施走上州牧署的台阶——
月儿!
时间,沈庆冠不知是恨、是喜、是愁,竟呆住了。
寅时三刻,阳光下的州牧署院墙高耸,巨大的阴影投在花家的马车上,投在几名年轻男女的身上。
时默然。
只有老李鬼鬼祟祟的数钱声在轻轻地响:
“叮……”
柒拾陆章、选秀:署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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