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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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四五日后,一行人来到丰水边。
往年夏日里丰水上游冰川融化,正应是丰水水势最奔腾的时候,我们要过江的这段虽是它比较窄的一段江面,却也断断不会如今年这般水浅且缓。
只看今日的丰水,本王不难想象流入云滇的几条支流会是什么模样。
大队人马开始渡江。这渡口船只虽多,然都不大,常介和邹衍指挥着文官武将按顺序登船。倒也有条不紊。
本王见渡口不远处有个露天的茶寮,便踱步过去坐了,竟然没有老板招呼,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见我坐下,立刻手脚麻利的上来倒茶,人也不过只比桌子高出一个多头去,却老成的问道:“大人,可要来点什么?包子牛花生毛豆,小店都有。”态度颇恭敬殷勤,却没有畏畏缩缩。
我们这一群人,一看就是朝廷官兵,这孩子一个人守着这铺子,能有这份应对已是很不错了。
我想了想道:“来盘牛再来盘花生罢。”
一会儿牛花生上了桌。本王便一边剥花生一边看那边众人将文官的车马先给拉上船板。远远的看见邹衍拼死拼活在拉豌豆脸上船,豌豆脸却抱着岸边的树桩宁死不从。
我不禁失笑。这豌豆脸别不是皇帝派来盯着本王,而是皇帝派来折腾邹衍的罢。
收回目光闲极无聊环视了下这茶寮,不过几张板凳桌椅,土灶上的蒸笼叠得老高,冒着热气,想来里面是包子之类。
常介此时大踏步行了过来,进来就吆喝了一声:“娘的,那唐稳真是麻烦!不过几杆子的事情,晕他个屁船!老板,来碗凉茶。”
小孩忙倒了碗凉茶过来:“军爷,请用。”
常介是个大嗓门,一见这小孩微微一愣:“诶,怎么是个孩子,”环视一圈奇怪道:“这铺子就个孩子打理?”
本王其实也有点好奇,只是本王不屑去问,但既然常介问了,本王就也看着那孩子。
那孩子被问得稍稍一愣,刚要回答,又来了两个艄公,见常介同本王坐在茶寮里,便也不进来,只远远招那孩子:“小赐,倒两碗茶来!”
那孩子忙“哎”了一声,冲着我们告了个罪,拿了两只碗出去。两个艄公一人拿了一个碗,趁着那叫小赐的孩子倒茶的档儿,问了一句:“你娘呢,怎的今日又你一个?”
小赐低低道:“又病了。”
两个艄公喝过水,闻言了孩子的发顶,留下一个铜板转身回了船上。
常介与我听到那话,便也晓得了个大概。常介是个孝子,不禁就感叹了一句:“好孩子。”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要塞给那孩子,小赐却不肯收。
我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推脱一下,便道:“拿着吧。你一个小孩子守着铺子也怪可怜见的,收着吧。”
小赐闻言却突然涨红了脸,一副想要生气却又不敢的模样,只鼓鼓囊囊盯了我两眼,末了垂下眼睛说了一句:“我娘说,人穷志不能短。靠自己劳力吃饭,日子再苦饭也是香的。嗟来之食却难以下咽。”
说完一扭头就去烧水了。
本王没想到被个半大的孩子给噎了一句,惊奇的看着常介干干笑了一声。实没想到,一个村野农妇竟也懂得教孩子不食嗟来之食。
常介显然也有些未能料到,挑了挑眉毛,又颇有兴味的看了那孩子一会儿。
没多久温沦进了茶寮,看见常介一通嘀咕:“我说你怎么不见了呢!感情你倒好,和王爷躲在这里喝茶。可晒死我了!”说完端起常介面前茶碗咕噜噜便灌了个够。
碗刚放下,小赐就上来添茶,颇有眼力。
温沦见状夸了一句:“哟,小子挺机灵么!”说完又是咕噜噜一通猛灌,又塞了几口牛。灌完见常介还悠悠坐着,一脚踹了过去:“还不快去看着,让我也歇会儿。”
常介温沦虽只是南苑郎将,却是跟夏涵庆与本王走得颇近,平日喝酒笑骂惯了的。
常介被他一脚踹得略晃了晃,也就索站起来出去指挥去了。
温沦坐下又灌了两口茶,才开始剥花生,边剥边说:“我说王爷,过了丰水,估着再走三天就能到云滇。到时候咱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
我剥了一粒花生,丢进嘴里,看他:“从本王出京城的那刻起,消息就开始往那头递,难道你还想偷偷的进去?这万把号人呢。”
温沦道:“咱这么正大光明的,若人家真心不想让咱查到,咱还能查得到?”
我看他,又剥了粒花生冲着他笑:“有些东西不一定要查的么。”
温沦想了想,也剥了粒花生了然的看着本王贼笑,一边笑一边回头去看渡口的人马,突然收了笑道:“王爷。那姓曹的听说骑马骑得大腿内侧都破得不像样了,还是一声不吭,只怕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等到了那头,会不会坏我们的事?”
本王闻言看了渡口正牵了匹马,扒着双腿步履瞒珊往渡口走的曹灏,沉默不语。
眼见外面的人也渡得七七八八了,我站起来抖了抖袍子唤来小赐,掏出一锭银子。臭小子立刻又要着恼,我点着他的额头道:“小子,先别恼,这不是赏你的。两个月后官爷我回来还得走这条道,到时候替官爷备点好酒好菜,就你们家这牛花生真是难吃。可明白了?”
小赐闻言皱着眉头看我,似在考虑我说这话的真实。我不禁被他气笑了,扯了下他的腮帮子:“听着,本王乃是摄政王睿王,难道还会骗你个小萝卜头?本王若真要赏你,你连说个不字都不行,懂?”
他闻言一惊,嘟哝了一句:“王……王爷!”
我点着头看他。
他忙就要跪下磕头,被我一把拎起来,将银子塞到他手里,又捏了他一把腮帮子,这才走了。
温沦笑嘻嘻跟在后头出来,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看了小赐一眼,呵呵笑着道:“这小孩真有趣,皱眉头的样子看着跟王爷你挺像的,眼眉也像,别是王爷你在外面留的风流债吧!哈哈!”
我回头白他一眼,打趣:“你可是因本王这么多年都看不上你,所以暗里吃醋?”
我与他们相识多年,早在我“断”之前便认识了,大家相处早已如兄弟一般,这种玩笑在我初断后他们晓得了,也偶尔会说上几回,大家知道本王也不是那种会向身边人伸手的人,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何况,他们也晓得,本王眼里也只入得了如褚柔那般模样的,故而从来就没担心过。
温沦闻言果然只摆着两只手,哈哈笑着逃也似的越过我去:“属下多嘴,哈哈,属下多嘴。”跑去帮常介去了。
本王也只呵呵一笑,又回头看了眼那茶寮,大步向渡口走去。
本王的车架已过了江,常介正指挥着几个文官上一条乌篷小船。略大些的船都用来渡车马了,小船就用来渡人,见本王过来便道:“王爷,差不多了,您也过江罢。”说着招呼了两员武将随护。
本王点了点头便上了船,船上曹灏正靠着乌篷站着,他的马已经让士兵牵着渡了江,其他官员都挨着坐在篷里,见本王跨上船,曹灏轻声道了一声:“王爷。”船上其他文官忙一个个站起来给本王让地儿,只闻乌篷顶不停的咚咚响。本王心里想笑,面上却只能憋着,招呼了大家纷纷坐下,转眼去看曹灏:“曹寺正如何不坐?这船小,站在外面晃荡,还是进来坐罢。”
曹灏看一眼篷内,涩然道:“不了,一会儿就到对岸,各位大人也好坐得宽泛些。”
本王很诚恳的招呼他:“不挤不挤,地方很大,你这么在外面杵着,艄公都没地儿站了。”
一旁艄公连连接道:“是啊是啊,这位大人还是也坐下罢。”
曹灏踌躇了下,弯腰进了篷,我身旁人忙往旁边让了让,让出个地儿给曹灏。曹灏只得众目睽睽之下,撅着屁股坐了。
本王偷眼瞄了瞄,嗯,微微挨了点边儿,没敢坐实。本王本来还当他要一路蹲马步过去呢。
江水本就不急,今日又没什么风,小船摇得颇稳,没几杆子就到了对岸。
众人谦让着让本王先起身,我催促道:“都快下吧,这么小的地方也腾挪不开,该谁下谁先下。”
几个迂腐的家伙才赶忙站起身来挨个下船。曹灏一路都侧坐着,眼看要下船,僵直的身子总算松了一松,见本王起身,正跟着要起身,哪知一个浪打来船身突然一个晃荡,在岸上磕了一下,本王一个没站稳,歪了一歪,就按了他肩头一把。结果本王倒是站稳了,曹灏却被本王结结实实按到了座上,顷刻连脸都白了。
本王真不是故意的。虽然本王一路过江都想这么故意来着。
屁股疼这事儿也不大好广之于众,本王只好隐晦的看了他臀部两眼:“曹寺正,没……事罢?”
他白着脸吸了两口气,扯出个笑冲着本王:“没……事。王爷,先请。”还不忘倜傥的朝外伸手让了让本王。
本王便微笑着下了船。
大队人马当天渡过丰水,整顿过后并未歇息,又行了三百余里才落脚歇息。
听说曹灏下马的时候都是被人扶下来的。
本王不禁想是不是有些过了。但夜里我还是没忍住,让人往伤药里下了点痒痒粉,送去给了曹灏。
吃软不吃硬?本王真的很想看看他到底有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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