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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裴言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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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言之番外:一生一辈子

    望着眼前的潭埠湖,董嫣想,一个男人能爱一个女人多少年?

    答案是一年零三个月。非常文学

    鄞州董家不是世家望族,虽然祖上也积下了些许薄产,但她家不过当地一个小小商户人家,只比普通人家多几个使唤的下人婆子罢了。所以即便消失了一个下午,在这潭埠湖边的大石上呆坐了两个时辰,也并没有什么贴身的丫鬟大惊小怪的来要将她拖回家去。

    小户人家也有小户人家的好处,压没人管你是不是今天准备投湖。

    看看日头已经西暮,董嫣理了理鬓发,然后又自嘲的想,等她死了,仵作验尸的时候终究还是要不体面的,她又何必矫情死前这一点点的体面。

    朝湖边走了两步,她深吸口气,闭上眼准备纵身,有个声音道:“姑娘,你这是要投湖自尽么?如果是的话,能不能将头上的银钗和身上的钱袋都给我。”

    世上竟然还有比马世玉更无耻的男人!她转头去看,那是一张姣好的脸,手上竟然还拿了本书。枉读圣贤书,真真浪费了这样好一幅皮囊。“你还有没有人,连将死之人都不放过嘛?”她以为他是打劫,问得有些凄凉。

    那人无动于衷看着她:“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死的权利。你一心求死没人能拦得住你。但除了你外,还有许多人想活却必须靠别人的接济才能活下去。”他指了指她腰间的钱袋,“下面也不用这个,你就当临死做件善事,给我拿去接济那些在征战中失去儿女的老人罢。”

    于是她便第一次到了鄞州郊外那一片的废墟残桓,看到了那些在战火中失去田地失去亲人,逃难到此的老弱病残。

    这里是鄞州,八方起义的时候,因原就支持当今天子卫氏一族,所以战火并没有在这片土地上太严酷的蔓延。所以她其实并不晓得战争有多残酷,直到那天。

    她跟着那个陌生人来到这些衣衫篓缕面黄肌瘦,失去了依靠的老人和孩子面前,然后发现,其实她真的活得不算艰难。

    那个陌生人将她带到这个地方,就没有再看她一眼,只顾着忙着将他带的食物分发给那些老人孩子,替他们将磨破的脚一点点包起来,一直到忙完这些,离开的时候,才问了她一句:“你还想死么?想的话把你的钱袋给我罢。[非常文学].”

    她想了想,将钱袋解下来给他,但是说:“我不死了。”

    是啊,死有多难,不过一闭眼,活着,才更难。

    从此,她天天来这个地方。她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士族小姐,小时候也曾经在家中开的酱园帮过手,帮着那人一起分分食物,替孩子上点药,并没有多难。

    就这样,两个人渐渐熟络起来,她却始终不晓得他的名字,直到有一天,她的肚子再瞒不下去。

    她每天都用布扎着肚子,然后尽量少吃一些,然而四个月的时候,还是显了身材。那天东窗事发,他爹扇了她两个耳光将她赶出门来,她无处可去,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这里。看见他在那些老人中间忙碌的背影,她忍不住蹲在地上痛哭。

    为什么要遇见他,如果她不知道有人比她活得更苦,或许她就可以懦弱的去死。哭到一半,有人在她的头顶说:“说罢,如果能帮,我会帮。”

    于是她慢慢将她和马世玉的故事讲给他听。其实不是个很复杂的故事。马世玉是她的西席,文采斐然也自命风流,这样的男人,对她这样的少女来说,是迷药却也是毒药。他的爱永不能长久。

    他听完后,良久不语,最后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握了握拳,似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道:“如果你只是要一个容身之地,给你的孩子一个名分,我可以帮你。”

    她微微有些讶异。

    他调转眼睛诚恳的望着她道:“我爱过一个人,但是她已经不在了。虽然我们只定了亲,没来得及行礼,可她是我的妻子,也只有她是我的妻子。所以请你放心,我没有其他的企图,只是觉得你的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你信我,也不介意如夫人的身份,我可以先给这孩子一个名分,等你以后有了更好的去处,可以自行离去。你看,这样是否能帮到你?”

    她楞楞的看着他。虽然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这么久的相处,她知道他是个好人,却不知道他有着这样的过去。只是,男人会那么痴情么?

    但无论他是否痴情,这也许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她点了头,告诉他她叫董嫣,董家酱园那个董家的董嫣。他默默记下,然后告诉她说:“我叫裴言之。”

    当天裴言之将她送回家里,他爹开头没给他好脸子看,但当听说他叫裴言之的时候,却激动了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裴言之?可是忠义侯裴公的二公子裴言之?”

    她楞了楞。

    裴言之点了点头。她爹激动道:“哎呀,真是缘分啊缘分。我是你表姨婆的堂弟的三儿子啊,算起来……额……算起来……我们是远亲啊!”

    果然是远亲,好远的亲。

    但裴言之得体的道:“啊,原来是表舅。”从此,裴言之唤她嫣妹。

    十来天后,一顶小轿将她抬进裴府。本就是作假的如夫人,能让她和她的孩子有个容身之处,她已经很满足。

    她很本分的扮演着他的如夫人,他也很本分的扮演着她的相公。

    在外人看来他们举案齐眉,他们相敬如宾,但只有他们知道,他们只是在用自己的温度去暖一个和自己一样伤痕累累的灵魂,互相扶持着走这一段路。

    然而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她发现她已经离不开他。那些日子里,他救助灾民的时候,她替他在一旁分粥;她难受孕吐的时候,他替她端茶送水。他挑灯夜读的时候,她陪在边上研墨;她痛苦临盆的时候,他等在门外守候。她有时候竟然开始偷偷想,如果假的可以变成真的,也不失一个很好的结果。

    然而她发现,他从未这样想过。在他心里,真的只有那个人,那玉兰树下小祠堂里那块牌位上刻着的那个名字。

    她本来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直到那天裴广被贬斥。

    那一天,他异常伤心,在供奉着他心爱的那个女人的小祠堂里,他抱着那块牌位喝得酩酊大醉,泪流满面,嘟哝道:“思雅,为什么会这样?我该不该恨他,该不该恨他?”

    她只能陪着他哭,一起哭。

    好不容易叫下人将他扶回房间,将他安顿好了,她默默坐在他的床边,拿起他喝剩下的酒,替自己倒第一杯。他很好看。倒第二杯。他也很温柔。倒第三杯。他很长情。倒第四杯。他也很痴情。倒第五杯。他很苦。倒第六杯。她很心疼……她用手一点点的描绘他的唇,这么美好的唇,呢喃的只有那个名字,那个不会回来的名字。她用手去描他的眼眉,这么好看的眼眉,看得见看不见的都只有那个人。

    她想收回手,却被睡梦中的他捉住,眼角流下一道泪:“思雅,是你回来看我么?”

    她已经心疼得有些醉,除去外裳,在他身边躺下:“是,回来看你。我想你。”

    身旁的人在醉梦中抱住她……

    第二天醒来后裴言之很痛苦。看到那样痛苦的他,她很后悔。这么美好的一个人,这么痴情的一个人,她怎么可以去亵渎她,可昨夜她真的很心疼,疼到想用自己去暖他。

    她内疚万分,郁郁寡欢。

    然而他是那种人,那种即使不是他的错,但也不会逃避,会承担的人。即使他对她有的只是亲情,但他还是承担了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他尽可能的待她好,待她的女儿好,待她好到让她想流泪,因为她知道那不是爱情,而是责任。

    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像世上所有的父亲一样,裴言之很心疼这个孩子,在他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他就表现出对他无比的爱。但其实她知道,他曾经流着泪抱着那块牌位说,他多想要一个他和她的孩子。

    她着肚子有一丝心酸。

    然而孩子出生的时候,她难产,他从里赶回来,急得满头的汗。当产婆在房外问他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时候,她听见他连一瞬的犹豫都没有,就坚决的说:“保大的!”

    那一刻,她觉得,她这一生如果就死在这晚,也值了。所以产婆回房的时候,她压着声音叮嘱道:“保小的,小的若不在,我立时咬舌!”

    所幸大小都平安,但她还是落下了一身的病,病了经年。

    她走的时候,他不在身边。但她一点都不遗憾。这么多年,她晓得他心里其实有一块小小的她,即使那大部分他都还是留给了那个人,但能同他一起过,便已经是她偷来的福分。她比那个人幸运,不是嘛,所以,她不该贪心,她只要他心里小小一块就好,就好。

    一个男人能爱一个女人多少年?

    答案是一生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咱们一个一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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