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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门(上) 作者:邓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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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监,自然有其能干之处,刚才他叫人去寻闻牧两人,顺便也派人去问了三位皇子身边跟班的小太监们并当时在场的柳穗儿,问的人了,几厢对比,自然就弄明白了事情原委。只先前皇上没有询问,他也不想得罪眼前的几位娘娘,因此便直没出声,眼下因见着闻牧始终不回话,皇上脸色又极是难看,这才上前轻轻禀了事情经过。
闻晟听了李吉宝的话,先是扫了跪下来的班人,然后声重哼,道:“大概的经过朕也知道了,都起来吧,还有那个叫常秀的,也别跪了。”
众人听了,都起了身,几位娘娘因不晓得到底是什么事情经过,只惊异地看向闻晟,闻敏几个皇子却是脸大骇,低头相望间,神色不定,闻牧却是脸镇静,眼神坚定地看向闻晟,而常秀,则是低垂了脸,看不清面上表情。
“无论敛儿他们三人是对是错,你为了个小小奴才便在宫里引起争执,还伤了自己的兄弟,这本就是你的不对,朕这番话,你可明白?”
闻牧只睁大眼睛直直看着闻晟,过了好会儿才开口道:“儿臣只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父皇也曾对儿臣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只因身处上位,而不能体恤下位者辛苦,把坐享其成当成理所因当,把下位者都不当人看待,那儿臣倒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有何意义了。”
“放肆,父皇对你言教,你也敢回嘴。”萧贵妃见闻晟说了这番话,闻牧不仅不顺势应错,反而还反驳得振振有辞,生怕他惹恼了皇上,连忙出口训道。
闻晟却不理萧贵妃的话,只饶有兴味地看着闻牧,道:“你既把话题说的这么大,那父皇倒要问问你,你也应学过,“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时”,于上位者,观处全局,为了大局,偶尔牺牲些人也是必要的。个人之小者,国家之大者,你如今为了个奴才而使得兄弟阋墙,扰得宫中不得安宁,便是传到藩外,只当我朝中皇子不和,互斗倾轧,缺少礼仪仁教,即使是这样,你也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吗?”
闻牧既已开口反驳了皇上,便已再无所惧,他只先顿首,然后才应道:“贵妃娘娘曾对儿臣说,不求儿臣能有文治武功、宏功伟业,只要儿臣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外封个亲王就心满意足了。但是,如果儿臣现在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以后还有什么能力去保护治下子民?”
不顾萧贵妃的眼神示意,闻牧又继续道:“‘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个人都保护不了,怎么去保护以后治下的人?如何让治下子民信服自己?又如何让他们为了国家而与藩外抗争?儿臣以为自己所言之事与父皇所言并无冲突,其意都只在‘国之大者’。”
番对答下来,闻牧倒是把个皇帝问罪变成父子间日常的考较应答了。
李贤妃听了这番话,眼神只是闪烁不定,虽不知闻牧所言萧贵妃只想他外封亲王是真是假,但闻牧如今既已在皇上跟前这么说了,今后萧贵妃若再有为闻牧争储的动作,那她便是口蜜腹剑,心口不,口是心非,少了争储的立场了。想到这里,便是闻敏脸上的伤,也止不了她唇边渐渐泛起的笑意。
同是番话,皇后听了,却是眉头微皱,暗自惊叹自己以前竟是从不知道,这个五皇子闻牧还有着这般见识与胆魄。之前她虽也听说闻牧这些年改了脾气,慢慢上了进,但人前他最也不过是机灵聪慧、行思敏捷了些而已,如今看来,这孩子只怕是平日里也藏了拙。
先头里,她只把大皇子闻致当了闻放夺嫡的大敌,这几年来,西边儿贵妃也的确收敛了不少,可眼下所见,只怕不仅是虎视眈眈的闻致,便是这个说着要外放亲王的闻牧,骨子里,却也不是易与的。
闻晟听了,却是放声大笑,笑定了,方道:“好,好,难得你小小年纪,却已有这份见识,难得你的这份不争之心。只你所言虽有些道理,但这个奴才却不能不罚,不只是他失职事,便是他不知轻重,见着皇子失仪而不能及时阻止规劝就当惩戒,如此,即便不罚他离宫……”
“皇上,”旁边直未开腔的皇后突然开口,打断了闻晟的话,道:“这奴才既是五皇子跟前的人,所当惩罚便让他母妃做主就是了,您这般越了贵妃去做决断,却不是让萧妹妹伤心了。”
皇后这番话似是在为这萧贵妃的颜面着想,其实却是想要陷她于两难之地——惩罚若是过重,只怕萧贵妃与闻牧母子会因个奴才而起了嫌隙,毕竟,刚才闻牧心护着那个奴才可是显而易见的;可若罚轻了,怕贤妃和淑嫔却是心有不服,从此与西宫的结怨只会深。
果然,皇后此话出,李贤妃面上立刻颜色微变,只她还没开口说话,闻晟已道:“如此也好,此事既是由五皇子引起的,那由贵妃做主也无不可。”
闻牧听了皇上这话,面上不禁松,终觉泄了口气。
众人目光都移向萧贵妃,只常秀仍垂首躬腰,立于下方。
于是,便见萧贵妃起身,向闻晟行礼后,道:“皇上既是让臣妾做主,那臣妾便只当领命。牧儿为了这个奴才伤了其他三位皇子,臣妾不仅愧对贤妃和淑嫔,是深觉有负皇上圣恩,如此只当是向皇上谢罪,也是向两位妹妹赔罪。”
说完,她又朝门外高喝:“来人啊,将这奴才拖下去,重责六十板。”
“娘娘!”众人听了,皆是满面诧异,便是闻牧,甚至忍不住喊出声来,而直低首在那里的常秀,是全身颤。
众人皆看向常秀——这样瘦弱的身子,重责六十大板下去,还能有命在吗?
第二十六章
宫里的重责都是身强体健的宦官们实打实的杖下工夫,寻常人便是挨上二十杖,已是许久无法恢复,平日里若是说拖了某人下去重责百杖,那便是要杖毙的。如今这常秀年不过十二三,看上去又极其体弱,身体无法及于成人,这六十大板下去,恐怕竟是要他命了的,比之逐出宫外,如此责罚怕是只重不轻了。
李贤妃原是怕萧贵妃有意放了常秀,如今听她如此说,却反而生了疑,于是,便不自觉地急喊道:“慢着!”
等众人皆望向她,她方才察觉不妥,只她能攀到现在这地位,自然也有过人聪慧,只几番心思急转,她便猜到,萧贵妃怕是担心留了个祸害以后惑媚五皇子,如今才急着想借皇上之手,早早将之除了去。如此来,五皇子无法追究,即便是有再大的怨恨,只怕还是对自己和萧淑嫔来得大些。
这么想,李贤妃心下直转——便是送五皇子个人情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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