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野兽浪漫(ABO) 作者:阿伏
正文 第7节
野兽浪漫(ABO) 作者:阿伏
第7节
神秘的h17舰群固然不知出处,但保守了多年秘密的独立要塞同样神出鬼没。
多少人猜测独立要塞肯定就在废星,可是终究没人在废星觅得独立要塞的踪迹,眼下独立军跳出,大家却也觉得独立要塞就该在废星。
似乎任何事发生在独立军身上都不足为奇。
席来站在指挥室关注着战情,他至今没有想通,h17舰群从何而来。
“吴际被困在空间站了。”吴誉面色煞白闯入指挥室,他的个人终端上显示着吴际最后出现的地点,“我出去找他。”
吴际在第一批跟着自由军团撤出以诺的人里面。
情况危急,白盐不敢把他带在身边,此刻却还是出了岔子。
他看了眼坐标,皱眉道:“我去。”
席来却另有打算,他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又指了指外界的星舰防护系统:“不能动非公共频道,我得去接应裴鸣那支舰队。”
他戳了一下自己的心,向白盐眨了眨眼睛,拿着星际坐标离开了指挥室。
裴鸣的舰队是专门负责撤离独立军驻外人员的,理论上是在较安全的地方,白盐由他去了。
他们没有等多久,裴鸣的舰队就顺利返航了,裴鸣大踏步地进了指挥室,环视一圈颇诧异地说:“席总呢?”
白盐的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怎么?”
裴鸣抬了下手指,有些疑惑:“我们待命时遇到席总,他命令返航之后是和我们一起撤离的,还是游隼,怎么还没回来?”
白盐打开个人终端,那颗活跃的虚拟点突然有了实体选项,也就是说,另一个最高权限的人在刚才交出了所有权限。
他突然像个醉酒的人踉跄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地跪在地上,眼神却带着可以穿透实体的热度看向始终站在指挥室角落的吴誉。
某种不可名状的对人心的恐惧蚀进了他身体的所有缝隙,他扶着指挥台站起来,找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掐住吴誉的脖子将他举在了空中。
而环绕在废星外的h17舰群似乎也得到了某种信号,终于剥去了所有伪装,黑色的海棠亮起在星舰的尾端。
作者有话说
所以现在是联盟、独立军和新出现的海棠军(不叫这个)三足鼎立的状态,白部长虐心攻的地位算是站稳了!
第二十三章
吴誉被掐着脖子,和空气的隔离让他迅速面部发红,但他却异常平静。
他的眼神擦过白盐的肩膀,平静地看向不知名的远方,手指有些痉挛。
他没有反抗死亡,他接纳了死亡,他在求死……
白盐倏地松开手,看着吴誉摔在地上。
死亡像是开满了芬芳花朵的绿色草坪,旁边有蔚蓝色的大海,天上是极圆的黄色太阳。有时会有飞鸟经过,他们排成人字;有时海水也会有波澜,泛起像飞鸟一样的痕迹。
——这是席来小时候最喜欢画的场景,也是他贫瘠绘画技巧的唯一表达。
吴誉曾经问他,有大海有飞鸟有土地,为什么不画房子上去?
席来说,房子是家,而家在心里,他画不出来。
他画不出来的家最终成了他半生的追求。
吴誉逐渐从恍惚中醒来,喉咙很痛,他虽然没有挣扎,依旧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他的声音非常粗糙,失去了往日绸缎般的顺滑,他说:“很替席来不值吧。”
白盐却说:“他的缺憾是当年的吴誉,那个吴誉值得他的十二年。你是他的旧梦不错,可是他已经不再做这个梦了。”
一艘星舰在他们说话间滑入了机库,白盐感觉自己心跳如鼓,又意识到那是陈欢,他的心重归死寂。
陈欢一路疾奔,进了门先发现了气氛不对,但他还是坚持说:“大统领在撤离途中遇刺身亡,是画了海棠的星舰。”
说完了要紧事,他看了看仍躺在地上的吴誉,和脸色俱沉的其他人,迟疑道:“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愿意……没有人能够在此时回答他的问题。
席来的生命数据闪了闪,彻底熄灭了。
编号001的星舰快速地向指挥室发回了团长的遗言,这是正常程序,每个人在出征前都会准备一段,有些人能用上,有些人用不上。
席来的声音轻快,像他平时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他说:“我以下一任团长的标准培养了埃罗多年,现在终于到了收获的时节。我们每一个人都终将离去,我的离开能让另一个人升官加爵,我认为自己死得其所。埃罗冷静客观、理性有序,他是最适合承担此项重任的人,至此,我也没有别的牵挂,就希望……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吧。”
这段录音是四五年前准备好的,背景音有些嘈杂,能分辨出炮火相交的声音,是当时的席来面对可能的死亡时的遗言。
就在此时,外界突然燃起了烟花。
遗言的受领人埃罗已经获得了移交的团长权限,他低头看了眼终端,是席来之前设置好的程序。
烟花急速升空,在一片黑暗中绽放成了数行闪亮的文字——恭喜席来卸任成功。
在席来卸任成功的烟花下,001发回的录音又响了起来。
“我的私人财产将由我的伴侣白盐继承。”
很短的一句话,这是去年秋天,白盐和席来婚礼的前一天录好的。
埃罗看着白盐,白盐抬起手伸向了衣领,他以为他想松开衣领喘一口气,却看白盐反而抽紧了领带。
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喉咙,又像是完成了坚不可摧的最后一个步骤。
白盐问陈欢:“希尔遇刺,确认死亡了是吗?”
陈欢点头。
白盐也点点头,沉声道:“我们和自由军团汇合。”他又转向埃罗,“独立军接下来的安排我想你都知道,就按席来……你们原本的部署去做,这段时间注意安全,我会抽调一部分人协助你们,其余的事等他回来再说。”
埃罗全都听了进去,在等到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白盐的眼神在某个瞬间变得茫然,那一刻他的无坚不摧露出了破绽,却又在下一秒重新武装,他说:“很快。”
席来的失踪像是在一件非常坏的事情中心投下了一颗石子。因为这件事足够坏,一颗石子不能改变坏的程度,也无法推进坏的进度。
就是一颗石子,悄无声息地沉入谷底,悄无声息的。
星舰画着海棠的神秘势力从始至终没有发声,但是破坏力惊人地击破了联盟的士气。
因为联盟星舰的接连毁损,数亿难民被困在各个空间站。在逼仄的环境中,个体被压迫到了极致,暴力逐渐侵蚀了人类的神经。
以诺的沉没最终导致了中央政府的分裂,以荣耀军团为首的代表选择联合其他星球安置难民,而以自由军团作为核心的官员选择重建秩序。
联盟的荣耀、自由和独立,名存实亡。
自由军团选择的重建地址在偏远星系,不同于以诺曾经的位置,新的星球远离中心,只开通了寥寥几条跃迁通道。
新的星球名叫奥格,只有夏冬,气候不宜人;只搭建了必要的功能区域,环境不宜人。
观望的人们戏称奥格星是北方政府,破除了联盟旧的贵族制度,任何人在这里都能获得平等的身份,法令宽松,形势透明,基建速度能跟上快速扩充的人口。
蒙德将军自然成了奥格的代言人,这位将军早在联盟时就以心直口快著称。但也有人注意到了始终在他身旁的前八部部长白盐。
据说白盐是奥格背后的主要资助人,在与南方政府斡旋过程中,白盐发言频次不高,但他不多的发言却在星际流传甚广。
最近一次是南方政府的发言人质问他与独立军的关系。
白盐这人生得实在好看,每次露面永远是衣冠楚楚的样子。他表情管理得当,喜怒难测,从他脸上永远窥不出他真实的想法。因此有很多人仅因外部形象就认定他巧舌如簧,毫无半点真心。
白部长那天没有思考多久,他说:“席来是我的伴侣,我们之间享有无尽的信任和尊重……”
他的话显然没有说完,但很多观看着这场辩论的人惊觉,这位北方政府的发言人在提起自己的伴侣时,向来行动有序的人,却在发言结束后下意识地抬起手吻了吻自己的戒指。
白部长无意识流露出的一丝真心,让观望的人拓展出无尽的情愫。
人们不怕虚假的人,却怕无心之人。
埃罗始终关注着奥格的动态,白部长说这话时,他正好听到了。
席来这个名字很久没有在他耳边响起了,人们更愿意用前任团长来称呼他,似乎一个严谨的称号能够将悲痛与现实剥离开来。
他以前总认为席来说培养自己是胡闹,只是找借口推卸责任,也认为自己难堪大任——一个在废星的烂泥里长出来的男孩,能够做独立军的团长吗?
答案却是能。
那些过去被他仰望的事,如今变成了他略扫一眼就可以给出结论的批复,独立军在他的任上占领了废星,建立起了完善的而不是用星舰去弥补的防御系统。
席来给所有人都铺好了一条盛放着鲜花的路,独他一人,留下两条遗言,不见踪迹。
第二十四章
席来再醒来,是在一个很熟悉的地方。
床铺柔软,头顶挂着星空灯,空气里似有若无的飘过熟悉的洗涤剂香味。
他恍恍惚惚想,这个牌子的洗涤剂在独立军叛离之后的第二年就停产了。他听说要停产,打仗打得头都要掉了,还是囤了许多,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早都用完了。
席来突然清醒了,他向右看,吴际面无表情的端坐在床边——放倒他时也是同样的表情。
席团长在一条既浅且宽的y沟里翻了船。
吴际说:“你醒了。”
“废话。”席来叹了口气,“要不……你重新做个自我介绍?”
吴际笑了一下:“失礼了,再次见面,我是伦恩。”
这就说的通了,怪不得吴誉说吴际不是他的孩子,合着吴际是他老公。
席来想抬手,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他又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假星空。
吴际,不,伦恩有些诧异地问:“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席来不看他,说:“你们这些反派,不用问,自己都会倒出来的。”
伦恩和一般的反派不同,他笑了一下,跳下椅子出去了。
席来被困在了曾经的卧室,他始终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不止是没有力气,思维也跟着变得混乱麻木。
他有时能想起自己已经成年很久了,有时却以为还是准备高考的时候。没有人踏足这间卧室,他只能自己和自己对话,说过去的事,说现在的事。
在时间的乱流里,他偶尔也能想起白盐。
白盐……他刚把自己的心郑重的交了出去,谁知过了一会儿就一失足成千古恨。
席团长是个骗子,骗人心,还轻易地给出许诺,现在好了,他的糖糖该多难受。
席来感觉脑袋里乱糟糟的,像有一万个蜜蜂和蚂蚁同居,前者筑巢,后者挖洞,活生生搅得他头晕目眩,几近发疯。
在丧失了对时间的概念很久之后,伦恩又悄悄的来了,坐在床边,托腮不知想着什么。
席来这会儿有一点清醒,心里烦得要死,既希望他赶紧滚蛋,又渴望他说几句话。
伦恩沉默了很久,皱着眉,语气疑惑:“白盐在找你,他还在找你,为什么?”
席来愣了一下,紧接着大笑出声,当年跟在吴誉身后满嘴说爱的伦恩,现在却问为什么。他笑出了眼泪,却因为全身乏力没办法擦掉,这让他说话时像在哭一样:“因为他爱我。”
“爱?”伦恩却更疑惑了,他又问,“我认为我曾经拥有过爱,可是爱太短暂太浅薄了,任何外力都能让爱烟消云散,爱太无力了。”
席来仍笑着:“对,爱非常无力。爱如果有用,白盐不用找了,他对我的爱就能把我送回他身边。”
伦恩说:“你是爱着的。难道你对那些过去不在乎吗?你的感情那么饱满,为什么要和自己做告解?”
这老东西从哪儿听到我说话了,席来面色不变:“你管太宽了。”
伦恩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说:“你不恨吗?夜半惊醒时,你能忘记吴誉留在逃生梯上的血吗?你能忘掉那些死在跃迁通道里的学生吗?死了那么多人,你怎么敢告解?”
这人八成是疯了,席来说:“恨,我恨死了,死去的人回不来,活着的人杳无音信。我用了十二年,才能把吴誉救回来,才能借着白盐在联盟企图翻案。可是以诺都不见了,恨意牵着我走了那么多年,我凭什么不能和自己告解?”
他说:“我把一辈子浪费在你们这些老东西身上,就值得吗?我稍微向前走一点,复仇不再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事情,就错了吗?我恨够了,我不能去爱一个人吗?”
“恨,我真的非常恨,直到现在,如果当年的主使者站在我面前,我也会用尽所有手段让他不得好死。可是吴誉回来了,这件事不再紧迫,我可以慢慢地、慢慢找出那些人,我可以在午后、在太阳下亲吻我爱的人,我为什么不敢?”
“你们这些人……”席来眼睛发红,“把人的心当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你怎么敢在我爱的人面前,让他看着我被最深的执念欺骗,看着我消失在这个宇宙?你怎么敢!”
他恨死了。
他记得自己匆匆找到吴际,在规律剧变、人心惶惶的时候,在他急着回去安抚爱人的时候,吴际却从身后给他注s,he了不知名的液体。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的生命数据逐渐消失,遗言被发送回独立要塞。
去他妈的告解,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本来就疯了。
吴誉不是人,伦恩也不是人,这些旧人一个个翻脸如翻书,他们怎么敢?
伦恩一直茫然地盯着脚下的地板,直到他听见席来的呼吸声明显不对,有粘稠的声音自他的喉咙翻腾着响在狭小的空间,他终于看了眼席来。
——席来眼底有红斑,不知什么时候折断了木床的栏杆,粗糙的木头cha在他的掌心。
席来挣扎着从床上半坐起来,久未行动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像个僵尸一样把栏杆从掌心拔出来,面色可怖。
“你不说,那我问你,这十二年,你和吴誉躲在哪里?你们计划着什么?你们糟践了我的心,你们伤害我的爱人,你们披着人的皮、装作人的样子,想要什么?”
伦恩猛地吸了一口气,他一掌拍向席来视线死角的呼唤铃,很快涌进一队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席来被迫重新躺回床上,眉头紧皱地昏了过去。
“把他转移到医疗舱。”
当席来打定主意不再配合,即使是曾经的吴誉也无法对他产生任何桎梏。
这人从小就不算多光明磊落的人,打群架时先揍对方最菜的一个,到后来领着独立军做两头通吃的贪婪生意,他有的办法伤害别人,也有的是办法伤害自己。
监禁他的医疗舱一路升级到当今市面上最高级的一档,任何伤口都能在几秒内迅速痊愈,但依然无法阻止他疯狂的自残行为。
他像切割钢筋水泥一样破坏自己的身体,用不断的失血强迫自己停留在清醒的层面。
伦恩一直在观察他,他是吴誉的养子,但他们当年的交际并不多。在他的印象里,席来还是一个耍小性子的男孩,什么独立军的传奇团长,太虚无缥缈了。
但眼下,他似乎相信了这个男孩是在他们都离去后,一个人咬着牙合着血扛起了所有的重担。他不怕疼、不怕苦,可他怕自己饱满珍贵的感情被破坏,这才是世上对他最有效的惩罚。
席来确信自己体内确实有最适合发疯的基因。随时随地,只要他想,他就能突破那一层底线,把自己放逐到ji,ng神极度富饶的疯子世界。
他知道伦恩就在那扇窗外看着自己,因为现在的身体太矮,肯定还踩着高凳。他像在演戏,又像是真的疯了,一切亦真亦幻,只有一点是真的。
——白盐。
他混乱的前三十年人生全是糟粕,现在去看,仿佛是布满了漏洞的谎言蛛网,任何事、任何人都像是戴了面具的演员。可是白盐不是,他和自己一样,会痛、会哭、会想要崩溃,他鲜活、高傲、尊贵,在破败的旧记忆里宛若神祗。
况且,他有我的心。席来天马行空想着,我的心是这世上最纯粹、最珍贵的宝物,只有白盐托得起这颗饱经风雨却依然娇嫩的心。
他像世上最不要脸的人一样,在幻想里夸白盐、夸自己,在现实里骂伦恩、骂吴誉。
也许是真的疯了。
伦恩认为自己终于鼓足勇气踏进了盛着席来的房间,他躺在最先进的医疗舱里,却面色苍白,看起来一点都不健康。
席来听到他的声音眼皮都不抬:“你想好说什么了吗?没有想好就滚出去。”
“想好了。”
伦恩并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过于矮小的身体只和医疗舱齐平,看起来仿佛低人一等一样。
“海棠最初被通过,是因为有人说,oga如果拥有强健的体魄,就再也不会被玩坏身体了。但后来他们发现,植入海棠的oga,极难在自然条件下受孕,即使是玩具,不能繁衍也很败人的胃口。因为这个原因,海棠被叫停了。”
“很丑陋吧?看似装满了这世上高贵灵魂的联盟,背地里却肮脏地让人作呕。他们杀了那些学生,却后悔没有留下植入海棠的活口,不知是哪个脑子活泛的,提起吴誉……”
伦恩停了停,似乎在组织语言,很快他又继续说:“吴誉在起初的几年确实受尽折磨,甚至是我,为了逃离联盟身体全毁,不得不缩进了这具躯壳。”
“说实话,毁了以诺只是一个开始。”
席来的眼球动了动,以诺的死亡果然不是一个意外。
“吴誉是个天才,他从海棠和人类身体的共鸣获得灵感,开发了可以通过入侵非公开通讯频道获取护盾频率的监测系统,甚至是一个星球的死亡也很简单。”
“像你的独立要塞一样,依托于星球的力量获取能源,我们只是用数个独立要塞的需求对以诺施放压力,以诺就死于自我了。”
伦恩说:“联盟本就不应该存在,用规律限制人类的欲望,规律终将被欲望吞噬。与其让个别个体的欲望无限放大,不如将自由返还给人群,无序才是人类本来的面目,只有无序才能导出一个有序的结果。”
席来说:“夸张、断言、重复,这是我平时洗脑时经常使用的语音技巧,其实说的话都是狗屁。”
伦恩不以为然:“我们试着将自由投放给人类,你也许不知道,现在外边乱了套,但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获得了心灵上的安宁,虽死无憾,这是事实。”
席来:“放屁,我倒是可以说一个事实,群体的暴力并不是你所以为的强大的自由,只是当责任感剥离,愚蠢渺小的人在误以为的强大感里获得了满足。看来你的劳什子组织没有传销罪,否则应该第一个把你抓起来。”
席来大致能猜到自己并不位于任何星球,这里所有人的肤色都呈现出近乎变态的灰白色,而且他们的食物是什么玩意儿,开火做饭是人类最大的美德,吃太空食品是对食物的亵渎。
东躲西藏的伦恩只能委身于黑暗的太空,还疯了。
听他的理论,夹杂了无政府主义,还搞自由乌托邦。
自由是人类凭借自由意志行事,并能为自己的意志承担责任的美好品质。
伦恩的自由只是卸下责任感后的狂欢,因为对免责的肯定,而获得的极端的自满倾向。
和这个疯子呆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能让席来升起在人性和智商上的优越感,他知道这种悬浮在太空中的基地需要定时定期的补给。
早年独立要塞未建成时,独立军的基地是三个月补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失踪了多久,但这个基地的补给日和人员轮换之间有微妙的重合,他在自残的间隙做了一点微小的观察工作。
房间的工作人员到时自动换岗,就在他们交换位置时,席来突然发难,他从伦恩的衬衫口袋里抽出钢笔,并没有对向伦恩,而是对准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戳了下去。
高级医疗舱有一个好处,当出现供给不稳的情况时,如果判断出舱内伤员的伤口不能在正常工作时间内愈合,就会封闭医疗舱。同时弹s,he出原有位置,通过自身持有的能源为伤员继续医治。
基地的照明系统出现了一瞬的不稳定,席来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漏了气一样,他不觉得疼,只是虚无的感觉瞬间弥漫全身。
医疗舱迅速关闭,在微微的震动中,下方的安装卡扣自动解锁。
载着席团长的医疗舱仿佛也盛满了他本人的意志,以势不可挡的气势从基地弹s,he而出。
这才是自由。
第二十五章
奥格星一年有两次雨季,缠缠绵绵淋过四个月,或迎来酷暑,或等来寒冬。
眼下正是新居民入住遭遇的第一个寒冬。
事实上,从以诺进入毁灭的那一刻开始,习惯了安然生活的首都星居民就踏入了期限未知的漫长冬天。
白盐披着一身寒气回了家,新家不大,奥格还在节衣缩食的发展阶段,况且白部长只是需要一个睡觉的地方。
他把外套搭在玄关的矮凳上,再走两步就到了床边,他坐下,伸手拿起放在床头柜的个人终端。是席来的,那日被留在了星舰上,白盐捡了回来。
席团长的个人终端里秘密颇多,有他的心独立要塞,有他的脉络海棠,屏保是他和白盐在新年前的夕阳拍下的那张照片。照片里两人目光沉静、深沉英俊,照片外却失散已久。
以诺死亡后的前两个月,两边政府频繁交谈。
奥格星决心建立新的秩序,在蛮荒的星球开垦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南方政府依托于其他星际代表,延续了联盟旧的传统,推举一部部长樊俊成为联盟新的统领。
第三个月,谈判终止,奥格脱离联盟成立新的政权,联盟开始推选新的首都星。
海棠星舰在谈判结束后再次突袭,不仅是联盟的星舰,甚至连独立军的两艘运输舰都被击落。
代号为海棠的组织宣布对以诺的毁灭承担责任,红发男孩像扮演大人的木偶,在屏幕后冷静地接连摧毁了联盟的另外三个星球。
星际间爆发了难民潮,与此同时,一股暗涌在民间开始流动。
第五个月,接受难民的多个星球同时爆发了大规模的暴力冲突,困兽一样的人群用流血事件唤醒r_ou_体里原始的冲动。
海棠像是一个引子,既引起了旧联盟短暂的自查行动,还导致了旧联盟的沉没,现在诱导了群体性的暴力倾向。
长期生活无忧的首都星居民在遭遇了星球死亡后,脱离了规则的枷锁。人们开始思考,开始声援海棠组织,最终开始用武力行动对抗新联盟的统治。
奥格星同样受到了影响,被地下信息c,ao控的群体缄默地传递着自己的信仰,在蠢蠢欲动进一步发展前,白盐下达了他在奥格星的第一个命令。
八部的行动小组一夜之间清洗了有嫌疑的人,又一次天亮之后,奥格星统一的安置住房空了三分之一。
再往后,这样的事情愈加频繁。任何新政权的建立初期都不会风平浪静,每个人都想在起点站上顶端。
风雨飘摇的奥格星在千疮百孔中出现了暗杀事件,数个高级官员在家中被枭首示众。人们获得了启发,既然海棠组织可以用自由的号召颠覆联盟,那么奥格星也可以做那个联盟。
白盐变成了蒙德将军手里最锋利的剑,在一段时间里,白部长在的地方就是流血的地方,他像黑暗中最严酷也最耀眼的灯塔,逐渐有了止小儿啼的功效。
没人再能看得清白部长,他将自己放逐在了沉默的世界里,永远春风和煦,也永远春风不度。
白盐的住所没有恒温系统,外边天寒地冻,里边也是一样。他呆坐了一会儿,手指僵硬地在自己的终端上点了一下。
席来的声音流了出来:我的私人财产将由我的伴侣白盐继承。
这句话在小小的空间被翻来覆去播放了数万遍,从白盐住进来的那一晚,或者说从他还没能在奥格星拥有一张床时,他一遍一遍地听。
我的伴侣。
白盐。
伴侣白盐。
席来说话时咬字特别清晰,他的口音和旧联盟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一样,明明是矫枉过正的“高级口音”,从他嘴里念出来永远是温和没有任何距离的。
人们在历史的车轮下匆忙赶路,只有席来保有旧时光里的一切习惯,但他却是崭新的。
他浪漫饱含爱意,他心里有这个世上最浓烈的感情,他烧得白部长坐在冰冷的房间里依然拼命地想要哭泣。
白盐听了数万遍短小的录音,他相信席来还在宇宙的某个点,即使看不到摸不到闻不到,他始终相信。
只是太难了,他畏惧这则遗言,可他更想听自己的名字被那人念出来的声音,白盐被他念得缱绻万分。
每听一次,他的心脏都像是涌入了新鲜的血液,却也像离死亡更近一步。
在白盐又一次不断重复那则遗言时,席来拔出了cha在自己心口的钢笔。
医疗舱脱离基地后迅速冲进了太空,自身的能源只能以一个极为缓慢的速度修复伤口,席来昏昏沉沉间感受到了一束强光。
再醒来,他依然在医疗舱,医疗舱却进入了一个脏污的环境。
只用一眼,颇具太空流浪经验的席团长就知道自己掉进了星盗窝……
而且是很穷很没有见过世面的一窝星盗。
为了避免被认出来,在被粗暴地被从医疗舱掏出去前,席来拔开钢笔,用笔尖在自己胳膊上划了长长一道。他胡乱把鲜血糊在自己脸上,刚糊了半张脸就被扯了出去。
撬他的星盗鼻子动了动,有些疑惑地转身问同伴:“是个oga吗?”
席来:“……”
这个c,ao蛋的世界是怎么回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信息素随着未愈合的伤口已经香飘十里了,他一瞬间脑补出无数个oga落入贼窝的凄惨下场。
另一个星盗上前闻了闻,兴奋点头:“是oga!值钱货,和医疗舱一起卖了!”
席来:“……”
陷入狂欢的穷困星盗团在下一个补给站就抬起医疗舱和oga下了星舰。
席来被摆在地上——星盗团太穷,谁也舍不得给oga俘虏一张床睡,他努力让自己的后背和地板产生惺惺相惜的感情,可惜不行。
不过他也不嫌弃,总算是从伦恩那个疯子窝逃出来了,穷人窝起码因为穷,心智更能向钱靠拢。
在等待自己被卖出去的时间,席来转动着指间的戒指。戒指有定位功能,只要他到了通讯自由的地方,白盐就能看到坐标了。
席团长的愿望很快再次落空。
穷星盗们蹲在一起垂头丧气,新联盟关闭了民间通讯频道,如果是以前,他们在黑市频道里喊一声,肯定能把这两件东西卖个好价钱。
也就是说,严格的通讯管制导致戒指的信号传递不出去了?席来吐了一口浊气,他从地上磨磨蹭蹭坐起来,不情不愿地摘了戒指。
“嘿!”他随便选了一个穷星盗,冲人家昂了昂下巴,“就你,过来。”
穷星盗也听话,保持着蹲姿挪了过来:“渴了?还是饿了?”
席来翻了个白眼,把戒指递过去:“这玩意儿值钱,稀有金属,你随便找个拍卖网挂上去,保准比我卖得贵。”
要不说心智向钱靠拢,穷星盗们也不信他,但只要能卖一分钱都是进项,戒指很快就被拍了照挂上了拍卖网。
席来胳膊上的伤口仍然在流血,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海棠罢工的时候。他靠在墙角,只觉得自己身娇体弱,进气眼看着快没出气多了。
此时正是奥格星晨间例会的时候,白部长像平时一样坐在首位旁边。他在不对外的情况下,通常是面无表情的,比起能喘气的活人,白部长更像能喘气的雕像。
白部长从一尊雕像到满是人气不过也就是一秒的事,他的终端在会议上毫不客气地尖鸣出声。众人看他,他却任那刺耳的声音响着,行色匆匆扔下一会议室的人走了。
席来失踪时身无长物,终端被 在了地上,生命数据都被强制下线了,唯独戒指还戴着。
眼下,全宇宙只得了两枚的戒指,其中一枚出现在了拍卖网上。
白盐干脆跑了起来,他在颠簸中亲了亲自己手上的戒指,一颗心狂躁地几乎要立地爆炸了。
他通知埃罗,让他在独立要塞做准备。通知蒙德,白部长要休假,归期未定。通知陈欢,让人放下手头的活儿去独立要塞等着。
白部长在人间走了一遭,到现在只心尖尖上挂了一个人,遇事能想起的人也不过上边那几个,但他只觉得自己已经丰盈充实地几乎到了天上。
席来靠着墙角的支撑勉强坐着,只恨自己划伤胳膊太狠心,持续的失血让他头晕眼花,饱受蹂躏的强打的ji,ng神岌岌可危。
白盐到了补给站,他穿过模糊的人群,凭着虚无缥缈的心灵感应直直地往前走。
他面带喜色,但到底是久居高位,周身的气质只让普通人觉得应该避让,一路给白部长让出了一条直奔爱人的宽敞道路。
他看到席来坐在墙角,垂着眼,两手摊开,脸上糊着让他心惊r_ou_跳的暗色血迹。
席来也看到了他,他的爱人大步流星,有这世上最英俊的脸庞。
一件充斥着alpha温暖体温的外套盖了下来,他在片刻的黑暗里茫然地伸了伸手,然后手就落入了同样温暖的掌心。
他在昏睡之际颠来倒去说话。
他说糖糖别怕,也说我想回家。
在暖融融的黑暗里,他听见白盐的声音。
白盐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哄着幼龄的小孩,他说:“席来别怕,我们回家了。”
这句话让他彻底甩脱了那一丝清明,栽进了熟悉的黑暗里。
席来也会怕,但现在,席来不怕了。
第二十六章
废星一直都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埃罗说这里是一片烂泥,说得不错。人口贩卖、军火交易、毒贩火拼,在旧联盟宛若传奇的事情,在废星都是日常上演的家常事。
独立军宣布了对废星的主权后,并没有着手改变废星的社会环境,唯一做出的改变是在空中开辟了一条专用通道。
席来在昏睡中眉头舒展,白盐早擦掉了他脸上的血迹,这让他看起来干净安宁。
外边乱成那样,白盐不顾安全单枪匹马把人带了回来,此刻有些微微的后怕。
还好一切顺利,他们走了太多弯路,在重聚上却获得了一点好运气。
陈欢早就等在席来的房间门口,他没敢进去,刻意放空了脸上的表情,不想太凝重,但也无法开心。看白盐抱着人走来,他挤出个勉强的笑容:“回来了。”
“先检查。”
席来失踪了七个月,再差几天就是八个月了。
陈欢是唯一知道白盐几近崩溃的人,他看着白盐从一张拉满的弓缓和成更让人心惊r_ou_跳的准ji,ng神病人,连带着他自己也变得刀枪不入了。
陈欢尽量做到平实的念出检查结果:“……怀孕11周,胎儿情况良好。”
“胎儿?”他猛地抬起头,和白盐的视线对在了一起,又低头看了眼床上的席来。
白盐早就戴上了他十分熟悉的面具,连呼吸都没乱:“重新检查。”
陈欢对检查数据重新做出了调整,看到新的结果,他的终端晃了晃,径直砸向了地面。
白盐看他的表情难看到了几点,亲自过去捡起终端,读了一遍。
埃罗没能进来,远远地站在门口的过道里,眼下也绷不住了,他从白盐手里夺过终端。
从胎儿的发育情况来看,确实是11周左右。但检查的数据显示,有人对席来的身体做了改变,胎儿确实在不断地吸收他的营养,但无论给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多久的时间,他永远都停在了11周。
这个孩子的生命被变相终结在了11周。
白盐知道埃罗和陈欢都看着自己,他对自己的情绪做出了严苛的管理,面上窥不出半分情绪。
他在几秒间做出了决断,喉间血r_ou_摩擦,发出喑哑的声音:“拿掉孩子,不要让他知道。”
又过了几秒,在外界声势慑人的白盐突然脚步绵软地向后退了几步,他跌坐在沙发里,以手掩面,像是疲累到了几点。
他又说:“我和他说,你们出去吧……”
当室内只剩他和席来的时候,白盐抬起头。
一个孩子,一个他和席来的孩子。他当然畅想过日后可能出现的一家三口的景象,他想让孩子有席来的黑发,最好有像他一样的眼睛。
一个像席来的孩子,拥有一往直前的勇气,有永远沸腾的满腔热血,像明月一样用温柔的光彩照拂身边的人。
他看到自己的手颤抖地停在空中,似乎想要去安抚睡梦中的席来,可是他甚至找不到一个落放的地方。
最后他把掌心轻轻地贴在了席来的小腹上,他尽力不让手掌颤抖地太厉害,他害怕伤害到腹中的孩子,可是这个孩子、这轮明月终将受到伤害。
近八个月的时间,足够白盐从吴誉口中撬出任何他想知道的信息。
海棠组织依靠海棠控制人群,现在的海棠和席来身体内的不同,主要的目的就是短时大幅提高身体素质,给予普通人可以掌握他人生死的力量。
海棠并没有成瘾性,但在当下混乱的环境,仿佛只有获得力量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盲目的人群接受了海棠的植入才是噩梦的开始。
海棠会不知不觉地调整人体的激素水平,让人长期处于高亢奋状态,这也是外界暴力冲突不断,甚至是愈演愈烈的主要原因。
海棠组织在用海棠覆灭人群。
吴誉说,抓走席来的主要目的是海棠的研发需要母体。
原本的海棠只余了两朵,吴誉体内的那朵因为他已经过了拥有频繁的主动发情期的年龄段,已经无法为新海棠的研发提供更多的数据支持。
而席来……
白盐看着床上的人,怀孕的oga自然不再拥有发情期,但早期妊娠对身体的改变依然可以导致海棠的积极运转。
11周,这个孩子已经有了心跳,再等几天,就可以看到他的样子了。
席来是突然醒来的,他的眼睛毫无预兆地睁开,已经是一片清明。他先是觉得白盐的手飞快地从自己身上抽离,热源的离开让他有点不舒服,但他还是笑了一下。
“想我了吗?”
白盐张了张嘴,想字就在嘴边,可他只觉得心力交瘁,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点点头,努力地笑着。
这太不对劲了,席来收回了笑,他撑着床坐起来,心口的伤到底伤了根本,哪怕是自己下的手,他还是心有余悸。
他生了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眼尾弯弯,敛了笑意的眼里布满了关心:“怎么了?”
他的关心压得白盐几乎喘不了气,他偏过头用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心里一片颓唐。
他说:“我们曾经有一个孩子。”
这太糟了,白盐想。他尝试着重组自己的表情,他习惯于将最糟糕的事压在心底。
他对自己说,你不是早就习惯了冻僵在冰山上的感觉了吗?拿出过往的经验来,不要再给席来增添一点负担了,像以前一样,很熟练了。
他的手落在席来脸侧,指腹轻轻地抚过自己最喜欢的轮廓,他说:“我们还非常年轻,有足够多的时间去等待我们的孩子。”
席来用自己的脸贴了贴他的掌心,刚才抽走的热源重新给他的身体注入了一丝温暖,他眨眨眼,声音不复往日的温润:“白盐……你能……你能抱抱我吗?”
他像意料之中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将手环在白盐后背,这个姿势有点难受,但也不是介意的时候。他问:“那我们的孩子呢?”
白盐的回答让席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很久,他像刚知情的白盐一样尽可能轻地把手贴在自己小腹,冥冥中他感受到手底有另一个心跳在回应自己。
他的声音像一张揉皱了的纸,紧靠内里的纤维支持着框架:“不可逆吗?他还活着。”
“对不起……对不起……”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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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