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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运来 卫风第3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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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运来 卫风 作者:未知

    福运来 卫风第34部分阅读

    福运来 卫风 作者:未知

    福运来 卫风第3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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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秋端起碗来,又放下。

    她才没有胃口,比同在山庄里的,离她不远处院子里的朱氏更没胃口。

    朱氏担心阿福的将来。

    她是担心自己的现在。

    正文 六十八 不足三

    韦素终于从城里赶来了,一个照面,阿福几乎没认出他来。

    杨夫人在一旁面色不愉,一巴掌就抽了上去:“你还记得我们啊?我还当你早把我们忘到脑后去了。”

    韦素一边陪笑一边作揖:“看您老说的,王爷跑回来了,城里头的事儿可还没完呢,我要是也一起跑了来,那一摊子就扔着没人管了。”

    他笑着朝李固阿福分别作揖:“见过王爷,夫人。”末了儿曲起手指头朝摇车里的小家伙儿也拜了拜:“见过小世子。”

    阿福仔细打量他一眼,也黑了,可是倒没像李固一样瘦下去,倒好像壮实了许多,以前穿着长衫时,风流倜傥衣袂飘摆,现在却觉得长衫似乎都撑的鼓了些。不是胖。是……结实了。

    “城里也没什么好带的,嗯,这个算见面礼吧。”韦素从怀里摸出一块玉来,温润莹泽,一看就知道是上品。杨夫人摇头说:“这不是你和启哥儿一人一块的么?快收起来,这还是你们祖父当年留下来的呢。”杨夫人对阿福解释:“当年韦家老太爷无意中得的,据说佩在身上可以辟邪明目,算是家传宝贝了。”

    阿福忙说:“这可不能收,你送什么不成,非送这个。”

    韦素就笑:“这有什么不行?要说家传,我哥那块传给他儿子就成,我这个人成天东奔西跑,要是摔了掉了,那不更是可惜?再说,我可是这孩子的伯父嘛——”他顿了下,李固说:“叔父。”

    “唉,咱们一年人嘛,我大哥那里我是当不了伯父啦,你这儿就让我当一回过过瘾。”又转头和阿福说:“当伯父哪能那么小家子气?我给你就收着,反正就这一块,赶明儿你再生老二老三老五老十的,我可再没得这样的东西送了。”

    阿福忍不住笑,抱着儿子两个肩膀直打颤:“什么老五老十的,谁能生这么多。”

    可是韦素到底还是把玉放下了。阿福让瑞云好生收起,心里想着,等过了这些时候,将来要么韦素成亲生孩子时,再把这玉还他。东西贵价不论,这是祖父留下的东西,自然还是要让韦家的子孙接着传下去的好。

    “我出城的时候遇到朱兄。”韦素说:“他在街边找了个铺面,看来是打算接着做生意。”

    “哦?做什么生意?”

    “这个倒没来得及说,我在马上,他又赶着有事。不过他说,等满月酒的正日时一定赶来的。”他凑过来,笑眯眯的说:“来,小世子,让伯父抱抱……”

    杨夫人不客气的一把揪住他:“你这身上手上脏的,快去更衣洗脸。”

    韦素啊啊叫了两声:“让我先抱下过了瘾再去……”

    养父人呢铁面无私:“不成!”

    韦素跟着杨夫人从屋里出来,刚才那股胡闹的架势就收起了一多半。

    杨夫人松开手,说:“跟我到那边去吧,你先歇会儿,等下还有的忙。”

    韦素说:“我就知道我是劳碌命,在城里昏天黑夜,到这里还得接着干活。”

    “你还是王府詹事呢。”杨夫人说:“在其位,谋其政。这些活儿本来就该你干的。”

    顿了下,杨夫人放软了声音说:“过去的事儿。

    韦侍郎和夫人的追诰已经发过了吧?韦侍郎是为国尽忠的,夫人又是节烈双全……韦家将来,可都要靠启哥儿和你两个人,你别太难过,万事朝宽处想。”

    韦素点了一下头,什么也没说。

    远远的,一个女子朝这边走来,韦素眯了一下眼,杨夫人脚步顿了一下,并没有停。

    韦素是认识她的。当时行宫把人送来,李固根本没见人就打发了,韦素倒是安排车马时见了她一面。

    “这不是那个婉钰么?”

    “现在叫婉秋了。”杨夫人说:“看起来也不太安分。”

    “要是看起来安份的,夫人您反而更不放心吧?”

    杨夫人冷笑一声:“几天没见你,还这么猴精猴精的。”

    韦素急忙陪笑:“您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要不,就打发了她,省的碍眼。”

    “再等等吧,行宫那边虽是没什么动静,可我总觉得……”杨夫人摇摇头,没继续说:“刚才刘润还说有事情找你商议,你换了衣裳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我让他过来找你。”

    韦素洗过了穿上衣裳,头发还湿漉漉的他也懒得擦,端起茶来喝了几口,正掰开一块酥叶子饼,刘润已经推门进来,微笑着一拱手:“韦詹事有礼。”

    韦素一笑:“刘内官客气。”

    刘润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叹口气说:“要有好戏看了。”

    “唔?”韦素刚咬了一块饼,不知道他这话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还记得那天我带人去找那位朱姑娘吧?”

    韦素伸着脖子把饼咽下去,又灌了一口茶:“怎么不记得?不是说人找回来了么?”

    “人是找回来了,不过那个史三嘛……”

    “听说跑了?”

    “没有。”刘润说:“他还没跑出一里地就让老张虎的人逮住了,转了两圈儿没交到我手里。”

    “哦?”韦素也有点意外:“他还有靠山?”

    “来头不小,我让人盯着,一路往那边去了。”

    刘润的手朝东边指了下,韦素会意,又摇了摇头:“那倒便宜了他。”

    “便宜?我看便宜不了。”刘润说:“行宫现在那边三个人,玉夫人,王美人,三公主……”

    韦素插嘴:“才三个女人而已,以前宫里人不更多?”

    “这可不一样。玉夫人的手段,王美人的来历,三公主么……这会儿与平时不同,斗的只会更狠。”

    “嗯,这倒也是。”韦素举起杯来和刘润碰了下,喝了一口茶:“反正不关我们的事。”

    刘润摇了摇头:“未必,那位王美人,与阿福,有旧。”

    韦素好险一口茶要喷出来:“与阿福?”

    “那天王美人来我没有近前,听紫玫说的,她们从前一定见过,而且应该极熟。”

    韦素瞥他一眼:“你就是弯弯的肠子多,既然阿福认识她,你问她去不就明白了。”

    正文 六十九 暑热一

    满月那天阿福终于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感觉身上搓下来的泥没有一担也有三斤。满月宴席那天一早庄上便宾客盈门,阿福听着车马喧嚣声,觉得朱氏那句话真没有说错,的确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别说他们住在山边,就算搬到海岛上去,大概这个满月宴也会办的如今天一样热闹非凡。

    洗完澡洗完头阿福觉得整个人轻了十来斤,穿衣时又费了些难——恐怕不合身。结果一套上,阿福发现——胸部变紧了,腰部却变松了。一品夫人的衣裳到现在还是没有,幸好头面首饰不缺。阿福今天也只需要露一面,男宾在外头,杨夫人在西院招待女眷,阿福要做的只是抱着儿子在两个地方都露个面就成。

    阿福从做了夫人之后,还是头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她抱着儿子刚从后堂出来,前面几百双眼睛刷的一下全扫过来,阿福微微有些不自在,刻意放慢了步子走路。那些目光有好奇,有探寻,有估量……还有许多复杂不明的,无法判断的意味。

    皇上的圣旨到了,骈三骊四,阿福和李固跪着接旨,刚满月的儿子也被杨夫人抱在怀中跪听。厅里院里的人无不肃然跪拜,宣过旨之后,皇帝的满月礼也一样样的抬进来让人过目,四周的人啧啧称赞,小声谈论那珊瑚如何,如意又怎样。其他人一都备了礼,玉夫人送了全套金器和布匹,李馨也有礼物送来,是一套白玉的长命锁和富贵镯。王美人送的要雅的多,是名笔名砚名墨名纸这些东西。

    来的女眷中阿福几乎一个都不认识,杨夫人热情招徕,向阿福介绍,这是某侯夫人,这是某诰命夫人。但凡来的,个个都得向阿福行礼,顺便夸夸孩子。又是天庭饱满,又是眉清目秀,又是命格不凡,又是前途远大,阿福笑的嘴酸,好不容易杨夫人帮她解围,说了句:“小世子该喂奶了吧?”阿福才得以从那些人的热情包夹中退场,脸上身上都出了汗。

    瑞云也有点狼狈,刚才人太拥护,她的鞋差点被人踩掉,袖子也给扯歪了。日头很毒,晒在地下白花花的,人一多,更显得热。

    “夫人真走的及时,再不走啊,我看她们就该张口说订娃娃亲了。”

    阿福深以为然,对杨夫人说:“她们若是对您提起来,可千万不要答应了。”

    杨夫人见惯这种场面,耐性极好,笑眯眯的说:“咱们小世子,将来必定有好前途好媳妇,今天这些人不过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哪里配得上咱们。”

    瑞云小声说:“那些夫人们脸上的粉涂的厚极了,命服又是好几曾的严实料子,一个个热成那样,倒是得让厨房预备解暑汤,香雪茶,凉巾帕这些东西,省的一时要用时手忙脚乱没处抓寻。”

    杨夫人看看她:“瑞云这丫头倒是想的周到。”

    “哪儿是我想的。”瑞云说:“早上夫人就说,今天天热人多,得防备宾客中暑。”

    阿福差庆和去前面看李固的情形,想必不会比她轻松到哪儿去。但是那些人名为庆贺满月而来,其实都是奔着李固来的——确切的说,是奔着成王这名头来。庆和机灵的很,不多时就回来,说:“前面还好,韦詹事在张罗,王爷说一会儿就回来。”

    阿福累了一上午,连口水也没顾上喝,瑞云问她想吃什么,阿福摇头说:“素淡的——有咸味儿就行。”

    瑞云忍着笑去了,端来了面条,浇着五色时蔬在上头,红绿黄白紫的菜丁看起来五色缤纷,吃起来更是清爽可口。

    “厨房就这个最多,我让他们捞了条面条来,配上素浇头。夫人要觉得合口,就多吃些。”

    阿福先喂了孩子,然后自己吃面。不知是太久没吃着正常的东西了,还是因为今天实在太累太饿,吃了一碗不够,又添了一碗。

    “咦?你已经吃上了?”

    阿福起身扶李固在桌边坐下:“累不累?”她闻到一点酒气:“喝了多少酒?”

    “只喝了三杯。”李固揉揉额角:“天气热,喝一点就觉得头晕。”

    阿福忙吩咐人端解酒汤来,预备摆饭。李固摆摆手:“不用那么张罗,我没有胃口,你吃的什么?给我也来一份就得。”

    “素浇面。”阿福拿汤匙就舀了一勺自己碗里的面汤给他尝。李固品了品:“唔,清淡可口,一点不腻。”

    “那给你也盛面条吧。”

    李固握着她的手:“儿子呢?”

    “在里屋,睡了。”

    阿福瞅着屋里没人的空档,轻轻凑过去在李固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快快的缩回来,就像初谈恋爱怕人撞见的小姑娘一样。李固先是怔了一下,然后脸慢慢的有点红。紫玫和瑞云端了面条小菜进来。看着李固脸上发红,还觉得是酒劲冲的,紫玫说:“回来沏盏浓茶就好了。”阿福别过脸儿去偷笑,李固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并不心虚一样,在桌底下却紧紧抓着阿福的手。两个人的手心里都有点汗,潮潮的,热热的握在一起。

    李固用完饭漱洗过,瑞云她们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他们良人,儿子在一旁睡的极踏实,多半今天上午抱去见人,他也觉得累。

    夫妻两个好久没亲近了,阿福胸口有些麻麻的痒,知道是胀奶,想脱开身去把衣裳换了,李固却没有松手。

    阿福没擦脂粉,身上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清香,李固低声问:“你头上擦的什么?”

    “哪有擦什么……”阿福想了想:“是了,梳头时用的水里泡着茉莉花儿。”

    李固微微笑着,低声在她耳边说:“好香。”

    两个人简单的很,可是听起来却让人觉得跟千言万语一样,什么意思都有了。

    他的气息热热吹在耳朵上,阿福半边身体发酥发软,李固又问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

    “这会儿……行么……嗯?”

    阿福有点结巴,脸上烫烫的热:“常医官说,说……”

    “说什么?”

    阿福闭紧了嘴,不吭声。

    李固过了片刻就明白过来,唇落下来在阿福唇上轻轻一触,接着整个人也俯了下来。

    正文 六十九 暑热二(280加更)

    阿福是头一次来东苑。

    在她印象中东苑沧桑破旧,再想象的夸张点,大概快墙颓屋倾了。

    其实全然不是。

    东苑的确没有皇宫那样金碧辉煌。但毕竟是前朝遗宫,占地一点都不小,宫中的玉液池是和繁河水相通的。

    虽然后来修缮过几次,但整体的墙,栋,房,梁,檐,还都是古旧的前朝样式,阿福倒觉得这种不张扬不奢侈的风格好,比较之下,京城的皇宫就显得偏于浮华。

    等到了近处,就看得出来的确是陈旧沧桑了,就算新上漆,整过墙幔过地,那种陈旧感是骨子里的,盖不掉,刷不走。

    张氏抱着李信,这孩子很有志气,和小侄子一比,他是奶娃娃要人抱,自己是叔叔,是大人,要和李固一样自己走。杨夫人跟着,怀里抱着李誉——他的小名还是变成了小月亮,没法子,李固坚持己见,非认为阿福就中意这名字,不顾她后来再三解释说自己随口喊喊并不是有心,李固就说:“随口喊的,才正是自己中意的呢。这名字有什么不好的?小月亮小月亮,挺好的。”

    阿福回过神,他们站在知易宫外,高正官从里面迎出来,笑着向李固阿福行了礼:“成王爷,夫人,小世子,快进去吧,皇上可念叨了好几次哪。”

    阿福的裙摆有些长,走路的时候不得不多加小心。李信看着大人们屏息肃容,也跟着乖巧起来,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那位呼呼大睡的月亮小朋友,让他这个年纪就学会对皇帝毕恭毕敬,也着实有些太困难。

    知易宫的宫室显得敞亮,虽然里面也有一种陈旧的气息在静静弥漫。

    皇帝在偏殿见他们,阿福与李固拜了下去,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起来吧,来,孩子让我瞧瞧——这还是我头一个孙子呢。”

    杨夫人将孩子交予阿福,阿福再走到皇帝身旁。

    她头一次离皇帝这么近。

    这个人看起来年纪一点也不大,不像有李固这么大的儿子,孙子都抱上了。他是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李固的相貌和他不相像,他的轮廓更刚硬,李固的要柔和的多。

    小月亮睡的很踏实,小脸红扑扑嫩生生的,眉毛疏淡,茸茸的头发很柔软服帖,身上带着一股甜甜的奶腥味儿。

    “这小子真壮实。”皇帝夸了一句。

    皇帝抱了一下就把孩子还给阿福——这已经是莫大的荣宠了,再抱下去不但别人会多想,阿福还担心这个恐怕没抱过孩子的男人会把月亮弄哭弄醒。

    不过一把孩子接回来阿福就大呼侥幸:托着小屁的手上感觉一热——尿了。

    好在没尿皇帝身上。

    高正官真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一看阿福的表情,就殷勤的过来:“夫人请随我来。”

    阿福朝皇帝施礼告退,随高正官出来,转了两个弯子,高正官推开一扇门:“夫人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阿福毫不客气:“麻烦高正官,我想要盆热水。”

    热水很快送来,还有热茶与点心。杨夫人帮着阿福把尿布换了,阿福背过身,松开衣襟给儿子喂奶,杨夫人轻声说:“夫人,中午怕是赶不回去。”

    “嗯。”

    “要不要跟高正官说声,安排间房夫人好好休息一下?”

    “算了……”人生地不熟的,人也轻松不下来。

    杨夫人点点头。也是,行宫的情形她们差不多两眼一抹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阿福把衣襟拢上,儿子又沉沉的睡了。杨夫人走过去推开了窗子,一丝风吹进来,帐幔微微晃动,阳光照在窗上,桌上,明晃晃的让人眼花。杨夫人没动桌上的点心,把早上预备好的糕饼拿出来,阿福吃了一块儿,喝了一点水。揽着儿子在榻上斜靠着养神,来的时候车子有些赶,阿福又久没出过门了,觉得骨头都颠的隐隐生疼。

    她刚眯上眼,门忽然被推开了,杨夫人站起身来,进来那人穿着粉缎宫装,笑靥如花,招呼了一声:“杨夫人。”

    杨夫人笑着行个礼:“三公主来了。”又转头说:“夫人,三公主来了。”

    阿福要起来,李馨快步走到榻边按着她:“别起了,今天赶路很辛苦吧?你才刚出月子。”她低下头看阿福身畔的孩子,看的极入神,声音很轻:“真可爱……嫂子,他像你多些,不过额头和鼻子像我哥。”

    阿福声音也低:“像我就成蒜头鼻啦,可不好看。”

    “嫂子是福相,有什么不好的。”李馨小声开玩笑:“再说,我哥又看不见,你就是天仙也白搭嘛。”

    阿福怔了一下,李馨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不妥,笑着捋了一下鬓边的头发,直起身来。

    “你瘦了些。”

    “嗯……我住在后头枫溪阁,也是老房子了,一刮风听到屋顶房梁吱吱的响,真怕会塌下来。”

    李馨找话题的功夫不是白给的,以前在太后跟前,不管真真假假,总是最得意最能讨好的一个,只要她肯,聊天是一件相当轻松愉快的事。

    海兰跟着李馨过来的,与杨夫人别后重逢,两个人在门外轻声说话。杨夫人问她过的可习惯,海兰说:“还好。行宫这边人少,是非也少些……”海兰压低声音说:“就是,王美人和玉夫人……总是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少看少说。”杨夫人从海兰和海芳十岁进宫就一直将她们带在身边,要说不关心那是假的。可是宫中就是这样,跟了不同的主子,自己将来的路就由不得自己了。

    海兰点点头。

    她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杨夫人也没有多问她什么。

    毕竟不是从前了。

    李馨正和阿福聊的开心:“窗子后头有一片园子地,虽然说是杂草清过了,可是前天居然让我看到一株香瓜,结的小香瓜跟指肚那么大,青青的,我想等着它熟了摘下来吃,又怕先有地鼠来啃了去,也没有什么办法。”

    阿福拍哄着儿子,小声说:“养猫。”

    李馨点点头:“真的,我倒没想过。回来就让人找只猫来养。”

    门外宫女传报:“玉夫人来了。”

    正文 六十九 暑热三

    通报时玉夫人已经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玉白色织锦宫装,容颜清减,仿佛弱不胜衣,走动间衣裙上的银色莲花纹若隐若现,那种清雅含蓄的风情仍如少女。头上也并没有梳繁复的宫髻,她往李馨身边一站,倒比李馨还显得清纯。

    “玉夫人。”阿福站起身来,她只行半礼。

    “见过夫人。”李馨也向她见了礼。

    “啊,快别多礼,可别把孩子弄醒了。”玉夫人笑盈盈的走过来,也如李馨刚才一般俯身瞧孩子,不过她停顿的时间比李馨要长,看着孩子可爱的睡颜,目光有些移不开似的:“他可真漂亮。”

    玉夫人自己不久前曾经失去一个孩子,或许因为这样,她看着新生的婴儿,心情格外与别人不同。

    阿福一想到这位绮年玉貌的玉夫人和李馨相差不到两岁,而已经是自己儿子的祖母辈,心里就觉得一阵膈应,怎么也舒坦不起来。

    阿福说:“夫人请坐,劳您来探望实在不敢当。”

    “这是皇上的头一个孙子啊,又是在这样的时候……”

    一提到时局,屋里闷下来。阿福拍着儿子,偶一抬头,玉夫人正转身吩咐她的宫女事情,李馨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有些……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李馨拨了一只香蕉递过来,阿福接了,她想告诉自己刚才是看错。

    不过……

    阿福咬了一口香蕉,发觉看起来黄熟的黄蕉根本还生着,满嘴都是涩味。

    “院子里花开的极好,咱们出去说话吧,省的在屋里扰了小世子安睡。”

    阿福将襁褓拢了下,杨夫人过来看护,阿福便站了起来。

    庭院里的树下有石桌石椅,虽然是暑天,还是体贴的垫了锦垫。李馨摆摆手:“我不用那个,坐的怪热的。嫂子你还是垫着吧,刚出月子,还是当心些好。”

    玉夫人那身衣裳到了阳光下更显得光华灿烂,晶莹皎洁有如水晶,衣袂飘飘,就是丹青妙手也绘不出这时候她的美。

    阿福遥遥望着,太阳正好,她只觉得心中微微发冷。

    玉夫人的美貌绝对可以倾国倾城,毫不夸张。

    只是,让人觉得,很难捉摸,很难接近。

    李馨问阿福:“怎么没寻个奶娘照料世子?你自己奶孩子?”

    阿福点点头:“外面乱过,好的奶娘不好寻,寻来的人也不放心。自己的孩子自己带着,也亲近。”

    李馨点头说:“虽然不太合体统,不过现在确实不比平常时候。”顿了一下,李馨问:“你们什么时候搬回京城?”

    “在城外住的习惯了,我都没想过想回去。住山边很好,早上可以听到各种鸟儿啼鸣,山间的晨雾被吹来吹去的,太阳都升起来了还不散……”

    李馨露出怀念的表情:“是啊……那里可真安静。”

    阿福趁机说:“你也搬回来吧,跟皇上说一声,咱们住一起不好么?你不是也和你哥最合得来?住山庄里可有多舒服自在,还有你弟弟你侄子陪着你——将来就算要嫁人,选择上也自由得多不是?”

    她是真的希望李馨回来,可李馨出了一会儿神,还是对阿福摇了摇头。

    阿福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没再说话。

    四下里静悄悄的,庭院里长着的不知是棵什么树,枝叶间开着细小的花朵,静静的落下来,在地下铺了一层。

    外面又有人通报:“王美人来了。”

    阿福有些紧张,身体坐直了一些。

    李馨同情的看了阿福一眼,小声说:“你今天清静不了,谁让我这侄子这样招人爱呢?”

    阿福紧张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

    王美人……这个王美人……

    阿福曾经为她担心了许久,可是再次见到她之后,阿福发现自己一点也没有重逢的喜悦。

    在山上的师傅,和现在的王美人,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是阿福却觉得她们完全是两个人。

    王美人穿着一身亮紫色宫装,这种颜色异常浓艳,一般人穿这颜色若是弄不好,会像是臃肿俗艳的大茄子一样。

    可是王美人却压得住这颜色,整个人款款走来,仿佛行宫远近盛开的大丛大丛的杜鹃花,茂盛,艳丽,举止娴静,风貌楚楚。只这样,一点都看不出她比玉夫人大了好些岁,阿福曾经揣测过她该是三十上下的人了,或许还要更大一些,可是这样看,就与李馨阿福她们同样,仍然是在最好的岁月年华。

    和她一比,玉夫人的那种倾城之貌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显得脆弱虚浮起来,就算五官更精致,可是风韵这东西真玄妙,形容不出,却感觉分明。王美人的丰姿就像扑天匝地盛开的杜鹃花,让那个人情不自禁的屏息凝神,说不出话来。

    阿福定定神,站了起来,与王美人相互见了半礼,王美人又向玉夫人见了礼,玉夫人笑盈盈的招呼:“王姐姐也来了?快坐吧,今天的茶好,姐姐可是来的巧了。”

    王美人微微一笑:“正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

    她的话乍听没什么,细品却像是另有一种意味。她坐下来,宫女跪着替她理好裙摆。

    阿福越觉得这个人——很陌生。

    王美人问:“王爷与信殿下都不在?”

    阿福应了句:“皇上留下他和王爷,现在都在前殿。”

    “哦,想是皇上想念他们了,要多说会话。”王美人微微一笑:“小世子呢?”

    “睡了,让人抱出来给您看看吧。”

    “让他好好睡吧,小孩子睡的香才长的好。”

    阿福答话答的小心,比对着玉夫人时还要谨慎。

    也许是一种直觉。

    她觉得——王美人,比玉夫人还要危险的多。

    这不用讲什么理由,就是直觉。

    王美人端起茶来,浅浅的挨到唇边,似是喝了,不过杯中的茶并不见少。

    只是一点浅浅的红痕留在杯子边上。

    阿福忽然想起从前。

    在山上的时候,她服侍着那个安静的女子。

    在山上的她,唇上是不用胭脂的,所以杯上自然不会留下印痕。

    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这种各自揣着心机装和睦的日子,别说阿福过不来,就是作为旁观者,她也觉得身上发寒心中发冷。

    无论是华贵的皇宫,还是这古旧的东苑里,后宫的女人都是一样的。

    看着李馨脸上明艳的笑容,阿福觉得鼻子有点酸。

    这就是她的选择。

    时时刻刻,天天年年,不能松懈,不能解脱。

    正文 七十 旧事一(290票加更)

    阿福有些后悔,怎么也该先打听一下行宫的情形再过来。现在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是谁知道这一位美人一位夫人之间到底是如何的暗潮汹涌?

    果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阿福托辞说要回屋看孩子,李馨也跟着站起来:“这孩子我真是喜欢,怎么看也不够。嫂子,不如你们多住几天吧?”

    阿福只说:“上了年纪的人常说,小孩子不要轻易换地方住。”

    “啊,真可惜。”李馨似有所指的说:“行宫太冷清了,嫂子,我觉得父皇也一定很想我哥和阿信,说不定会留你们住下的。”

    阿福在大太阳下居然打个寒战,这不是没可能的!

    可是,住这里?阿福顿时觉得前路一片漆黑。

    “啊,我也只是说说。”李馨看她脸色不对,急忙解释:“我哥已经开府了,就算父皇想他,也不是不方便见面,不会留他在宫中住的。不过,阿信……”

    阿福定定神,知道李馨说的有道理。

    当时把李馨交给他们照顾,并没有什么说法,不过是权宜之计。当时李信若不跟他们走,在后宫中只怕不明不白的就夭折了。

    可是现在情形不同了。

    皇帝的儿子死的死丢的丢,居然只剩下眼前这两个,一大一小。

    大的眼睛还不便,小的……

    阿福觉得有些揪心,要把李馨送回这吃人的宫廷里来,她是一万个不愿意。

    这里有谁真心疼爱他?能够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滴水不漏的保护他?只怕皇帝越看重他,他越危险。

    两人进了屋,小月亮李誉恰好又该换尿布了。

    阿福喂他奶的时候,这孩子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瞅阿福。

    李馨轻轻捏着他的小手玩:“真软啊,好像没骨头。”

    杨夫人说:“小孩子嘛,都这样儿的。到百天之后,就会硬实多了。”

    阿福轻声问:“王美人……你知道多少啊?”

    李馨声音也轻:“宫里人的说法是,他天景十五年就应选进宫了——”

    “天景十五年?”诧异的是杨夫人。

    阿福转头看她,杨夫人忙告罪,阿福问:“十五年有什么不同?”

    “也没有什么。”杨夫人说:“不过……先头韦皇后,也是那年应选进宫的。”

    阿福怔了一下。

    李馨说:“我也听说过,这么说来,王美人实在是……比现在后宫里的美人夫人们都……”

    阿福知道她想说什么,王美人论起来只怕比那些人资历都老。像后来的有地位的宣夫人瑞夫人丽夫人何美人她们……

    阿福难以相信,王美人和李固的母亲竟然是同年进宫的人?那风情万种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已经……已经半老徐娘了。

    阿福有点出神,要是李固的母后还在,是不是,也是这样年轻漂亮啊?孙子都有了,可肌肤是光洁晶莹,眉目如画,有如豆蔻年华的少女。

    可是,她既然进了宫,阿福又怎么会在宫外见到她呢?她为什么一个人生活在离山上?在阿福遇到她之前,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在与阿福分离之后,她又去了哪里?又怎么成了现在的模样?

    李馨看来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杨夫人,您认识她吗?按说,她要那么早就进了宫,您该见过吧?”

    杨夫人摇摇头:“我当时不过是普通宫人,待选进宫的良家子和官宦之女们见的并不多。后来我到韦皇后身边伺候……可我的确从未见过这位王美人。”

    李馨好看的眉头皱起来:“真奇怪,应该有人知道的……”

    是的,但是知道的人,也许早不在了,也许就在年前的动乱中死去了。

    现在行宫的人,多半对以前的掌故不清楚。

    静了一下,李馨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的说:“我听到他咽奶的咕咚声了,吃的真带劲儿。”

    “嗯,男孩子是这样的。”

    李馨有些失神,阿福敏锐的发觉她必然是想起了弟弟李哲。

    “不知皇上会赐宴么?”

    李馨回过神来:“要赐也是王兄和李信有份,我们不必。你饿了么?饿了就传饭了,反正行宫这边吃的很乱,有人吃两餐有人吃三餐,厨房总备着。”

    杨夫人往外看看:“玉夫人和王美人好像走了。”

    阿福也看,真走了。

    她本能的松了口气。

    李馨说:“走了正好,咱们吃不用应付她们。嫂子,我们可有好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我时时想起你做的鱼汤鱼丸。”

    阿福也想起从前,只觉得那时的快乐有如一场盛夏的光影,迷幻,短暂,令人着迷。

    阿福让人上前殿去打听,回来时果然说,皇上赐宴成王和信皇子。

    饭菜摆上来,李馨吃完一碗饭还要再添,笑着说:“我好久没吃这么多了,今天倒觉得胃口好。”

    阿福倒不如平时吃的踏实,每样菜尝了一点点,吃了一碗饭。她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感觉到一种无法释怀的紧张。

    李馨劝她歇一会儿中觉:“回来还要赶路回去,着实不近,路上又颠的很。”

    阿福摇摇头:“睡不着。你呢?”

    “我也不睡,咱们多说会儿话吧。”屋里没有旁人,李馨低声问:“我看你以前是认识王美人的?”

    阿福点点头,这个事情她没有瞒李固,也没打算瞒着李馨。

    “我曾经在山上服侍一位道姑师傅,她姓王。”

    李馨诧异之后,出了会儿神:“她……你……”

    看样子这事情实在让人抓不着头绪。

    “那会儿我什么也没多想,后来她有天离开再没回来,我又进了宫,想不到会在这时这里再见。”

    李馨摇摇头:“这事情我对旁人不会说,嫂子你也别告诉旁人了,只怕……”

    “没别人知道的。”

    “嗯。”李馨靠在凉榻一侧,看着阿福:“嫂子,你变漂亮了。”

    “嗯?净说好听的。”

    “不是,真的。我以前听人说,女人生完孩子,才是真正的女人了,这话真的不假。”

    阿福笑笑。

    李馨和她靠在一块儿,小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以前和固皇兄亲近,可是现在觉得嫂子更亲。”

    阿福想,也许……虽然李馨不知道,可她们毕竟来自同一个世界啊。

    阿福曾想过要不要和李馨说破此事。

    不过,说不说,似乎也都不重要。

    远远的,宫院深处隐约传来女子的歌声,听不真切。

    “庭陬有若榴,绿叶含丹荣。”

    阿福侧头倾听,随口问:“什么人在唱?”

    李馨说:“怨女啊。”

    可不是么,宫里就是怨女多。

    “翠鸟时来集,振翼修形容。回顾生碧色,动摇扬缥青。幸脱虞人机,得亲君子庭。驯心托君素,雌雄保百龄。”声音似远似近,庭院里风吹的花叶沙沙作响,阿福怔怔的听完,李馨打个呵欠:“唱的是鸟,又何尝不是在说人。”

    是啊。

    鸟如此,人亦如此。

    正文 七十 旧事二

    阿福也迷糊了一阵,感觉脸上有些微微的痒才醒了过来。

    李固坐在榻边,手轻轻搁在她的额头上。

    阿福一动,他就微笑了:“累不累?歇的好吗?”

    “没想睡的,不知怎么睡着了。”阿福在他身上闻到淡淡酒气:“喝酒了?”

    “没喝多少,陪父皇。”

    李馨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阿福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儿子在她身旁睡的正香,小嘴边有可疑的水渍——

    嘻,流口水。

    阿福靠着李固坐着,忽然想起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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