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卫风第49部分阅读
福运来 卫风 作者:未知
福运来 卫风第49部分阅读
福运来 卫风 作者:未知
福运来 卫风第49部分阅读
就算再过些年,仍然会记的清清楚楚。
“对了,我送的我侄子的礼,嫂子看见了没?”
“哪里顾得上一一看过来,从早起就忙着乱糟糟的,一个抓周就折腾了半天,大人孩子一身汗。他是累的,我们是急的。”阿福现在才明白李馨为什么今天没去王府。李誉生日她早说要来,阿福起先还以为是她顾虑着是在孝中,所以没有去。现在才知道是什么事令她走不开。
“对了,小公主的名字,王美人取了,叫李晴。”
李馨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又是个没娘的孩子。”
这话正触到阿福心上。
李馨,李固,李信,她,还有那个刚刚落地的女婴,可不都是没娘的孩子么?
回去的车上她轻声和李固往王美人刚才的话说了,不过没有再提起那份遗诏的事。虽然早已经时过境迁,与那遗诏密切相关的人都已经死了,可是阿福只要一想起遗诏这两个字就觉得有根针在脖子后面扎一下,别说提起,就是想都不愿意去想。
当年的旧人旧事曾经让李固困惑不解。韦皇后早逝,皇帝也死了,现在王美人一去,当年的那些纠葛,也就随着他们的死亡彻底埋葬。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对李固他们这些活着的人来说,已经没必要再去追究探询。
九十 无题 一
车帘纱幕外,可以看到远处的街道,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挂起了灯笼,那一点黄晕的颜色显得飘摇不定。
阿福轻声问:“那孩子,是不是抱给于美人她们来照料?”
没亲娘的孩子,就算旁人会尽心看护,也总是有缺憾的。
宫中留下的女人实在不多,于美人育有五公主,她不必与景慈观。但是阿福另一个熟识的人,吕美人却早早被送去了景慈观。
阿福不知道她怎么打算她的下半生。也许她会逃跑——阿福总觉得,她不会安分踏实的在景慈观里吃斋念经度过余生。
虽然阿福不了解她,但是她,她们,阿福,李馨,还有吕美人,她们应该是来自同一个时代,那个女子也有自由也有爱情也有事业的时代。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们落入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阿福在这里找到了爱情,李馨开始融入这个时代,试图改变它。吕美人呢?她一定不甘心这一生就这样结束,她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她不会放弃的。
“嗯,阿馨和刘润会妥善安置她,你就不用挂心这个。”
回到府里杨夫人先迎上来:“王爷,夫人。”
李固问:“小世子呢?”
杨夫人叹气:“王爷和夫人一走,小世子不乐意,哭了半晌,怎么哄都不行,哭得累了,这会儿才刚睡下。宫里头……”
“王美人生了一位公主,孩子很弱……大人没能保住。”
杨夫人没说什么,隔了一会儿才说:“可惜了今天这好日子,遇上这事……噫,这样说起来,那小公主和我们小世子,姑侄俩倒是一天的生辰。”
阿福一想可不是么,儿子还得管那小公主李晴叫一声姑姑。
暮色降临,仆人们收拾院子,关门,掌灯。微热的风在庭院里打了个转,不知要吹向什么地方去。李固换了衣裳,松松的袍子像是挂在身上。阿福的手抱上去才能真实的感觉到他的腰身,在宽大的衣裳里面显得那样挺拔。
因为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所以才把他抱得很紧。
她的心只有在他这里才能觉得踏实。
人世无常,生死离合都由不得自己。
所以,幸福在手中时,一定要牢牢抓住。
儿子在里屋发出含糊的咿唔声,阿福怕他是要醒,正要进去看,李固从背后扯了一把,牢牢抱住她,轻声说:“咱们,再生一个孩子吧?只有小月亮自己,多孤单啊。”
阿福觉得耳边热呼呼的,接着整个人的脸和颈也一起热了起来,像是一滴水突然啊落进热油锅,一下子噼里啪啦的炸了起来。
“没出孝呢……”阿福按住他的手。
“那就等出了孝,我们就给儿子添个弟弟妹妹?”
“那……”阿福趁他出神时一侧身摆脱了他的拥抱,微笑着说:“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李固抱了个空,也不觉得恼怒,他站在那儿,微微笑。
阿福看着他。
她的目光仿佛可以回溯时光。
她想起第一次看到他,他只是个沉默单薄的少年。
可是现在他成了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了。
这中间的时光,似乎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流逝过去了。
他变了,她……大概也变了吧。
可是他们深爱彼此。
李固看不到,可是,他能感觉到。
阿福的呼吸,阿福身上的气息,她站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就静静的站在那儿,不说话。
视线有没有重量?
也许有。
他的直觉告诉他,阿福在注视他。
在他黑暗的世界中,从来没有光亮与颜色。
可是他仍然可以得到很多。
他缓缓向前迈步。一步,两步。
靠近了。
再朝前几寸他就碰着她了。
他伸出手,准确无误的触到阿福的脸颊。
她柔软,馨香,肌肤光滑像丝缎。
李固倾过身去,吻了她一下。
他头一次这样做是丹凤殿,那一回他估错了她的身高,吻到了她的鼻子。
因为那天她穿的鞋子和他以为的不一样,所以身高也就不一样了。
他能记住很多东西,记得最牢固的,就是阿福。
她的高度,她的温度,她的声音,她行走时走落的脚步,衣裳窸窣作响的动静,她身上用的淡淡的花水头油味……
这些美妙的触感和气息,围绕在他身周。旁人说过,阿福不是那么美貌,可是对他来说,她是唯一的,不可替代。
里屋床上李誉又含糊的呓语,李固挽着她手,走到床前。
他看不到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能张开双手,拥抱他,保护他,给阿福和儿子撑起一块天来。
他要活得长长久久的,将所有的灾祸全都替他们挡开。
阿福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轻轻吁了口气。
看多了没娘的孩子,她这会儿只想着,怎么也得活得长久些,既抛不下他,更舍不得儿子。
那就得活得长。
也许少年时,每个人都会冲动过,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刚烈决绝,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舍弃。可是经历的事情一多,棱角被岁月琢磨成圆润的弧度,肩膀上背负的越来越重,身边的牵绊越来越多。
阿福靠在李固肩膀上。
没做声的两个人,在这一刻的所思所想却奇异的接近……重合。
一天之中经历了生与死,她觉得累极了。新生命呱呱坠地,而诞育新生命的母亲却静静的死去。阿福现在可以平静的想起王美人,她不再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
王美人临去时,为什么要见她呢?只为了说一句请她照顾她那个可怜的女儿吗?
李誉睡的沉沉的,孩子总是无忧无虑。他手里还牢牢抓着那串金元宝银锞子,阿福伸手轻轻拉扯了一下,没有拿出来,他攥的太紧了。
“你说,儿子长大了总不会是个守财奴的性子吧?”
李固微笑,轻声说:“守财奴,总比败家子好吧?”
难说……
两个人轻声细气,又一本正经的讨论起孩子将来的个性。
其实,未必是要讨论出个子丑寅卯来,他们都知道自己说的话傻里傻气,可是依然说的那么投入认真。
九十 无题 二
阿福很喜欢夏季,即使阳光酷烈晒得脸上手上生疼泛红,也更喜欢夏天。。
这是一个丰盛的季节。
李馨进了宜心斋的门,阿福笑着迎了出来。
“你可是稀客啊。”
李馨比前阵子气色好多了,脸颊上多了些肉,看起来也有些红润。
“我可想天天来看我侄子,又怕嫂子嫌我烦。”
“我也知道你不是来看我的。”
李馨上次见李誉时觉得他还是个小毛头,可是现在却已经摇摇晃晃地满地乱走了。他扶着门朝这边张望,李馨虽然没有什么明妆艳饰,可是那种天生的明丽经过种种磨难痛楚之后,反而愈发动人,即使是李誉这样还不懂事的孩子,也知道美人好看,而且看得目不转睛。
李馨蹲下身把他抱起来,阿福说:“你当心揉皱了衣裳。”
“皱就皱。”李馨说:“我又不是小姑娘,还怕人说。”
李誉很快消除了陌生感,朝着这个漂亮的姑姑咯咯笑。
“来,姑姑有礼送你。”
她招一下手,海兰上前一步,把手里的盒子打开。
哇——阿福几乎想抬手遮眼,这一盒金灿灿明晃晃的,真是金光万道耀花人眼!
“你这是……”
李馨掩口笑:“本来我还琢磨着送点儿什么给他,不过听说他抓周的时候就抓了一串金银元宝,我也就不费那个事了,直接送这个来,他一准儿喜欢。”
李馨料得一点不错,李誉小朋友完全彻底,恰如其分的表达出了什么叫“见钱眼开”,什么叫“爱财如命”,左右开弓下手就抓,那些黄金铸成各种可爱的形状,阿福先瞅着虎龙兔羊的一套十二生肖,还有梅兰竹菊一共十二样花卉,精巧可爱,富丽堂皇。别说李誉本来就对这些闪闪发亮的东西感兴趣,就是阿福见了也觉得很喜欢。
“这一盒可贵的紧,你要是次次来都这样送礼,那我可天天盼着你来。”
李馨笑着拿出一朵金荷花来逗李誉,花萼下有暗孔穿着丝穗,丝穗的颜色也都不相同,还有绦子,可以系在腰间腕上把玩。阿福挑出一只小猴儿来给李誉系在襟上,教他说谢谢,李誉十分之见利忘义,抱着黄金却不理会客人,阿福教了两次,他才很敷衍的说了声“西西”,李馨捧着心口一脸哀怨:“这才叫过河拆桥啊。”
阿福微微笑。
不过她走神了。
眼前的李馨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母亲与弟弟的死亡,还有她和萧元那短暂的悲剧的婚姻。但只是看起来。
她的心究竟有没有完全康复,谁也不知道。
阿福想问她,还记得高英杰吗?
她心里,还有他吗?
高英杰留在了京城,但是李馨居于深宫。他们同在京城,却被一道宫墙隔开。
“嫂子?”
阿福回过神来,自己紧紧抓着一个小金牛不放,都快把上面的穗子扯变形了。
二丫端茶进来,穿着一身水粉色的衣裳,窄袖短襟,方便做活儿,又显得很大方。她头发编成一条黑油油的辫子,一走得快了,耳朵上的坠子就开始打晃。这一点儿她始终学不好,虽然杨夫人总为这个朝她摇头叹气——
她将茶轻轻放下,好奇的打量了李馨两眼。这种行为当然很没规矩,可是一来她年纪还小,二来李馨也不和她讲究这个,还对她笑了笑,二丫顿时红了脸。“你叫二丫是不是?”
“咦?你,啊,公主您知道我?”
“我知道唐柱和铁生,当然也知道你,你们还有个伴儿叫狗子对不对?”
二丫一下就不再拘束:“对!不过狗子改名了,他给自己改名叫得财。”
李馨皱了下鼻子:“得财这名字也没好听到哪儿去。”
阿福和她有同感。
不过杨夫人倒是挺喜欢,毕竟得财,进宝,富贵这种名字又喜庆又上口,可比狗子要好听多了。
可是……阿福一转头,瞅见正眉开眼笑摆弄那些金生肖金花儿的儿子,忍不住叹口气。
这位才真应该改名叫李爱金李爱财呢。
虽然抓周那天没外人在场,可是成王爷的世子抓周抓着金元宝的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流传开了,虽然这名声比抓着胭脂水粉好听,可是似乎旁人家都以孩子抓到笔墨书印刀剑为荣,抓着算盘元宝的……咳……
阿福吩咐厨房多做了几样菜,一转头李馨已经带着李誉出了屋子。她远远看着庭院里的那两个人,一只猫儿从李誉身前跑过去,他迈开两条小短腿就要去追,可是猫儿跑得太快,一转眼跳进花丛中就不见了,李誉撅起小屁股也跟着要往花丛里头钻,李馨急忙拦阻他。
有人从回廊那边走了过来,阿福转过头,李固的步伐从容稳健,可是,让阿福讶异的不是这个。
跟在他身旁的人,除了韦素,还有高英杰?
他怎么来了?
不,不是他不能来,而是不会到宜心斋来。顶多到前面的小书房,李信曾经在那里读书,李固也习惯在那里和人议事。宜心斋是李固和阿福的起居之所,出入的除了丫鬟女眷就是宦官,狗子,嗯,现在叫得财,他是因为年纪小,所以常出入跑腿。
阿福迎上去,轻轻挽住李固的手:“今天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今天事情不算多,下午便不出门了。”
韦素和高英杰和阿福见礼,揖起的手还未放下,高英杰的目光已经不由自主的转向庭院的方向。
李馨把李誉抱了起来,她有点吃力,李誉现在的份量可不算太轻,而且他还在兴致勃勃的挣扎,想下地去继续追捕那只猫,弄得李馨手忙脚乱。海兰在一旁想帮忙,可是李馨却偏偏不让她抱。
李馨也瞧见了李固,她露出明媚的笑容,笑着招呼了一声:“哟,王爷回府啦。”在阳光下,她的美貌明艳有如盛放的鲜花。
然后她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阿福知道她也看见高英杰了。
“见过三公主。”
李馨怔了一下,轻声说:“不必多礼。”
她的目光在高英杰身上停留了一刻,浑若无事般转过头去继续逗李誉,仿佛没受什么影响。可是——若真没受什么影响,为什么要移开目光不再注视这个方向?
九十 无题 三
风明明在吹着,天气不算特别闷热,可是阿福还是出了一头的汗。
她也说不清这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李固进屋更衣的时候,阿福拿了衣裳过去,把他换下来的袍子接过来顺手搭在椅子上,替他披上家常穿的细云纱袍子。
“你怎么让他进来了?”阿福小声问,难不成李固想做媒人?
可是,阿福又不确定起来。
李固他看不见的,在山庄的时候,阿福能看出李馨和高英杰之间那种弥漫的暧昧不明的情愫,可是,李固他知道吗?
“唔,英杰今天和我提了一下,想看看儿子根骨如何。我想,若是他根基不错的话,学些本领,能强身健体益寿延年也好。”
阿福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想岔了。
“嗯,学武强身当然不是坏事。”
她有些心不在焉,李固当然不会听不出来。阿福替他系着衣带,李固握住她的手。
“怎么了?”
阿福犹豫了一下:“高英杰……还未成家吧?”
“没有。”
“那……你觉得,阿馨和他,能不能……”
李固楞了一下,阿福轻声说:“还在山庄的时候,那回高英杰离开,我觉得阿馨,似乎有些依恋不舍。不过后来她嫁了萧元,这事当然不必再提起。可是,萧元也死了,阿馨总不能这么一直孤单单的过吧?”
这时候民间风气对女子还没有那样苛酷,寡妇再嫁的事情虽然不算光彩,也不至于千夫所指为世俗难容。
更何况,李馨是公主,驸马早亡,公主再嫁,这在皇家并不是什么奇罕的事。
李固怔怔的,过了一会儿才说:“他们……他们真的,互相有意?”
阿福忙说:“我可没问过阿馨。不过,不过,八成是有的。刚才在庭院里他们碰着面,一个就盯着人看,一个就把头转过去一眼都不看,要是没有情意,怎么会这样不自在。”
她有点拿不准李固的反应,盯着他的脸看,感觉时间过得极慢,李固唇角慢慢弯起来,露出笑意:“若真是这样……他今儿恐怕不是为咱们儿子来的。”
“呃?”也许真是凑巧……
不过,李馨这么久才来王府一次,高英杰偏就今天提起来要来看李誉,是太巧了些啊。
夫妻俩手拉着手发了一会儿呆,做媒这种事,阿福没干过,李固就更没干过了。
“阿馨还在守父皇的孝,这事……以后再说。”
他们从屋里出来,韦素正抱着李誉,把他举得高高的,来回荡悠。阿福看得心惊肉跳,李誉却咯咯笑着,十分享受。
“喂,当心啊!”
“没事!放心吧!”韦素嘴里哟嗬,用力把李誉荡的更高了。
真是的。
喜欢孩子,自己娶老婆生一个啊。
阿福一想到婚娶,接着便想起,韦侍郎和韦夫人一起蒙难,韦启的妻子也……他们兄弟现在还在孝中。
她这么一出神,过了一会儿韦素抱着李誉过来,把孩子交给瑞云抱,阿福才突然想起来,少了两个人啊?
李馨去哪儿了?高英杰又去哪儿了?
她不由得转头看李固,从他的神情中,知道他恐怕想到的也是同一件事。
“英杰呢?”李固沉声问。
韦素好像才发现他人不见了一样,有些奇怪:“刚才还在……怎么一转眼儿就没人了?”
李馨还罢了,她一直说喜欢成王府的花园,要说去园子里散心还罢了。可是高英杰明明说是来看李誉,现在留在这里的却是韦素,他人却不知去向了。
阿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不得不把话题引开:“有冰过的酸梅汤,让人给你端来吧。”
韦素当然连声叫好。
酸梅汤盛在琉璃碗中,碗壁外沿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韦素端起来大口喝完,一抹嘴,笑嘻嘻地说:“再来一碗吧。”
“这个太凉,喝一碗就行了。”
小李誉一脸馋相儿盯着琉璃碗里的酸梅汤,阿福可不敢给他喝,自己也不敢喝太凉的。
李誉周岁之前已经断了奶,现在早晚喝牛||乳|,身上仍旧是好闻的甜糯的奶香气。
阿福心里有事,难以平定,自己也出了一脑门子汗,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燥热,热得人坐立不安。
李馨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脸红红的,一进来就嚷热。阿福吩咐人也替她端了份酸梅汤来,只不过不是用冰镇过的,而是用的井水。
李馨喝汤有点急,也许是阿福心里已经事先有了论断,所以总觉得她的急,像是在掩饰别的什么事情一样。再看她娇艳晕红的脸颊,也总觉得那八成不是太阳晒红的。
“刚才你上哪里去了?”
“去园子里转了转,”李馨说:“葡萄又挂果了,不知几时能熟。”
午饭时高英杰已经告辞,阿福没有机会再从他那里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等李馨也告辞回宫,二丫端了绣篮坐在李誉的小床前头做针线,瞅着屋外面的丫鬟婆子也打起盹来,往阿福跟前凑凑:“夫人,您帮我看看,这朵花我都拆了三回了,就是绣不好。”
阿福就着她的手里看了一眼:“你用的线太粗了。再说,这布也薄,网纱这样疏,上哪儿绣出来去?”
二丫小声说:“夫人,今天我在花园里看见三公主,和那位高公子在一起说话来着。”
阿福的注意力顿时全转到这上头了:“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
“嗳,我离得远,一句也听不到。”她说:“他们在水边的桥那头,我在假山这边,隔着树隙,远远瞧见的。两人中间隔着花丛,三公主原来在那边儿石凳上坐着,后来高公子来的。他们说了也没有几句话,净在那里发呆。后来三公主就先走了……”
二丫说起这些事情来格外精神抖擞,阿福摸摸她的头:“这事可不要对旁人讲。”
“知道,我就跟您一个人说了。”二丫两眼闪闪发亮:“夫人,你说……呃,三公主是不是想再招个驸马啊?”
这孩子……要是生在现代,一准儿是个极具娱乐精神的八卦女。
李固没睡着,隔着垂纱帘把两个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阿福洗了脸,脱了鞋子衣裳在他身边儿躺下来。李固安静的躺着,他的睫毛长,但是不是很密,根根分明看起来很是秀雅。阿福侧过头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朝他挪得更近些。
“睡着了么?”
“没。”
李固把她的手握在手里,阿福的手指软软的,很丰腴,握着便不舍得松。
“你刚才都听见了?”
李固微微笑:“唔,听二丫这么说,其实他们也都是知礼的。这也算是桩好事,只是现在时间很不合适。你说,他们是在山庄的时候就彼此有意了?”
“这我可说不好。对了,高公子替咱儿子看过了么?”
李固高兴起来:“看过了,他说儿子根骨极好,是个好苗子,好好栽培,将来必能大成。”
阿福心里也高兴,不过她说:“我倒不图他有什么大成,练练武强身也好——就怕他学了功夫之后更淘气。”
九十一 七夕 一
说起来,从那天之后,李馨到王府来的次数频繁了一些。比起前几个月一次没看过的频率,六月到七月间来的次数可算不少。
七夕那天李馨也过来了。
府里的丫鬟们可是早早的等着这一天,厨下了备了各式乞巧果子,准备晚上就在池塘边葡萄架下乞巧。京城乱成初定,人们像往年逢节一样家家晒书晒衣。但是这种热闹,带着一点惊魂初定的安慰意味。
也许人们借这样过节来证明,战乱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太平时节。
李馨脱了丝履和宫装,换上凉屐短衣,跟阿福,还有府中的其他女孩儿一样笑嘻嘻的准备应节的一应事宜。阿福的手是极巧的,这个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二丫瑞云她们还来央阿福给她们的绣活儿纫上线,锈了第一针,说是要借阿福的灵巧气儿。连小李誉也跟着兴奋不已,出出进进的跟前跟后,腰上系着七彩丝线锦穗荷包,别人笑他也跟着咯咯笑,又白又胖的手臂像藕节一样。
李馨看到他手里拿了个绿油油的东西不肯丢,有些好奇,凑过去看,是一只用草叶编的蝈蝈,用的又细又韧的翠线草叶子,手艺精巧,编的既结实又精致,眼睛那里还不知怎么嵌了两粒黑色的瓷珠充当眼睛,脚,翅子,须子都有,栩栩如生,风一吹,须子还会微微颤抖,别说小孩子,就是李馨见了也喜欢的不得了。
“这个哪里来的?”
李誉笑嘻嘻和她对视,他虽然聪明,这句话却答不上来。一旁海芳笑着说:“这是刚得的,高公子和韦公子他们过来了,特意让人把这个小玩意儿递进来给世子。不知是哪里买的,这编的真好。”
李馨微微一怔,李誉已经扯着她:“姑姑,姑姑,走。”
“咦?去哪里?”
“花,鱼!”李誉小朋友字正腔圆的表达他的意愿。
“要去园子啊?”
李馨看了一眼外头,夏日炎炎浓荫长,空气里浮着青草树叶花朵的清香。
“好,等等你娘,咱们一块儿去。”
阿福也换了双凉屐,牵着儿子的一只手。桑木屐齿敲在花园里的青石路和卵石小径上发出清脆的,咔嗒咔嗒的响声。
“昨儿五丫头又和我闹了一回。”
“唔?因为什么?”阿福觉得一点都不意外。李馨和李芝的关系之差宫内外无人不知。阿福有时候甚至觉得,李馨和李芝,有点像自己和阿喜似的,天生就是对头。
“没事儿找事儿呗。昨儿皇帝在我那里吃了顿点头,她听说了以后不乐意。再加上她的婚事也太顺……她好像总是要和我争抢东西,以前是父皇的关注。父皇不在了,她又不忿现在皇帝和我亲近。”
“她也要出阁了?”
“嗯,可是宗府拟的人选,她可都看不上。何美人也管不了她。”
李誉去折长在路旁的小黄花,淑秀急忙过去护着怕他跌倒。
阿福终于瞅着这个合适的机会,小声问:“那你呢?你不想再嫁人了?”
“嫁人啊……也没有什么意思。所嫁非人,还不如不嫁。”
阿福轻声说:“不是每个男人都像那个萧元的……”
可是,虽然话是这样说,阿福也知道李馨的心结没那么容易解开。毕竟,哪个女人知道自己的老公杀了自己的老爹,能无动于衷?就算一开始是同床异梦的,也不行吧?
“也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嫂子你这么好福气的,我哥可是千里,不,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啊,嫂子又贤惠,这可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远远传来兵刃交击之声,李馨停下脚步来,有些疑惑的往前方看。
“那边是小练武场。”阿福也有点疑惑。李固一早一晚会去打趟拳练会儿剑,这会儿这样热,谁这么想不开跑来练功?
绕过树丛,练武场边高高矮矮站了几个人,李固虽然看不见,但是神情肃然,听得十分专注。
场中比拼的是韦启和高英杰。
阿福极少看到这样的场面,李馨也是一样,刀刃剑刃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寒光,劲风虎虎,看得人目眩心惊。明知道这肯定是友人之前的切磋较量,还是让人担心……毕竟兵器可没长眼睛,万一碰着挨着那可就要见血的。
阿福缓缓走过去,轻轻拉着李固的手。
李固的头转过来一些,朝她微微一笑,回握着她的手,依然注意听着场中动静。
阿福偏过头,李馨站在她身旁,望着场中的眼神那样专注,还带着一丝迷惘。
她看的人当然不是韦启。
阳光灼热,树荫下的斑驳光影投在人的脸上身上。阿福转过头再看高英杰,场中两人已经一起停手,韦启笑着抄起腰间巾帕抹了一把汗:“还以为你这些日子懈怠了,觉得能占你些便宜呢。”
高英杰还剑入鞘,答了一句:“每天早晚的半个时辰我是不会丢的。”
两人与阿福和李馨见礼,李固他们回小书房,阿福牵着李誉的手回宜心斋,李馨跟着后头,有些神思怔忡的样子。阿福喊了她一声,李馨恍如未闻,等阿福提高了声音再喊第二声时才回过神来。
“嫂子说什么?”
阿福指着一旁的石凳说:“坐下来歇会儿吧,正好我有话和你说。”她没有绕圈子,交待小船把李誉抱开,直接就问:“你与高英杰,是不是互相有情意?要是那样,你也不用瞒着我,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馨愣愣地看着她,阿福生怕自己把话说得太直了。就算李馨前辈子也是现代人,但是在这个时代生活久了,大约还是习惯这里循规蹈矩的谈话方式了。
“我的意思是……当时在山庄的时候,我觉得,你和高英杰,嗯,似乎有点患难生情的意思。不过后来你走了,你也嫁了人,这事当然不必再提起。可是现在你和他之间应该没什么障碍了。你要是对他有意,他也对你有情的话……”
李馨低声说:“嫂子,你不用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也知道,但凡有点志气的男子,谁肯做那个窝囊龟缩驸马?他志向远大,生性不喜拘束。我是……我是觉得他人很好,可是正因为觉得他好,我才不能害的他窝在京城过一辈子。”
九十一 七夕 二
“话不能这样说。”阿福轻声问:“你和他,谈过了吗?”
“他没明说……我……我的意思是说明白了,我想他听得懂。”
“嗳,事在人为啊。”阿福觉得李馨似乎拐进了死胡同里:“你看,现在宫里宗室里还有几个活着的长辈啊,驸马不得出京,公主也必须在承恩坊居住的这俗例也未必还像以前那么死板。”阿福举了个不怎么恰当的例子:“萧元和你成亲之后,不就还做着提事府的差事么?虽然是权宜之计,但是已经开了先例了。”
“可要不是这样,父皇也不会……”
李馨嘴唇微微颤抖,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唉,这事儿……恐怕真得她自己慢慢想通才行。
萧元毒害皇帝这件事,恐怕会成为李馨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阿福想,这一点,李馨和她很像。并不因为她们有上辈子的记忆,对这辈子的亲人就可以漠不关心。
李馨对她的母亲,弟弟,对皇帝……
就像阿福对朱氏……
都是一样的。
“算啦,不说这事了。你也别烦恼。今天过节,既然来了,就好好玩一天再说。”
她勉强一笑,兴致还是不高。
才刚傍晚时,远远已经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欢笑声。李馨听着小丫鬟们窃窃私语,兴奋得没刻安静时候,小声说:“宫里面也过乞巧节,可没她们这么兴奋。”
阿福低声说:“七月头一天杨夫人设了彩头儿,那可是五贯钱,还有两匹布。”
李馨笑出声来:“原来是为这个。我说呢,乞巧年年过,怎么今年都跟吃错了药似的那么有劲头儿。”
“嗯。”
因为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发生,都不是喜事。国丧家孝中又不可能有什么娱乐,杨夫人设这个彩头让府里的姑娘媳妇们儿有个盼头儿,果然这些天家里显得活泛了不少,女人们走路都比往常轻快,裙角生风,脸上带笑,就盼着今天乞巧。
“其实嫂子你的手才是最巧的一个。”
“你这是鼓动我去跟人抢那五贯钱去?你要不要试一试去?”阿福打趣她。
“可别。”李馨说:“我那手艺糙得很,娘还在的时候也逼着学过做过,针也会拿,手可不巧。当时要学的东西太多,女红针凿就没怎么上心。”
她提起宣夫人,阿福还有些担心。
不过李馨的神情很平静。
也许悲伤是可以渐渐淡忘的。
阿福看着桌上的绣篮,不知谁把做到了一半的五彩线结扔在那儿。
她还记得头一次乞巧节的时候朱氏温柔的笑容,手把手的帮她穿针眼儿。
一转眼……
李誉被传染了这种欢快的情绪,就算乞巧是女儿节和他半点关系没有,他也跟前跟后的,一双胖胖白白的小手不知道在哪儿抹了两手的颜色,多半是厨房里染乞巧的花果用的,红红绿绿,咧着嘴冲李馨一笑,两手吧嗒拍上来,把她素洁的裙摆一下子拍成了花斑蝶。
李馨啊的一声站起来,拎着裙摆哭笑不得,看着李誉讨好的笑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还甜甜的冲李馨叫:“咕咕咕咕。”
“别咕咕了,跟小鸽子似的。”李馨连大声斥责也舍不得,瞅了他两眼,还是笑了:“我这裙子也没法穿了,得抢你娘的衣裳穿。”
阿福身量比她矮,做的素色新衣找出两件来,李馨试了下,倒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合身之处。
乞巧的香案就摆在池塘边的柳树旁,女人们穿着应节的彩衣,先拜仙乞巧,嘴里头念念有词,焚香祭拜,乞求自己能有一双织女一样的巧手。阿福和李馨没过去凑热闹,阿福是主子,李馨对这个的兴趣仅限于旁观。穿针时,手最巧的是瑞云,就着灯影穿七个针眼,她穿得又快又准。投针验巧的时候,她投的针却在水面上微微一斜,就沉了下去。瑞云一贯稳重,这会儿却露出失望的神情,有些怏怏不乐的站到一旁去看别人投。
其实这投针既是个技术活,也需要些运气的。
阿福笑着看她们一时喜一时愁,李馨倒对这个有些跃跃欲试:“听说这个投针是可以判吉凶,还能许愿的?”
“嗯。”阿福说:“针若浮着,便要看针动不动,针指哪头,还要看水中倒影。这个可有讲究,我也不是太懂,杨夫人知道的掌故多,你不妨问她。”
李馨果然请杨夫人过来问了两句,转头说:“嫂子,我也投针试试好不好?”
阿福抿嘴一笑:“好。”
李馨能有些兴致,也是挺好的事,总比事事都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要好。
李馨拿起针来也有些紧张,两手握在一起垂下眼帘,嘴唇微微张翕,听不清她在祝祷什么。
她的侧面极好看,就像是阿福从前在哪里看过的玉石美人雕像,肌肤细腻无暇,眉眼秀雅脱俗。过了片刻李馨睁开眼来,深吸了口气,将针轻轻放下。
这时候用的针绝非现代那种极有份量的钢针,为了绣出精美的图纹,最细的绣针足可当得“细如牛毛,纤若白毫,风吹得起,入水不沉”的形容,放在手上吹气都可吹掉,没有下过苦功的手,根本捏不住这样的针。
碗中的水是晒过的,映着星月灯影,李馨手一松,那枚针轻轻沾在水面上,颤了几下,微微又转了一点方向,确实浮在了上面,并没沉落。
“浮了!嫂子,针没沉!”
“嗯,好。”阿福笑着说:“看来巧姑也与你结了缘哪,刚才你许了什么愿了?”
李馨拂了下头发:“说出来,只怕就不灵了吧?”
阿福笑笑没有再问。
不过她心中倒真是有些好奇。
李馨……她会乞求什么呢?她要的肯定不会是一双女红巧手。
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细细的绣针在水面上轻轻旋转,水面一下一下的轻微动荡,但是针并没有沉下去。
阿福夜里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
身旁李固也醒了,他先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才真正醒过来。
“怎么了?”
“睡不着。”
阿福没唤人,趿着鞋去倒了茶来。喝过了茶,更没有睡意。
“是不是今天过女儿节,高兴过头了?”
“今天我问阿馨了……”阿福顿了一下:“她说,不想困住高公子,所以……已经拒绝了他的情意。”
李固先是微微皱起眉头,在灯影下头,他的轮廓显得很柔和。阿福的目光
福运来 卫风第49部分阅读
欲望文
福运来 卫风第49部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