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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运来 卫风第5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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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运来 卫风 作者:未知

    福运来 卫风第52部分阅读

    福运来 卫风 作者:未知

    福运来 卫风第52部分阅读

    那些就像外面的风雨,吹不进他们的小船舱。

    阿福又眯起眼,虽然她一年到头都习惯早起,可是这会儿……或许是气氛太好了吧……她居然又睡着了。

    她再醒来时他已经亮了。李誉又换了个姿势,很奔放的摆出一个大字型,手脚摊开来睡得很香。李固还没醒,两个人的头并靠在枕上,炕烧得热,阿福觉得口干,伸手去床头取茶盅。

    李固也醒了,声音含混地问:“有水么?”

    阿福又将杯子倒满,茶壶里的水仍是温的。

    李固接过去把一杯水喝的涓滴不剩,长长出了口气:“炕不能烧这么热……怪不得我梦里觉得自己被放在火上烤呢,都是因为这个。”

    “嗯?”阿福把杯子收起来,想坐起身,李固拉了她一下:“别急着起,再躺会儿。”

    阿福轻声笑:“睡懒觉?”

    这年头人人都没有睡懒觉的权力。皇帝和皇后,王爷和夫人……阿福有时候也真想尽情睡个懒觉。

    “这里是山庄,不是府里。再说,这么大的雪,就算起来额也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再躺会儿吧。”

    “但是……”李固不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么?

    邺皇子死而复生重新出现……阿福可不觉得这是小事。

    “昨天……”她起了个头,不知道怎么问下去。

    “昨天韦素他们带人冲进去的时候,瑞夫人已经服毒了,邺皇子也想自裁——不过他一向多病,手上没力气,用的刀也钝,只划破了脖子上一点皮。”

    阿福点点头。

    “他们一直没有走远。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阿福寻思着这个她可不知道,她又不是瑞夫人邺皇子肚里的蛔虫。

    “离我们近得很,他们就住在离山上。”

    “就在离山?”

    “是啊。”

    他们和他靠在一起,耳鬓厮磨。

    “他们……其实,可以远走高飞的啊。”

    如果换成阿福,在宫变政争中他们已经一败涂地,却正好有了这个难得的机会,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去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那样……不是更好吗?

    李固嘴角有点无奈的微微弯起:“你在宫里的日子短,所以……瑞夫人是宫中的女人,邺皇子生下来就是身份尊贵,天之骄子。他的根在这儿,他就生长在权利二字之下,他怎么会想要离开?”

    阿福想,她是真的不懂。

    权利二字,也许真是那些人不能摆脱的枷锁。他们是权利的宠儿,也是权利的囚犯。

    阿福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

    她轻声问:“你把他,怎么处置了?”

    李固揽着她的肩膀:“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他杀了?”

    杀了也是人之常情吧?阿福理解。

    “还不等我处置,他的哮症就发作了,脸色青紫倒地不起,我倒急忙召常医官过来替他诊治——”李固顿了一下:“带常医官一同出城本来是防着……怕自己有人有什么损伤,结果倒是先治了他。”

    九十六 风波平 二

    大雪掩盖了一切,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的痕迹,都被厚厚的白雪遮盖了。阿福望着远远的阴云浮氲的山峰,雪已经变小,风却更冷。李誉歪着头望着外头白茫茫的,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世界。

    每次看到这样旷阔疏朗的雪景,阿福都觉得这是一个与原来全然不同的,新的世界。

    很洁净,很简单。

    这雪下面掩盖了太多东西。虽然雪化后,一切难题,尴尬,伤痛,狼藉……都会无法掩盖的再次暴露出来。

    但起码现在,他们还拥有这份与世隔绝的清静。

    李固的手轻轻搭在阿福肩膀上。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京城现在也不太平,天刚亮的时候,就有鸽子传讯过来,宫中也潜入了刺客,京营在北门作乱……

    隔着厚厚的衣裳,他依然能察觉到她肩膀的圆柔。

    她不必知道那些。

    他是男人,是家中的顶梁柱。他会用臂膀撑起一切,让妻儿可以安心的过活。

    常医官披着一件灰扑扑的棉褂子快步走来,阿福认识那是朱平贵的旧衣。常医官身量要瘦要矮,显得挂挂落落的很不合适,袖子卷了两重。

    “王爷,夫人。”

    “不用多礼,那一位怎么样?”

    “用了药,已经不喘了,这会儿睡了。”

    那短短的传信上写得信息实在太少,而李固心中的疑问太多。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这场大雪把所有人都困住了。

    好在,大局已定。

    瑞夫人已死,邺皇子已经在他手中,那些王氏余孽就算再折腾也翻不出大浪来了。

    阿福转过头来笑着说:“早上我给你露一手,咱们烤老玉米吃。你想吃甜的,还是辣的?”

    李固特别不经辣,可是又总是跃跃欲试想尝一尝。

    “一半甜,一半辣吧?”

    阿福笑笑,交待瑞云看好李誉,自己领着二丫去了厨房。

    玉米烤得粒粒开花,阿福退后了一点,二丫端着调好的酱汁小心翼翼的刷在上面。酱汁热腾腾的,刷上去,再被火一熏,诱人的香味儿就在屋里飘开来,玉米本身的那种特有的甜丝丝的香气简直像是灵活的小蛇一样直往人鼻孔喉咙里钻。

    阿福看见二丫头一边涂酱,一边吞口水。

    阿福就笑了:“香吧?”

    “嗯,好香!”

    “这个东西好处挺多的,也挺好吃。”

    二丫抬起头来:“夫人,这个一亩真能产到一千斤啊?这,这怎么可能……”

    “你昨天不是也见了吗?当着咱们的面儿掰下来过得秤啊。”

    “我,我老觉得跟做梦似的。”二丫顿了一下:“要是早有这样的东西……一逢灾年也不会饿死那么多人吧……我家也不会……”

    李固吃玉米有点放不开……呃,大概他这辈子也没把嘴张这么大啃着吃过东西。酱汁都沾到脸上了,他也顾不上。一边李誉也是,他的小牙还很不够使,光是使劲儿啃,啃了半天也没啃掉多少东西,倒是酱汁也糊了一脸一手。

    “好吃吗?”阿福觉得有点好笑,又强忍着。

    “嗯,很能饱肚。”

    “这个也能磨成面儿吃,赶明儿磨好了,熬棒子面儿粥,蒸棒子面儿窝窝给你尝尝。”

    “棒子?”

    阿福笑着说:“你觉得它不像个棒子?”

    李固笑了:“倒是真像,这名儿也怪趣儿的。”

    后世还有个国家被人称为棒子国呢……阿福看看手里又香又甜烤的开花的老玉米,大口咬下去。

    嗯,香!

    好久没这么吃东西了。大概是在庄子上,没那么多眼睛盯着,也不用端着架子。

    一放松下来,这玉米也显得特别的香。

    打了水来李固又洗了手,阿福拧了巾子给他和李誉把脸擦了,李固说:“要不要去后山转转,在那儿住了不短时间,我还真有点想念那里。”

    “路上有雪,要去那儿也不大好走。”

    “就去走走吧,不一定过吊桥那边去。”

    阿福没有带靴子来,不过庄子上倒是有人送了几双茅草编的高底鞋来,二丫嘻嘻笑,换上了一双,硬木底敲着回廊的石砖地,咯噔咯噔的声响能传出好远。

    “我爹以前也给我编过。”

    二丫笑嘻嘻的多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家里没钱,可做不起能踩雪的靴子,棉鞋也做不起,没这个过不得冬。”

    李固挺好奇,拿起来一双,这鞋就用了草,芦絮和碎步做成,底下是木头底。

    “这个?”

    “穷人过冬常穿这个,乡下常有,城里不多见,宫里就更没有了。”阿福笑着说:“我也穿过。”

    “这个,能好走路吗?”

    “好走,暖的很,比棉鞋还好。”

    底下厚厚的木头底不但能践冰踏雪,还阻绝了寒气。芦花和碎布用草绳紧紧编缝在一起,既暖和又不捂脚。

    “我也试试。”

    “你穿不惯的。”

    “嗨,试试嘛。”

    李固把脚上的鞋子脱了,阿福拿了一双俗称毛窝的芦草鞋给他换上。

    “来,去走走。”

    李固走的小心翼翼,阿福紧紧扶着他。她自己也好久没穿这种鞋了,乍一穿也不惯,不过更担心李固走不稳摔跤。在廊下走动,那声音很响,下台阶时李固也扶住了栏杆。到了庭院里雪地上,感觉到脚下的积雪被踏得咯吱咯吱响,这鞋虽然是木底,可是居然并不打滑。

    “这还真是样好东西。”李固抬起头来笑笑。

    “嗯,穷人的好东西,要是没这个,一冬天脚还不冻烂了啊。”阿福也慢慢找着感觉,直起腰来,一步步朝前挪。

    她扶着李固,李固也扶着她,两个人相搀扶着在雪地里朝前走,李固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阿福不解。

    “唔,我在想,要是我们都七老八十了,成了老头老太太,大概走路就是这样子,你扶我我扶你的,一起朝前走。”

    阿福想象了一下那个景象,唔,还真像。

    好笑之余,还觉得心里暖暖的,很温馨。

    能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几十年,一直到他们都老了,成了糟老头老太太,还这样在一起,扶着彼此……

    走了一段,阿福轻声问:“对了,那个邺皇子,要怎么办?”

    说到底,他还是个皇子啊。要是在乱中死了,倒不用为他费思量伤脑筋。

    “他是我的弟弟。”

    这样说,就是不会杀他了?

    也是……

    不过,阿福怎么觉得这事情,应该不会像李固说得那么简单呢?

    “等皇上大了,亲政了,咱们去右安郡吧?”阿福顺口说,她有点向往那个地方,朱平贵回来之后大大形容了一番,广阔的蓝色的海,繁华的港口,那些船的桅杆像密集的树林。一早一晚时有海鸟飞来飞去,那里的人和京城不太一样,没有京城这么严整,但是,显得更轻松,更自由。

    虽然是他们的封邑,可是从成亲到现在,一次都没去过。

    “好,将来,我们一块儿去,带着儿子……我们到海边去走走,看看,听说右安郡那里是从不下雪的,还有外洋来的人……嗯,咱们还能上海船出海……”

    阿福眯起眼,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雪,但是她却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那温暖而敞亮的南方,海鸟拍着翅膀掠过……

    九十六 风波平 三

    二丫凑过去看了一眼,炕上躺的那人睡的沉沉的,脸色苍白,脸瘦瘦的,整个人躺在被子底下,而被子看起来还是扁扁的,并没有像一般人睡着,被下会有一个隆起的人形。

    “常大人,这人……就是反贼啊?”

    “嘘。”常医官冲她摇摇头:“小孩子不要多说话,老猫会来咬你舌头的。”

    这本来是一句大人常用来吓唬小孩儿的话,可是常医官口气有点古怪,二丫眨眨眼,把嘴紧紧闭了起来。

    她跟听王府里的老人讲起过,宫里,常有那些多嘴的奴婢,舌头被绞掉一截的,这是主子为了教训她们不要多嘴多舌,所以她们下半辈子,再也开不了口说话。

    二丫老老实实的帮常医官磨药。

    其实二丫听说的可不少,包括……床上躺的这个人,就是王爷的弟弟,是个皇子,据说早就死了,可是突然又冒出来个什么刺客,总之,虽然瘦的像芦柴棒似的,却不是个好人——

    在二丫心目中,王爷夫人世子是好人,那和他们过不去的,当然是坏人。

    可是这个坏人……看起来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啊?风吹吹就会倒似的,这样的人,可真不像个坏人啊。

    “他怎么一直在睡?”

    常医官看她一眼,二丫缩了缩脖子,常医官说:“他服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

    二丫低下头去,石杵磨得药钵吱吱的响。

    “你要是闷,就出去吧。”

    二丫朝外头看了一眼,院子里面,廊下,都站着侍卫。他们衣衫单薄,就在外面胡乱裹一件庄里找出来的羊皮袄子,站得笔直。二丫本能的觉得有些凛然,不是因为寒冷。

    “不了……”她低下头来继续摆弄那些药材。

    常医官看她缩着肩膀的样子,叹了口气。

    这还是个小女孩儿,刚才的话可能说重了。

    “没事,这里不用你帮忙了,你去吧,找夫人,找你瑞云姐姐去,厨房这会儿人手肯定不够。”

    二丫也有点后悔,刚才在院子外面常医官叫住她的时候,她就应该当没听到,跑得越远越好的。

    “去吧。”

    二丫有点犹豫的站起来,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放下手里的药杵,这才快步走出门去。守在屋门外和院门外的侍卫看了她一眼,二丫顿了一下,加快脚步朝外走,脚下的雪被踏得咯吱咯吱响。

    出了院门她越走越快,好像后面有鬼追她似的,直直的跑进了厨房,扶着门呼哧呼哧的喘气。

    “你这是抢什么来了?”厨房里的婆娘都认得二丫,这小姑娘嘴甜又勤快,还是跟在夫人身边儿的,婆子们也都对她笑脸相迎。

    二丫定定神,吸吸鼻子:“我闻着香味儿了,你们必定在弄什么好吃的。”

    “哪里是什么稀罕的。”婆子们把烤的馒头从火钳上拿下来。这冷馒头硬得像石头,可是一烤过之后,外皮香酥内瓤软热,婆子递了一个给二丫,几个人凑着小炉子吃烤馒头,有个婆子端过一缸子炒面来,拿开水冲了,里面还加了糖,喝起来那种带着焦糊的香味儿让人觉得从里到外都暖和起来了。

    二丫的腮撑得圆圆鼓鼓的:“嗯,好吃……这才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

    “你在府里天天不知有多少好东西能吃,还稀罕这些粗食啊。”

    “那可不一样……我觉得还是城外好,连水都特别甜。”

    其实,王府里的食物当然更精致更昂贵,味道也绝对不坏。二丫有点迷糊——那为什么在城里王府,她就不觉得食物的味道特别好呢?

    王爷和夫人,好像也比平时在王府里的时候吃的食物多了一些。

    也许在山庄里清闲,在这里人们都显得比平时轻松。

    最起码,在王府里的厨房里可没人敢这样大摇大摆的围着炉子吃吃喝喝。

    二丫填饱了肚子,心里也不慌了。反正坏人已经被王爷抓住了,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她有什么好紧张的。

    外面天色还阴沉沉的,不知道还会不会下雪,回京城去的路一定很难走。

    二丫把那双走一路响一路的毛窝鞋脱在廊下,撩起帘子进屋,瑞云正在收拾东西,忙得抬不起头来:“你跑到哪儿去了,快快,过来帮把手。”

    “这会儿收拾什么?”

    “刚才韦詹事来传话,要回城了。我让人出去找你,找了一圈儿没找着,你……”瑞云看见二丫嘴边还沾着点渣,简直想踢她一脚:“你这馋猫,跑去偷吃不算,嘴都不擦!”

    “啊。”二丫连忙用手背抹嘴,急忙去收拾打包屋里的东西。好在东西也不算多。

    “王爷夫人,还有世子呢?”

    “已经去了前院了,我正琢磨着你要不回来,就把你扔庄子上,不带你回城去了。”

    二丫顺口说:“在庄上才好,自由自在没人管,早上不用起这么早,也没人盯着走路时你裙子扬起多高,还能想起什么就吃什么。”

    瑞云愣了一下,这么多年了……她都不记得进宫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了,进宫之后,规行矩步,因为和她一起的宫人因为一句话不妥被打成重伤,第三天就死了,从那以后她特别谨慎……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瑞云忽然恍惚了一下,她不太记得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了。进宫前她也不叫瑞云,当时的主子给她们起的名,瑞芳瑞珍瑞景瑞云……现在四个名字里带瑞的,只剩她一个了。

    车子吱呀吱呀地向前,走得极慢,车轮辗在冰雪上,能听到冰雪的断裂声,冰渣迸裂。

    二丫吃得多了,精神就短,靠着车窗打盹。

    他们回来了,那个躺在侧院里的人呢?常医官呢?他们一起回来了吗?还有,刚才忘了跟厨房的人要些炒面,回去冲着喝……这样乡里的物事王府里可没有。又忽然想起那双毛窝鞋来,也没有带回来……那个倒算了,带回来在王府里也没法儿。她想一段迷糊一段儿,瑞云也坐在车里,一声没出。天色阴沉沉的,天已经黑下来,二丫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嘟囔了一声:“这是在哪儿啊?”

    “在车上,刚进城了。”瑞云说:“快醒醒困吧,把那个袄子套上,别下车时着了风。”

    二丫扒着车窗子朝外看一眼,车帘让风吹得忽闪忽闪的,雪中的京城就在眼前一隐一显的,仿佛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庞大的活物,伏在那里,有呼吸,有悲喜。

    平时城里这时候还是热闹的,现在不知道是因为下雪,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远远近近竟然看不到灯火,整个城像是睡着了一样。

    瑞云心里有些惴惴,她朝车队前头张望,车队点起了火把照路,蜿蜒的火光像一条长龙,缓缓的从漆黑的街道上穿过。

    前面的车里,阿福也缓缓掀开车帘一角。

    她抬头向上看,天上的星星很亮。风中吹来的是清朗朗的雪的味道,寒冷,可是干干净净。

    九十七 解惑 一

    枫溪阁里暖意如春。李馨笑吟吟的迎上来,上下打量阿福一眼,“嫂子快坐,海兰,倒茶来。”

    “前两天的事儿,你没受惊吓吧?”

    李馨摇了摇头,神秘地说:“你猜这次捉到了谁?”

    阿福意外的抬起头:“谁?”

    李馨笑了:“一个早就死了的人啊。”

    阿福以为她说得是邺皇子,心里不免有些替她担心,怕李馨又陷进仇恨里头拔不出来。

    她却说:“是高正官啊。”

    阿福意外,看来李馨还不知道邺皇子的消息——李固大概还没有告诉她。

    “怎么会是他?”

    “怎么不会是他?当初找到他的尸首时,不就有人说他可能是诈死的么。这种人老得成了精,哪有那么容易就死。”

    “你见着了?”

    “没有,我也是听说。他知道一条密道,领着刺客跟耗子似的钻,刘润把他们堵在了地道里头,前后一夹,来了个瓮中捉鳖。刘润还真厚道,换了我,一把烟熏死他们,省得捉了来还要浪费米养着。”

    “总要拿活口才能问出更多事情来。”阿福相信,那些被捉的人也绝不会因为有免费的米饭吃而为此感激涕零幡然悔悟。

    李馨笑眯眯的说:“刘润可着实是个好人才,高正官老j巨猾可是也没j过他。这可真是长河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啊。”

    阿福刚喝了一口茶,差点被李馨这话呛着。

    咳……她可以确定,李馨的心情极好,非常好。

    抓住高正官那些人,值得她高兴成这样?

    “他们说……”李馨坐到阿福旁边来和她咬耳朵:“是高正官毒害了父皇。”

    哦——阿福一瞬间就明白了!

    且不论是真是假,反正皇帝是早已经是死了,是谁毒的且不必揪着不放。但是对李馨来说,意义绝对不一样!如果是萧元干的,那李馨始终抹不掉心里沉重的罪恶感。可是现在这个罪责如果是高正官的,那么李馨大可以解脱自己了,虽然萧元也不是什么好鸟,可是最起码李馨不用一直想着皇帝的死亡里有她百分之多少的过错。

    这么一想,阿福也替她高兴起来。

    阿福出了枫溪阁,她看着前面有人在忙碌,进进出出。

    “这是忙什么?”

    领头的崔内官急忙过来,行过礼回话说:“见过夫人。五公主要迁进来,正在收拾这里。”

    大冬天的搬家?还搬到李馨隔壁来?

    李芝……

    阿福转过头,有些人的想法你永远不能用正常人的思路去捉摸,因为那些人实在是……不正常。

    李芝裹着件雪白斗篷走过来,朝阿福笑笑。她的笑容像还没化尽的雪一样:“嫂子来了,城外好玩儿吗?我还以为你和成王爷乐不思归了呢。”

    阿福淡淡地说:“五公主也可以现在去行宫,一路上看看雪景,行宫这会儿一定很清净。”

    阿福承认她也是有脾气的,李芝总是这么不冷不热阴阳怪气,阿福懒得跟她做表面功夫,反正做了她也不领情。如果李芝继续这样,阿福可能掉头就走。

    李芝还是在笑:“嫂子真是有福之人,名字就起得比旁人好好。所以我说出身没有什么用,做皇家的女儿哪有做皇家的媳妇来得尊贵。”

    这样的话不是没人说过,不过还是头一次有人当着阿福的面说。

    阿福一点儿没动气,也笑了:“五公主说的对,我的福气是不小。”

    惹不动她,李芝也不笑了,转身就走。

    阿福从那座宫门口走过,远远看到刘润,这次她露出的笑容可是由衷的喜悦。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刘润冲她笑笑:“要不你数数?一根头发也没少,就是觉睡少了些,这两天加起来睡了没有四个时辰。”

    阿福仔细看看他,眼睛熬得发红,但精神看起来还成。他的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冷溶溶的泛红,眼睛发亮。

    “我听李馨说,这次捉到了高正官?”

    “是啊,见鬼的事儿是天天有,以为已经死了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露面儿,说不定明天还会有什么更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不是么,阿福想,要是这会儿瑞夫人哲皇子太后老千岁一下子全出现在她现前,她也绝对能面不改色泰然以对。

    李芝刚才和阿福说话的情形刘润看见了,他觉得五公主李芝实在愚不可及。她得罪阿福对自己半分好处没有。

    虽然没听到说的什么,可是猜也能猜着。

    一样米养百样人,李馨伶伶俐俐滑不溜手,李芝就惹得鬼憎人厌的。

    要整治李芝办法多得是,就算她是公主又怎么样?公主未嫁时什么事儿也过问不了,出了嫁就更不是宫里的人了。她要是聪明,应该反过来讨好阿福才是。

    宫里人人都余悸未消,宫人宦官走路时垂着手低着头,无声无息地像一个个影子飘过。

    阿福觉得空气里那种肃杀和凄凉,随着寒风一起浸到骨子里去。

    阿福进了太平殿,离着远远的,她听见读书声。不是一个人的声音,但阿福能从几个声音里准确的听出哪个是李信来,唐柱在变声,嗓门像鸭子似的,铁生咬字不是那么清楚。还有另外两个世家子弟一同读书,那声音朗朗的,有股喷薄的朝气。

    阿福有些恍惚,她想起在太平殿的冬天,她替李固读书,庭院里一样安静,读书声在耳边缭绕。

    刘润轻声问:“怎么出神了?进去吧,外头冷,进去喝杯茶,皇上还要一刻钟才能下课。”

    阿福摇摇头:“我不进去了。我就是不放心,想来看一看,既然皇上很好,你很好,李馨也没有什么,我也就放心了。府里也是一堆事儿,杨夫人着了凉,硬撑着管着家,我们一回来她就病倒了,我得回去。”

    刘润楞了一下,说:“我送你。”

    “你的事情也多,抓紧功夫歇一会儿是一会儿,别把自己熬倒了。我不用你送,你难道还怕我不认识路么?”

    他还是坚持要送。

    穿过开阳门的时候,李固正朝这个方向走来,他披着黑色的一件大氅,身后跟着几人,阿福远远瞧着,他步履从容稳健,完全看不出眼睛有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只这么看着他,阿福就觉得心有个地方在逐渐地被填满,又柔软,又暖和。

    那些人走到近前,刘润朗声说:“见过王爷。”李固身后跟随的数人也一起向阿福行礼问安:“见过夫人。”

    “怎么在这儿?”

    李固走到她身前,阿福伸手替他拢了一下前襟,轻声说:“刚才见过三公主,正要出宫回去。”

    “没见皇上么?”

    “杨夫人病了,小誉留在府里我不放心。”

    李固在人前不好多说什么,阿福轻声嘱咐他当心别着凉,刘润送她出去,一直看着阿福上了车。

    “你也回去吧。”

    远远近近的雪光映着刘润俊秀的脸庞。一般男子到了二十多总会渐渐变得硬朗阳刚起来,可是刘润看起来仍如少年,垂下眼帘时睫毛遮住了眼睛里的光亮。

    “多保重。”

    刘润点点头,朝后退了一步,马车驶了出去。

    九十七 解惑二

    三五年的时光,说起来似乎很漫长,但花开花谢,日升日落,时光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流逝,速度既不因为人们的期待而变快,也不会因为世间的留恋而减缓。

    李誉在玉米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眼前是密密的绿的叶子,看起来光滑的叶子,边缘和叶面却有一种涩涩的感觉,掠过脸上手上肌肤的时候像是被粗糙的麻纸擦过,不疼,但是痒,让人不舒服。他身上红色的锦袍不时被叶子勾勾刮刮的,让人心里烦闷。

    不过,李誉终于瞧见了自己想找的人。

    “皇帝叔叔——”

    前面一片地上的蜀黍长得疏落,中间有一小块地方空了出来,李信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就像刚才一进了这片玉米地便拔脚飞奔让人追赶不及的人不是他。

    “我刚才喊你,你都不停。”

    李誉小声抱怨,走到他旁边来。

    这会儿他才松口气,抬起手来看看,手背上刮出几道细细的划痕,像是沾上了母亲她们绣花描绣的红丝线。

    两人加起来也没有二十岁,李信又素来不大重规矩,李誉搓搓手背,让那种刺痒的感觉散开:“你刚才跑什么?”

    “没事。”

    跑了一阵,人累了,心头的郁闷似乎也都发散出去了。李信抬头超上看,天空蔚蓝透澈,云朵像是堆叠的白纱一样,被风吹着,缓缓地移动。视野里面是细高的玉米的茎秆,窄长的叶子和花穗密密的生着,那是一种自由自在地,向上茁挺的姿态。

    “怪不得都管这种庄稼地叫青纱帐,果然像帐子一样。”

    风吹过来,叶子哗啦啦的声响连成一片。

    “他们在外头肯定转着圈儿找咱们呢。”

    “找去吧。”

    李誉刚才追在他后头,找了半天才找着他,天气炎热,早觉得口渴了。他转过身揪住身后的一棵玉米的秆,用力想折断它,不过他力气还不够,玉米的根扎得又深,折了几下都没成功。身后李信拔出腰间的短匕来,扭住那秆,一下便将它割断了。

    李誉朝他一笑,把上头的叶子扯掉,又像是剥甘蔗一样剥掉了外头的一层皮,露出里面嫩嫩的秸心来,先递给李信,自己又剥了一截,大大的咬上一口。

    蜀黍还青着,茎秸咬下去有甜甜的汁,带着一股青涩的,说不上来的味道,让人很喜欢。

    李信瞧他啃的挺香,看看自己手里的那截,也咬了一口。

    “这个不如甘蔗甜,我娘说这个番邦叫玉米,不过和咱们这儿的蜀黍像。”李誉笑着把嚼完的渣呸呸吐到一边,这儿没有人看着,不用讲究什么世子仪态。

    “倒是解渴,还甜丝丝的。”李信也大口的啃,响亮的吐渣:“你怎么知道这个能吃?”

    “我娘说的,她还让人折了给我尝过,所以我知道。”

    “哦。”李信一点不意外。他这个嫂子就是懂得比别人家的女人多得多。

    “对了,你的刀给我看看。”

    李信把那短匕连鞘解下来递给他。

    鞘子是银白的,镶着宝石,头顶阳光照着,熠熠生光。

    他把短匕拔出来一些,刀刃上寒光一闪,看得李誉有点心惊,又有点说不出的羡慕。

    “真好看。”更重要的是,这是把真家伙,不是他师傅他爹平时只让他用的木刀木剑。

    “嗯,那就送你吧。”

    “真的?”李誉眼睛一亮,又摇了摇头:“不成……就是给了我,我爹娘也肯定不让我用它,又给我收走了。”

    他把短匕还给李信:“对了,看你的样子,是谁惹你生气了?”

    “没有。”李信把头低下去。

    李誉有点不大明白。他虽然聪明,可是毕竟年纪还小。在他的认知里,皇帝是最大的,谁都要听皇帝叔叔的,连自己的父王也不例外。

    可是皇帝却好像总是不大快活。

    到行宫来避暑,洗山泉,吃山珍野味,骑马,爬山,李誉可是高兴得很,可是皇帝叔叔却总是……嗯,眉头一直皱着。今天到了这片庄子上栽的玉米地。李信说了不用人管,拔脚就朝里跑。

    别人不敢问,也许是没有机会问,李誉可没这么多顾虑。

    “没事。”

    那表情像没事吗?

    李誉一点儿不信。

    可是皇帝的烦恼会是什么呢?别人不听话,皇帝尽管可以打他们板子啊。

    难道还有皇帝也办不到的事,收拾不了的人?

    李信看看他,李誉的小脸儿已经有了李固的清秀轮廓,不过还是有肥嫩的婴儿肥,嘴角还沾着一点秫秸的渣渣。

    他心中埋藏最深的秘密,对谁也不能说出来。

    哪怕是李誉,这个追着他喊皇帝叔叔的伙伴。

    说是叔侄,可是年纪差不几岁,就像个弟弟一样。

    他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了,自己问过兄长,成王李固,问他那时候为什么看起来那样累。

    李固说的什么?

    他好像说,每个人都是在路上行走的,有的人知道自己的路在哪儿,有人不知道。有人在走路时不停的丢下东西,有人却在不停的捡起东西,捡起太多东西背在身上,太深重,又不知道路在什么地方,却要一天一天不断的向前行走,那怎么会不累呢?

    他对这番话印象极深,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他不断背起的是责任。

    他不能丢下的是往事。

    心里装了那样多的东西,无处宣泄,怎么能不累呢?

    剥下的玉蜀黍叶子就落在脚边,有只蚂蚁不知从哪里爬来,一片碧绿的叶子上头,小小的黑点缓缓向前移动。

    虽然爬的慢,可是它朝着一个方向,不犹豫,不停顿,李信眼见着它越爬越远,从叶子的边缘消失了。

    头顶的天空蓝的让人眼晕,玉蜀黍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刚才还遥远的脚步声响越来越近,李誉吐吐舌头,小声说:“他们要找着咱们啦。”

    虽然不怕,可是终究有点不好意思。

    李誉自认为不再是小孩子了,但是逃出了一会儿空子,却马上要被逮到,难免有些难为情。

    但是听着叶子哗啦哗啦的声响,那些寻他们的人从一边擦过去,却又走向另一个方向。

    李誉松了口气,听见李信轻声说:“王兄说要走。”

    “又不是现在就走。”李誉安慰他:“我听我爹说的,等你大婚后我们才走呢。”

    九十七 解惑 三

    提到大婚二字,李信脸上闪过忸怩的神情。就算是皇帝,提到成亲的事情,也和普通人家的少年一样,会紧张,会难为情,会患得患失。

    大婚后他就要亲政,成王李固已经请辞摄政王之衔,因为成王夫人在生第二个孩子时伤了身子,他大婚后,李固一家就要迁到他们的封地右安郡去生活,那里的王府也已经修好,南方天气温热宜人适于调养,李信就算再舍不得,额不能不让他们走。阿福进宫来时笑着说:“等身体养好了,我们还要迁回京城来的,老家在这儿,亲人故旧也都在这儿,怎么会不回来呢?”

    可是李信就是固执的,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觉得哥哥一家搬走后,山长水阔,相见遥遥无期。

    就算他再不甘愿,春去秋来又是一冬,大婚的日子就定在正月里。

    离大婚的日子越近,这位小皇帝的脾气就越大。

    李誉抓耳挠肋一番,自以为猜中了皇帝小叔叔的心事。

    “张家小姐相貌生得很好的,我问过我娘了,我娘说她长得漂亮,性子也好。”

    李信的脸可疑的泛红了,手里紧紧攥着一卷书,义正词严地说:“娶妻娶德,相貌……相貌没那么重要。”

    李誉信以为真,由衷的赞了一句:“皇上就是皇上啊!”

    李信的脸更红了,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心虚的成分。

    少年人好色而慕少艾,哪能对未来妻子的相貌没有期许?他看过画像,也听嫂子和姐姐说起过,可是他自己却没有亲眼见过。

    ——如果隔着半个花园遥遥看到亭子里站的人算见过的话,那么是见过一次的。那时候他们的亲事还么定下来,离得远,亭子里好几个人,他只看到一头黑漆漆的头发,别的什么也没看见。

    以他的年纪,成亲算早的。只是他不急,着急的人有一堆,后宫无主,上头也没太后压着,哪家的姑娘成了皇后,那……许多有适龄女儿的人家一做起美梦来嘴巴都要笑歪了。

    他们想的是美,但是皇帝立后是大事,精挑细选,最后张家小姐过五关斩六将脱颖而出。

    李信喝口茶定定神?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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