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网王)时光细数——一个十五年的梦境 作者:回忆的苍雪
正文 第 45 章
(网王)时光细数——一个十五年的梦境 作者:回忆的苍雪
第 45 章
他最牵挂的情景。
他或许……永远也不能再看到的情景。
在康复中心的走廊偶尔会和迹部景吾迎面擦肩而过,两个人仿佛对彼此视而不见。到了这个时候,以往伪装的客气尽可以抛到一旁。中泽不能谅解迹部故意安排真田为不二治疗的事实,但也知道他的行为无可指摘。对于海外亚洲世家社交新闻了如指掌的迹部很了解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那些一再重复的恶毒的恋爱游戏,多少被拆离的恋人的怨恨,多少被抛弃的人的泪水滋养着自己夜之女王的妖娆。
每个女人的灵魂深处都居住着一个玛格丽特伯爵,诱惑着,召唤着——而中泽很诚实的听从了她的一切。
唯一对自己毫无防备的就是不二周助吧。居然肯把生命交到自己这种人的手上照料。明知道自己是随时转身而去的最无情的风。
中泽一直以为不二前辈是自己遇到过的最棒的情人,他从来不像其他男人一样用爱的名义无限的强调他们永不满足的占有欲,从来不用自己的脚步限制其他人的自由。他像一种难以确定的美好存在,又像自己最钟爱的透明的晴朗天空,虽然不刻意时刻笼罩着他人的心思。中泽猜想手冢是不是也会认同这样的感觉,否则那个看起来似乎从来没有把不二前辈好好放在心上的男人,为什么其实没有一时一刻放松过对前辈的思念。
放下车窗,启动车子。街道的嘈杂和微风一起灌入车里,充盈中泽的呼吸。不管再所么讨厌狭小的地方,还是渐渐习惯了这个和自己的血缘有关的海岛国家。一直觉得不二前辈和自己一样,有一个游子漂泊的灵魂。现在才明白那个人心中其实一直有着眷恋故乡的情绪。他有一个地方,一段时光可以怀念。那时候,在那里,他是一个纯真的拥有一切的孩子。
每天早上做完例行检查,中泽就推开窗,让新鲜的空气进入房间,然后自己泡好一杯咖啡,看着不二的笑容,听着不二零零散散的讲着他过去的时光。这样的上午,他们好像不是身处医院令人紧张的重症病房,好像不需要随时为生命的延续或者消逝而担忧,回忆以外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时光也可以悠悠的停住脚步。
治疗的进程让人窒息。多年负责不二病情的老医师和年轻医师真田的争论还在无休止的持续,而那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中泽都不愿意见到。这一刻,她第一次不愿意和世俗的排斥纠缠,也无心理会自己曾经浮华混乱的岁月,她的全部的精神,居然毫无保留的放在另一个人的回忆里。她强烈的渴望每天看到那个人讲述他曾经的纯真岁月时那投入的表情,有时候微颦的眉头,有时候不知不觉漫上红晕的脸。
他自己一定不知道,那些在他口中悠悠讲述的时光,围绕在他周围的空气里,让他竟好像重新变成了很多年前那个纯净的真心诚意快乐的微笑着的孩子,一点点成长,在时光的磨砺里经历着辛酸和忧伤,却收集着最温暖心田的爱意。
爱永远不会失落。即使他的身体他的脸颊他眉梢之间的神情因为爱的没有回报而看上去无可挽回的憔悴,然而他的爱意还是灌注在他自己的心田,在最凄冷的失落当中坚守着灵魂最后的温暖和坦然。
一点点靠近这个让自己由好奇到疑惑到迷恋的灵魂,中泽终于明白了自己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产生的暗中几乎本能的嫉妒的原因——无人可以相爱的枯竭的自私的心灵永远也掩饰不了卑微的真相。
“不二前辈……真的很会讲故事呢。”最后一口咖啡的香气在中泽口中浓浓的化开,她将咖啡杯放下,杯底薄薄一层残余的褐色液体刚好映出阳光一轮完整的金色。忽然恍悟认识了不二的自己好像一直是一个贪婪的要求听故事的孩子,无论是当初在报社恍惚的独处的午后,还是在非洲工作时旱季里漫长的白日,不二好像都会讲一些小小的故事来安慰忽然不安分的自己。
在非洲工作站的最后一天,就是这样喝完了咖啡以后,咖啡杯底余下的残液仿佛蒙上了黑暗的太阳。不二忽然讲了一个“明亮的太阳最终会揭开事实的真相”的故事。中泽到现在也无法认同那时一个格林童话安慰孩子的故事,杀死了犹太人的裁缝面对咖啡杯里太阳终于把自己送上了绞刑架,人的内心不管包藏多少阴暗,掩饰得再完美,终究会被明亮的太阳审判,这样一个故事对于内心中掩藏了那么多恶念的自己来说——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故事呢。
下意识的耸耸肩,中泽又低下头去看杯中那一轮晃动的“太阳”,黑咖啡果然让阳光的反射看上去更加明亮。开始喝黑咖啡还是认识不二以后的事情。苦涩香醇的黑咖啡加上蜂蜜温暖气息的黄糖,不二只是说这是一个朋友奇怪的兴趣,在终于知道那位刻骨铭心的“朋友”的身份之后中泽却觉得这饮料如寓言一般神奇。那个黑咖啡一样把自己柔软的醇香掩藏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苦涩背后的人就这样被蜜糖一样温柔的笑脸从此温暖了灵魂,只是他一直把那份甜蜜太深的收藏在心里,连给他加糖的人都不知道。
“小时候,我很少听到什么故事。”中泽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下去,“收养我的父母特别忙,我从小在家里只能见到姐姐和姐姐的护士。姐姐的护士是一个特别内向人,有一次我不依不饶的非让她讲一个故事,她竟然给我讲——‘有一天上帝想吃馅饼,就把魔鬼和天使都绞成馅,肉馅掉了一点在地上就成了人’——把我和姐姐都吓得哭了……”
病床上的不二听得笑起来。虚弱让他的笑声不再响亮,可是笑声里的清爽明朗并没有失去分毫。中泽真的很羡慕他。尽管孤单飘零,尽管病痛缠身,可是一颗坦荡的心竟然可以让一个人拥有这样的笑。而看似潇洒来去从来不会受到伤害的自己,早就被良知的负债缠绕上重重的枷锁。
“其实——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啊,那个护士。人就是这样的混合物。”不二笑着说,“不过我真的很幸运呢。我小时候是和一位特别会讲故事的老人一起长大的。他是浅草家祖屋的管家,小时候一直是他照顾里菜。讲给你的那些故事,其实就是他讲给我们听的呢。”说到这里,不二忽然轻轻眯起眼睛,把脸庞埋进枕边的阳光。
“真的给我们讲了很多很多故事呢,那位老管家。从前很忙很忙的时候,经常在不经意的时候有一些故事的情节出现在头脑里面,可是都变得很模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听谁说起的。可是像现在这样每天躺在这里,那些故事忽然间都清晰起来。是了,就是那位管家爷爷讲给我们的,尽管里菜他们都不喜欢那些故事,但是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我好像感觉离那位管家爷爷格外的近呢……”
“那个老爷爷现在……”话没说完,中泽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愚蠢的问题。
“他在我五岁的时候离开了——他把自己吊在了一个小山的一棵松树上。”不二的声音忽然听起来有些邈远。中泽心下一抖。
“我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因为我和里菜在雪山受伤,他觉得难责其咎。就因为我的任性乱跑——”不二的脸紧紧扭向窗外,中泽看不见他的表情。“因为我的任性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是自己一时不懂得约束自己的心情,就给别人带来了那么严重的伤害……”
中泽怔怔的看着那个不肯回头的背影,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会悲伤吗,会迷惘吗。我可不可以理解成,其实你也和我一样会因为回忆里那些不可挽回的伤害感到痛苦。善良如你,愿来也会有和我一样的感受呢。中泽忽然伸出双臂拥抱那个背影,第一次感觉到所有人的灵魂原来都可能有相似之处。
“每个人都有这种时候,都有伤害别人的时候。不管怎么想这些事情也不可能有所挽回。不要再想着了。”中泽柔声的安慰不二,也安慰着自己。
不二轻轻一笑,握住中泽环在肩侧的手。“反正到了最后,一切真相,每个人做过的好的坏的事情都有明亮的太阳审判——不管过了多少年。只要等待和接受审判就可以了不是么?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那个在工作站只呆了一个星期的实习生,到底是什么人,那个时候他一看到你脸色都白了。他是你在日本时候的学弟吧?”
中泽感到不二的手微微一紧,一瞬间的沉默。“不想说也不要紧,只把你愿意讲出来的故事讲给我听吧。”中泽赶快解释,她不希望因为自己任何一点贪婪让不二好不容易对她敞开的世界再次封闭。不二却坦然地笑了,转过头让中泽看到一张甚至流露出一点幸福气息的笑脸。“也许就像美绪的说的,不管过多少年,真相都会被揭开呢。”
那个看上去有些慌慌张张的年轻人,说实在的,不二对那张脸完全没有印象。他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那一批从日本远道而来担任义务工作的实习摄影师当中,那个年轻人会因为看见他大叫出声,后退了好几步。查看那年轻人的资料的时候发现他曾经是青春学园的学生,不过读书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面。不过就算发现了昔日的学长,这样的反应也太过激烈了。不二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毕竟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完全不同的逻辑和理由,没必要太过份的过问别人的想法和行为。
直到接下去的三天,那个年轻人一见到不二就阵脚大乱,工作当中出错不断,不二才觉得不得不和他谈谈。那一天好容易找到了空闲的时间,不二用最温和的态度和他打了个招呼,他却还是吓了一大跳,瞪着眼睛盯了不二半晌,突然问:“学长,你和手冢学长,到了现在也没有和好吗?”
那正是不二最害怕听到手冢的名字的时候,尽管尽力掩饰,他还是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色有多差。而对面的年轻人的神色也随着他黯淡下去,有些激动有些急切的说着:“学长,那个时候的照片,我真的只是恶作剧才拍下来的……我只是太想加入新闻部了,如果没有轰动性的照片,他们根本不会接收一个一无所长的国中生,我真的不知道那些照片真的会让你和手冢学长关系破裂——真的不知道你会就此不打网球了……”
“所以说,那个拍到的你们样子很亲密的照片被手冢看到了?” 中泽亲昵的倚靠着不二,皱起眉头,“果然我们这些新闻记者天生就是破坏幸福和制造麻烦的家伙呢。”
“他原本是想把照片贴到学校的宣传栏里,写上‘网球不不为人知的可耻’。”不二接着讲述,口气非常平静。
“他为什么把这样的想法也说出来?明明还没有实践的罪恶——却要担负这个责任。”
“良知要担负的审判和有没有实践无关。我想他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受到当时那些想法的折磨。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不应该再计较什么……可是毕竟那是我们……友情的尽头了……”不二叹息。
“别难过。”中泽轻轻拍拍不二的肩头。
不二淡淡一笑:“不,我不是说我难过——我是说我……很高兴。那一天真的很高兴呢。虽然我一直相信手冢有他非推开我非拒绝我不可的理由,但是亲耳听到这个理由还是……心里止不住一直的跳……”不二微笑的嘴角有些不易察觉的轻微颤抖,两颊竟然泛起一丝淡淡的粉红,“就算是知道再也不能去见那个人,还是非常、非常的高兴……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就算是永远留在非洲,再也不回到日本来,我也很开心,很满足很满足……”
中泽眼看着一种淡淡的神圣的光晕笼罩着眼前这个人的表情,好像第一次听到内心悸动的少年的模样。原来人类真的这么容易满足。听到这样的真相的时候,应该抱怨命运应该怨恨应该流泪才对吧,你怎么笑得好像得到了命运的奖赏。
不二的呼吸渐渐有点急促,脸颊的粉红褪去后是更加触目惊心的苍白。“不好,你坐起来的时间太长了,还是赶快躺下休息吧。”一直发呆的中泽这才反应过来,抚着不二慢慢躺下,看着不二冲她笑着:“你看,我一和你说话就完全不到时间了。”看着不二努力的平稳呼吸,看不二渐渐闭上眼睛入睡,嘴角还凝结着深深的微笑,眉梢却藏着淡淡的酸楚。
但是中泽听不到这个时候不二耳边响起的声音,那个实习记者几乎带着哭腔的辩解:“是真的,我……我当时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拿着照片想贴到宣传栏上,让新闻部的人都看到。但是那个时候我就被一个女孩子拦住了。我偷拍你们的事情全被她看到了,我没发现我跟踪你们的时候她也躲在附近。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孩子在学校里很出名,很受欢迎的——就是高等部一年级那个姓浅草的女生。”
“她、她看见我拍了照片就一直跟着我,等我把照片洗出来的时候刚好抓住我。我、我那个时候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也不想就这么和网球部作对。她好像特别生气,大喊大叫,把照片也撕掉了。”
“我那个时候……我、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可能只是太害怕了,我以为她是网球部的球迷,就和她说……我真的只是为了自保——和她说网球部的人背地里搞这种无耻的事情,有什么好喜欢的。结果那个女孩子特别激动,她说一定不可能的。她让我把照片贴到手冢国光学长的鞋柜里面,她说手冢学长的话一定不会怕这些照片的把戏,一定会证明给大家看的……”
“可是……可是……我,因为被她威胁很不服气,所以就在贴照片的时候写一些难听的话来泄愤。但是、但是一直不断让我贴照片的时那个女生,想要破坏学长们的关系毁灭学长们的人生的人也是她——我只是被迫的,只是被迫的是吧?”
“如果她想毁掉我们,只要看着你把照片贴到宣传栏上就好了。”不二记得那时自己冰蓝色目光有多么冰冷。如果有一丝的可能,他也愿意帮助一个人而不是毁灭一个人,但是就算在他温和而宽容的世界,也有绝对不能容忍的侵犯。
看着那个年轻人脸色灰败下去,整个人萎顿在一旁,喃喃的念叨:“我就知道我永远也得不到原谅。我就是想不通,那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啊……”不二的心里响起一个凄凉的声音,那个人,里菜的心情,或许,我知道。
她只是单纯的不能接受。无论是谁,也不能是我。
中泽的银色跑车在东京繁忙的车流中穿梭,终于不再局限在医院一方小小的空间,她却不安起来,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完全习惯了守候在那个人的身边,视野不能触及到那个人的时候,竟然生出一丝淡淡的担忧。一直以为相见言欢转身相忘是人们相遇和相别的永恒主题,却在这样一个时候突然体会到了牵挂的真实存在。
牵挂可以让人做出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那天下午虽然万般不愿,但还是在医师办公室里和真田会了面。中泽美绪的通讯录上记录过不同的男人的名字——虽然纷乱复杂但是她每一个都清清楚楚地记得,而且可以清清楚楚地记一辈子——因为所有曾经装饰过她的生命的男人都绝对不会再一次走近她的生活。当初无论是经历过甜蜜的山盟海誓还是肝肠寸断的挽留,中泽总是不着痕迹的从那些男人的生活中永远消失。
她不愿和自己已经抛弃的过去产生一丝一毫的联系。更何况是真田这样一条强烈的刺激了她的神经的记录。甚至让她不得已逃离了自己生长的国家。
穿上医生袍的真田看上去有点像另外一个人,身在日本,真田在美国时显露出来的那种特立独行的异国情调反而显得自然平和起来。中泽有些焦躁不安,用很不友好的点开口。
真田一再的强调不二不容乐观的状况,反复的阐释换心方案才是唯一的出路,两个人各怀着一番心事,努力的作出最平凡的医师和病患家属的关系。
“我听其他医师说过了,前辈现在的情况,接受换心手术能活着走下手术台的几率还不到一半。”中泽的反应有些冷淡。“但是你也应该清楚,照现在这样保守治疗他一样不可能维持多久。再拖延下去他就等不到换心的机会了。”真田说话的语气很严厉,这样东方式的语调曾经让中泽一听到就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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