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天壤之别
相信上帝,但是别忘了锁门。
——印度谚语
巩渊的后代巩润祖从南宋的都城临安罢官归乡以后,隐居在金陵的竹子巷里读书写诗打发日子。他虽然决心不再涉足官场宦事,但是,每天都在关心大宋王朝的前途和命运。然而,每一天传来的都是南宋兵败、朝廷迁移的消息。
巩润祖悲愤满怀,心中十分痛恨懦弱胆怯的投降派。
大元王朝的军队占领金陵以后,将建康府改为了集庆路,把金陵的云锦成为了大元皇家的御用品。他们在城内设有东、西织染局,组织了6000多户专业工匠,专门生产大量的丝织品。
金陵逐渐成为江南地区纺织业的中心。
1278年,当南宋残余势力在崖山惨败的消息传来,巩润祖的那颗爱国之心瞬间破碎了:我挚爱的大宋王朝彻底灭绝了!
他接连好几天借酒浇愁,不理衣冠,不食米菜,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有时候,巩润祖会带着儿孙们来到金陵南郊的牛首山,在南宋抗击金国入侵的旧城堡前凭吊,缅怀曾经在这一带大败金国军队的南宋名将岳飞,遥祭葬身于南海的数10万军民。
1314年,大元王朝恢复了中原王朝的科举取士。
巩家是书香门第,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家族里的年轻人都跃跃欲试。但是,当他们看到名额分配的时候顿时傻眼了: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和南人四等乡试,各取75名,会试各取25名。蒙古人和色目人只考两场,汉人需要考3场
巩家一个名叫巩邙的后生不满地说道:“汉人人数众多,至少是蒙古人和色目人的百倍,录取的人却一样!这种平均分配的方式实际上是偏袒蒙古人和色目人,排挤我们汉人!”
另一个巩家的后生轻蔑地说道:“蒙古人和色目人初学汉人的文化,自然难以与文化水平高的汉人竞争,明摆着想通过限定名额来防止汉人人取得更多的职位。我奉劝你们不要抱有天真的幻想。”
一个巩家的后生说道:“我认为预先设定名额是对的。蒙古人、色目人本来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如今要用我们汉人的语文考试,当然会有难度。如果采取一个标准似乎不太公平。”
巩邙高声责备道:“公平?国土沦丧,百姓困苦,这就是你所说的公平?你干脆去认蛮夷为祖先算了!”
其他人则吓得赶紧让巩邙闭嘴,以免传出去招来杀身之祸。
巩家的后代谨记爷爷巩润祖不得从政的家训,知难而退了。
巩邙整日在自家的小院子里栽种梅兰竹菊,赋诗作画,自娱自乐。
一天,一群大元的士兵闯进了巩家的宅院,吆喝着要把院子里的竹子都砍掉。
巩邙不满地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砍掉我的竹子?”
一个小官回答道:“官府有令,为了防止叛贼用竹子制作弓箭、造反生事,从今天开始禁止所有的汉人买卖竹子,更不允许私自栽种竹子。”
巩邙气得说不出话来,眼巴巴地看着士兵们挥着砍刀一阵乱砍,将翠绿的竹子砍倒在地上,然后用绳子捆绑起来扛了出去。
他冲着士兵的背影低声骂道:“这些贼鞑子!你们等着瞧吧!”
巩邙拥有的权利只能是暗地里咒骂蒙古人。
大元王朝规定:蒙古人因为争执而殴打了汉人,汉人不得还手,只许向官府申诉,违反者治罪;规定后来又扩大为蒙古人和色目人殴打汉人不予回复。
法律中还规定:蒙古人如果因为争执和醉酒打死汉人,只向肇事者征收埋葬费并判罚应征当兵,不需要偿命;汉人如果打死了蒙古人则要处死,甚至只是打伤了蒙古人也要处以极刑。同样是犯了盗窃罪,在汉人的脸上要刺字,蒙古人则必刺字。如果审判官擅自给蒙古人脸上刺字,一律革职。色目人也可以免受刺字的惩罚。
于是,蒙古人和色目人更加趾高气昂,可以肆意欺压汉人。
大元王朝先是部署蒙古军队和探马赤军到河南、山东等地驻守,与汉人农民一起耕种田地,监视汉人的一举一动。
后来,朝廷又派遣中原的汉军分别戍守江南各地和重要的地方,与南方新归附的汉人军队混合编制,防范极端仇视大元的南方汉人闹事。官府为了防止南方的汉人造反,禁止江南的农家使用铁制的农具。
江南各地的农民苦不堪言。
太原人王臣的后代王昌顺早已经作古了。继承王氏家业、继续开饭馆的是他的孙子王金义。
王金义生性活泼好动,喜欢广交三教九流的朋友,平日里除了开店还喜欢吹拉弹唱,招来一帮民间艺人在自己的店里演唱,免费给他们供应茶饭,既满足了自己的文艺爱好,也解决了艺人的吃饱肚子的问题,而且还为店里招揽来了许多一边吃饭一边听戏的顾客。
大元军队进驻太原以后,把城里的汉人每20家编为一甲。甲主由蒙古人担任,主要任务就是监控汉人的言行,禁止汉人在晚上一更后点灯、出行和活动,直到第二天的早晨五更才解除戒严。甲主的吃喝花销还要由这20家汉人来负担。
一天,蒙古甲主来到了王金义的饭馆,大声地宣布道:“我奉命公告,为了防止逆贼借机聚众闹事,禁止汉人祈神赛社、耍弄枪棒、学习武术和演唱戏文。违者一律监禁。”
王金义和艺人们敢怒不敢言,只好停止了表演。
甲主接着说道:“自即日起,只许汉人每5户家庭共用一把菜刀,多余的一律充公。汉人也不准骑马出行,不许用马拉车和耕地,把所有的马匹全部交上来,送到前线供官兵们征伐敌人使用。”
王金义一听这话慌了心神,急忙央求道:“长官,我家可是开饭馆的呀。这里一刻也离不了菜刀。要是5家共用一把菜刀的话,我的生意可怎么做啊?”
甲主用眯成一道缝的小眼睛看了一会儿王金义,然后说道:“菜刀是坚决不能在店里过夜的。饭馆、肉铺可以例外专用一把菜刀。不过,店主必须在每天晚上关门的时候把菜刀交到我这里,第二天早上再领回去。但是,使用专用菜刀的店铺要随时免费承担官兵的饭食。”
王金义的脑袋一想,虽然给官兵免费供餐要亏损不少,但是,只要饭馆在营业就不愁没有盈利的,于是连连感谢道:“谢谢甲主,小生我这厢有礼了!”
甲主的脸色突变,厉声喝道:“不许演戏!”
一天清晨,定居在大都新城的努海刚刚吃罢早饭,一个人在自家的大宅院里散步,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院门。
这么早,是什么人?努海立刻叫下人打开院门看个究竟。
进来的是三五个大元皇宫的传令兵。其中领头的传令兵高声地宣旨:“大汗命大元功臣努海的二儿子赛伊阿扎尔即刻进宫。”
努海不禁思忖道:如今天下已经基本上太平了,大汗这么着急地召我儿子进宫干什么呢?何况赛伊阿扎尔也不过是个色目回回人商会的会长,并不懂得什么布阵、打仗之类的军事啊?
时间紧迫,不容努海多思多想。
努海赶紧吩咐下人给赛伊阿扎尔穿戴整齐正装,又特意叮嘱了参见大汗的时候要注意的礼仪事项,就催促赛伊阿扎尔迅速上路了。
中午时分,坐在炕上的打盹的努海听到院子外面有锣鼓唢呐的声音,便推开窗户向外面望去。他暮然看到赛伊阿扎尔身上披红挂彩,一跃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喜气洋洋地跨进了大宅门。
他的身后紧跟着一队吹鼓手。
赛伊阿扎尔一脚迈入正堂的门槛,立即向努海鞠躬报告说:“父亲大人,大汗任命我担任管理全国财政的理财大臣。”
努海听了这话才放下了高悬的心,笑着说道:“感谢大汗的提携。理财大臣责任重大。前朝的理财大臣几乎没有善终的。记着,你务必要孜孜不倦,用心工作,不能辜负了大汉的信任啊。”
赛伊阿扎尔回答道:“儿子记住了。”
赛伊阿扎尔的兄弟姐妹和孩子们都围了上来,恭贺他晋升为朝廷的高官,为撒尔塔人赢得了脸面。
赛伊阿扎尔年迈的母亲苏丽也高兴地说道:“理财大臣这个官职名声好。你阿大(爸爸)从前当的是什么将军,整天就知道攻城杀人。我吓得天天吃不好、睡不香。”
努海的大眼一瞪,冲着苏丽嚷嚷道:“我那是消灭敌人、保国卫家!你这个撒尔塔的老阿奶,一天到晚满嘴里胡说八道。”
苏丽笑着反驳道:“你和我都是胡人,说出来的话自然就是胡说了。”
一家人老少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自此以后,赛伊阿扎尔把自家的生意和商会的事情都交给了弟弟萨勒曼去管理,自己每天一大早就到朝廷中处理公务,有时候还要到外地去巡察。
大元王朝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民族等级,但是,在实际管理中还是对全国的人民区别对待。作为统治阶级的蒙古人的社会地位最高。对大元建立有功的色目人次之。汉人的地位相对比较低。尤其是反抗性最强、也是最后征服的南方汉人受压迫最深。
忽必烈从一开始在内心的深处就对汉人很不放心。他为了统治人口占绝对多数的汉人,尽管采用了大宋王朝的许多规章制度,也任用了一批汉人官员,利用汉人的地主阶级,但是,他和继任的几位大汗又竭力防止汉人在官员的数量、文化水平和统治经验等方面超过蒙古人,也不允许汉人占据重要的官职。
中央最高行政机构中书省的丞相通常必须是蒙古的勋臣担任。大元建立初期曾经任命过汉人史天泽和蒙古化的契丹人耶律铸担任丞相,以后明确规定汉人不能再担任丞相了。
大元朝廷更是严防汉人掌握军机重务,明文规定汉人不能知晓军情。掌握兵权的枢密院长官(知院)除了少数色目人以外都是蒙古大臣,没有一个汉人。
大元在行省以下的各级地方政府设置达鲁花赤为首席长官,规定也要由蒙古人担任。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蒙古人,才可以在出身高贵的色目人当中选择,三令五申地禁止或革去冒任职务的汉人,只有在蒙古人不肯赴任的南方边远地区才例外地允许汉人为官。
相比较汉人,色目人在大元得到了优待,特别是很多的色目回回人受到了重用。像赛伊阿扎尔这样的上层色目回回人,有的担任了军队的将领,有的是政府的官员,有的还是勾通官府的大商人。他们可以担任汉人官员不能担任的职务。色目人在大元任职中书省左、右丞相和平章政事及参知政事等重要职务的多达320人。在10个行中书省任丞相、平章和参政等重要职务的多达65人。
色目回回人的主要语言伊朗语(即东伊朗语族的各种语言)成为仅次于蒙古语的第二官方语言。
在科举考试和入仕方面,色目人享有的优惠待遇几乎与蒙古人一模一样。
朝廷看到色目回回人比蒙古人擅长理财,便用200万两银子把中原的税收承包给了色目回回人。
色目回回商人则利用自己的政治特权大做生意,放高利贷,获取了很高的利润。
大元的法律虽然规定了蒙古人和色目人的许多特权,但是,真正利用法律到处横行不法的只是少数的蒙古贵族和色目贵族。广大的蒙古农牧民和普通的色目人百姓与众多的汉人一样,过着受压迫和剥削的艰难生活。甚至有一些贫苦的蒙古人被贩卖到异乡和海外当奴隶。
底层人民的怒火深深地埋藏在心中。他们期待着终有一天会像火山一样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