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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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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岭雪探秘红楼梦 作者:西岭雪

    正文 第 44 章

    西岭雪探秘红楼梦 作者:西岭雪

    第 44 章

    已是掌灯时分,听得院门前有一群人进来。大家隔窗悄视,果见林之孝家的和几个管事的女人走来,前头一人提着大灯笼。晴雯悄笑道:“他们查上夜的人来了。这一出去,咱们好关门了。”只见凡上夜的人都迎了出去,林之孝家的看了不少。林之孝家的吩咐:“别耍钱吃酒,放倒头睡到大天亮。我听见是不依的。”众人都笑说:“那里有那样大胆子的人。”林之孝家的又问:“宝二爷睡下了没有?”众人都回不知道。袭人忙推宝玉。宝玉趿了鞋,便迎出来,笑道:“我还没睡呢。妈妈进来歇歇。”又叫:“袭人倒茶来。”林之孝家的忙进来,笑说:“还没睡?如今天长夜短了,该早些睡,明儿起的方早。不然到了明日起迟了,人笑话说不是个读书上学的公子了,倒象那起挑脚汉了。”说毕,又笑。宝玉忙笑道:“妈妈说的是。我每日都睡的早,妈妈每日进来可都是我不知道的,已经睡了。今儿因吃了面怕停住食,所以多顽一会子。”林之孝家的又向袭人等笑说:“该沏些个普洱茶吃。”袭人晴雯二人忙笑说:“沏了一盄子女儿茶,已经吃过两碗了。大娘也尝一碗,都是现成的。”说着,晴雯便倒了一碗来。林之孝家的又笑道:“这些时我听见二爷嘴里都换了字眼,赶着这几位大姑娘们竟叫起名字来。虽然在这屋里,到底是老太太、太太的人,还该嘴里尊重些才是。若一时半刻偶然叫一声使得,若只管叫起来,怕以后兄弟侄儿照样,便惹人笑话,说这家子的人眼里没有长辈。”宝玉笑道:“妈妈说的是。我原不过是一时半刻的。”袭人晴雯都笑说:“这可别委屈了他。直到如今,他可姐姐没离了口。不过顽的时候叫一声半声名字,若当着人却是和先一样。”林之孝家的笑道:“这才好呢,这才是读书知礼的。越自己谦越尊重,别说是三五代的陈人,现从老太太、太太屋里拨过来的,便是老太太、太太屋里拨过来的,便是老太太、太太屋里的猫儿狗儿,轻易也伤他不的。这才是受过调教的公子行事。”说毕,吃了茶,便说:“请安歇罢,我们走了。”宝玉还说:“再歇歇。”那林之孝家的已带了众人,又查别处去了。这里晴雯等忙命关了门,进来笑说:“这位奶奶那里吃了一杯来了,唠三叨四的,又排场了我们一顿去了。”麝月笑道:“他也不是好意的,少不得也要常提着些儿。也提防着怕走了大褶儿的意思。”

    在这里,林之孝家的谱儿比谁都大,话比谁都多,礼节更是啰唆个不清,先是教训宝玉该早些睡,“不然到了明日起迟了,人笑话说不是个读书上学的公子了,倒象那起挑脚汉了”。为宝玉喊了一声袭人倒茶,就又把老太太、太太抬出来,说了半日大家之礼,“怕以后兄弟侄儿照样,便惹人笑话,说这家子的人眼里没有长辈。”袭人、晴雯等忙忙地解释,林之孝家的还不算完,又足足地说了一大篇话,又吃了茶,这才摆驾辞宫。——非但不是聋哑,简直堪称话痨!

    而晴雯说他“唠三叨四,又排场了我们一顿去了”,可见这样的表演已经不是一回两回,这林之孝家的向来话多且密,不是好惹的。哪里是“天聋地哑”的光景?

    奇怪的是,在这场交锋中,众丫鬟对其极为奉承小心,然而为什么对她的女儿小红,却会横加欺凌呢?岂不矛盾?

    自相矛盾的还不止这一处,宝玉魇魔法病癒后,小丫头佳蕙同红玉发牢骚:“袭人那怕他得十分儿,也不恼他,原该的。说良心话,谁还敢比他呢?别说他素日殷勤小心,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可气晴雯、绮霰他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众人倒捧着他去。你说可气不可气?”

    然而晴雯哪里来的老子娘呢,而小红贵为管家林之孝之女,如何倒倚仗不上“老子脸的脸面”呢?

    更何况,林之孝两夫妻在府里是真正有脸面的,且在凤姐夫妇面前说得上话的。凤姐泼醋,逼得鲍二家的上吊自杀,林之孝家的进来悄悄回凤姐:“鲍二媳妇吊死了,他娘家亲戚要告呢。我才和众人劝了他们,又威吓了一阵,又许了他几个钱,也就依了。”可见两夫妻是有决断且做得主的人。

    又因凤姐外强中干地发威,说:“我没一个钱,有钱也不给他,只管叫他去告。”那林之孝家的为难,虽不劝,却也不肯听从,因见贾琏向自己使眼色,才出来等着。贾琏出来,又找了林之孝商议,命人作好作歹,许了二百两银子才罢。其后又命林之孝将那二百两入在流年帐上分别添补开销过去——不但要替主子遮掩奸情,连主子贪污也要帮忙遮掩,这林之孝也真算得上贴身心腹了。而这心腹,又不似旺儿等人只是听命办事的,而是有自己的主张见解,且看第七十二回《王熙凤恃强羞说病

    来旺妇倚势霸成亲》中一段对话:

    这里贾琏出来,刚至外书房,忽见林之孝走来。贾琏因问何事。林之孝说道:“方才听得雨村降了,却不知因何事,只怕未必真。”贾琏道:“真不真,他那官儿也未必保得长。将来有事,只怕未必不连累咱们,宁可疏远着他好。”林之孝道:“何尝不是,只是一时难以疏远。如今东府大爷和他更好,老爷又喜欢他,时常来往,那个不知。”贾琏道:“横竖不和他谋事,也不相干。你去再打听真了,是为什么。”

    林之孝答应了,却不动身,坐在下面椅子上,且说些闲话。因又说起家道艰难,便趁势又说:“人口太重了。不如拣个空日回明老太太老爷,把这些出过力的老家人用不着的,开恩放几家出去。一则他们各有营运,二则家里一年也省些口粮月钱。再者里头的姑娘也太多。俗语说:‘一时比不得一时。’如今说不得先时的例了,少不得大家委屈些,该使,重在叙述小红的情缘,虽然写明他原是府中旧仆,却未提其父便是林之孝。只说她因秋纹等人的恶意将不安分之心“灰了一半”,然而听见贾芸,早又“心中一动”——这念头转得也是够快的,果然是“玉在椟中求善价”的不安分之人。

    而宝玉自见了她,其实也是留心的,次日起来还特地往院里寻找,假装看花儿东张西望,好容易看清了,正坐在海棠花后出神,正自犹豫,碧痕偏来催他洗脸,只得进去了。而袭人也就冲红玉招手,命她:“我们这里的喷壶还没有收拾了来呢,你到林姑娘那里去,把他们的借来使使。”

    这出双管齐下,很可能是袭人有心为之。前文写宝玉想唤红玉来使唤,只怕袭人寒心,故而优柔寡断;而袭人对宝玉的心思了如指掌,看到他张望搜寻,又站在海棠花后望着红玉发呆,哪有想不到的?故而一边命碧痕催宝玉洗脸,一边自己就支使了小红走开,免得宝玉洗完脸出来又接着找她。

    这一段本来没黛玉什么事,可是袭人一句“你到林姑娘那里去”,便把黛玉也给牵扯进来了,这是一处暗示手法——此处袭人只是阻碍了宝玉与红玉亲近,而将来,她也有可能会制造宝玉同黛玉之间的障碍。事实上,向王夫人进馋言,让宝玉迁出园去,已经是一种疏离之计了。

    且说小红走上翠烟桥,远远看见贾芸坐在山子石上看着人种树,待要过去,又不敢,只得闷闷不乐地取了壶回来,无精打采,已是害相思的症状。

    后来宝玉魇魔法,贾芸带着众小厮坐更看守,小红也同众丫鬟日夜守着宝玉,看见贾芸手中的帕子很像自己丢失的那条,想问又不好问,想丢又丢不下,心思渐重,终日懒洋洋的,正如后文黛玉说的那句戏词儿:“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而这一回的题目,就叫作《蜂腰桥设言传心事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前半句写红玉,后半句写黛玉。

    作者生怕读者不留意,又特地借小丫头佳蕙之口劝红玉:“林姑娘生的弱,时常他吃药,你就和他要些来吃,也是一样。”这就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读者:写红玉,即是写黛玉,是一样的。

    而小红回复佳蕙的话说:“怕什么,还不如早些儿死了倒干净!”也像极黛玉的声口中,是活脱脱一个林黛玉的投影儿了。

    这时候,她已是打定主意要与贾芸交结的了。后来终于等了一个机会,因听见婆子说要带贾芸进来,便故意在蜂腰桥上遥等——

    一时,只见一个小丫头子跑来,见红玉站在那里,便问道:“林姐姐,你在这里作什么呢?”红玉抬头见是小丫头子坠儿。红玉道:“那去?”坠儿道:“叫我带进芸二爷来。”这里红玉刚走至蜂腰桥门前,只见那边坠儿引着贾芸来了。那贾芸一面走,一面拿眼把红玉一溜;那红玉只装着和坠儿说话,也把眼去一溜贾芸:四目恰相对时,红玉不觉脸红了,一扭身往蘅芜苑去了。

    这一次,红玉不是不去潇湘馆取喷壶,而是往蘅芜苑取花样笔,便又将宝钗牵扯进来了。

    她与贾芸的偷眼一溜,四目相对,已经各自有心。而文章只写“那红玉只装着和坠儿说话”,却并未提到具体说的是什么,直到贾芸离开时,方补了一笔,将前文叙明——

    出了,贾芸见四顾无人,便把脚慢慢停着些走,口里一长一短和坠儿说话,先问他“几岁了?名字叫什么?你父母在那一行上?在宝叔房内几年了?一个月多少钱?共总宝叔房内有几个女孩子?”那坠儿见问,便一桩桩的都告诉他了。贾芸又道:“才刚那个与你说话的,他可是叫小红?”坠儿笑道:“他倒叫小红。你问他作什么?”贾芸道:“方才他问你什么手帕子,我倒拣了一块。”坠儿听了笑道:“他问了我好几遍,可有看见他的帕子。我有那么大工夫管这些事!今儿他又问我,他说我替他找着了,他还谢我呢。才在蘅芜苑门口说的,二爷也听见了,不是我撒谎。好二爷,你既拣了,给我罢。我看他拿什么谢我。”

    原来上月贾芸进来种树之时,便拣了一块罗帕,便知是所在园内的人失落的,但不知是那一个人的,故不敢造次。今听见红玉问坠儿,便知是红玉的,心内不胜喜幸。又见坠儿追索,心中早得了主意,便向袖内将自己的一块取了出来,向坠儿笑道:“我给是给你,你若得了他的谢礼,不许瞒着我。”坠儿满口里答应了,接了手帕子,送出贾芸,回来找红玉,不在话下。

    这样的一转一递,贾芸和小红已经互换了帕子,相当于订情信物了。而宝玉赠给黛玉的礼物中,最具深意的也是两条旧帕子,黛玉还在上面题了三首诗,呕心沥血,是深切感情的第一次明白流露。

    帕子在书中的地位,可谓重矣!

    故而作者写到这里仍然不足,又紧接着写了一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香泣残红》的幽艳篇章。

    “宝钗扑蝶”一出看上去很美,然而我们都知道,蝴蝶在爱情故事中是梁祝的化身。这一回里春光将逝,黛玉洒泪葬花,乃为惜春;而宝钗辣手扑蝶,可不煞风景?而究竟扑蝶亦不是正戏,而正是为了拆散一段佳话矣——

    刚要寻别的姊妹去,忽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去了。倒引的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娇喘细细。宝钗也无心扑了,刚欲回来,只听滴翠亭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

    原来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盖造在池中水上,四面雕镂槅子糊着纸。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只听说道:“你瞧瞧这手帕子,果然是你丢的那块,你就拿着;要不是,就还芸二爷去。”又有一人说话:“可不是我那块!拿来给我罢。”又听道:“你拿什么谢我呢?难道白寻了来不成。”又答道:“我既许了谢你,自然不哄你。”又听说道:“我寻了来给你,自然谢我;但只是拣的人,你就不拿什么谢他?”又回道:“你别胡说。他是个爷们家,拣了我的东西,自然该还的。我拿什么谢他呢?”又听说道:“你不谢他,我怎么回他呢?况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说了,若没谢的,不许我给你呢。”半晌,又听答道:“也罢,拿我这个给他,算谢他的罢。——你要告诉别人呢?须说个誓来。”又听说道:“我要告诉一个人,就长一个疔,日后不得好死!”

    至此,帕子的首尾已完整地交代清楚,也完整地落在了宝钗耳中。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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