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段止韶华 作者:池未堕
正文 第25节
段止韶华 作者:池未堕
第25节
只看着信若元毫不犹豫的转身,小荷实在焦急非常,不管不顾的上了前拦道:“信公子就当可怜可怜奴婢,若唤不去信公子,主子必定会生气。”
信若元似笑非笑,“气着气着也就淡着,叫你家主子不必为这种事烦心。”
这下是不再停留,也不顾小荷脸上凝结的表情,真叫是疾步而去。
马车轱辘辘转走了,小荷定在了原地,却是实在迈不开步子。
想起来之前尘主子的疾言厉色,现在却是一场空,她要怎么跟尘主子交代。
担忧中她小心走了几步,一慢再慢,就这么拖着时间。
只是路再怎么长也是要走完,她一路在心里揣想着说辞,只是刚到院中就呆住了。
成片树阴遮蔽下,尘主子一身素淡,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院中,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不知是等了多久。
小荷顿时就被吓住了,被那双眼盯住,腿也一软。
“人呢?”穆青尘言简意赅,径奔了主题。
小荷这次是全身都开始打颤着,只能是缓着声把信若元的话一字字的转述清楚。
周围还是一片寂静,连树叶碰撞的声音都没有。
正文 第47章
穆青尘就这么低着头,从叶间照下的光斑闪烁在他脚下,不动如山。
小荷也只能干站着,断断续续的几句话说完,现在喉咙里就像堵了团棉花。只是深知尘主子的脾气,又暗暗的担心起来。
两人对站良久,久到小荷都冒了密汗,穆青尘终于开口,一把沉细的嗓音,“他就去了那处?”
似疑问,又似肯定。
小荷点了点头,“是听琴来着。”
周边的气温是更低了,只听得对面低低的笑了一声。
小荷还未看清什么,穆青尘就已猛地转身,跨步进屋。
不过一瞬间的事,只留下一股极冷冽的气息。
这就愣了眼,想了一会,也只能挪着步子跟进屋中去了。
两扇木门半一开一合,小荷缓慢的迈着步子,寻思着正喊了一声公子,倏然一声,一只茶盖径自飞了过来,不偏不斜的砸在了她的脸侧。
小荷吓的尖叫一声后立跪了在地,还想呼喊起什么,一只杯盏又砸了过来,这次是准确的扔在了小荷的脑门上。
瓷器混着皮肉破碎,小荷在剧痛中伏下身,扶着前额叫痛不止。
又是一声咣当,不知穆青尘又是扔了什么。
明明是在发着脾气,偏他脸上却是横挂着满满的倨傲之气。
“叫什么。”穆青尘又扔了手中的笔,唇也哆嗦着,手也发抖着,是气是恨,双眼已经红了。
他嫌丫鬟叫唤闹心,又给轰了出去。
带着满头满脸的血,小荷有苦叫不得,有痛说不得。眼泪硬生生给憋在了肚里,怀着满腹委屈冲了出去。
可等一走出院子,眼泪是立刻夺眶而出。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脸颊流下,开始灼热,而后全数暴露在空气中,渐渐转为冷淡,似冰冷的刀子贴合。
她踉踉跄跄的边走边跑,眼泪一路汹涌。虽知下人是要受罪,但也想不到这出。
都说靖王爷脾气怪异,伺候他是顶顶难事。可这尘主子其实才是最难伺候之人。
平日里生活要求件件就是刁钻,稍有不瞬也是不言不语,但动辄扔砸。还端是一派的理直气壮。
自以清高,不过就是一个供王爷消遣的男宠而已。
想到这里,小荷不由唾了一声,无不恶毒的想,不过是一个卖身陪睡的男妓,偏还老端着主子架子,竟是这样的不知羞耻。
这等辱骂之心一上来,就是止都止不住。怨毒中咒骂,又顶着满头的血色。本是打算回屋,可渐渐走着,眼中好似被蒙上了一层水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
已经看不清前头之路,而后来是干脆蹲了身抱头痛哭,哭满腹苦屈。
明明跟她一样是卖身契被人拽在手里的下人,怎地穆青尘就能凭着一身下贱勾搭上王爷。一样的身份,她却要被欺辱。
怀着这样的不甘,小荷越哭越大声,到最后可谓是失声痛哭,竟是完全不管不顾了。
正是哭的天昏地暗不知人间几何,不想猛听了一声大喝道:“什么人在那,就这样没规没矩的,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这一声怒喝再熟悉不过,小荷急得也忘了抹眼泪,抬头一看,可不正是严总管。
惊恐中望了望周围,这已是到了王爷回府的必经之路了。
头上被湮没的寸许金光,朝服金冠,正是裴靖。
伤心一瞬全退,小荷已给吓傻了眼,这一回可真是闯了大祸了。
她在目不转睛中,裴靖自然也看到了她,那一瞬间眉头是紧眉,嫌恶之意尽表。
小荷这才意识过来,自额上延伸的那股冷意还在,结合王爷的表情,可想其狼狈。
在王爷面前如此失礼,就是打出府去也不为过。更大的惧怕之下小荷全身冰冷,颤着连连磕头,直呼知罪。
不等裴靖说话,严总管已皱了鼻子。不只是小荷,他是府中总管,管教下人不当,王爷若是真开了罪他也照样逃不掉。
“当真是吃了豹子胆!”严总管气的骂道:“平时我都是怎么教你们的,竟这样不知规矩。王爷刚下朝回来就见你这副丧气样,这是作死吗!”
几句骂的解恨,却是让小荷脑中一蒙,哆嗦中哭的是更狠了。
裴靖本就烦这哭声,可见她满头的血也是大疑。虽不想管这小事,还是问道:“你是哪处的丫鬟,弄了这么个狼狈样?”
裴靖的声音平平沉沉,落到小荷心里就成了一道惊雷,在泪眼模糊中道:“奴婢是尘主子房里的丫鬟。”
不止是今天,就在平日里小荷也受了穆青尘不少气,今日好不容易遇上了王爷,明知这都是王爷赐给尘主子的权利和宠爱,可就是鬼使神差的还是将今日之事全都说了出来。
他是怎么听到信若元来府的消息,是怎么派她去请,是怎么被拒绝,事无巨细分毫不差。
她一边说,严总管在旁边也猛变了脸色。
这尘主子,就是不让人消停。
严总管忍不住腹诽,又小心翼翼的去观察裴靖的脸色,担心中心里咚咚的跳个不停。
小荷说完仍在抽泣。
那哭声传入裴靖耳中,又混着信若元这个名字,翻搅的腻烦。
只是转念一想,裴靖忽道:“本王不在府中,信若元是在厅堂等着的?”
小荷果然愣了一下,抹了抹脸道:“信公子本来是在前厅等的,不过后来,好象是在段公子那里听了会琴。”
她细心揣摩了用词,却听了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好象。”
更加低沉的一声,惊的小荷又伏了下去,“有,的确是有。”
这时候压根不敢再抬头看,而裴靖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这下连严总管也琢磨不定了,他瞧了瞧裴靖的脸色,又看了看跪伏着的丫鬟,踌躇道:“王爷,这?”
裴靖沉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面目说不上阴沉,却叫人不寒而栗。
小荷在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裴靖拢了拢袖子,这才道:“这副模样跑出来像什么样子,被旁人看了还当我苛待下人。”
听起来似乎是逃过了一劫,小荷似信又不信,力止了哭声。
又听得裴靖道:“受了委屈就可以这样胡闹,顶着一头血到处乱跑,这就有用了,还玷了靖王府的名声。”
刚定下的心又因这一句起了滔天大波,小荷这下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双唇颤颤,不知王爷要如何处置她。
眼睁睁的,只能是看着裴靖的身影远去。
看他走的远了,这才又爆发出了一下哭声,掩着面颤抖不停。
严总管是留下收拾残局的,见着如此倒笑着唾了一声,厉声道:“还想在这胡闹,回去。”
小荷紧紧攥了手指,一步一步打着颤起身走去。
那厢裴靖的心情也是晦涩不明,他负着手走向书房,穆青尘这个名字在心内绕了几圈。
他向来都知道他心系旁人,那时候不过是厌恶而已,可是刚才听的那样清晰,心内却是已平淡许多。
身在曹营心在汉这种事的确让他作呕,尤其是他见识到的还是两个。
只是想着,他停住了脚步。穆青尘的性格他是知道的,苛待房中的丫鬟之类他向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许了他主子一称,只要不像上次那般过分,他基本不会去管。
下人两个字,注定是做人下人。他从来是不管不顾,只是刚才见了那满头血,不知怎么竟生了两许异样来。
是不是因为他的不闻不问,所以人人都想着离开。
截然不同的念头在脑里翻翻腾腾,裴靖没来由的恼火,连朝服也来不及换转了方向朝了西内院而去。
这个地方,无论他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安静。
裴靖并没有立刻踏进屋去,而是在树荫下站了一会。想起两年前穆青尘刚进府时,他偶尔得见,为他的冰肌雪骨所动,顿时就将那个人记了下来。
也是因为那一眼,后来正式将他收入府中,毫无疑问,裴靖当时的确是欣喜了一阵。纵使穆青尘常日对自己都是冷冷淡淡,可那洁人眉宇,吐气幽兰,无一不令他感觉舒畅。即便他冷淡也只会让人觉得脱俗。似雪中红梅,又似淤泥爱莲,只能让人远观。
每每他来此,穆青尘从不起身迎接。每每他冷肃,穆青尘也从不迎好。裴靖自小就是被众人迎合着过来,头一次受到这类待遇,不适是有生气也有。只是转念一想,这样的无怒无迎,也颇欣赏他不为权贵折腰的勇气。
慢慢的日子久了,两年中,昔日他眼中的穆青尘就全都变了样。
他的面容从未变过,终日冷清。裴靖也费过心思宠他,但他从未显过感动,也从不显露出谢意。似乎一切该当如此。
对着裴靖如此,对着下人更是如此。
他对屋中的一切似乎都有挑剔,稍有不顺就会冷言冷语,更多的是直接将东西扔出房去。无论名贵与否,无论是何人相赠。两年来,他房中的丫鬟换了又换,始终无一能使他贴心。
裴靖的一颗心再热,被穆青尘这般折腾的也差不多了。
直到后来他偶然得知,穆青尘冷淡如此,不过是因为他心中另有他人。
清明如此,吃惊,震怒只是一瞬。可是为着他靖王爷的颜面,最后还是将他留了下来。
穆青尘对他依是冷淡,只是后来偶尔,在他旁敲侧击的谈及信若元时会软言几句。
裴靖心中清楚,穆青尘更是。他离不开王府,更离不开靖王爷这个名字的庇护。
外间繁乱,依着穆青尘自小养尊处优的生活,加上他之前的盛名,他这样出去无疑是跳入火坑。
何况之前家破人亡,穆青尘已经领教过生活苦楚,看得出,他是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
正文 第48章
往事浮浮绕绕,裴靖就在那片树荫下站了半响。
慢慢阳光也转了边,带走那一片阴凉。
空气中浮着光斑,刺了眼,热了身,唤动了裴靖。
他这次没有再犹豫,朝了那房门而去。
还没步入房中,所看见的就是一地的破碎。推了那半合木门,带血的瓷片尤为惊目。
这就是那丫鬟满头血的原因了!
裴靖神色一黯,异样横生的同时也记不起自己到底有多久没踏进这个地方了。
从前他是府里最受宠的尘主子,而现在,裴靖竟是发觉越来越想不起他了。
因为段韶华?
裴靖为这个答案扭曲了脸。
段韶华与穆青尘相比,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正思及到他,却被细微之声打断。
半地狼藉中,一抹素色慢慢走了出来。
冷眼冷面,给本就沉寂的房中又添了一抹冷气。
穆青尘是走了出来,但仿佛没看到裴靖似的就坐了下来,只慢慢道:“王爷恕罪,我没想到王爷还会到这来,也就没吩咐丫鬟打扫。”
一开口,语中分明是指着裴靖最近的冷淡,若穆青尘会看脸色,他应该知道要在此刻关上嘴巴。
不过他向来是颐指气使惯了,这句话出口也未觉不妥。
裴靖也是早就习惯了他如此,虽应了下来,但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
似乎是数月未见了,期间不曾想念过,再见了心里竟也没什么波澜。
因为误会的脱俗,又或是另藏他人。裴靖对他的那颗心当真已是淡了,亦或是厌烦了他的拿乔作派。
只是,裴靖玩味的目光又移到静坐不语的穆青尘身上,暗想他这样的冷清还能维持多久。
是故意也好,是生来也罢。若没了他靖王府的光环,他可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冷淡。
他腻了这套做派,烦了他的冷清,只有目光是越来越玩味。
穆青尘静静坐着,脸似明玉,肤如凝脂,冷似清风。
这样的一个瓷人,怎能说不美,怎说不脱俗。清雅如菊,孤傲如兰,就如第一次所见那般,真叫是谪仙在世。
只有相处的久了,明白的透了,才能看清这位谪仙脱去所有的高雅后的真相。适才就会清楚,所谓谪仙果非是凡人所能消受的起的。
裴靖看了他两年,摸透了两年。现在这张脸在他眼里剩了个“美”字,再看也还是那副样子,再不能翻出什么浪花。
明知他心里还装着信若元,如今,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若说穆青尘凉薄,裴靖也毫不逊色。
渐渐,裴靖的双眸落在了他的脸上,只看眼睛下红了一圈,是伤心了?
心中多了丝笑,又是为了那信若元!
念了这个人,搁在心里的那句话又被记起,前一刻那丫鬟才说过,信若元与那段韶华!
泛了句冷笑,想来段韶华是当真尽职,随时不忘他自己的琴师身份。
还是该说信若元的确有些本事,一个两个都能被他迷的七荤八素。
裴靖心中烦闷,看穆青尘的眼色也沉了两分。
他犹在沉默,而穆青尘也已经养成了习惯,只等着裴靖开口。
只是这次他的等待,到底是颠覆了他所有以往的认为。
裴靖已经走到了他身前,直挺挺的身体威壮如石,形似标枪。
穆青尘冷不防的一颤,身体中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抬起头,看着比他更为冷淡的裴靖的表情。
又或是他背住了光,模糊着看不清楚。
很快,裴靖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噙着话道:“你这个尘主子的名头还想不想要!”
穆青尘果然怔了怔,强定着心很快又回过神来,“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靖又坐了下来,一动手习惯性的要去拿茶盏,落了个空才略显尴尬。干脆顺势一把握住了拳,看的穆青尘心下就是一紧。
“本王想过,勉强也没有什么好结果。”裴靖似笑非笑的故意道:“你若真想离开王府,本王也不会拦你。你不想当主子,本王也可以让他们不把你当主子。”
这一语淡淡,却叫穆青尘顿时大乱,脑中弯弯绕绕,一刻之后几乎是连脸都扭曲了。
“就为了那粗手粗脚的丫鬟,所以王爷来向我问罪。”穆青尘恨恨,提到主子这一说,恍惚记得他刚才好象是砸伤了他的贴身丫鬟。且不说他那时正在气头上,那丫鬟平日里做事也不上心,早该教训一下了。
穆青尘满满的理所当然,裴靖只觉得更加厌烦,打破了他沉浸的所谓,“动辄打骂下人,还见了血,你们是跟他们过不去,还是跟本王过不去。还是,早就烦腻了这座靖王府。”
穆青尘一字字听了,心中狠狠一颤。与以往不同,靖王爷这次竟是真正的疾言厉色。
裴靖也侧着身子看他,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落在了他眼里,刹那的心情可说是愉快。
但是慢慢的心思又绕到了别的地方,裴靖却忍不住的去想,若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段韶华,他是对着段韶华说出此话,那个人该是乐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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