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作者:江亭
正文 第1节
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作者:江亭
第1节
书名:《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作者:江亭
文案:
李孜刚开始在深圳打工的时候,盲人推拿还是一个欣欣向荣的行业。十来年的时间这个行业膨胀到了不正常的地步,然后就像所有泡沫一样,有一天它爆炸了。李孜黯然离开深圳,回到老家自己开店。他本来为结婚准备的老本变成了现在的乔木推拿馆。
开店起名的时候,李孜请人写了一副字,挑的是诗经里的话: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李孜喜欢这句话,他们是从黑暗中来,要到光明中去。
剧情概要:
出租车司机杨学海姘上了盲人推拿馆的老板李孜,本来只是偷情沾腥,但这次他动了凡心……
主cp:老司机攻x盲人受
副cp:憨实哥哥x弱智弟弟(伪兄弟)
关键词:炮友变真爱,小三上位;雷者绕道。
第1章
刚下过雨,滚烫的水泥地浇起一阵霉味儿的白烟。
老人推着儿童车在坡道上乘凉。那孩子已经能说话了,蹲在推拿馆前,指着一口足有半个落地窗大的鱼缸说:“奶奶,大鱼!”
老人也啧啧惊奇。血红的金鱼有手掌宽,小臂长,透明的眼泡鼓得硕大,鱼尾在幽绿色的水里缓缓散开。那水被灯管照出凄惨而浓浊的荧光,缸底水草招摇,攀在红色的鱼尾上。金鱼被水草缠住,它上翻着死白的眼球,吐出一个水泡来,沉入水底。
老人惊得把孩子拉开:“别看!吓人!”
孩子却发出咯咯的笑声,学着金鱼的样子将腮帮子股得浑圆。
远处一阵脆生生的铃响渐近。老人将儿童车往坡道旁挪了挪,耳边分辨出整齐轻快的竹击。四五个盲人走来,有男有女,说说笑笑。前头有个小伙子领着,手上戴一串铜铃,五步一摇,铜铃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他一边摇一边喊:“下坡了下坡了,别光顾着说话!”
这群人停在推拿馆前。一个白衣挑瘦的男人正推门出来,他斜倚门框,手心里握一把瓜子,呸地将瓜子皮儿吐在地上,笑骂:“迟到十五分钟以上要扣钱啊,这次我就算了,下次再晚了你们就找小郭自己掏腰包贴平了去。”
领人的小伙子叫郭绥,是个健全人:“老板你也掐的太准了。”
李孜瓜子磕得噼啪响:“就你懒,客人都到了师傅们还没来上工,我亏了钱你来补?”
看鱼的孩子在后面叫:“瞎子!瞎子!”
李孜眉毛一挑,瓜子皮儿顺着声音就射了过去:“说谁瞎子呢!”
老人把孩子牵了走,连声道歉:“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不好意思啊。”
李孜闻言反笑,把装着瓜子的手往前伸:“奶奶有空进来按按呗,正骨调位养生保健,肩膀颈椎后背有不舒服都能治,街坊邻居的给您打个折,来,磕瓜子儿不?”
老人摆摆手:“一会儿回去吃饭了,谢谢你啊。”
祖孙俩走远了,李孜将瓜子嗑完这才转身往里头走。
这是间盲人推拿馆,门面不大,里头别有洞天。五间小房,十张床位,推拿针灸火罐刮痧一应俱全。店里除了鱼还有鸟儿,红毛蓝喙的鹦鹉,一嘴戏腔,迎客叫蓬门为君开,送客叫总是离人泪。这是老板李孜亲自调教的,他自己不是什么文雅人,养只鸟倒骚得很。
这时候快到晚饭点了,床位躺的不算满,师傅们可以轮流吃饭上工。李孜在后头一间办公室里“读”账,郭绥把饭盒放在他身边:“章师傅请假了,手疼得拿不住东西,让我算她旷工。”
李孜闻出韭菜味儿来:“算病假吧。下次别炒韭菜,吃得一嘴巴味道客人不喜欢。”
郭绥应了。李孜是盲人,没有视觉,四感敏锐得惊人,有时候反倒比健全人注重细节。
到了晚上,客人渐渐多起来。
推拿室里新安了空调,开起来十分凉爽,瓜子是免费磕的,茶水也随便喝,郭绥忙前忙后,扫地就要扫好几趟。小房间里热闹,空床难求,李孜陪着人聊天,他四处串场,迎来送往得心应手,要一直忙到晚上十点钟,人潮才陆陆续续散去。
然而今儿晚上不同,十一点了,突然来了一位客人。
郭绥在收床单,一个男人进来,风尘仆仆,面色不耐,阎罗王似的,吓得郭绥开口都有点发抖:“老板,今天已经关门了,您要不明天再来吧。”
男人盯着他歪笑:“没你事儿,叫你们老板来。”
郭绥咋舌,暗道不是找茬儿来的吧,赶紧去敲老板办公室的门。
李孜不在办公室。男人径自摸进最后一间小房,见李孜在水池边上洗毛巾。
他展了展眉,把上衣一脱就往空床上躺,“累得他妈要死。”
李孜听出步履,不耐烦地把毛巾甩在水池边,抱怨,“打烊了,不接客。”
“夜班嘛,”男人哼了一声,“过来给老子按一按。”
李孜发出不满的咕喃,洗了把手走到床前来,摸到客人的后脑勺捏着脖子顺着脊椎往下按,明显的肌肉反射抑制和淡淡的机油味。李孜心里有了底,这是个司机。
他打发了郭绥下班,不紧不慢地继续手上的活。男人舒服地打起鼾。
半个小时后一整套功夫才算结束。李孜按掉计时器:“老板,好了。”
一只手猛地伸来,抓着他的屁股落入一个怀抱里,满是烟味的嘴唇在脸蛋上嘬了一口。
李孜吓得惊叫:“杨学海,我操你妈!”
杨学海低笑,堵着嘴巴胡乱地亲:“乖乖,给我亲一个。”
李孜镇定下来推他,嗔道:“全是烟味,离远点。”
杨学海心痒难耐,好几天没见着人了,想得抓耳挠腮的,他把人推倒了当煎饼一样翻过来,两只手各扯着左右裤脚一抽,露出屁股和两条腿来。李孜两瓣屁股肉又嫩又软,杨学海没忍住手捏出个红印子,俯下身在潮红的股沟上狠狠地咬。李孜慌张地抓紧了床头:“别!”
盲人敏感的触觉使得刚才那情色的噬咬极大刺激了他的情欲。杨学海的舌头舔着他的胯下,他仰着脖子喘了一口气,感觉到勃起的器官顶在自己的后方,他尖叫,“你他妈没戴套?”
“忘带了,就一次。”杨学海喘气,手指急匆匆往里面插,“别动!”
李孜抬起脚就踹。杨学海还真没防备,摔了个狗啃泥。李孜气喘吁吁坐起来,去摸他的裤子,男人暴跳如雷把他拽倒在床上一巴掌扇过去,“踹谁啊?又不是没搞过!”
李孜被扇得耳朵嗡嗡响,闹起来,“怎么的!谁生下来专门伺候你似的,我还就不乐意了!”
杨学海立刻知道自己冲动了,他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粗脾气。李孜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这下尴尬了,他小心翼翼去碰李孜的手,“冲动冲动,没打疼吧?”
李孜毫不留情一巴掌呼在他脸上,“滚!”
杨学海腆着脸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把他抱在怀里哄,“好好好,我的错,再打两下消气?”
李孜冷冷别过脸去,他那没有聚焦的灰色双瞳显得浑浊而空洞。
杨学海懊恼自己不吃教训,他以前看李孜斯文瘦弱,还是个残疾人,总觉得好欺负,处上了才知道这人轻易不好糊弄。李孜脾气烈,发起泼来也是惊天动地的,何况他目盲心不盲,自己开着店,养活七八个人,前台后院上上下下都要打点,生意不大,心眼不少。
杨学海是个出租车司机,公司离这里近,夜班结束就赖在这里睡觉,渐渐已经成了习惯。李孜一开始还赶他,现在能记得给他留灯,有那么点跟了他的意思。杨学海挺牛气——盲人自尊心堪比天高,李孜还不是乖乖让他拿捏。他觉得李孜已经是囊中之物。
“真生气了?”杨学海笑嘻嘻地扳过他的脸,摸摸被打的那一边,“媳妇儿?”
“一边去,你媳妇儿在家,不在这儿。”李孜从他怀里站起来,摸了半天摸到裤子穿上,收拾方才剩下的被套单子。
杨学海摸摸鼻子坐在床头看他。李孜出去关门拉闸,走回来上二楼睡觉,经过门口也没停下来,凉凉道,“不睡自己呆着。”
杨学海又得意起来,屁颠屁颠跟着他上楼。
二楼是李孜的居所。陋室清寒,大件都固定钉在地上,杂物有条不紊,绝不错位。盲人住的地方大多整齐干净,一旦有失序的地方,就会引起一系列如多米诺骨牌般的恐慌。
李孜打开空调,定了两个小时。如果不是这两天实在热,他是不愿意花钱开这个空调。凉气很快充满了窄小的房间,杨学海搂着他躺下,将他的手包在手掌里细细抚弄。李孜手指粗,骨节多处变形,右手拇指关节错位严重,凸出的那块硬骨畸形扭曲,已经无法矫正。
推拿是累活儿,要技巧更要力道。早年李孜刚出来打工,太瘦力气不够,不知道挨了多少骂,他知道自己力道差更加拼命蛮干,用力不对,轻视了技巧,每天十来个小时,一个星期七天无休地干,终于把手弄坏了。他的理想是开自己的推拿室,终于在三十岁实现了这个目标。李孜心里傲气,享受着比自食其力更高的自尊。
对杨学海,李孜也有一份隐晦的得意。盲人能让健全人着迷留恋是极大的炫耀资本,甚至是对自身残疾的一种最高赞誉。他跟杨学海不光是为了解决性欲,还有一份虚荣心。
第2章
第二天早上九点推拿室开门。
盲人师傅们已经上工。杨学海睡到十点才起床,床头柜上还有现成的一个白煮蛋两根油条。他叼着油条下楼来,靠在办公室门口看李孜干活。李孜听出他的脚步声,说:“你电话早上响过。”
杨学海掏出手机,两个未接来电,家里打的。他走过去亲亲李孜嘴巴,“回去了。”
李孜知道是他老婆,杨学海的家事他一向不管:“嗯。”
杨学海有点心虚,哄道,“我爱你,嗯?”
李孜头也不抬,“赶紧回去吧。”
他可从来没有逼过杨学海表态。偷情就偷情,还涂粉抹墙就没意思了。
他们俩之间本来就不是爱情。
杨学海到家门口,女儿杨壹正好补课回来:“爸爸!”
杨学海把她抱了个满怀,“啧啧,书包那么沉,来,爸爸背。”
暑假过后杨壹升初二,学校的节奏已经开始抓紧,一天到晚补不停的课。但她学习还是一般,耐心差了点,性格像她母亲,开朗活泼,兴趣广泛。上小学的时候她想学电子琴,杨学海咬牙给她买了,学了两年就扔在一边,改跟她妈妈学跳舞,还不知道这三分钟热度能保持到什么时候。
两父女回到家,女主人从厨房里出来,“回来了?”
谁料杨壹嘴巴一撅,也不搭腔钻进房间里。崔爱华端着碗在她后面喊,“洗手!”
杨学海问,“你又怎么她了?”
崔爱华呛一声把碗扣在桌上,“昨晚说了两句,不高兴了呗。让她早点睡觉,磨磨蹭蹭一会儿这一会儿那,都是你惯的。”
杨学海不当一回事,见她准备出门:“你下午的课?”
崔爱华是民族舞老师,在舞蹈培训学校上课,上班时间不固定,有时候忙起来杨家父女经常要自己对付吃饭。她是个心很大的女人,认定自己是要当舞蹈家的,所以不拘于柴米油盐。杨学海当年真的喜欢她,挖人墙角好不容易搞到手,没有想到优点最后都成了缺点。崔爱华爱惜羽毛,但女人二十来岁有点孤芳自赏算是气质,四十岁了还这样就惹人烦了。”嗯。晚上我不回来做饭了,几个学生要请我吃饭。”崔爱华补了个口红,笑道:“他们老撺掇我去参加什么比赛节目,我说我都这个年纪了,不跟那些年轻小姑娘抢饭碗。你记得上班前给壹壹弄点吃的,别老给她钱,小孩子钱拿多了就学坏。”
杨壹刚从房间出来就听到这一句,反驳,“我哪里学坏了?”
杨学海适时制止了女儿,“怎么跟妈妈说话的?”
杨壹不高兴,坐在饭桌上埋头只知道扒饭。
崔爱华把杨学海拉到厕所:“早上打你电话没接,有个事。”
杨学海点了根烟:“怎么了?”
“我们总监病了,要动大手术,我看她有退休的意思了。我想晚上下课顺便去看望看望,买点东西送送也不过分吧?说不准以后还有什么地方指着人家帮忙呢。”崔爱华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杨学海听懂了,崔爱华想送礼走走关系。他们这种经济条件并不宽裕的,平时也排不上号讨好人家,关键时刻想努力一把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他心里盘算着钱,杨壹刚开学多的是交钱的地方:“学期初,这时候算了吧?买点水果花儿的意思意思差不多了。
崔爱华知道他会这么说,“好不容易送回礼哪能这么寒碜。”
“那要多少?”
崔爱华抠着指甲,三四千总要吧?买点补品送个红包。我想给他儿子再买块电子表,听说他儿子上高中了,比壹壹大不了多少岁。”
杨学海吐了口烟,“不行,定期存了给壹壹交赞助费和学费的。”
崔爱华一咬牙,“你不给我自己出!我不要一辈子当个破老师。”
“这次自己出吧。下次我再给你。”
崔爱华撅着嘴巴,“我容易嘛我,走点关系还要自己出钱。”
杨学海嘲笑她,“大艺术家都穷,这是老天爷考验你。”
有位老顾客点了李孜的名,李孜洗了个手过来,先从上到下摸了一把,摇头,叹气。
客人见他摇头,心里有点慌:“又严重了?这两天疼得手都抬不起来。”
李孜偶尔故弄玄虚,吊着客人的胃口,他这个做医生的才有成就感。他两只手往客人后腰上拍两下,一捏一拧,浑身的肉都垮了似的松下来。客人舒服地叹息。李孜笑笑:“一天少打两圈牌,别老坐着。”
推拿讲究手法,用力要均匀、柔和、透彻,早年李孜为了练习手指的力道,找个土办法捏橡皮圈,经常捏的手指抽筋哆嗦,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拿不稳。这样苦练,才磨出了又稳又准的力道。他手指点着客人的天宗穴往里推,客人发出囫囵的闷哼,本能地往回缩脖子。
天宗止痛舒筋,主治肩胛背部损伤。这位客人早年干力气活的,肩膀受力过度伤了根基,年纪大了在牌桌上坐久了就疼。李孜指着他的大臂后说:“上了年纪,肌肉就会开始萎缩,您看您这儿硬的,按都按不下去,劳损太严重啦。”
客人长叹:“去看西医说我这是骨头发炎,吃了消炎药也不好,实在不行才来麻烦你。”
李孜揉揉手:“看什么西医,我就是西医出身我还不知道?”
“你是什么西医,这不是中医学的嘛?”
“我最开始学西医的,后来才转的中医。”李孜抱着他的头给他做颈椎牵引:“就是做这个学西医才快,两节解剖课就能把人体摸清楚。那要学中医给你隔着肚皮摸,猴年马月能练清楚位置。”
客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啧啧,解剖人体不瘆得慌?”
李孜笑,又听见旁边一声似从深喉里逼出来的喑哑怪声。
他挑了挑眉:“小伍啊,你今天早班?”
客人顺着他的声音转过头去,看到隔壁床边上走过来一个年轻的师傅。
李孜仿佛知道客人在看:“这是我们年级最小的师傅,叫小伍,今年才二十,已经出来打工六七年了。小伍,叫李老师好。”
叫小伍的少年是个清隽秀丽的孩子,他一双眼滴溜溜地转,明明是个盲人,那眼珠子却活灵活现的。小伍咧开嘴来,露出齐齐一排牙齿,表情古怪滑稽,他的笑声也是冷冷的,说话的强调又脆又软,像是撒娇:“李老师好。”
客人听着发笑:“怎么啦?口齿不太好?”
李孜说:“不是嘴巴的问题,”他指了指脑袋:“他哥说是小时候给摔了后脑,有点发育不全,不太懂事,您别见怪,这孩子技术是过关的,偏偏就是在这方面有点天赋。”
“那也好,能自食其力就行。”客人见怪不怪,盲人也常常会有其他方面的残疾,但能出来打工的都不算是情况最糟糕的:“孩子你要给李老板好好干,人家赏你一口饭吃,是做善事积福的。”
李孜笑而不语,说:“他还小,哪里懂。不过也还算乖,是吧,我们小伍乖不乖?”
小伍低着头自顾自地笑,他那笑声像是抽气抽不上来似的,伴随着粗糙的“嘶嘶”声。
小伍姓贾,名字就叫小伍,他生的白净漂亮,是个水当当的玲珑人物。但这孩子癖好怪,爱往脏地方钻,不上工的时候总是缩在厨房的门后面捡垃圾,还喜欢和老鼠蜘蛛爬虫打交道。他有一次在宿舍里面偷偷养了一窝老鼠崽子,养得各个溜肥圆滑、皮光油亮,把其他几个师傅吓坏了。他哥贾原再三恳求,李孜也做了无数思想斗争才决定要留下他,还有好多次差点就把人辞了。
这孩子是根韭黄,根是白的,但天生向阴,一不搭理就疯长,不好管教。
也许是因为上天对他已经够残忍了,总算还弥补了一些别的东西。贾小伍记忆力特别好,他记穴位经脉记得比其他人都快,书上的东西“读”一遍就能记住,天赋异禀。在推拿馆里,他这副皮相受女客人欢迎,老少通杀,客人们嘴上都叫他小帅哥。盲人看不见,不知道什么叫帅,但李孜心底有数,贾小伍生着一张能赚钱的脸。
能赚钱就是好的,其他的都可以调教。这是李孜的生财之道。
吃晚饭的时候郭绥找不到小伍,端着饭碗到处喊名字。哥哥贾原怒气冲冲把他从后门垃圾堆里扒拉出来,按着脑袋就往水龙头下面洗:“叫你捡垃圾!叫你捡垃圾!”
贾小伍呛了水害怕地哭,哭起来抽抽搭搭的,张牙舞爪地挣扎乱叫:“啊!啊!”
李孜走过来训斥:“闹什么,赶紧收拾干净吃饭。”
贾原这才关了水龙头,贾小伍受了惊吓,哆哆嗦嗦抱着哥哥哭:“哥哥……哥哥……”
贾原给他擦头擦脸:“让你不要捡垃圾,就是不听,你再捡垃圾我就不要你了。”
贾小伍抱着他的脖子不愿意松开,吃饭也不好好吃。
推拿馆里的人都爱笑话这对兄弟——
“小伍吃垃圾就够了不用吃饭!”
“小伍我带你去和耗子玩!”
“他这样每天洗好几次,水费都不知道要多交多少。”
“小伍你哥不要你了!把你扔给收垃圾的了!”
贾小伍伸出个脑袋来龇牙咧嘴,身体缩在哥哥怀里不安分的蹭动。贾原把他抱到门口太阳底下,小伍不停地咳嗽,吐出一点水,自己抹了一把嘴角,就着口水就往他哥的衣服上蹭。贾原随他去,自己端着饭盒吃饭:“吃不吃?”
贾小伍抹干净了嘴巴,终于安静下来,伏在贾原的肩膀上玩自己的手指。
贾原说:“不吃饭下午上工又要饿肚子,赶紧吃。”
贾小伍撇撇嘴巴,终于从哥哥怀里钻出来好好坐在旁边吃饭。
贾原摸摸他的脑袋,亲一下额头表示夸奖。
李孜摇着竹扇子喂鱼,把小伍招过来:“小伍,过来,我教你喂鱼。”
小伍端着饭盒走过去,李孜给他手里抓了一把鱼食,牵着他的手往鱼缸里面撒:“小伍要吃饭,鱼儿也要吃饭。小伍你以后负责给鱼儿喂饭吃好不好?”
小伍的指头往下伸,碰到冰冷滑溜的鱼鳞,他也不害怕,大着胆子把手往水里面伸。鱼嘴巴差点把他指头含进去,尖利细密的小牙齿磕在他的皮肤上,他发出咕嘟一声怪叫,转头对李孜说:“它吃我。”
那语气还有些委屈。李孜轻斥:“那是因为你不乖,你总是捡垃圾,所以鱼就要吃你。你手上有垃圾的味道,他们喜欢垃圾的味道。你不捡垃圾了它就不咬你了。”
小伍把手抽出来,看着被咬破皮了的手指头可怜兮兮的。
李孜对贾原说:“就没有办法让他不捡垃圾,不养老鼠?吓着了人不好。”
贾原挠挠脑袋十分苦恼:“我想想办法,他小时候被人扔在垃圾场可能有好几天,我捡到的时候已经饿得哭声都没有了。他可能下意识觉得垃圾堆有归属感。”
李孜翻了个白眼:“你早说是你捡的,我以为是亲生弟弟呢。”
“都快饿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李孜捂着嘴巴笑,竹扇子扇的全是凉风:“行行行,你修佛。但别再让他捡垃圾了,小郭跟我抱怨好几次了,垃圾堆都给他扒乱了难得打理。上次就想跟你说了,我也是看你不容易,他又年纪小,要不然闹得大家都对他有意见,就是我想留他也不行。”
贾原对他感恩戴德:“我一定让他改!谢谢老板!”
李孜心里面得意。贾小伍脑子有毛病,贾原这个做哥哥的也单纯老实,这样一对兄弟无依无靠的,放到哪里都难生存,要不是自己发善心留下了,说不准还真是要去捡垃圾度日。
第3章
李孜刚开始在深圳打工的时候,盲人推拿还是一个欣欣向荣的行业,他在口岸车站旁边的一间推拿馆里干了六年,钱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太容易了。深圳外来人口多,他赚了不少外汇,都是新鲜出炉的美钞。从前美钞上还没有盲文,李孜摸不出来真假,心里总不踏实,只有到银行听数钞机的声音才真的觉得那是钱。十来年的时间这个行业膨胀到了不正常的地步,然后就像所有泡沫一样,有一天它爆炸了。李孜黯然离开深圳,回到老家自己开店。他本来为结婚准备的老本变成了现在的乔木推拿馆。
开店起名的时候,李孜请人写了一副字,挑的是诗经里的话: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李孜喜欢这句话,他们是从黑暗中来,要到光明中去。这句话他用来鼓励所有他的同行。
但行业的整体趋势还是会影响个体的发展。
李孜的推拿馆里师傅们的流动性大,聘请新师傅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上个星期刚走了一位老师傅,够岁数准备退休了。李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顶上来的人,只能自己上,干多了手又疼了,晚上还要熬夜处理杂事,身体吃不消。杨学海来了他也没有精神伺候,打发了人到二楼睡觉,他自己收拾完才慢慢拖着步子上来,头晕的要命。
杨雪海坐起来给他点了根烟,“这么累干什么?多找个人不就好了?”
李孜接过来狠狠吸了一口,“经济不好,现在找不到师傅。”
“有生意还没师傅干活?”
“以前盲人都是吃家里的,不知道能做什么工作,所以推拿刚兴起那几年满地都是推拿师傅。现在能做的多了,推拿又累赚得又不多,找不到人。”
杨雪海把他抱过来,“来,我给你揉揉。”
李孜蹭了蹭,头搭在他的肩窝上,满足地叹气。
男人有样学样,模仿他的手法从肩膀捏到后腰,一只手摸到大腿上煽风点火,“好几天没做了。”
李孜被他伺候得舒服了,身体也软下来,转过来腻腻歪歪地亲吻,由着他把衣服脱了相互抚慰。
杨学海的身体壮实,热腾腾的散发着汽车座椅的皮质味道,李孜喜欢摸他的背,宽阔平坦,两边肌肉紧绷。这是坚实的土地,他要攀在这片土壤上,才能舒展开闭拢的身体。
闷热的气流里,杨学海把玩他的性器,他高潮了,脑袋一片空白。男人用牙齿咬着他的乳头,李孜打了个哆嗦,推他的脑袋,“嘤嗯……”
杨学海套上安全套一把顶进去,李孜舒服得发抖。高潮过后的身体慵懒放松,正是贪吃的时候。杨学海人虽然糙,但是在这方面很周到,温柔的侵犯足以安抚李孜娇嫩的身体。李孜想起第一次是如何被他弄得神魂颠倒,这才有了后来的食髓知味。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做这个入幕之宾。
“放松点,”杨学海拍拍他的屁股,缓慢地摩擦抽动,“舒服吗?”
李孜难耐地低吟,眼眶有点红,肛交的巨大快感几乎让人失去理智,他甚至感觉得到杨学海每一寸的形状,那上面生动的褶皱与凹凸如此清晰,使他不由自主地缩紧洞口。他一缩,杨学海被夹得疼,扒开两瓣臀肉狠狠地往里面顶。李孜受不了了,咬他的肩膀,打他,又踹又踢。
做个爱跟打架似的。偏偏杨学海喜欢他这么辣,“你他妈的真带劲儿。”
汗液体液把床单打得透湿,李孜伸出舌头舔掉杨学海脸上汗珠,那味道浓烈而苦涩,他兴奋地喘息:“快点,操我……唔呜……操死我……”
杨学海肆无忌惮地肏干,他目光凶狠,简直像两团冥火在他眼中烧,通天黑地暗流汹涌。李孜半张着嘴,他皴裂干燥的唇瓣泛白,一张一翕艰难地喘息。死人一样的眼白无力地上翻,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像条鱼似的。杨学海亲吻他的眼睛,激烈地射精。李孜几乎不可承受,残疾的眼睛是他最不可告人的敏感点,它们在爱抚下自卑地颤抖,对李孜来说是另外一种发疯的快感。
杨学海搂紧他,拨开他湿透的头发,李孜蜷缩着身体迷茫而脆弱。杨学海笑话他:“像个小孩子似的,刚刚还要弄死你呢。”
他把软掉的性器抽出来,装满粘稠温凉的精液的保险套打个结,啪一声扔在垃圾桶里。
李孜喘着气,身体黏黏的不好受:“你最近这么有空?”
他要挣扎着起来洗澡,杨学海将他一把抱起来走到浴室去。李孜环着他的脖子,亲亲他的耳朵。
杨学海放了热水给他洗澡:“丫头上住校了,家里没人。”
“你老婆呢?”李孜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股缝间出入。
崔爱华带着培训班上的孩子去参加外地参加比赛了,要去四五天。
杨学海想到崔爱华不在就觉得自在:“她出差了。”
李孜轻轻哼一声,没搭话。他其实“见过”崔爱华一次。杨学海当时颈椎病犯了经人介绍到李孜这里做推拿,崔爱华陪着丈夫来过。她在这屋里看了一圈,担心推拿馆里卫生情况不过关,毛巾被套洗不干净,小声在丈夫耳朵边说要治病还是要去大医院看医生。
她以为李孜听不到,李孜当然不会当着面揭穿。他仔仔细细地听,耳朵里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她身上有羸弱的香水和脂粉味道。这个层次这个岁数的女人很少这样精细地打扮。李孜试探着给她介绍个老练的女师傅。崔爱华客气又严厉地说,谢谢你,我不习惯别人碰我的,外头的床我也不习惯睡。李孜好笑,这得是心气儿多高的一个女人,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做公主的命。
杨学海见他不说话,猜不出他想什么,低头亲吻:“想什么呢?”
李孜说:“你倒是潇洒呀,老婆孩子都不用管。”
杨学海笑:“哪儿比的上你潇洒,没家没累,自己当个小老板。”
他伸手去拿毛巾。李孜还挂在他身上和他玩,杨学海够不到毛巾,极其败坏把他压在墙上,就着他嘴唇上没浸透的水珠亲吻。李孜接下他急躁的唇舌,热切地回吻。杨学海被他撩得火气大,表情恶狠狠的:“欠操就说,我还喂不饱你?”
李孜拿捏着他的腰,很轻蔑:“少来,男人上了四十就得学会养着,肾虚容易老。”
杨学海亲他的湿漉漉的鼻子:“我要是肾虚还不是赖在你头上?”
李孜说:“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他腰一扭,光着屁股就走出去了,看得杨学海恨不得抓回来再操一回。
杨学海那颗凡心其实是动了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说不要就是不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可当初的确是杨学海主动勾引的李孜,他想拿捏住这个人,抓不到手里就心痒痒。李孜和崔爱华是完全两种人,崔爱的确漂亮,但是仙女搁在家里看久了也要腻味儿的。李孜不是仙女,他是条鱼,挣扎在幽昧鱼缸里被水草缠住的鱼,总在挣扎,总是徒劳,可那模样格外令人怜爱。
清早贾原做了个针灸,收针之后客人多付了一倍小费,问:“平时太忙了,可能没空来,师傅能不能上门扎针?我可以加点钱。”
贾原仔细思考。李孜的原则是不做上门的客人。毕竟盲人行动不便,出门最好能够集体行动,万一要是有个意外事故,这个当老板的赔不起。但贾原脑子里想到小伍,最近他想搬出宿舍,带着小伍单独租一个单间,免得弟弟再给别人惹麻烦。于是他答应了:“要麻烦您提前通知我,我好安排时间,我们这儿每天排班的,有时候我自己做不了主。”
客人很高兴:“行,你留个电话给我吧,我什么时候需要就给你打电话。”
这件事不能让李孜知道。贾原第一次因为私心藏了个秘密。
他特地买了一点吃的给郭绥:“小郭,真是不好意思,小伍不懂事,总是给你添麻烦。”
郭绥很少见他这么客气,挺惊讶:“哎呀,原哥你干什么这么客气。”
贾原进推拿馆的时间挺长了,他是乔李孜第一批招聘到的师傅,他知道郭绥和李孜算是沾亲带故的关系,讨好郭绥总不会有错的。贾原干脆老实地说了:“是这样的,最近有个客人想让我给他上门扎针,就是电视台那个秦老师,我给他做了一年多了,也不好推辞。但是老板一直不准上门嘛,我想也就你我比较相信,才想跟你商量商量。”
郭绥明白了,问:“我说什么事呢,原哥最近缺钱?”
贾原坦白:“小伍住在宿舍里还是不好,我想和他搬出去单独住,就不要给大家添麻烦了。”
郭绥有点同情他。贾原要不是有这么个弟弟,能活得比现在好很多。他说:“老板主要是怕一个人出去了不安全,要是次数不多我就帮你调调班,不能老是出去了,要不然我也瞒不住。”
贾原连连点头:“不会不会,一个星期最多也就一次。”
郭绥是推拿馆里唯一的健全人,他既是前台又是会计,还身兼送货、打扫、宣传等多职。一开始到推拿馆里的时候,郭绥很不适应。他周围突然全是瞎子,他们用竹竿敲打地面,像僵尸一样走来走去,脸上总是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他们无声地吃饭无声地上工,太阳月亮和漂亮姑娘似乎都和这些人没有关系。郭绥从心底害怕。那是健全人对残疾本能的害怕和排斥。他差点没坚持过最初的一个月。
李孜教会了郭绥读写盲文,帮他打开了通向这个幽闭世界的一扇门。推拿馆里账册和工作日记都是用盲文写的,方便李孜和师傅们阅读。通过无数细密的小黑点,郭绥建立起了和这些盲人的联系。他窥探到这些毫无光明的内心,各个都是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
在郭绥看来,贾原对贾小伍的爱并不是无缘无故的,这种爱里面有很多东西,包括同情也包括羡慕。贾原是后天的盲人,他是强直性脊柱炎造成的眼部病变。得这个病的时候他九岁,一个孩子对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毫无招架之力,必须自己面对整个渐进失明的过程。视觉一步步弱化最终形成b1级黑暗,他的人生基本上等于重新来了一次。后天盲人比天生盲人更加要强更加孤独。套句话说,他们的人生是用所有的理智来粉饰自己的丧心病狂。
(b1级:盲人失明等级中b1级为最高一级,为完全失明。)
周末李孜买菜回来,杨学海已经在店里面了。
郭绥说:“老板,他来了有半个小时了,我就让他在办公室等您。”
李孜把菜交给他,说:“买了点活虾,中午烫了每个人分几只。”
说完他推开办公室门,听到杨学海在打电话——
“他投诉就投诉,你去查查行车记录,我有没有带他多绕路!他妈的七点多钟的时候交城隧道口堵得跟便秘似的,他以为塞过去不要那么多钱?”
李孜不理他,在办公桌上翻师傅的排班表。
杨学海挂了电话,啐了一口:“他妈的这些人都有病。”
“我看你这段时间是太闲了点。”李孜低着头不理他:“出租车刚涨的价,你们还要罢工不干活。整个菜市场前面全是出租车司机聚会,有这个时间出去多拉点客比游行实在多了。”
杨学海嬉皮笑脸挨近他:“你以为出租车涨价谁赚钱?那是公司赚钱不是我们赚,每个月交那么多份子钱,盘剥下来的你以为还剩多少?”
李孜挥手打开他的脸:“那就换工作呗,我认识几个私企老板,要不要给你介绍?”
杨学海开玩笑:“我换工作了,哪儿有时间来找你啊?”
“那你就去找别人啊。”李孜勾唇笑笑,丝毫不在意似的。
杨学海不着他的道:“晚上有没有空?出去吃饭。”
李孜这才抬起头来:“什么事?”
杨学海腆着脸:“就想请你吃饭,赏个脸吧李老板。”
李孜很干脆大方:“行啊。”
第4章
杨学海找了间颇有情调的西餐厅。灯光昏暗,气氛安静,餐桌上点着香薰蜡烛,旁边还有两只玫瑰花。可惜李孜一概不知,他只闻着那香薰的味道觉得呛鼻子,这比推拿馆里用的油还劣质。他揉了揉鼻子,舀了一口奶油汤,喝得直皱眉头:“这什么东西?”
杨学海看着他浑身不自在,好笑道:“奶油蘑菇汤。”
李孜当年在深圳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西餐还是要去外国人开的餐厅吃,以前我一个客人请我在华侨城里面的咖啡馆吃过饭,面包随便吃,黄油免费,小羊排煎得特别香。”
杨学海说:“当然不能和深圳比。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吃的呀。”
李孜搅合着碗里稀成水的汤汁,感慨:“要不是在深圳留不下,我肯定不愿意回这里。”
“在深圳呆多少年了?”
“六年。”
“干嘛不留呢?”
李孜说:“我也想留,都准备结婚了。08年经济危机,生意哗一下就倒了。深圳一条洗浴街,关门了一半。推拿馆里面也裁人,养不活那么多师傅。有的干脆是老板半夜卷款就走,师傅们拖了半年工钱拿不到,找也找不回来。我还算幸运,至少没亏工钱。”
杨学海说:“你们那时候能赚多少?”
“很多,一开始确实非常好赚。你想想我刚去深圳是01年底,第一个月我记得很清楚,我赚了一万块,当时一万块钱是什么概念?深圳基层公务员一个月工资也就是两千。到我们店里来的很多海关基层小伙子,还没我赚得多。我那时候拿着钱手都抖,第一次见这么多钱,我六年存了五十万,买房子结婚绰绰有余了。”
杨学海给他剥了虾喂到嘴边上:“虾,味道挺好的。你那个对象后来怎么样了?”
李孜张嘴,嚼两下吞了:“不知道,没联系了。”
杨学海擦擦手:“你也三十五了吧,能再找一个就再找一个,单着过还是比不上有人照顾好一些。家总是要有的,要不然不踏实。”
李孜听着这话觉得酸,嗤笑:“你们家那个还嫌不够烦的?”
杨学海剔牙:“烦也这么过了十几年了,女人都是一个样儿,能带孩子做做家务就可以了。”
李孜说:“那说不定人家还嫌弃你呢。”
杨学海要了两杯葡萄酒:“庆祝一下,咱俩认识一年。”
李孜这才明白他干什么要出来吃饭。杨学海这人看着糙,鬼心思多得很。他抬起酒杯碰了碰,唇齿扣在透明的玻璃杯上,鲜红的酒液染得嘴唇越发艳丽:“当年你也是这么勾搭你老婆的?”
要搞到崔爱华这朵白莲花可不容易,杨学海没两把刷子决计撬不动那墙角。
杨学海歪笑:“老子就勾搭了你一个,还整天吃飞醋。”
李孜听着都觉得肉麻:“我吃哪门子醋啊,有必要么我。”
杨学海坐到他旁边把他搂在怀里亲:“那都只是门面,知道吧?”
李孜推他:“你爱干嘛干嘛,我什么时候还管你了。”
“老子就爱干你。”老男人耍起流氓来:“给我亲一下,乖乖。”
李孜被他抢按着深吻,他感觉得出杨学海的迷恋。这样煞费心思的取悦让他心情特别舒畅。
亲完他一个轻轻的巴掌扇在老男人的脸上,只有挠痒痒似的力道。李孜艳笑:“公共场合你当所有人都是瞎子?老实点,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崔爱华刚下飞机,累得够呛,但心情却是好的。她带的班刚刚拿了全国舞蹈比赛少儿组的一等奖,这个奖的分量不轻,足够为舞蹈学校贴一块金的了。本来她想比赛结束就回来,结果电视台打电话来要采访她,她赶紧联系了领导准备采访,这就又拖了三天才把事情弄完。
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杨学海来机场接了她,发现她烫了头发。
“没办法,电视台那些人一定要采访我,那总不好邋邋遢遢的,好歹收拾一下。你放心,钱都可以回单位报销的。”崔爱华喜滋滋地拢着头发,她第一次到高级商场里的理发店烫头,花了一千多块钱,刚刚做出来的时候效果真好,理发师不住地夸她——姐姐你早该来弄一弄了,多漂亮啊跟明星似的,您这底子也太好了。
她什么样儿杨学海没见过:“这么大年纪了搞得花里胡哨干什么。”
崔爱华说:“这叫什么花里胡哨,你没看到人家那些老师,各个都是名牌的皮包裙子,我都不敢跟她们站一起。”
杨学海说:“你这么漂亮,看脸就够了。”
崔爱华轻轻哼了一句:“张恬也去了,见了人就炫耀她那双yuiko的鞋子。当别人都是土包子,以为就她买得起。什么人呀,跳得不行买再贵的鞋子也没用。”
“你就酸吧。”杨学海笑笑:“人家好歹还是艺术总指导呢,就以为你能跳好。”
“那是她老公帮她搞的,我还不知道?什么艺术总指导,她懂什么舞蹈艺术。”
“好好好,你懂。丫头还等你回家呢,你玩也玩了,该收收心给她看看功课了啊。”
……
杨壹已经睡下了,崔爱华洗了个澡出来,在阳台上打电话。
她回来的时候杨学海睡意已浓,她钻进被子里:“明天晚上不回来吃饭,学校组织庆功宴。你和壹壹吃吧,吃完把她送回学校。”
杨学海囫囵应了一声。崔爱华把面膜从脸上撕下来,拍脸:“你说我去广州工作好不好?”
杨学海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女人温热的肉体充满着糜烂的香味,他反应过来:“什么广州?”
“我跟你说,我这次被他们少年宫的领导看中了,跟我说如果有兴趣可以到他们单位试试看。”
杨学海笑:“你疯了吧,你去广州把我们爷俩扔这儿?”
崔爱华说:“我只是问问你的意见嘛,又没说一定要去,也是个机会嘛。”
“我跟你说,崔爱华同志,你这种思想很危险啊。你现在是有家室有孩子的人,不是那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爱怎么来怎么来。”
崔爱华嘴巴一嘟:“好好好,不说了嘛。”
杨学海一翻身就睡过去了,他没把这段话放在心上。崔爱华的性格他了解,爱玩的确是爱玩,可她没胆子抛家弃子的。他从来没有高估过这个女人。
为了让贾小伍改掉扒垃圾的习惯,贾原费了很多心思。
他和弟弟约法三章,再去垃圾堆玩,晚上就不许和哥哥一起睡觉。这次他真的下了决心了,一定要让小伍改掉坏毛病。贾小伍满口答应他,但他从来不把哥哥的决心当真,没过两天又在垃圾堆扑腾地欢快,玩得满手都是蛆。贾原气坏了,当天晚上真的把他推下床,让他在自己的床上睡。
贾小伍哭闹起来,一声高过一声。贾原狠下心不搭理他,他一定要罚小伍。可这下宿舍里其他人都不用睡了,贾小伍尖利的嗓子嚎得像死了妈一样。几个师傅只能劝贾原,算了吧阿原,你看这样弄得大家都没法睡觉,明天都还要上工呢。
贾原叹气。贾小伍怯生生拉着他的衣袖,一边抽鼻子一边叫:“哥哥……哥哥……小伍乖……”
贾原摸到他脸,满手都是冰冷冷的眼泪,他那里忍心。贾小伍嗓子都叫哑了,他终于把弟弟搂过来,塞到自己的被子里,拍着背千哄万哄把人哄睡了。
但这件事还是有效果的。贾小伍终于记住了玩垃圾的严重后果,老实了一个多星期。
郭绥给贾原出了另一个主意,让他培养小伍的其他兴趣爱好。有了新鲜的玩具,总能转移点注意力。贾小伍最新的玩意儿是那只鹦鹉,他发现了这只会说人话的动物的好处,可能他在这只鸟身上找到了一些共鸣。他喜欢和这只鸟学说话。蓝嘴鹦鹉是李孜亲自调教的,一口的江南调子,贾小伍觉得他的口音有趣,模仿着学。他学得能有八九分像,客人一来,他就叫,蓬门为君开,君子请常来。那声音俨然是个风流的小生,有时候客人也分不清楚是鸟还是他。
这倒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情。连李孜听了都笑,说:“行,喜欢唱曲儿我教你。”
李孜能唱两句昆曲,早年他在深圳的时候也靠这张嘴赚了不少客人,特别是没听过戏的外国人,叫他一唱,各个都叫好称奇。于是他先教贾小伍念字,一个个念,贾小伍怕他,在他面前半点动作都不敢多动,一学就是一个上午。这孩子注意力本来就不容易集中,李孜做起水磨工夫来,把他急的汗流浃背,眼神往他哥哥身上飘,盼望着贾原来救他。
等这曲子学到能拿出来卖弄两句的时候,可不得了。小伍更受女客人欢迎了。
本来他就长得好,现在一张嘴又是这样风雅,女客人天天排着队来找他。这其中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老板,做外贸生意的,特别喜欢他,每次都带礼物,一会儿是名牌衣服手表,一会儿是进口的零食小吃。贾小伍对于东西的贵重没有概念,人家送他还真的敢收。收了之后贾原就把吃的分给其他师傅,免得被人嫉妒。
女老板也知道这孩子脑袋有点问题,老是开玩笑:“小伍跟姐姐回家好不好?姐姐养你。”
贾小伍没听懂,只会傻笑:“好。”
这是贾原说的,他哥教他要是听不懂就说好。一定要顺着客人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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