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赤墓 作者:司泽院蓝
正文 第11节
赤墓 作者:司泽院蓝
第11节
雁塔是城黄口的城市标志之一,始建于前秦,后经多朝陆续修缮,屹立至今,历史悠久。它东面还有一座鸣马寺,佛教世界著名的僧伽蓝摩,始建于前秦之后的前汉;但在中唐时,原址为大火所毁,今人看到的寺庙都是中唐以后重新修建的。南面再过约莫三百米的离山脚下,从诸侯制的前周开始,那儿就因为风水宝地和温泉汤池成为王室离宫的所在地。
有这三座著名建筑,雁塔区域游人络绎不绝,小吃古玩之类的摊贩更是比比皆是。就算是分辨不清古玩真假,挑好吃的总还是没问题的。
对于苏由的共游邀请,靳胜毫不动心。之前也就算了,现在两人关系都定了,他去做电灯泡吗?
“不去不去,我现在就想吃酸菜炖白肉,猪肉炖粉条也可以。”
看靳胜表情十成十不耐烦,苏由摸了摸鼻子,自觉退散。“等我们回来,看看有没有正宗东北馆子,给你带点!”他当然知道靳胜不想去的真实原因,这时候对方给了梯子,他还不赶紧爬下去啊?
死对头不去,江思齐自然高兴。不知道是不是他这次终于爆了一次手气,杜英也找不到人,好像是自己出去溜达了。
这样一来,只有两个人的旅游,简直就是货真价实的约会。就算江思齐心头还萦绕着一些乌云,但这时候也足够他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了。他平时并不特别吃货,也不爱逛街,但今天在景点和小街时都显得特别兴奋,一会儿要吃这个那个,一会儿又要拍照留念。
从排云山开始,苏由就没看江思齐这么高兴过,自然都依着他。他自我感觉两人的相处模式和之前并没有太大区别——除了关系说开外——但他这次终于意识到别人看向他俩的深意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那两个葛格关系好好哦!”一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对她妈妈说。
“我还以为那位帅哥买给他女朋友,结果是男朋友啊?”
“真的假的?不过看着挺配?”
就算苏由脸皮堪比城墙——物理意义上的城墙——但这种话绝对是魔法攻击,一下子让他脸红耳臊。所幸他足够皮糙肉厚,这点并不能从脸上看出来。
劳资也没想到,第一次带上街的另一半是个男朋友啊!
正当苏由尴尬得只想望天时,一张缠在竹签上的糖画出现在他面前。他转头一看,果然是江思齐,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种小玩意儿了?”
“我高兴,怎么地?”江思齐笑,露出一口亮晶晶的白牙,“你不吃的话,我吃了?”
看着那么灿烂的笑容,苏由差一点走神。然后他马上就发现,以他们为圆心的五米范围内,只要是个大姑娘都瞅着江思齐直看。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招人呢?
“我吃!”苏由这两字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笑得这么引人犯罪,就该就地办了!
听出里头浓浓的酸味,江思齐笑得更开心了。要不是他哥对姑娘一向没辙,哪里轮得到他?“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哥!”他特意拖长了那个人称代词,脸又长得嫩,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原来是哥俩啊?”
“哎哟,就算是兄弟,我也被闪瞎了……”
边上的一对年轻女伴捂着胸口过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偷偷地瞟着两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俩帅哥呢?
如果靳胜知道这个,一定庆幸自己没和苏由江思齐出去。这两个狗男男!当众凶残秀恩爱,还能不能好了?
不过靳胜这时候还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尸。说是躺尸也不太准确,因为他正倚着床头玩水果平板。
总而言之,靳胜就是不太得劲儿。第五次刷新切水果记录之后,他无聊地把平板一甩,转头就看到哈撒尔城的资料还在手提电脑上显示着。
这让他更加心浮气躁。
一座凭空出现的沙丘古城就差点要了他们全部人的命,更何况一座很可能在沙漠腹地的城池?没有任何相关线索,只能两眼一抹黑?事情当然要解决,但是值得以性命做代价吗?
靳胜琢磨着要不要出去透个气,散散步,开拓下思维。
可是外面的太阳是七月末的天,酷热难耐。如果出去转一圈,回来撒上孜然就能吃烤人肉了。以他现在的状态,还真没什么地方比酒店空调房更好。
就在靳胜悻悻然地准备倒回床上睡一觉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奇怪,苏由那小子没这么快回来吧?”靳胜狐疑,但还是起了身。不过从猫眼里看出去时,他发现外面既不是苏由也不是客房服务,而是杜英。
“……这家伙又来干嘛?”
靳胜低声嘀咕,真想转身离开。阻止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杜英说:“其实我不需要门铃也可以进去。”
靳胜猛翻白眼。这就是叫他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所以说,他最烦这样的了!
半分钟之后,两人一坐一站,没人先开口。直到靳胜意兴阑珊地转过了所有有线电视的频道,这才把自己往床上一摔,闷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就一件事,”杜英的声音和他平时一样安静,“但必须亲口对你说。”
“怎么?”靳胜这句话说得特别不清不楚,因为他真心不想废话,尤其是和杜英废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杜英注视着床上呈大字型摊开的人,“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就算找不到昆仑觞也一样。”
“你保证?”靳胜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句嗤笑的气音。“你倒是告诉我,是谁这次半道溜走的?由子不和你计较,那是他脾气好,懂不懂?”
杜英顿了一下。“我懂。”就连他,都觉得自己某些时候太过分了。靳胜又是那种要求完美的人,对他有各种不满意十分正常。“所以我说了,我必须亲口对你说。”
“至今为止,我还没听出什么必要。”靳胜闭着眼睛挥了挥手。“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靳胜觉得对方肯定已经被他的恶言恶语逼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下床铺往下陷了一点。他睁开眼,正想呵斥,立马就被自己看到的东西惊呆了:“……你干什么?”脱光了爬他的床是几个意思!
“当然只有一个意思。”杜英似乎会读心术。
“我告诉你,你这次可别想再用上次的手段……”靳胜一下子就想到了他尾椎骨被触摸后的反应,急忙提高警惕,半坐起来。
但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杜英皮肤白皙,身体线条美好,绝对符合美人标准。前两次没看清真是太遗憾了……
猛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想什么,靳胜脸都黑了。“为什么你非得这么做?”杜英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没节操的人啊?
“这正是我必须亲口对你说的事情。”杜英回答,他觉得鼻尖萦绕的、另一个人的气味已经让他身体开始发热,“只要你喂饱我,去找哈撒尔城的人身安全就不用你担心了。”
……等等,这种喂饱法,尺度也太大了吧!
在把人掀翻到身底下的那一刻之前,靳胜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第56章 龙吐珠
在外头溜达的苏由和江思齐自然不知道留守的两人已经滚上了床单。不过说句实话,他们现在也想不到别人了。
即使遇上了这么一连串的怪事,从小养成的根深蒂固观念也没那么容易改变,比如说不信神也不信教。
苏由和江思齐在这点上都一样,相当实际。所以他们两人先把自己肚子给填饱,这才优哉游哉地去逛鸣马寺。不过在看到寺僧不到一分钟就要拔掉各个香炉里善男信女点的线香之后(因为很快就又被插满了),他们就放弃了好歹做做模样的心——
“开玩笑,这点时间,香味儿都还没飘到佛祖鼻子里呢!”
江思齐小声对苏由说。这话给周围人听见不太好(不过周围也是人声鼎沸),所以他几乎是贴着苏由耳朵了。
听出要走的意思,苏由正是求之不得。满鼻子香火味儿,他已经要被熏倒过去了。“那就走吧,也没什么特别好看的。”他回答,然后抓着江思齐的手离开——
他身形高壮,轻易地在人流中挤出一条道来。江思齐跟在后面,察觉到交叠手心里黏糊糊的温度,突然只想把苏由拉回来亲吻一通。
当然,这只能想想。且不说惊世骇俗的问题,就算是男女情侣,也得注意公众影响。所以江思齐心动归心动,但最终只是更用力地握紧了手。
鸣马寺是玩不成了,两人排队买了票,准备去登雁塔。
雁塔是座七层方形夯土宝塔,每层四面各有一个方形小窗,沉稳结实,造型古朴,颇有前秦遗风。从四角转圜楼梯登上去也并不费事,只不过最顶层的每个窗口边上都人满为患——因为风景最好,地方又太小,只能挨个儿轮流。
这比外头售票点排队还要虐。好容易轮到他们时,两人身上都已经又出了一身汗。雁塔里头气温并不高,但人太多,热纯粹是挤出来的。
苏由这次又发挥了人形墙壁的重要作用。他往窗户边上一站,立刻就把光挡得严严实实,更别说风了。
江思齐被苏由推到了前面,看着人挡在他后面就想笑。“我觉得你今天特别自觉。”特指约会的自觉。
苏由眉一挑,听出了隐含的意思。但周围人多口杂,他不好直说,只得虎着脸道:“赶紧看!拍照也赶紧的,这样才好给后面的腾位置。”
江思齐侧头看他,突然手扶上苏由肩膀,正正儿就亲到了苏由唇上。
“……你小子干什么?”苏由被吓了一大跳。就算后面的人都被他挡严实了,但窗户可是开着的啊!不怕被人看见吗?
“忍不住了。”江思齐退开半步,笑嘻嘻地说。然后他拿出相机,卡擦卡擦地拍起照来。“据说这地方能看到龙吐珠……啊,好像真的有那么点意思!”
苏由对江思齐挑起火又转移话题的功力十分之鄙视。太差了好吗?小齐什么时候对风水感兴趣?
前面已经说了,城黄口市雁塔区域这块儿从古至今一直被认为是风水宝地,最大的原因就是龙吐珠。
珠子很明显,就是离宫温泉。而龙头呢,就是从它边缘蔓延而起的离山。离山是大离山山脉的一部分,整座山脉卧虎藏龙——号称有四虎一龙。又有云从龙、风从虎之说;主宰风云变幻,所以自古以来就有自然汇聚天下帝王之气的说法。
以城黄口市六朝古都的历史来看,此言不虚。而之前苏由四人经过的黑虎头,就是四虎之一。
但鉴于苏由就没看出黑虎头是个虎头的样子,所以现在十分狐疑。“你说真的吗?你看得出龙吐珠?”不就是山边有座池子吗?
“稍微想象一下嘛!”江思齐不特别在意地回答。因为他的心思早就飞了——这种人挤人的景点有什么好看?还不如赶紧回酒店那啥啥呢,是吧?
苏由看出江思齐的心不在焉,自己伸头掰过相机的可旋转视屏。不看不知道,一看就连他这个摄影外行都忍不住吐槽了:“你拍的这都是什么啊?有几张都糊了!”
“没有三脚架,糊很正常。”江思齐才不会承认他心猿意马。苏由探身的动作让他俩之间的距离缩短至几近没有,那熟悉的热度和气味都在撩拨着他的神经。“哥,我们还是走吧。”他收起相机,转头时有意无意地擦过苏由耳朵边,“饱暖思淫|欲,其他的以后再说!”
尼玛这小子也太特么直白了!
苏由被江思齐的开放程度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但震惊只是短暂的时间;等回过神后,他之前那种咬牙切齿的酸溜溜感变得更加明显——
这小子果然只是在他面前装乖!刚才那态度摆明了在床上时会是什么光景——他一想就血脉喷张、再想如果被别人看到就怒火高涨——所以他还是为民除害,收了这妖孽吧!
既然打定了主意,两人就直奔附近最好的去处——离宫温泉旅馆。贵是贵,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效率,不是么?而且在好的环境里,来第一次xxoo的性价比也是很高的,对吧?
离宫温泉旅馆足有五星级,服务和环境都是杠杠的。尤其每个房间都自带通入温泉活水的大浴池,简直是情|人恋爱必备。
正因为如此,离宫温泉旅馆的住客大多都是情侣。饶是前台小姐见多识广,也不得不强忍内心情绪,给苏由和江思齐办好入住手续,再去内部群嚎叫一句。帅哥靓女的组合不少见,帅哥帅哥的还真挺少见!
不过苏由和江思齐现在没人关心前台小姐什么的。他们刚进房间就急切地吻在了一起,也不管身上都是黏糊糊的汗。最后两人还是推推搡搡地去了浴室,花洒还没打开,衣服就已经洒了一路。而等到温水终于冲下来时,他们已经毫无距离地缠在了一起,喘息粗重。
“这可比梦里带感多了……”在接吻的空隙间,江思齐含糊地说。
苏由原本正专心致志地给江思齐身上种草莓——那滑溜溜的触感真是让他爱不释手——闻言被提起了一点儿兴趣:“你梦到了什么?”别告诉他,江思齐早就做过这样的梦不知道几回了!
江思齐抱着苏由的脑袋,感受着两人紧紧相贴的温度,低声笑了起来:“我梦见……你真的要听吗?”
“说!”作为报复,苏由略微用力地咬了咬嘴下的肌肤,满意地察觉到它有些细小的颤抖。
江思齐溢出的气音几近呻|吟。“我梦到……”他一边吸气一边说,使得声音更加诱|惑,“每到前戏做完、该上真枪的时候,我一叫你哥,你就萎了……”
“……这时候别叫我哥!”苏由简直要给江思齐跪了。这都是什么诡异联想!而且在这种时候提这种事,江思齐还真不担心他萎了啊?
“但说实话,我现在才发现我错了。”江思齐喘着气说,手向下摸,很快虚虚地擦过某个敏感位置。“你听了这话只会更兴奋,是不是,哥?”
苏由略抬头,正好对上江思齐已经被水雾打湿的眼睛,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直接把人往肩上一扛,转头就朝着温泉池子去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要教训这小狼崽子,不能用说的,只能用做的!
两人都正当盛年,这一折腾起来真是要不得——从下午就开始做,睡醒吃了晚饭,然后继续滚回床上,期间什么别的都想不到了。
等第二天日上三竿时,苏由才醒过来,发现江思齐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浑身都有种纵|欲过后的酸疼无力感,不用看就知道两人身上肯定全都是吻痕。
天啊夏天短袖要怎么出门!苏由立刻就想到了这个。但再想到靳胜已经知道、父母也是迟早的事情,他就心安理得起来,顺手把江思齐往怀里搂了搂。
“哥……”这一动,江思齐就模模糊糊地醒了。但其实他眼睛都没挣开,就自动自发地贴上苏由的胸膛,“困……”相贴肌肤蒸腾摩擦的热意更让他感到昏昏欲睡。
“那就再睡会儿。”苏由毫不思索地回答。但话出口后他才想到一个问题——他好像、几乎、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苏由盯着天花板半宿,这才回忆起来:他昨天答应给靳胜带东北菜;结果带不带不说,他们俩直接夜不归宿了!
果然不用指望靳胜不知道了。不光是不指望,还得希望靳胜可以高抬贵手,别把这事说出口来调侃他们俩!他自己反正是个大老粗无所谓,江思齐脸皮薄,可得看顾着点。
苏由自顾自地想着,没发现自己正从弟控的不归路上迈上另一条不归路。反正他心情愉快,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江思齐的背;手抬起又放下的瞬间,有红色纹路隐约从掌心闪过——
他本来就在神游九天,所以过了好一阵子才发现这种异常。
……卧槽!他特么又见鬼了!
☆、第57章 血地
上一次那些血色纹路出现的时候,很快就消掉了;而这一次,它们就像是顽强地扎根在苏由的掌心筋肉里,张牙舞爪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没错,那些弯弯曲曲的血色纹路不仅没有自动消失,反而显得更加鲜艳。除非戴手套才不会被发现,但现在可是夏天……
“这是啥?”当靳胜这么问的时候,四个人都坐在酒店房间里。正襟危坐不说,气氛也十成十的肃杀冷凝。
苏由第一个就瞒不过江思齐。在知道不是第一次之后,江思齐立马跳了起来,把苏由拖回他们原先住的酒店——不是他不想过二人世界,但在这时候谁特么还有心情过二人世界啊?!
这最先找的自然是靳胜。但门一敲,开门的竟然是杜英……
于是两边人马对于过去的十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就心照不宣起来。况且也没时间留给他们微妙——谁知道在掌心出纹路之后、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所以四人一瞬间就明白,虽然他们之前不同程度地萌生了退意,但事实并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杜英死也要找到昆仑觞,而就算苏由不介意、江思齐也绝不会坐看事件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剩下靳胜一个……
咳,靳胜在心里愤怒地表示,他觉得这事必须做到底绝对是因为他舍命陪君子,绝不是因为杜英自动献身……啊呸呸!又想多了!
“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苏由觉得他很无辜。实际上他也的确很无辜;毕竟不是他自己找那只鬼上门的,是不是?
反正在第三次讲述那只鬼的事情(当然苏由省略了观音坐莲的那一段)后,依旧没人听出个所以然。
“你也真行,由子,”靳胜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几近磨牙,“这种事你竟然不说,你还把我当兄弟了不?”
“我的错,没下次了!”苏由赶紧地道歉,又偷偷地瞅了江思齐一眼。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江思齐的脸色只可能比靳胜还黑。他不由得有些心虚,更觉得之后该弥补江思齐。
“好吧。”杜英说,态度倒看不出来有多少惊讶。“它这么跑出来,我总觉得不是无意的。虽然没听说过赤墓,但血红、又没有血腥味的池水,这种东西可不多见。”
“你说的是那座传说中的昆仑湖?”江思齐脸色依旧不好,但总算愿意搭腔了。
“……那是啥?”苏由和靳胜齐齐表示不知道。
“顾名思义,”江思齐依旧没好气,“你们会想到什么?”
“昆仑……觞?”靳胜猜测,看到杜英点头时觉得愈加惊悚,“不会是真的吧?一大湖昆仑觞?不是说昆仑觞那时候很值钱吗?”
“没错,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喝不起。”杜英肯定。
“比如说皇帝。”江思齐干巴巴地道。
他这种态度是因为他一直对酷似自己的家伙观感不好,在知道那鬼早就出现过时感觉就更不好了。他也不知道他这种敌意是不是只基于对方可能给苏由带来的伤害,反正就是不喜欢,甚至讨厌——
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一件事是在他们的意愿下发生的?就算那家伙确实有些能耐,但谁能对强加于自身的压力、甚至于被取代自身意志有好感?根本就是在把人耍着玩嘛!
“没错,皇帝。”杜英点头,又接下去解释:“前秦高祖的墓不是一直没找到吗?因为传说里,他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墓,也就没有造。”
“等等,不需要墓是什么意思?”苏由觉得这形容很有问题。“就算把自己撒成灰撒进海里,那好歹也能说是四海为家呢!”
靳胜差点被四海为家这种不合时宜的冷笑话给逗乐了,但最后还是绷了起来。“不需要墓只有一个意思,”他努力继续板着脸,“就是他永远不死。”
几人面面相觑。这种意思自然能靠推理得出,但永远不死……这真的可能做到吗?
“……史料里没说前秦高祖沉迷炼丹,以期长生不老。”江思齐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一点,思考着说:“他当皇帝也就三年功夫,丹毒没那么快发作。”
“他死没死还是两说呢!”靳胜道。“反正我不信他那么年轻就死了。”
没人反对靳胜。因为这种怀疑很是普遍,学术界关于此早已经大战三百回合,没个定论。
“他的确觉得自己不会死,”杜英继续道,“但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做到了、又或者打算通过什么方式。反正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大多数人相信他其实是在皇帝位置上坐倦了,所以改而云游四海。”
苏由砸吧了两下嘴。“不做大大而去全球旅行,听起来是挺潇洒的。”他左右看看其他人,“但这和我们有啥关系?”
“当然有。”接话的依旧是杜英,“相传昆仑觞就是他发明的。大家都说它有延年益寿的奇效,所以很快就千金难求。而且据说某地有一处昆仑觞凝聚而成的湖,号曰昆仑湖。如果能在那里住下,一天一杯昆仑觞,不仅能长生不死,还能永葆青春。”
“这越传越悬乎了啊?”苏由道。他很想说咱能科学点吗,但在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后就乖乖地把话都吞回去了。
“但有可能是真的。”几乎要惜字如金的江思齐总算再开了次口,“史书上写,嬴齐善琴嗜酒,当时风花雪月的东西他都会。”
“他当然会,战国四公子里,就属他混得最好了。”靳胜冷不丁说。而最悲壮的肯定是姬子由……谁知道昔日好友不仅分道扬镳、还倒戈相向了呢?
苏由觉得这些解释都还没到点子上。“所以?”
“所以我觉得,以嬴齐能把姬子由葬在龙源洞的劲头,如果真有昆仑湖,说不定在哈撒尔城。”杜英道。
靳胜受不了地摇头。“你这话里想当然的逻辑暂且不说,老问题又来了——”他摊手,一顿一顿:“首先,我们,得,找到,哈撒尔,城。”
出乎他意料之外,杜英很快就回答:“我们当然能找到。”
“……你这是什么意思?”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地问。但这话还没完全说完,三人全都回过神来,紧盯着苏由依旧摊开的掌心——
难道那血色纹路正是地图?
苏由自己也盯了好半天。然后他终于找回了声音:“我们现在可以做个总结。一,嬴齐觉得自己不会死,很可能是因为他坐拥昆仑湖;二,昆仑湖有可能在哈撒尔城,鉴于嬴齐似乎对姬子由心怀愧疚;三,我手里很可能有一幅地图,终点不仅有宝藏,还可能有个超过两千年的……”
老粽子?活死人?不管是哪种,感觉都很吓人啊!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没有比哈撒尔城里有昆仑觞更有诱惑力的目标了。他们只要循着地图前进——期间肯定要冒点未知的风险——然后拿到昆仑觞、最好再解决那些明星脸一样的问题,这事儿就完了,是吧?
靳胜想着,不由瞥了眼杜英。如果杜英确实能保证他们一行人的人身安全,他勉强能拍板赞同这件事。苏由明显被缠上了,他们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
杜英自然接收到了这种一半疑虑一半同意的摇摆情绪。“差不多就是这样。”他站起身,走向门口:“反正我肯定要去……你们也许需要再考虑一下?”
不管从什么角度说,他都觉得苏由三人有理由犹豫。人和木精,总归是有区别的。家人、朋友、爱人,有越多的感情,就有越多的顾虑。
在这点上,杜英觉得他自己就该注意。虽然他表现得不甚明显,但他已经很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变化——他变得越来越在意靳胜,越来越依赖靳胜。这不能说是坏事,但也没有多大好处;尤其在对方对他根本就没什么正面评价的时候……
“我去。”在杜英的手放在门把手之前,终于有人开口了。他诧异地回头,因为第一个表态的正是还臭着一张脸的靳胜。
“我们当然也一样。”苏由说,给这件事一锤定音了。
“等我下,杜英,我正好想下去吃点儿东西。”江思齐也站起了身。
等他们两人离开房间以后,靳胜才爆发出来:“长本事了啊,由子!明知道我会去,你还要逼我先说!”
苏由熟练地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反正你会去,早说晚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是啊,没区别,没区别你还死命掐我做什么?”靳胜怒。这货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手劲儿多大啊!
“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了嘛!”苏由各种插科打诨,却被靳胜一把抓住了那只有血色纹路的手。
“这玩意儿之前就出现了几秒钟,现在却褪不下去了。”靳胜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起来,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啊……”他咧开嘴,露出个苏由熟悉的蔫儿坏表情:“这是守宫砂的反作用吗?”
“守宫砂你妹啊!”苏由顿时就暴躁了。
终于报了一箭之仇,靳胜顿觉浑身愉悦。不就是哈撒尔城嘛!就当他们领略塞外风光得了!
☆、第58章 拙赤旗
话是这么说,但真出发之前,没有人敢怠慢。
鉴于苏由三人差点儿在那座古老的黄沙机关里困死,他们每个人都拿出了十二万分谨慎的态度,把能想到的都准备上。毕竟,人家扔不扔他们出来全靠心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只有杜英一个人轻装上阵。他本来就不是人,所以人需要的那些东西他都不需要。除此之外,只要他灵力充足,他还能保证其他三人衣食住行毫无问题——好歹他也是千年老树精了,连个吃的都变不出来的话也太尴尬了吧!
苏由和江思齐觉得这听起来不错,只有深谙内情的靳胜对此颇是不以为然。他觉得最好别让杜英的法术派上用场,毕竟,如果被苏由和江思齐知道所谓的灵力来源的话……
他还要不要做人了啊!
不管怎么说,一行人整装完毕后,很快就出发了。在比对过苏由的掌心血线图和真实地图之后,他们果断地选择了先从城黄口市飞到西北自治省的首府,再转车到距离拙赤戈壁最近的拙赤自治旗。
光听名字就知道,拙赤自治旗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塞上高原,风吹草低,除去擅长骑马打猎之外,人人都有一手好料理手艺——
没错,说的就是烤全羊!
“好好好好好吃!”
在到达的第一天傍晚,热情的主人家就拿出了招牌好菜款待远方来客。烤馕、马奶、手抓饭、青稞酒,什么都有。苏由是个无肉不欢的,抓着只羊腿,不一会儿就吃得满嘴流油,连句称赞都没忍住强调了许多次好。
江思齐看着他这副模样直乐。“你这是饿了几辈子没吃啊,哥?”
“小齐,你唔(不)懂,”苏由嘴里含着东西,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起来,“这肉真是太好吃了!这辈子没吃过这么怎(正)宗的!”
江思齐研究地看了看自己盘子里切好的羊肉片。色泽鲜美,滑亮流油,确实不错;但问题在于,苏由的表情就跟……就跟一见钟情一样啊!
苏由对烤全羊一见钟情?
江思齐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不由一阵恶寒。肯定只是他哥太久没吃到好的烤肉了,这才看到肉就眼绿!
苏由一口气啃了不少,看见江思齐还在拿着把叉子慢条斯理地吃,顿时就无语了。“赶紧的,”他把碗大的酒杯往江思齐面前一放,“多吃点,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苏由这豪爽的表现正对东道主买买提大叔的胃口,简直再为欣赏不过。他捋着山羊胡,又去叫人拿来两桶马奶酒,再吩咐姑娘献舞。一时之间,觥筹交错,丝竹作响,再热闹不过。
靳胜在边上看得一愣一愣的。他素来知道苏由爱吃肉,但还从来没见苏由喝得这么high过。看表情,也不像是装的啊……真有那么好吃?而且酒什么的……以前是一杯倒,现在突然变海量了?
靳胜一边想着,一边又往嘴里夹了一块肉。不错是不错,但也没惊艳到那种地步吧?
他的这种疑惑,杜英全看在眼里。作为一个素食主义者——他愿意吃人做的东西就不错,肉是绝不要的——他也很难理解苏由对肉的执着。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
“多吃点是好事。”他低声道,音量控制在靳胜正好能听见的程度,“吃饱了好上路。”
靳胜无语地看着杜英。“你能不能别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这么惊悚的话?”什么叫吃饱了好上路,那是古时候讲给死刑犯听的好不好?
杜英看他一眼,没反驳,只是目光转到了场中跳舞姑娘身上。这时候天气算热,那一截截细腰露在轻纱外头,扭得极尽诱|惑。
靳胜顺着杜英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有点儿吃味。
尼玛你说你一个木精,盯着人姑娘看什么?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勾|引我的了?
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这么想实在太蠢,他们目前也就是合作关系而已。不仅如此,这种合作关系他还宁愿没有。拿床上的事情来合作,本来也不是他的作风!既然是迫不得已,他管别人看什么?
靳胜悻悻然,只得往后一靠,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拿着眼睛斜睨那些姑娘。越看他就越觉得,这些女人也太特么会扭了吧,瞧那小腰,灵得就和水蛇一样!
他略多喝了几杯,又随意躺着,眼神迷离,偏偏还有点坏。衬上白皙的脸,精瘦的身材,招人得很。相比苏由一直敬酒吃肉,江思齐又只管和苏由说话,倒是他更打眼了。不过多时,场边上姑娘的眼睛都吸在了他身上,秋天的菠菜送了一波又一波。
杜英当然发现了这点。他略微苦笑,只觉得自己不太走运。似乎终于看上了一个家伙,但那家伙一身雄性荷尔蒙爆表,分分钟有别人愿意投怀送抱。尤其是眼镜一摘,瞳孔收缩的时候……
这么想想,再看看现在,杜英顿时觉得兴味索然。
反正他们也就在这里过一夜,明天就整装进沙漠;只要能找到昆仑觞,他管靳胜招蜂引蝶呢?
更何况,就算这些人全是鬼,但能修成人身,这道行机缘怕也是不浅。就凭他们身上几乎不带阴气、却带着点佛气来看,就知道绝不好惹。
杜英想了想,觉得这些事他和对方心照不宣就好。毕竟谁都没恶意,何必搞得大家面上难看?既然是地图指引他们来的,对方派了些人等在路上招待也是正常。
所以杜英随便喝了两口茶,就瞅了个机会早退了。估计回去也睡不着,他出了营地后,径直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这边儿,大家吃吃喝喝,十分尽兴。等时间快到午夜,一群人才觉得玩够了,各自回帐篷休息。苏由已经喝得太多,还是江思齐勉强扶到床上去的。
“这样明天要怎么走啊?”江思齐颇有些懊恼。苏由平日里还好,疯起来绝对八匹马都拉不住。“你说你喝那么多做什么?”
“几辈子没……没吃过了,”苏由还剩余一些听力,含糊回答,“这次要吃……吃够本!”说着,他就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江思齐对闭着眼睛的酒鬼彻底无奈了。不过他又想,苏由平时喝酒少,如果这次是因为体质改变才那么能喝,那估计也还成。所以他拿过边上装着清水的铜盆,跪在低矮的床边,用手巾给苏由擦身。
这事本来挺顺利,但在手经过下腹时,江思齐不可抑制地停顿了下。虽然他们已经裸裎相见过,但那只有一次;他至今还记得那种火热……
停停停!对着个醉死鬼还能发春?
江思齐略有懊恼,手底下动作就重了些。苏由似乎察觉到了这种力道,哼哼起来:“重……热……”
“一会儿就好了啊。”江思齐很有耐心地哄他,然后把手放轻。因为苏由是他哥,通常都是苏由照顾他,鲜少有倒回来的时候;现在让他做这件事,他还蛮乐意的。
可就在他终于擦完那一片敏感区域后,苏由又很不满地哼哼起来。“不舒服……”他咕哝道,一只手在空中乱抓。
江思齐想把那只手抓下来,结果刚一碰上,苏由就拽着他的手,重新按了回去。“帮我弄一下……嗯……不舒服……小齐……”
喝醉了倒是直白了!
江思齐怒瞪苏由一眼,却发现自己做了无用功——醉鬼还闭着眼睛呢。他不得不使劲腹诽了几句,这才就着苏由扣手的动作摸起来。不出半分钟,他也脸红心跳起来,刚才的抱怨统统都飞走了。
苏由一只手抓着江思齐的一只手,另一只手直往边上捞。江思齐根本没法抗拒那种带着他腰往床上躺的力道,没什么推拒就挤了上去。两人互帮互助,声音粗重。在最后一刻来临的前一秒,苏由翻身压住他。
“齐——!”
听着耳朵边的声音,本该舒爽的江思齐突然有点毛。这个叫着齐的人是谁?
他愣了愣,开始奋力推拒。但苏由力气太大,他根本没办法掀开。就在他觉得今天这事要完了的时候,苏由忽然响亮地打了声呼噜,一头栽倒在他身上,睡着了。
卧槽!江思齐瞪着帐篷顶,不得不飙出两字国骂。这都什么事儿啊!
等苏由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别人喝醉酒都是一副破落户样儿,到他这里却变成了精神焕发。他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挺稀奇,但随即想到他有一阵没喝酒了……嗯,就从他变得力大无比以后就没喝过了。
难道除了力大无比之外,他还被附赠了个千杯不醉状态?
正在苏由怀疑间,江思齐撩起帘子。一看苏由醒了,他立刻虎起脸:“还不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
“好好,你看我不是就起了嘛!”苏由笑,马上蹦了起来。“小齐,你看你哥今天是不是特别帅?”
“少臭美了你!”江思齐嫌弃地说,但心里一直绷着的气总算吐了出去。这个肯定是他哥无疑,至于昨晚……他总能把事情弄清楚的!
靳胜和杜英没喝那么多,早就起了。等苏由把自己打理好,一行人就向买买提大叔告辞,牵着已经打好包裹的骆驼走向戈壁。
村落里头还在的人都出来送行,直至人变成小点、驼铃的声音再也听不见。
“希望他们能成功吧……”买买提大叔说,深深地弯下腰来。等他再次直起身时,那张带着高原红、山羊胡的深紫脸膛已经变了个模样——容色依旧苍老,但面皮却很白净,典型的中原人长相。“等了一辈子又一辈子,就让我们都解脱吧……”
一阵黄风打着卷儿吹过,村落里十几顶帐篷连着人都消失了,只剩一片漫漫荒沙。
☆、第59章 仙光兜
所谓无知者无畏,现在的苏由三人就属于这种状态。反正,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吃了一群鬼招待的大宴的话,搞不好直接就吐翻了。
作为唯一的知情者,杜英宁愿他们继续无知地幸福着。因为他现在揣摩出了点味道——
最早时,他以为,江思齐很可能是嬴齐转世;或者更直接点,就是本人。这种猜测是建立在江思齐能拿到九霄琴并弹动它的基础上的。那时候看起来合理,可结合后来,江思齐明显不是背后操纵的人。
更确切地说,虽然江思齐和嬴齐长了一张极度相似的脸,也许还有别的什么相同,但都肯定是两个人!
除此之外,苏由的反应也很奇怪。并不是说本人有什么问题,而是际遇;除去九霄琴,机关几乎全是苏由解的——
因为那座从地面延续到地底的机关就是为姬子由所打造!苏由在此中发挥了巨大作用,用偶然来解释绝对行不通!
嬴齐到底想做什么?又到底为什么要他们来这里?
杜英一个原因都不知道。并且,他也弄不清那些在拙赤旗的人的身份。和在城黄口附近山上遇到的那些散鬼不同,对方具有和人完全无异的外表;而如果对方正如他的猜想、是奉嬴齐之命等他们到来的话,那不就是嬴齐的下属?
帝王之下有臣子,这很正常;但这么多鬼都在等他们的话,就不太正常了,对吧?
所以杜英再次闭上了嘴。如果事情很可能有他不知道的内情,就没必要把什么都说透……人鬼殊途,知道得太多,对两边谁都没好处。
就和他认为他还是要回排云山一样,苏由三人最后也是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的。为了三人彻底把这件事解决后还能安度后面的几十年人生,有些隐瞒就变得必要了。而他,当然,还要过成百上千年呢。
抱着这样的心思,杜英一路上都特别有耐心。苏由和江思齐一贯认为他脾气好,什么都没发现。只靳胜一个觉得有些奇怪——杜英平素里好说话是好说话,但最近是不是没脾气到一定境界啊?可他憋死自己也不会问出口,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按照地图,一行人沿着弯弯曲曲的黄沙马道一路向前。马道是古时候丝绸之路的一部分,曾经非常繁华。但沙漠的生态系统极其脆弱;等那些沙棘和红柳枯萎的时候,再热闹的街肆也只能变成掩埋在沙里的废墟。
两边断壁残垣,裸露出大颗泛白成灰的石块。木制的任何东西都抵不过上千年的飞沙肆虐,偶尔只有破碎的陶片露出因风吹日晒而改变颜色、以至难以觉察的侧面或尖端。干燥的风带着细沙起舞,迷住眼睛的同时,宛如同时带来了历史悲壮苍凉的召唤。
走在这样的地方,心情很容易不知不觉地低落下去。别说苏由三人,就连杜英都一声不吭。白天里只有酷日和狂风,夜里同样只有飞沙和冰寒。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每到晚上狂风大作时,那声响都特别像杂乱的马蹄和碰撞的刀兵,更添几分惊悚。
苏由一贯胆子大,在这种时候自然义无返顾地出去看——其实也不算出去,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露天而睡,至多找一个避风处。所以,他就是顶着被沙暴埋了的危险去查看周边情形,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漫天遍野的东西除了沙子还是沙子,什么别的都看不见。他们之前还担心会遇上沙漠里的狼群,在这种情况下也变得不可能起来。
三天后,他们终于走出这片地域。在驻留在一个小沙包上稍事休息时,几人全都看到了前面弯曲、宛如新月的地方。
“那里是……月牙泉?”江思齐吃惊道。
几乎每本历史书都会提到月牙泉,他吃惊也不奇怪——因为书里提到的月牙泉根本不是在这个地方!
“看样子的确很像。”杜英轻声道。
再像也不是一个东西,其他人瞬间得出这样的结论。“那是什么地方?”苏由好奇地问。
杜英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难道你们不觉得,它更像一个别的什么吗?”
这话意有所指,苏由、靳胜、江思齐都交换了一个眼色。
“月亮……”靳胜沉吟道,眼前突然浮现出之前某一日的夜景,“你在说桃花潭?”
经他这一提示,苏由和江思齐也悟了。的确很像……不光是形状,就连圆面的朝向也是相同的!
“又要开始了吗?”江思齐这么说,眼里却是轻松。他们终于接近那些他们到现在都还没弄清的谜题,而现在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不会是海市蜃楼吧?”苏由比较关心这个。“我好几天没洗澡了……”
这话话音未落,靳胜就受不了地扶住额头。苏由一贯是个大老粗,从来不甚介意身上的汗味;不是说苏由邋邋遢遢,但程度距离洁癖还远着呢!这时候,与其说苏由想洗澡,不如说是江思齐想洗吧!
靳胜再一次确定,这就是俩狗男男!
“海市蜃楼?”杜英轻笑。“这倒应该不是。”
“什么叫‘倒’?”靳胜敏感地抓住了话尾。难不成是别的什么不好的东西?
大概他这种语气太明显,杜英注意到了。“它……”他想说什么,又摇摇头:“也许是我看错了。等我们到那里,你们就知道了。”
“你看到了什么?”苏由继续好奇。但杜英只摇头,不再说下去。
在无论如何都要前进的时候,说与不说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至少在从沙丘上下去、骑着骆驼接近所谓月牙泉时,苏由等三人立刻就发现杜英看到的可能是什么——
一泓月牙般清澈的池水,一片绿得像是错觉的树林,还有几乎漫天遍野的彩光!
苏由没忍住看了看天。“也没下雨啊,怎么会有彩虹?”
“彩虹?”靳胜立刻反驳,“你说的是光线折射吧?如果空气里都是水雾的话,那大概能行?”
“哪儿来的水雾?”江思齐更怀疑靳胜的结论,“有也都蒸发了好吗?”
在他们议论彩光成因的时候,杜英已经翻身下了骆驼。他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去触碰那些彩光——它们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流转翻卷,像是某种有生命的东西;海浪在碰到礁石的时候退回去,它就和扑打在无形的墙壁上一样,在一个空间里涌动,却并不溢出半分——
“喂,你找死啊!”靳胜一眼看到,立刻惊叫出来。正常逻辑,谁都不该用身体的某一部分去触碰之前从未见过的事物吧?
“杜英!”苏由和江思齐也叫了出来。相比于靳胜,他们声音里更多的是担忧。
杜英一动不动。他只伸进去一只手,众人都能看到;那些光线在他的皮肤和指甲上流过,泛出璀璨的色泽。
除此之外……竟然没其他的了?
杜英脸上的表情却很难形容。他微微蹙着眉,撤回手,转头面对其他三人。“你们不能进去。”
“……为什么?”第一个反驳的还是靳胜。虽然他觉得这时候不该轻易冒险,但彩光照在杜英身上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
苏由和江思齐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江思齐问:“你现在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吗?”
杜英摇头。“没有,而且实际上还很好。”
这下连靳胜都说不出话来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感觉很好,又不能碰?
所幸杜英并没让他们的耐心受到多久的考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佛光。”他指了指那些依旧弥漫在空中、比极光更美丽的彩色光线。“弥勒佛光。”他补充道。
三个无神论工科党不由面面相觑。佛光?那的确是很好啊……可为什么他们不能碰?还是说只要是人,都不能碰?
杜英深深吸了一口气。“佛光只出现在某些特殊的人附近,比如说得道高僧。也许还有别的,我并不知道全部,反正很难得。”
三人愈发一头雾水。是说,因为有佛光,这个绿洲才能绵延至今吗?那还是老问题,为什么他们不能碰?
“但有一个问题,”杜英继续说下去,“如果一个普通人能活一天,他在佛光里就能活四百年。”
那一个人正常寿命的话,岂非能在佛光里活上百万年?
苏由终于猜出了一点什么。“四百年?”他震惊道,“那如果他中途出来……”
“这就是问题所在。”杜英干巴巴道,“如果所有人都在佛光里也就罢了,大家都是一样的。但如果有人进去再出来……他在里头呆一天,出来就是四百年后了!”
四百年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认识的人已经全部死去,世界早已天翻地覆,永不是他进去时的那个世界了!
☆、第60章 时不待
三人不由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很美好,但还真不能触碰!杜英是木精,尚且能挺个四百年;他们和他们的家人朋友,可都还是凡人啊!
“那现在要怎么办?”靳胜问,觉得有点蛋疼。作为一个坚信死了就该烧成灰、还能当花肥的人,他当然不贪图多活几百年;但问题在于,在一身尘土的时候看到一汪清泉却不能靠近……特么的这哪里是佛光,是准备整死他们吧?
江思齐也有点眼巴巴的。或者说,更接近于悻悻然。“没办法,”他道,“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这样说不定在天黑前还能找到另一个绿洲。”
虽说这事情发生的概率不大,但总比原地踏步好——他们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所以几人最后看了一眼被佛光笼罩的绿洲,重新踏上沙路。
“但话说回来……”在驼峰之间颠簸了十几分钟后,苏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们,为什么那里会有佛光呢?杜英?”他一边问,一边回头去看。
“是啊,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出现在那里吧?”江思齐也转头,“要是有人弄不清而跑进去,岂不是糟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杜英一时间没说话。照他的想法,他可不认为什么人都能到达这里;但问题在于,这只是他的猜想,他没有证据。而且关于佛光,他知道得也不够多。
“想啥呢?”靳胜突然冷哼一声,“没有地图指引的话,谁也不会到这里来吧?而且,”他望着远处一成不变的黄沙戈壁,“难道你们真想一路都碰到那个奇怪的光?”
什么歪理……苏由撇嘴。谁都不想碰见奇怪的事情,但奈何他们的思维最近被硬扭了一遍!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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