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民国旧事[穿越攻] 作者:黑色地板
正文 第1节
民国旧事[穿越攻] 作者:黑色地板
第1节
《(穿越攻)民国旧事》作者:黑色地板
文案
本文穿越攻,非种马文。主角攻,小攻是直男,可能要直很久哟~~
一般都是小受们各种倒贴。过程可能出现np,结局是1v1(。he!小虐怡情!总攻到底!!cp为靳丁。
本文非励志文,非起点文。小攻可能金手指,万人迷,但不会见一个爱一个变身种马帝成就霸业。
简单文案:高智商精英冷漠寡言心灵有创伤的攻君穿越到民国,披了个纨绔富二代的皮。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民国旧影 虐恋情深 制服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靳青河 ┃ 配角:丁昆山,年瑾玉,陆冬青,沈出云,靳蓝泽,伍满 ┃ 其它:军阀
1、不是家人
青年在一片清幽香甜的花香中醒来。
大片大片的蓝色花朵瞬间闯进湖泽般温润的眼眸中,长势汹涌的变种蔷薇如藓类植物般铺展着,在目光所及的尽头,横空排过一道高大而宽阔的白色栅栏,切断了地平线的延伸。
青年知道,事实上,这里并没有如此空旷宽敞,但潜意识里已经明白,这个地方其实就是那个小庭院的扭曲,花道草径的线路在脑海中自觉延伸,仿佛就是记忆的一部分。虽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做梦。
这种梦已是不常做了。最初的几年,常常在梦中以为自己已然转醒,然而在不断重复的阻滞和无能为力后,才恍然大悟,自己还在梦中,终于心力交瘁,得以醒来。
人们都说这只是“鬼压床”,他的医生说这是由于精神恍惚压抑所致。但是青年觉得并非如此。他不愿意将自己隐忍的愧疚用科学来解释,觉得那简直就像懦弱地负债潜逃似的。
在相同的梦境中,小庭院总是以诡异的姿势空洞着,栅栏里疯狂地窜长着涂满蓝色涡纹的蔷薇。向前走五步,左转,拨开枝叶屏障,前方是一片水波粼粼的池塘。
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旁边,短短的,胖胖的小手在水中捣鼓着。
青年知道,他是在打捞那块曾经因为误会,气极怒极,一时冲动丢弃的石榴石。
找不着的,小傻瓜,你永远都找不着的。青年难过地想。
小家伙似乎对入侵者的目光忽有所觉,猛的回过头来。
——就是这个孩子。
有时候他向他撒娇,嘴边两个浅浅的梨涡。有时候他又似乎在跟谁赌气,撅着粉嘟嘟的菱嘴气呼呼地瞪着他,示意他快点过来安慰。大多数时候,他只是红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严肃地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池塘边,小手十分慎重地放在膝盖上,嗫嚅半天不能言语。
小弟,他相依为命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他想抱抱他,回应他的等待。他再也不想丢下他一个人孤独地等在医院里了。他们没有父母,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哪!
世上除了彼此,哪里还有山水可依!
然后青年突然痛苦地意识到,这个孩子已经死了。
梦境只是情感的误区。
晨曦微醺的日光从窗户缓缓爬上床褥的时候,青年准时睁开眼睛。他直愣愣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会,才坐起身,捂着脸搓了搓。
在他目光所及处,是一派金碧辉煌的暴发户气派,金华壁纸,水晶吊灯,英伦红木床,橄榄绿窗棂,以及被明晃晃的阳光穿透了的磨砂推窗。这间民国时期阔少的标准房间,他曾经在电影里面看过,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也有亲身经历的一天。
青年在盥洗室里洗了把脸。
在冷冰冰的椭圆明镜里,他看见自己的脸。
不,这不是他的脸。他是冷酷的长相,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而镜子里的男人,眉眼却是堪称优雅俊俏,深情内敛的。干净利落的板寸头,长鬓角,是现代军人的刚毅,一对漆黑的卧蚕眉,是个眉压眼的忧郁神情。双眼皮很深刻,两排睫毛又是扑扇子似的又密又翘,垂下眼的时候,便显出些柔情和温顺来了。
然而这双多情的眼睛,此刻却显得淡漠安静,漫不经心。
这位原主人是个大个子,听仆人的说法,似乎还是个多情种。男旦优伶没少玩,在圈子里很吃得开,因为家里有钱,本身底子也好。到了现代就是一个标准的富二代,高富帅。这位富家少爷三天前为了追求一个叫做陆冬青的教书先生,在石场上纵马扬鞭,结果从马上摔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翻进河里。
三天后他接手了这具身体。
万成县四大富商之一靳家的嫡子,父亲正值不惑之年,身体硬朗,有点商人的势利狡猾。继母不过而立,是个水做的女人。有一个弟弟,叫做靳蓝泽,长相与靳青河真正是南辕北辙,他是个漂亮媚气的小个子。
以前他叫做林清明,以后他叫做靳青河。
林清明是个运筹帷幄,处变不惊的商之骄子,在经历过初时的惶惑不安后,刚刚痛失至亲的他几乎是心如死水地接受了这一灵异事实。
朝气蓬勃的早晨,窗外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鸟鸣声。
靳青河穿戴整齐,下了楼。
楼下大厅里的几个人原本正说得起劲,一见到他,忽的都噤了声。
一席棕褐色马褂,身材臃肿,大爷似的靠在红色软皮沙发上吸烟斗的是靳大少爷的父亲靳浩天。身穿身穿绣着金红色牡丹花祖母绿旗袍,面容雍容雅致的年轻妇人是继母。另一侧,猫一样软骨头地歪在沙发里,低头垂眼玩弄自己的西装扣子的,是弟弟靳蓝泽。
一家子都来齐了啊。靳青河心想。可惜自己是个冒牌货,跟他们不是一路的。
靳青河对自己霸占别人的身体全无愧疚之情。他想也许那位真正的靳大少爷也霸占了自己的身体,彼此不过等价交换罢了。
他冷眼旁观着这个时代的步伐变化,这个家庭的琐琐碎碎。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路人,过客,无论是在这个富商家庭,还是这个时代,他都是格格不入的。
能入他的眼,他的心的,一直以来就只有一个小弟而已。小弟没了后,他觉得自己也随时可以死,当然也可以就这样得过且过地活着。生与死不过是生命的两个点,他现在只是在走两点之间的一条直线罢了。
“青河,你怎么下来了?身体好点了吗?”
靳青河循声看去,是一张担忧关怀的苍白容颜。他知道,这位是继母。脸白是因为粉刷太多了。
他看过的电视剧里出现的“后宫第二”,大抵都不是什么善茬儿。不过这位继母似乎有所不同。这位继母不叫姨娘,因为靳青河的生母去世多年了,这位小家碧玉出身的继母也已经扶正多年。记忆里,她对靳青河还是不错的。
靳青河管这位继母叫靳夫人。平时跟自己父亲说起话来,也是你夫人你夫人什么的。因为原来的靳青河是个爱玩会玩,吊儿郎当的性子,所以大家都觉着这只是玩笑,并没有人去跟他一般见识。
按照家里的辈分顺序,靳青河先是朝坐在红色软皮沙发上,不知道为着什么缘故,正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吸着烟斗的靳浩天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才对着继母应了声。
一旁的靳蓝泽“嗤”的一下笑出声来。
“小兔崽子,笑什么!”正在气头上的靳父喝道。
靳蓝泽给他的大嗓门吼得畏缩了一下。他嘻嘻笑道:“爹啊,你看大哥就只会点头,摇头,都不说话,我看他这样就有点想笑,大哥是不是河水喝多了啊,哈哈!”
靳父破口大骂一声,抓起腿边的手杖直接就抡了过去。
靳蓝泽“哎呦”一声抱头跳离沙发,不满地叫道:“是你叫我说的,怎么还动起手来啦!真是不公平,你自己有气就朝我撒,哎呦!你还打啊,我是你亲生的哟喂!哎呦我的娘!娘亲速速来救亲儿一命啊!”
靳夫人忙丢了大的去护小的。
靳父笑骂了一句,扔了手杖,手指着兔子一样躲在靳夫人背后朝他做鬼脸的小儿子,说道:“小崽子,你就躲着吧,最好干脆就缩回你老娘的屁眼里,永远别出来!”
靳蓝泽吐舌头:“我就没想出来,也不知道是谁把我弄出来的。”
靳父被他堵得哭笑不得,指着他一叠声“你你你”的没了下文。他转头对默不作声的大儿子说道:“看看你这弟弟,就不是个东西!”
靳青河“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不过他心里又默默地想,靳蓝泽不是我的弟弟,我的小弟乖巧可爱,哪里是这么个混小子野猴子。
靳父听他这声赞同,却忽然严肃了表情。
他拿正眼瞧了靳青河。他觉得大儿子有点不一样了。往常这个时候,大儿子跟小儿子肯定已经掐上了,两个人都是极尽讽刺恶心人之能事。怎么今天小儿子都讥笑完了,大儿子还是跟根木头似的没动静,不是真的河水喝太多,灌肠子通脑子里去了吧?西洋医生这玩意,能信吗?靳父深深地怀疑了。
靳青河淡然地面对他的审视。在如战场般严峻的商场上,再厉害的对手他也没怕过。靳父虽然是个威严的老头子,但毕竟不是他难以应付的敌人。
他们是父子。真是微妙的关系。
“青河啊。”靳父斟酌了一下台词,“你以后啊,还是收收心吧!你平时喜欢花钱捧个小旦什么的,爹也不管你,那个姓陆的,就算啦,横竖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不是爹不给你出头找脸,谁知道那家伙居然跟沈家的大少爷沈出云搭上线,没办法啊。你也知道,在万成县,就是丁家和沈家在做大,咱们经商的,再有钱,在那些大头兵眼里,还不是些贱民。爹也没办法。你——知道吧?”靳父说到最后,语气都有点小心翼翼了。他向来就很宠爱这个大儿子,就没跟他红过脸。
出乎靳父意料的是,性子暴躁的大儿子听了自己的长篇大论后,回应的,只是一句没有什么火气的“恩,知道了。”
靳父震惊了。
——蓝泽,你大哥真的是脑子泡河里去了!
这可怎么办,他这里可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告诉他啊!
2、心有触动
靳父笑道:“青河,还有一件事情,爹要跟你说。”
靳青河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觉得靳父这模样真不像是一个父亲对儿子会有的态度。以前的靳青河究竟是多嚣张跋扈啊,连自己的父亲都要拿他当祖宗哄。
靳青河自己从小就没有父母,心里对这位老父亲有所触动,却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况且,他还不是他的真儿子,他不可能模仿真正的靳青河,否则又至林清明于何地?他只会按照林清明的行为模式来处理事情。对一切,他只会冷漠以待,淡然接受。
几个人在沙发上坐下。
靳父吹出一口白烟,叹息道:“还有件事,就是你的终身大事。爹以前也跟你说过的,爹年轻那会,曾经在丁司令手下做炊事员,有一次丁司令喝多了酒,跟你爹许诺说,以后要把丁二小姐许配给你。不过这事情,爹也一向觉得没可能,我后来暗暗观察了一下,这红口白牙的,人家就没当个事,什么下嫁,根本就是丁司令酒喝多了后放的一个屁!咱家也是近两年才风光起来的,哪里能去高攀丁家那种大块头?人家那可是三朝不倒,权倾天下,奉系的中坚。我看他们也看不上咱们的。所以,你的这心思就淡些吧。也别往心里去,民不与官斗,斗不好啊。”顿了一下,靳父深深地吸了口烟草,他细小精明的眼睛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呵呵笑道:“不过,咱是商人,爹总不能让你太吃亏。爹想着上门跟丁司令给你讨个差事,总归要和丁家攀上点关系才好。中国这几年到处兵荒马乱的,有丁家这棵大树靠着,爹也图个安心。你看怎么样?”
靳青河不禁有些动容了。从靳父的一席话中,他可以感觉到这位父亲是真的为自己的儿子着想,不惜撂着老脸要去给对方谋出路。
可是这个父亲不是他的。假如他知道他不是他的儿子,甚至可能是霸占了他儿子身体的妖怪,不知道会有多恨他呢!
只是这一刻,看着眼前这双真诚的眼睛,靳青河无法拒绝。
靳青河点头:“听爹的安排。”
靳父老怀欣慰地笑了:“哎,哎,这样就好。刚好这几天丁将军过来万成县,要把丁太子下放到这地方来锻炼锻炼。这可是咱天赐的机会呀!丁太子刚到这,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可得好好表现表现,不要给商会里那些老东西抢了先。”
一旁的靳蓝泽早就习惯了在父子谈话中被忽略了,不过这时候听见自己父亲的打算,他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哎呀爹,我也是你亲生的,等大哥得了好职位,你也得给我求一个来呀!”然后他又扭头凑个讨好的笑脸到靳青河面前,拱手赔笑道:“大哥,兄弟一场,你要得了好去处,可得记着提携小弟一把呀!”
靳青河见他这个表情,嘴角不知不觉扬起了一点。以前他还是林清明的时候,谁敢在他面前这样讨好告饶,这位新弟弟真是个奇怪的生物,一点也不见外。
靳蓝泽总算等来靳青河的一个点头应允,高兴得一个一蹦三尺高。
他大喜道:“大哥,你这河水泡得实在是好,实在是痛快哇!”
“兔崽子,什么话!”靳父怒道。
靳蓝泽“哈哈哈”地朝靳父做了个怪表情,他一边哼着时下流行的俚语歌曲,一边野猴子似的活蹦乱跳地颠扭着上楼去了。大概是幻想到自己当上统军指挥千军万马的神气。
他这模样,实在太像一条被搁岸上的活鱼,摇头摆尾的,着实让靳青河大开眼界。他还以为在这样一个两兄弟的富商之家,他将面临的是阴谋陷阱,家产争夺,兄弟阋墙呢,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既然决定了,那爹就挑个时间,咱两父子就上丁家拜访拜访。老刘,先准备点礼物,注意着点。”然后他手指指了坐在身旁的靳夫人:“你跟去挑挑,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靳夫人高兴地答应了,交代了声,跟着刘管家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靳父才回头,看了靳青河一眼。
他见对方依然是个面无表情的呆模样,背过身又忍不住地叹了口气。心想这难道就是真爱吗?都成情伤了啊。不过这大儿子以前确实太荒唐了点,如今要真肯踏踏实实地找点事情做,当然再好不过。就怕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见到那姓陆的先生又故态重萌。
所以,他不得不未雨绸缪,虽然那姓陆的背后有个沈家当靠山,但一点小动作,他还是有把握折腾一下的。就当给姓陆的提个醒。他弄不死他,总能把他弄出万成县。
靳父默默地想着,不觉嘿嘿嘿地笑出声。
靳青河忍不住黑线。等了半天,等对方笑够了,从臆想中回到现实来的时候,才交叠了双臂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靳父颔首大为赞同:“对,就该出去走走,出去透透气!叫小李去开车——”
“不。”靳青河说道:“我想坐人力车。”他想切身体会一下民国的氛围。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问一下的好:“父亲,这里是——哪里?”
靳父笑容一僵,大儿子的痴病是有多严重啊?
“我儿,这是你家啊。”
靳青河琢磨了一下自己的用词,确实很歧义。
“我是说,这里是中国哪个地方?”
靳父大惊失色:“我儿,这里是隶属奉天的万成县啊!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奉天是哪里?靳青河暗暗嘀咕了一句。
他虽然是个高材生,但中国历史五千年,各个领域蓬勃缤纷,也有力不能逮的地方。何况他的专业领域也不在这里。他所了解的,比如中国的军阀混战时期,他除了知道像北洋的蒋介石,西安事变的张学良,精武门里的霍元甲跟陈真,上海滩可能有个许文强,等等,这些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外,其他真是一片空白。想摆地摊装先知都没机会。
好半天靳青河才总算把高中知识捡起来温故了一下,想起奉天就是现代的辽宁省沈阳市。
“那,现在是几年?”
靳父一双小眼已经两泡热泪了,他也不叼他的烟斗了,只难过地说道:“我儿,现在是1927年哟!农历是丁卯年,中华民国十六年。现在是7月末了,夏天刚刚过去,秋天就要来了——姓陆的害人不浅哪! ”
靳青河点点头。心想,也就是在三个月前,李大钊被奉系军阀张作霖处以绞刑。一个月前,国学大师王伯隅在北京颐和园自沉。
至于明年,包括中共在井冈山会师,北洋政府最后一位枭雄被日本人炸死,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他有印象的大概就这么几件事情了。
而现在,中共决定从国民政府中撤出。国民党正在准备武装政变反共。
…………………………………………………
此时正值长江流域野心勃勃的蓄水季节。
七月的秋雨一半是长针落了地,另一半空落落地在半路消融了。一整天的窸窸窣窣,浓云覆盖。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仿佛是浸入了咸涩的腌制物中,偶尔拨云,捞出水面,也已然长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霉菌。
靳青河坐在黄包车上,观光客似的打量着沿途的复古楼阁庭院,街牌摊贩。
车夫是个利索的小伙子,应了顾客的要求,把车子拉得尽量地慢稳。黄包车在不甚平坦的青石路上摇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车帘子也给夹着细雨的风吹得一翻一翻的。
靳青河不期然从那掀开的缝隙朝外望去,便见前边两个洋人正围着一辆黑色轿车指手画脚地争执着什么。那一车两人整个儿堵住了这条不过现代人行道宽的小路。
“先生,前面过不去,这也没小路可以绕了,要不咱往回走?”车夫抹了把额头,回头问道。
靳青河撩开车帘看了看。
再走几步就到家了,再绕一个大圈?再看车夫气喘吁吁的样子,他有点下不了手。
“就到这吧,”靳青河撑开油纸伞,提了提西装裤裤脚下了车。倾斜的雨线很快打湿了他一边的袖口。
他掏了钱给车夫:“麻烦你了。”
车夫摸着后脑勺干干地笑了笑,把钱推回去:“先生,这钱太大,找不开。”
靳青河一愣,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钱是临出门的时候,他在前任靳青河钱包里面随便抽出来的,看着有大有小的,原来都是大张的票子吗?想想也是,像前任那种喜欢花天酒地,花钱大手大脚的人,怎么会有零钱呢。
这种事情,对他这个曾经的商界精英而言,是有多幼稚的错误!
想到这里,一向严于律己的靳青河简直要无地自容了。
他将钱一把塞进车夫手中,匆忙应付道:“不用找。”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决定撒个谎。
手指前面:“蛮夷欺我无人,我去支援同胞。”
然后不顾车夫惊慌失措的推拒,他眼神很是爱国地转身就走了。
留了车夫一个在那发愣。
3、丁家太子
丁昆山此刻正是郁闷。
出门忘了翻日历,今日不宜出门,因为大雨天的车子容易撞到人。而且撞到的还是他最讨厌的金毛狮王。
丁昆山此人,打架是一把好手,跟洋人面对面却只有干瞪眼的份。
丁昆山觉得洋鬼子的美式中国话那是自成一派,他一般听不懂。他平日也会带些狐朋狗友在身边,就算到洋人把持的租界也会带个翻译。不过最近用顺手了的老翻译被他气急迁怒踹了个提前退休。
自家的将军爹给安排了一个新的翻译,叫伍满,梳着个程亮的中分头,油头粉面,脑满肠肥的,是个标准的五短身材。刚好丁昆山就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一看到这位翻译官真是想自戳双目。而伍翻译,留了洋,开了眼,对洋人那套玩意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在他爹面前又是个摇头摆尾的德行,渗得人牙疼。丁昆山对他嫌弃得很,早晚想着要卸了他。不过这位伍翻译很能溜须拍马,常常把他将军爹拍得飘飘欲仙,浑然忘我,不知世间还有个总统在他头上。所以丁昆山想要摆脱伍翻译,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至少,丁昆山觉得只要自己不把他带出来丢人现眼,其他还是可以忍耐的。
现在,没了翻译官和助手,丁昆山真切地感觉到了人世间的寸步难行。
丁家祖上的官史可以追溯到明朝洪熙年间,到现在家里的灵堂祖祠里一溜的官牌,四世三公的袁本初跟他一比简直不够看。丁家权势底蕴丰厚,在中国东北大半个区域,都算得上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丁昆山是丁家的独子,人称丁太子,手底下一群太子党,个个都是横行霸道,挥金如土的。丁太子作为纨绔中的代表,恶少中的典型,向来只有被奉承巴结的份,就没有需要他讲理的时候。
不过这两个洋人似乎并不认识他。一看他的嚣张模样,更是不肯罢休。
丁太子坐在自己的小汽车上,把个方向盘百无聊赖地转过来又转过去。他本身就是个不好相与的长相,而且因为从小就跟着丁司令走南闯北地抢地盘,活活打成了个暴躁粗鲁的兵痞子。现在二十六岁了,手段成熟,意志坚定,最是个心狠手辣的作风,从来不讲理。
他鹰隼一般凌厉的眼睛冷漠地看着两个堵着他的车,唧唧歪歪指手画脚说个没完没了的高鼻子洋人,心想不就擦伤了小腿根,这不还能站着叫骂嘛!赔钱居然还被丢回来,给对方变本加厉指着鼻子骂一顿,太过分啦!
丁太子悠悠然翻了个白眼,右手慢慢的就摸向腰间的枪。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永绝后患。
——“¥¥…………+¥。”
丁太子的动作一滞。
突然响起的清朗声音让他浑身过电一样哆嗦了一下。
他转脸去看,便见个身穿铅灰色西装,站姿松竹般端正挺拔的青年,正进退得体地和两个洋人交涉。
那青年背对着他,他看不见他是个什么长相神情,只有那把声音,清澈干净。不是山涧泉水,不是丝竹雅乐,更不是西洋乐器。那应该是一种更为深刻的东西。丁太子没念过多少书,词汇贫乏,形容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听着这把声音,全身的血液都要燃烧得沸腾。他心里如痴如醉,简直都有点软了心肠了。他可从来没有软过心肠。
三个人叽里呱啦了一阵,两个“视钱财如粪土”只想讨要说法的洋人终于服气了。也没要赔偿和道歉。临走前还和调停者握了个手,倒是把罪魁祸首抛到了脑后。
丁太子并不觉得自己是受了冷落。他巴不得这些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背对着他的青年缓缓地侧身转过脸来。
一瞬间,只觉得脑子里面“嗡”的一声剧烈的爆炸震动,是身后的天空倏忽炸开了朵朵小花,直把他跟眼前的青年团团围在了一起。
那柔软的眼神,那内敛的神情,那娴雅的气质,那男子汉的架势。
这就是为他丁昆山量身定做的人哪!
丁太子觉得自己心里烧了一把火,火烧火燎的,炙烤得他口干舌燥。他以往看中什么人,不是大把砸钱就是直接掳人,现在这种情况真正是他没曾经历过的,不能总结出经验,简直让他直接退化成了一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对着心上人束手无策。
另一边
——靳青河囧了。
车里的男子,看长相就是个戎马倥偬,马革裹尸的大爷,那身形和他也是个势均力敌的。
——可是,空气里面的这些粉红色泡泡是怎么回事?是空气里面的一氧化碳超标了吗?
然后靳青河看见,车里的男人缓缓地笑了。他一笑,那恶狠狠的气势登时全部散去。压弯了眼裂,拉长了眼线,变成了一个老实可爱的模样。
靳青河不禁退了一步。心里大为惊悚。这就是国粹——川剧变脸?
他认为自己还是走为上策的好。
半响,等丁太子傻笑完毕,从自己的幻想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什么身影。
丁太子的表情:(‵′)
这人溜得也太快了吧!他是洪水猛兽吗?他虽然想,但到底还没怎么样了他吧!
现在人海茫茫,让他往哪里去找!
丁太子开着小汽车四处绕了一圈。
绵绵细雨中,在一排排虚掩的店铺门扉后面,一处绯红的大宅子突兀出现。
高高的门匾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大字:靳府。
丁太子想了想,那人的气质可不像是这种小门小户的出身。
可是前面已经转入小巷,没路了。丁太子也就只能郁闷地调转车头离开。
··
丁宅。
丁家的大本营并不在这里。万成县的丁宅,严格来说,只是丁太子自个儿的府邸。他腻歪了丁司令的一板一眼,借着最近全国各地兴起的起义热潮逃窜了出来,计划是到上海,天津,重庆或者苏杭等繁华的地方当只脱缰野马。可惜跑到半路就被丁司令逮了回去。
父子俩都是倔脾气的,平日坐在一起不是互吼就是互飞眼刀,这次甚至差点就要挽袖子抄家伙动起手来。幸好有个丁夫人在中间调停斡旋,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丁太子就被安排到了隶属奉天的万成县。算是出了家门,避开了丁军阀的眼睛。但实际上还是得由丁军阀严格管辖着。
丁太子不痛快,丁司令当然更加不痛快。
丁司令觉得,自己这个独子就不是盏省油的灯,他不在他身边看着早晚要出事。所以丁司令一得了空闲,就会想马上下来走访。可惜丁太子是个不知好歹的,把他避如蛇蝎。
丁太子的新宅子是时下最流行的别墅款式,是三年前家里重金拆了一大片平民窟后强行建起来,打算当避暑山庄用的。周围一片的红砖绿瓦黑门面,只有它一副误落凡尘的神气。中西方两种风格在这里形成一种微妙的对峙关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有别扭和突兀。丁太子倒是觉得深得朕心,各种满意。
丁太子不喜欢把些旁门左道带回家。无论他在外面如何玩迷了心,家里也务必要求个清楚明白。他在家宅这一方面思想十分保守,简直是个中老年人的想法。这还得归功于丁太爷(丁司令父亲)成功的口水教育。单从这一点看,丁司令的鞭子教育实在失败。
虽然是刚到万成,但因为大门把关森严,谢绝拜访拉关系的,所以别墅平日倒是十分冷清。现在,丁太子的屋子里除了门口几个扛枪守门的卫兵,家里两位打扫煮饭的大妈外,简直担得上门可罗雀一词。
也正因为如此,丁司令的眼线伍满伍翻译的存在,就变得更加刺眼了。
丁太子一进门,便见守在沙发边的御赐翻译官双眼放光,火烧屁股似的从沙发上弹起来,嗷嗷怪叫着朝自己手舞足蹈地扑过来。
丁太子毫不犹豫立正向左转,跑!
天灵灵地灵灵这都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丁太子一边跑一边在内心咆哮。
他原先对这位伍翻译已是不满,早上遇见了青葱似的靳青河后,视觉上有了强烈的对比,再看见伍翻译就更觉得要被闪瞎了眼睛。只觉得对方头上抹发油,脸上抹雪花膏,唇上抹胭脂,如果是个漂亮的小旦倒算了,偏偏是这样一位大叔!
丁太子横着眉冷着脸大步朝楼上走。伍翻译搓巴着两只白白胖胖的手紧随其后,絮絮叨叨地表达自己的担忧和不满。
4、原来是你
伍翻译名唤伍满,但他觉得这个名字太乡土了,那一撇一捺看着都像堆面黄肌瘦的黄土高坡。他给自己取了个摩登的英文名,音译杰克伍。可惜除了他自己,没人记得住。伍翻译正值而立,深深地觉得自己应该向强大的洋人看齐,连带这位受他关照的丁兵痞最好也能讲出一口顺溜的英语来,而不是把中国各地的方言搭配了使用。
伍翻译倒确实有些真材实料,他的英语标准得就像土生土长的英国人。他能把现今在中国活动的洋人,但凡有点名号的都介绍个遍。而且很是长袖善舞,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丁太子是个大个子,长手长脚的,几跨步就冲上了楼。伍翻译虽然身材溜圆但胜在性格开朗,也能蹦跶得飞快。丁太子在前面走得虎虎生威,他在后面活泼泼一蹦一跳地跟着,围着丁太子含泪诉说自己独守空闺的哀怨愁苦,并委婉地表达了自己下次必跟左右否则就只能向丁司令告状的决心。
丁太子猛地站住,咬牙骂了一句去你妈的。一抬脚,把还在叽里呱啦说得正投入的伍翻译踹翻开去。
这裹挟满腔怒意的神来一脚正中红心,直把伍翻译踹了个趔趄。
刚好这时两个人又站在楼梯口,伍翻译也就直接滚葫芦似的咕噜噜地滚了下去。直滚了八、九级楼梯,还不过瘾,又朝前翻了两个跟头才算完。
大厅短暂地静止了一秒。
伍翻译顿了一下,然后才杀猪似的“嗷——”的一声尖叫了起来。声音中气十足。
站在楼梯口的丁太子嘴角一抽。心想这都什么人哪!原地做了个向后转,走人。
楼下,伍翻译一咕噜爬起来,动作轻巧地做了个伸展运动,然后继续活蹦乱跳地朝丁太子所在的二楼书房颠去。
伍翻译以前在丁司令身边听差,被揍那是家常便饭。丁司令位高权重,也是个硬脾气的做派,靠他太近的绝对要倒霉。丁司令气极了的时候,会直接一个大巴掌就扇过来。那力气大的,能让他跳芭蕾似的,原地单脚支撑连着旋转两个圈。如今丁太子子承父业来揍他,他觉得也是可以的。有钱就是大爷。他心想大概玩枪杆子的就是这样,八分硬气一分淘气一分贱气。他自己是个留过洋的高知识份子,绝对不与腐朽愚昧的封建残留势力做斗争。
挨打挨踹的次数多了,伍翻译也总结出了自己的一套经验。以后丁太子一抬手还是一提脚,他就马上气沉丹田,知道自己应该先抱头还是先抱肚子。因此,他倒也没在对方手底下吃过大亏。
书房
丁太子的书房真正是名符其实的都是书。光是两面书架就占了两大块墙壁,满架子的书,一边从周王朝一口气排到了伪满清,另一边从中华民族的发祥之地一口气排到了西方列强的政治剖析。当真海纳百川,博大精深。可惜都是些装饰门面的东西。
丁太子书没读好,倒是真心仰慕有真才学的。他平日也爱与书作伴,拿个砖厚的名著垫着头和尾巴睡觉,也觉得自己很有些文化了。
伍翻译蹦蹦跳跳地跟进门来的时候,丁太子正赖唧唧地靠在椅子上,一双结实的长腿大咧咧地往书桌上架。
瞧见伍翻译笑嘻嘻的献媚模样,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掂量着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宰了他。
伍翻译凑上前来说道:“太子爷,靳家的想来拜访您,您见还是不见?”
丁太子一撩眼皮:“哪个靳家?”
“就是那个以前在大爷手下当过炊事员的,现在成了万成县八大富商之一的靳浩天呀,之前还在大爷跟前跟二小姐求过亲家的!”
“呵,我当是什么东西!”丁太子冷笑。“几岁的老头了,还想娶我姐!”
一个暴发户而已,居然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哎,不是不是!”伍翻译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他自个儿要娶,是给他大儿子娶。”
“一个暴发户的儿子?那也还是一个暴发户!”丁太子嗤笑一声。
伍翻译嘿嘿笑:“那是!不过人家是打着拜访恩人的旗号来的,大爷也没说什么,好像对这靳浩天还有点念旧的意思。我就想还是先跟您老人家通报一下。因为到时是要到您这别墅来的。”
“什么!?”丁太子鹰眼一瞪。
他本来就是个眉压眼的凶恶长相,这一瞪,更是显得穷凶恶极,直把一旁注意他反应的伍翻译吓得心脏一翻,心里哎呦一声吓死老人家。
“呵!现在倒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往我屋子里面带了!当了老子就可以这样欺负儿子了吗!他要接待暴发户就让他去外面接,不许到我的地盘来!”
丁太子真是气得跳脚。他就是只领域意识十分强烈的猛兽,谁要是未经他的同意就闯入他的地盘,他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他的家宅清净啊,丁军阀真是怎么恶心他怎么来!他深深地觉得这是丁军阀对他的示威——哼,搬出来了就以为天高皇帝远?还不是我说什么就什么!
丁太子怒火冲天,抬脚就把身前的书桌踹了个底朝天。
桌上的东西哗啦啦地摔了一地。伍翻译急忙往旁边一躲,免得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丁太子拿自家老子没办法,最后只能迁怒了。
“他妈的暴发户,看老子怎么治了你!”
他心里恶狠狠的,已经开始谋划要怎么压迫折磨靳家父子了。
伍翻译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遂了心后便高高兴兴地识相告辞了。
他就是不希望有人跟自己争宠。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走了一路,见离书房远了,正要仰天大笑,不料皮鞋尖绊住了楼梯坎子,“哎呦”一声便“咚咚咚”地滚下楼梯。
一脑袋磕在前厅的柱子上。
这次真的是意外事故。
伍翻译就此住了院。但只是头上肿了个包而已。
——他只是想要让他呆头呆脑的太子爷知道,没有他杰克伍在身边,他丁昆山是不行的!
·
翌日一早,靳家父子就提着个大红礼盒上丁家拜访来了。
靳父精心挑选的礼物在大门口就被守门的卫兵面无表情地取走了。他们被领进了金碧辉煌的大厅。在大厅目不斜视地正襟危坐了好会儿,也不见人来。
靳父今天特地穿了一件崭新的闭领西装,显得格外严肃正式。他惴惴不安地用长袖抹了一把额际的热汗,浑身不自在地拉扯了压抑的领口,小声地问身边靠在沙发上的大儿子:
“青河啊,丁将军不是跟咱们约好了今天见的吗,你说,他老人家会不会——已经忘啦?”
靳青河是个面瘫,本来就吝惜言语,这时见靳父如此忧心,还是安慰道:“无妨,再等一等看。”
靳青河不习惯穿长袍马褂,所以今天也依然是一身熨得笔挺的西装,浑身上下自然流露出一股闲庭信步的温文尔雅。他虽然没有见过这个时代的军阀督理,但是上辈子见的现代将军却不少,并不觉得人家的这个下马威足够让他拘谨。
靳父“哎哎”地点了点头。他发觉大儿子真的是变了。以前是他在给他收拾烂摊子,现在他坐在大儿子身边,竟然有种老有所依的安全感。
父子俩短暂的谈话结束了。因为卫兵来请他们到射击场陪丁太子练枪。
··
射击场位于丁宅后山的一块空地上。
此时天气放晴,天空万里无云,草地上一片新鲜的嫩黄。
靳青河远远地听到前方传出一声接一声的清脆枪响。等卫兵领着他们走近了些后,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个民国射击场的布置。空旷的草地上是一排横杆,杠上用细麻绳高高低低,参差错落地挂着些圆形的枪靶子。枪靶上的环数,红心,一侧作为安放枪械的桌子,太阳伞下的休息椅,都与现代的布置大抵相同。
一个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马甲,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对着他们站着。他刚刚放完一枪,正挺直了微压的背脊叹气。
靳青河觉得这个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可惜对方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脸。
“太子爷,您好哇!”靳父弯腰恭谨地打了招呼。
被称为太子爷的男子并没有转过身来给予回应。他将手里的枪扔给走上前来的卫兵,从对方手上抓过一条毛巾,混乱地抹了一把脸,然后踱到太阳伞下的休闲椅一躺。
手指前方的枪靶,吊儿郎当地说道:“去,放一枪看看。”
靳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跟他们说话。
靳父自然不会开枪,他当然也知道丁太子叫的不是自己这么位老头子。于是他用手肘拐了一下身旁木头似的的大儿子,小声地催促道:“丁太子给机会了,还不快去!”
靳青河点了头,心里知道这大概又是新一轮下马威。
他走到场上,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百米外的靶位。
被细麻绳腾空挂着的枪靶被四面八方的来风吹得一晃一摆的。
这算是移动靶位吗?
远处,丁太子双手枕着后脑勺,悠游自在地闭起眼睛假寐。
5、蓦然回首
远处,丁太子双手枕着后脑勺,悠游自在地闭起眼睛假寐。
靳青河从卫兵甲手上接过枪。
卫兵甲看他拿枪的架势,嘴里低低地一撇声“哼”,语调很是轻佻。他没有恶意,只是听从丁太子的命令,在尽责地给对方制造点小小的心理压力。
靳青河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冽的目光让本来等着看他好戏的卫兵甲一个畏缩。
有杀气!
不远处,丁太子无所事事地哼起京剧来。依依呀呀的,一下子从这个调跳到了另一个调。
靳青河把枪在手中颠了颠。对一个现代枪械发烧友来说,这种挑衅不具威胁。
他眼都不眨一下,扣动扳机,从左到右快速地移动手臂。
“砰、砰、砰”一轮枪响。
他面不改色地将枪还给一旁目瞪口呆的卫兵。
“打一个靶子要补几枪啊!”丁太子头也没抬,只不屑地冷笑一声。“就你这瞄准的劲头,等你手不抖了,老子都要睡着了!”
他还有很多后招等着施展呢,哪里想到这个姓靳的暴发户这么操蛋,真是浪费他的表情!
“不,不是啊,太子爷,您瞧!”身边端着茶水候着的年轻卫兵哆哆嗦嗦地提醒道。他就从来没见过谁放枪放得这么快的。真是又准又狠啊!那一轮横扫过去,简直是十几个人在同时开枪。就算对象是些活物,躲都没地方躲!
丁太子闻言,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睁开眼睛,坐起身,瞟了一眼前方的枪靶。
——尼玛的全中红心!
丁太子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忽然一拍大腿,心里卧槽了一声。
这不是一般的固定靶位,这可是移动靶位啊!而且今天为了刁难对方,他还在绳子和枪靶的连接处做了手脚。在这样空旷的山坡上,风向是四面八方的,悬在半空的枪靶并不只会朝一个方向转。因为风的撞击,它们的转向是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循的!
这种难度,就算是他自己,开一枪也要瞄准好几次。
但是这个传说中不学无术只会花天酒地的暴发户,居然——?!
他的资料有误吗?还是对方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丁太子慢动作似的,缓缓地转过头来。
——微醺的晨光里,刚毅英挺的青年男子也正转过脸来。
两双眼睛毫无预警地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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