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民国旧事[穿越攻] 作者:黑色地板
正文 第2节
民国旧事[穿越攻] 作者:黑色地板
第2节
“——卧槽,是你!?”
丁太子惊呼一声,一个弓身从藤制的休闲椅上蹦出半尺高。
他紧张得脸上的肌肉都绷住了,表情几乎是要跟人决斗的凶悍。哪里还有先前的悠哉劲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儿居然送肉上砧板来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吗?连老天爷也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啊!
——不过他很快想起了什么,脸上勃然变色。
哎呦喂,他从早上就一直在刁难他们呢,把他们父子俩冷落到现在,才派人将他们领到射击场继续刁难。这忘恩负义的形象,不是就树立起来了吧?
他日思夜想的惊喜重逢街头偶遇啊!!
丁太子对着心上人本来就是个小鹿乱撞手足无措的,如今更觉无所适从的痛苦。
他真想抱头捶胸蹲地上嚎一声。他都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边,靳青河也是愣住了。
眼前这尊欲择人而噬的凶神,不就是之前街上遇到的那位扯高气昂的肇事司机吗?
他怎么——还是这样瞪他?这是,要跟他拼枪吗?
空气似乎一下子凝滞在两个人之间。
直到一个卫兵打破这种诡异的沉默。
卫兵甲是尽责的,无辜的,他完全是按照丁太子之前的命令在念剧本:
“打个靶架子算什么,我们太子要玩的是活人头上射苹果。你要是条汉子,就站那试试,太子爷——哎呦!”
他话还没说完,就猝不及防的被丁太子一脚踹得翻了个大跟头。
丁太子心头破口大骂,这些个丘八,没眼色的王八羔子!这时候不帮他说点好话就算了,还来横插一脚!没看见他正在尴尬吗!
丁太子一脸(╰_╯)地发完威。
转过脸来面对靳青河的时候,表情已经是红扑扑的o(≧v≦)o~~
靳青河:_
(内心旁白:好冷的变脸特技啊~)
丁太子走到靳青河面前,十分亲切地拍了对方的肩膀:“哈哈哈,好巧啊!还记得我吧哈哈哈!”
靳青河瞟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一眼。彼此身高旗鼓相当,站在一起还真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丁太子。”靳青河礼貌地朝他点头示意。
丁太子一听这声音,浑身又是一阵过电似的酥麻。
他勉强忍下了心中的悸动,若无其事地笑哈哈摆摆手:“别,别,那是外人叫的,咱俩是什么关系!你叫我昆山就好啦,或者叫我的字守恒!”他边说边笑,笑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动作自然地揽了靳青河的肩膀,完全是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毫无嫌隙。
靳青河轻飘飘地递过去一个没什么感情的眼神。心想他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展了什么关系了吗?这位真是自来熟。
正要避开去,一旁候着的靳父便迎了上前。
靳父也没想到自己儿子的枪法竟然这么神,他向来对这个大儿子采取的是放羊吃草的政策,平时不大管束,不知道他居然在花天酒地的同时还学了这么一门手艺。这时见丁太子似乎对他很是赏识,心里又是欣慰又是自豪的,胆子也就跟着大了一点。
他嘿嘿笑着凑了过来:“太子爷,让您见笑了!犬子就这点本事,承蒙太子爷抬爱了哇!”
丁昆山的眼睛在靳父脸上转了一圈,咧嘴一笑:“哪里哪里,本少爷最喜欢的就是你家犬子——什么?”
“青河。”靳父忙凑趣地提醒。
“哎,对,青河,青河——啊,青河,原来你叫做青河啊!”
因为中间情绪转换太快,丁太子的语调都跌宕起伏了,简直跟唱戏一样。
靳青河被他感情饱满的咏诵调雷得不行,他的耳边忽然回旋起一段诡异神秘的旋律:
罗密欧:那是我的意中人,啊!那是我的爱!
朱丽叶: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
罗密欧:你只要叫我——爱!
朱丽叶: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罗密欧: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
朱丽叶:罗密欧!
罗密欧:我的爱!
靳青河:囧rz (不要随便就给别人添加背景音乐啊摔!(‵′) )
靳青河一个哆嗦,连忙在脑海里扑腾双手屏蔽杂音。
他小心地错开一步,冷着脸回道:“是的。”
丁太子也不在意对方如此明显的冷淡。能够这样近距离地打量自己的心上人,他心里真是各种满意。
丁太子把靳青河三个字在舌尖绕了几圈,细细地品味了,隐约地咂摸出了点意思来。
他心猿意马地看着被自己好兄弟似的搂着的心上人,心想原来自己的心上人叫做青河啊。
他从头到脚仔细地审视了对方,俊朗的面孔,宽厚的胸膛,柔韧有力的腰肢,修长结实的手脚,娴雅内敛的风华。越是这样禁欲似的清冷气质,越是让人想要扒光了他!
要不是这里闲杂人等太多,他真想就这样把他按在地上尝尝他的味道。光天化日之下,他的青河可能要有点不好意思地推拒一番,不过那也是床第之间的情趣呀~~
丁太子舔了舔嘴唇,啧啧叹息。不过没事,来日方长,今晚就把他留下来喝点小酒,关了灯,然后就这样那样嘿嘿嘿~~既然是主动送上门来的,量他也不敢反抗。等他得了他的人,再去得他的心!
想着想着,丁太子不禁得意地嘿嘿笑了起来。他已经提前启动了夜晚模式中的兽化状态了。
靳青河虽然没能看清楚丁太子的险恶企图,但是也被对方那赤裸裸的猥琐笑容骇到了。他虽然没有见识过同性恋,但是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对方的不怀好意。当下真是毛骨悚然。
他状似不经意地转开肩膀,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一对清冷的眸子盯着丁太子说道:“太子爷有什么吩咐吗?”
“阿青,叫我昆山就好。”丁太子乐呵呵地说道。被对方避开手了也不生气。
靳青河眉头一皱。
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太子爷,您看司令他老人家——”靳父小心翼翼地靠过来。
丁太子头也不回,大手一伸就将他推得晃到一边去。
靳父退了两步才站稳,这下不敢再舔着脸去丁太子跟前凑了。他察言观色后,决定围观。
丁太子的眼睛依然粘在靳青河脸上,他哄孩子似的轻声说道:“来,叫一声来听听。”
靳青河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丁昆山是在调戏自己呢!这句话怎么听着就跟经典台词“来,笑一个给大爷看看”一样的恶霸。(黑:难道不是“喵一声来听听”吗?_!)
不就是一个名字吗,干嘛弄得这么严肃,这样我也很尴尬啊!靳青河忍不住内心咆哮。
在丁太子火辣辣的眼神注视下,他总算不情不愿,万分别扭地开了口。
“昆山。”
丁太子猛的背过身去。
他深深地大吸大吐了几口气,然后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眯着眼睛笑得格外阴险,犬牙白光一闪:“阿青,不如,咱们一起到我书房去——聊聊天吧。”
其实他想说的是到我房间里去吧,但再三思量了,觉得这词太容易暴露自己的不良用心,还是作罢。
靳青河一愣,去书房聊天?他自觉跟这位太子爷没什么好聊的。便拒绝道:“司令大概快回来了。”
丁太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还是笑眯眯的模样,柔声哄道:“没,他没那么快的。”
正在这个当口,两人的身后穿来了卫兵嘹亮的通报声——“太子爷,司令大人回来了!”
丁太子笑容一敛,猛的一个立正转身,抬脚就往站在身后的卫兵甲狠狠地踹过去,破口大骂道:“去你妈的,没听见老子说了没那么快回来吗!”
卫兵甲捂脸嘤嘤嘤:这次真的不关我的事啊太子爷~~~tt
卫兵乙默默地看着玻璃心破碎蹲在地上画圈圈的卫兵甲,用眼神大胆地承认发言的人其实是他。
6、四人午餐
这一次,靳家父子受到了与之前云泥之别的待遇。
他们在射击场迎接了开会归来的丁司令。
丁司令一见丁太子,就想揪住对方盘查一番今日的动向。可惜丁太子没给他机会。
丁太子手臂一伸就往站自己旁边的靳青河肩上搭,笑嘻嘻地向父亲介绍了他刚挖掘出来的人才兼恩人。为了给自己父亲增加好感度,他又把那天靳青河替他解围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遍,为此不惜贬低自己以抬高对方。直听得丁司令目瞪口呆,对着靳青河重头到脚地打量了两三遍。
靳青河站在丁家父子中间面无表情地听着,一点当事人的自觉也没有,只觉得自己是在听一部传奇,很有《上海 t》的英雄特色,就不是现实中能发生的。
比起这位没个正经的太子爷,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位位高权重的老军阀。靳青河总觉得对方并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电视里的演员,一块历史的背景帷幕。
而他自己不过是入了戏罢了。
丁司令四十多岁,长得大马金刀,腰粗体壮。虽然相貌普通,但是很让人一眼难忘。他有一对夹黑带灰的眉毛,是个大火燎烧的形状。眼大如牛,瞪得溜圆,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气。他倒不摆架子,对前来感恩戴德的靳父很是和颜悦色,真正是个出身高贵,身居高位的长者模样。
他在靳父热情洋溢的感激歌颂中笑呵呵地捻着下巴一小撮胡须,大度地摆了摆手,表示这些英雄当年勇不必再提。但是靳青河看得出来,他心里对这种报恩戏码是很得意的。
靳青河神情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穿越至今不过几天,他依然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他的心情没有被触动。
此时正值晌午,丁司令在丁太子的撮攒下,留了靳家父子下来吃午饭。
餐桌上,琳琅满目地摆了满满一桌,都是万成县的招牌菜色糕点。爆炒猪肚,香辣牛板,宫保鸡丁,红烧茄子,酱汁带鱼,孜然羊肉,回锅豆腐,糖醋里脊,几碟时令瓜果点心,一瓶洋酒。
靳青河只觉一眼望过去全是肉。简直无处下手。
他作为一个现代人,从小就习惯了合理的饮食搭配。这样光吃肉喝酒的生活,实在不敢恭维。
这时,丁司令开了头,其他人就纷纷动起筷子了。
丁家虽然如今混成了一大军阀,但是到底三朝不倒的元老招牌还在那里。席间用餐也就自然而然地要带出一点规矩来。
丁司令边吃,边状似无意地拿眼角余光打量了同桌的几个人。
靳父这几年也是见过些场面了,而且在老主人面前向来都是不敢作乱的,他吃得是战战兢兢的,并不粗鲁,但是也不自然。神态畏畏缩缩,变成了个羞答答的小媳妇大姑娘。
靳青河这年轻小伙呢,倒是有点意思!
早在刚才射击场见到靳青河的时候,丁司令就觉得很是惊叹了。因为知道靳家的要来拜访,他也正好闲着,也就了解了一下这个老部下的情况。获悉的大抵都是一些有关这个浪荡子的传言,或者谣言,几乎都是些诋毁的话语。比如他几天前要强取民男结果自己扑通一声掉河里的事。
今日一见,那般气度,便是他丁家老家主日夜将养在身边,恐怕也是难以企及!
他倒不是夸奖青年的卧蚕眉如何凛冽,眉眼如何俊秀,五官搭配如何赏心悦目。
丁司令年轻时候也兴起玩过几个小旦,但是到了他这个知天命的年龄,看的已经不再只是人的皮相了,更多的是人的精气神,这也是中国修身养性之中最讲究的。
他觉得眼前这青年,他的眼神,动作,神态,气质,更像是那些古老家族精心雕琢的璞玉,其内敛沉稳之光华,使人心眩神迷。实在不像是暴发户这么刻薄的出身。
再看看自己的儿子。整桌四个人里面,就只有他那椅子拉得偏了位置。
这倒霉孩子歪着上身,一屁股挨着人家坐,一对眼睛简直就要粘到人家身上去了。人家吃什么,他就跟着夹什么。一边吃还一边嘿嘿嘿地傻笑。一副呆头呆脑,乐不可支的模样。真不知道是在偷着乐些什么!
丁司令眉毛一耷拉,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敢情兔崽子是看上人家了?
他仔细审度,又觉得那靳青河跟自己儿子一样,也是个高大结实的男子汉架势,光明磊落,踏实严谨,眉宇之间自然一股威严,天生是个标准的军人胚子,哪里有一点兔儿爷的扭捏娇气?
要是这样的男人是只兔子,那么他丁某人手下一群丘八里可真是找不到个带把子的了。丁司令忿忿不平地想道。
——当然,丁司令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人高马大的儿子也可能是雌伏的一方。
丁司令觉得自己懂,自己的儿子应该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于是他绞尽脑汁安慰了自己,儿子只是五体投地地崇拜了对方的才华。
事实上,丁太子确实对靳青河垂涎得很。他现在光是坐在对方身边,就被对方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馋的坐立不安了。正是有一肚子的阴谋诡计等待施展。
而靳青河表情木讷地忍受着丁太子这道强力镁光灯,食不知味地咀嚼着,心里又尴尬又无语。他还真没试过被个大男人这么盯着吃完一顿饭。
这边,靳父借着吃饭的功夫,又把丁司令恭维了一场,惹得丁司令不动声色地心花怒放了一阵。靳父见时机到来,终于甩出今日来的主要目的。
“司令大人,我今天除了来探望您老人家,还想借借您老的威,给我这不成器的犬子谋个去处。您看这……”靳父小心地陪了笑。
丁太子眼睛一亮,心思立马就活泛起来了。
靳青河停下筷子,抬头,见丁司令果然在看他。
丁司令笑得高深莫测,只微微沉吟着,并不答话。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安排个小后辈的事情,几乎都不屑写上日程。但他与靳父曾经有过口头的许诺,如今不免要多疑,靳父是借着儿女亲家这桩事来打抽丰!
假如能趁机封了靳家的嘴自然最好,两家人身份如此悬殊,他倒也不怕对方乱说话,说了大概也没人相信罢。只是丁司令是个爱面子的人,不愿伤了老部下的和气。
他心里掂量了一下,就打算大手一挥给靳青河编制个闲职:“我看——”
“先别看!”丁太子抢道。
丁司令眉头一皱:“什么话!”
丁太子:“我先说!”
丁司令:“谁是老子!”
丁太子:“我有话说!”
丁司令:“放屁!”
丁司令平日也经常被自己的独子顶嘴,并且不分场合,所以此刻并不特别生气。只是习惯要有一句回一句,虽然是口舌上的,但也不能白吃了亏。
丁太子咧嘴笑道:“哎,您老甭跟我顶,我这不就是想发表一下意见嘛!”
丁司令牛眼一瞪。好哇,敢情是他个长辈在不上道地跟他个晚辈顶啊!
丁太子可不管自己老爹气哼哼,只高兴地说道:“司令,你拨给我的那个翻译官刚嗝屁——额,是他自己走路撞墙去了。”丁太子扭头对靳青河露齿一笑,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我对身边的人都很不错的,从来不打人!处过的人都说我这人好,实在!”
靳青河:“……嗯。”
丁太子又转头对丁司令继续提要求:“这不,我这身边就缺了个翻译官和秘书长。这个职位重要哇!一刻也不能没人!一天没人管,我的生活和工作就要乱套啦!——我看阿青就很适合!他的能力我考察过了,没什么好说的。堪称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还能讲洋文’的。司令,你就把他拨了给我吧!”
一桌安静。
翻译官兼秘书长,这几乎是个没有实权的职位,是不能插手政务的。但是跟在丁太子身边却真正是前途无量。所有巴结献媚的,都要经过秘书长的手。
秘书长,正是个中饱私囊的好去处哇!
靳父心里真是格外满意。他本来就只求有个肥缺就好,没真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去拼命。
他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丁司令。
丁司令冷笑:“兔崽子,没个翻译官和秘书长,你的生活就要乱套?你是生活不能自理吗!”
丁太子也笑:“您就把阿青给了我吧!给了我以后您老就可以宽心地回家去歇着啦!”
丁司令:(╰_╯)怒。
靳青河见丁太子直拿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去逼迫丁司令,也暗自觉得好笑。没想到这兵痞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丁司令实在是烦不胜烦。心想这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跟他老娘一样缠人。直接手一挥,靳青河的去留便批准通过了。
靳父登时一乐,大嘴哈哈。
丁太子阴谋得逞,心里甭提多得意了,但是他知道时机不对,丁司令在一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呢,所以并不忘形。他攥住靳青河的手,像给别人拜寿似的,不伦不类地笑道:“恭喜恭喜!”
靳青河嘴角抽抽,朝他点头回道:“同喜。”
午餐结束之后,丁太子本想趁机把心上人留下来促膝长谈一番,无奈丁司令棒打鸳鸯,硬把他提到书房去训话。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离开。
这下,丁太子更要抓心挠肺的设法把自家老子打发回奉天老家了。免得阻碍了自己一段大好的姻缘。
所幸隔天,奉天司令部真的发来电报催促丁司令回去。丁司令临走前又把丁太子抓过来耳提面命地交代了一番,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等丁司令的车子一启动,尾气还没散开,丁太子就立马冲回屋子里,手一拨就接通了靳家的电话。
7、太子攻略
彼时靳青河正在家里睡大觉。
头正肩平,双手交叠放在上腹部,神情十分安详,是个躺在玫瑰花里的吸血鬼姿态。楼下的保姆来敲门,让他云里雾里地回了阳。
说是有位姓丁的少爷打电话来找。靳青河不大情愿地披了件薄薄的貂皮褂子便起了身往外走,一直走到茶几前拿起电话,才慢悠悠地想起了这人间还有丁昆山这么号人物。
靳蓝泽在楼上听到是丁家来的电话,早就先一步守在电话边等着了。他倒是不敢轻举妄动地去接听。只是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听着,期待自己的哥哥能够向对方提一提自己。
昨天一听自己哥哥果然谋了个好去处,他自觉自己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平时风评比大哥还好呢,这好运怎么也该轮到自己了。
大哥在河里漂了一阵,痛改前非,现在是从一个操蛋的臭小子变成了一尊不怒而威的石膏像,他可不敢在他面前贫嘴了。只能干焦急地对着对方眨眼睛。
可惜靳蓝泽的媚眼是抛给瞎子看了。
此时靳青河还没彻底醒透。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习惯地对着前方空气哼哼了一下,带着浓重的鼻音,是个撒娇耍赖的委屈模样。每次非自然醒的时候,他都要神魂离体一分钟。虽然靳蓝泽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但是他浑然不知,只是呆呆地抓着电话,目光还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电话另一端,丁太子听着对方这堪称“柔情”的嗓音,脊椎骨里一阵电流直往上窜。他心想真他妈的,老子一听这声音就过电,连“柔情”这么文雅的词都冒出来了。真他妈的。
丁太子是来催自己的秘书长去上班的。虽然说好是明天开始。
靳青河没得挑。他过惯了一板一眼的生活,再活一次,只希望率性自由。风把他往哪里吹,他就往哪里飘。他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要去改变历史。
靳青河的灵魂还在梦中,大概听到丁太子要带他去“见见朋友,确定关系”什么的。
他“恩恩”地敷衍了两声就轻飘飘地挂了电话。
一旁的靳蓝泽急的暗暗跳脚。等了半天,居然什么有用的都没有听到!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晕头转向地摸索了楼梯扶手,喝醉酒似的,摇摇晃晃地上了楼。留下他一个人在楼下嗷嗷怪叫。
电话那一边,丁太子挂了电话,开始人来疯。
他的阿青终于要落入他的手心里了哈哈哈!
他挟风带雨地冲回自己的房间,放了块萨克斯音乐唱片,喝了点小酒,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闷声不响地大跳探戈。直跺得木质地板一阵“咯吱咯吱”的乱响。
走过楼下的卫兵看着震动轰鸣的天花板目瞪口呆,以为丁太子是在隐秘地庆祝丁司令回巢。不由啧啧感叹:“司令大人,你到底是有多不得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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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一刻钟后,丁太子的车子便开到了靳家门口。
靳青河依然穿得简单,他仿佛总能把白色衬衣,铅灰马甲和西装裤穿出时尚得体。一根棕色颈带系在尖领下,展现一种潇洒帅气的英伦风。
他一路信步走来,风度翩翩,把车里的丁太子看得都痴了。
丁太子总是觉得他的阿青是特别的。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也能被他的阿青穿出不一样的味道。似乎就是因为他身上有那么一股子刚毅劲。也非得是这么一种淡泊宁静的味儿不可。看着有嚼劲。
丁太子看靳青河,靳青河也看丁太子。
丁昆山有一副严肃凌厉的长相,两道浓眉真正的斜飞入鬓。眼睛比一般人细长些,透着鹰隼似的凶光,不好相与。鼻子高挺像混了洋人血统,嘴唇却是显得厚了些,红中裹挟赭色,色调暗沉。剃了个小平头,两边鬓发很长,是个四平八稳的架势。腿也是特别长,这样坐在车里,一双长腿曲着更显得笔直修长。
靳青河在副驾驶座上落了座。
丁太子为了晚上的计划万无一失,此时便生生地保持了一种热情好客但是进退有度的快乐,他斯斯文文地说道:“咱们先去吃饭,然后我带你到我朋友那里,给你介绍介绍他们,先混个熟脸,以后兴许有用得到的地方。”
靳青河应了。
民国的汽车比现代的窄多了,他感觉自己和这位丁司机坐太近。他可没忘记自己第一次遇见丁太子的时候,对方正开车撞了人还理直气壮地生气呢。
丁太子大大方方地带着靳青河花天酒地去了。
才半天功夫,靳青河的名字便在万成县一群太子党中传开。
丁太子一整天的任务就是往靳青河身上贴自己的专属标签。
他领着心上人在一群狐朋狗友中摇头晃脑,逢人就逮住,得意洋洋地介绍我的秘书长如何如何。大伙就把站在他身边的俊美青年从头到脚地扫描了一遍,嘴里恭喜靳公子千里马遇伯乐,心里则暗暗地嘀咕,不知道这位耐不耐摔打。丁太子可是能把个200斤的抡起来当铅饼投掷,把个300斤的踹翻出几米外。这秘书长高高大大,但是面相斯文正直,体体面面的,怕是不懂讨好,要吃苦头。
靳青河一如既往地把自己当木头伫着。对于丁太子这么拿他当自己人,他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简直要对自己的人格魅力震惊了。他仔细观察了丁太子,越发觉得这人笑得无懈可击,是个全心全意的模样,对他的好意并不是伪装。
走马观花地认识了一大群人后,天已经黑了。但是丁太子不放人。
丁太子带着靳青河,拉帮结派地集合了三个臭味相投的太子党,去了舞厅找乐子。
这几天的阴雨总算消停了。阴测测的凉意一退去,蛇蚋虫蚁便尽数冒了出来。
万成县作为奉天的一大附属,自有一番繁华。比如很有上海摩登气息的大舞厅。
两排大红灯笼从街角开始晕染,直拉出一条大街的长度。虽然是晚上,这里却亮如白昼,舞厅里金碧辉煌,觥筹交错,是乱世中一处歌舞升平的乐土。
丁太子一帮人霸占了一个角落。靳青河从左到右一个一个认识过去,全是些师长级别家世的,加上个丁太子,此四人正好是凑齐了一桌麻将。
赵、钱、杜,三家公子都是中午时候才认识的。但看着丁太子的护短劲儿,都纷纷跟靳青河做了自来熟。
赵公子是个读过书的,他能从巷子里偶遇的一位小姑娘讲到洋教堂里面的耶稣,旁征博引十分厉害。钱公子三句话里有两句讲的是银号,剩下一句则是国债。他倒是个活泼的性子,能把一个恶俗透顶的马屁拍得清新脱俗,富有诗意。杜公子是几个人中唯一已经就业的人士。家里给他安排了个全县保安大队长的职位。他唯一的爱好就是拿着犯人来解闷。平日总是一脸阴沉,除了丁太子,谁也不服。
靳青河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混到这一群人里面来的。
按理来说,秘书长当然不能跟主子同桌坐。但是既然靳青河坐下了,还坐在丁太子左手边,这里面就必然要有个门道。
三个公子哥一个个都是人精,当然看得透彻,说话也就拿捏了分寸。
赵公子说靳秘书的相貌好,跟个花骨朵似的。钱公子就搭上一句还是朵金子雕刻的花,富贵气!赵公子说这金花长得提神,万宝金行也刻不出来这样的。钱公子接了话尾,说那万宝金行最近打破垄断搞竞争,实在可耻。于是两人很是为此长嘘短叹了一番。
一旁的靳青河默默地听着,他想自己居然是一朵金花?居然是一朵金花?而且还提神!
丁太子乐呵呵地拍了拍靳青河搭在膝盖上的手,安慰道:“放心,就算金价跌了,我也不会抛了你的!”
丁太子当然全是一番好意。
靳青河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黄金是世界通行货币,比美元还稳固,不易崩盘,无需担忧。
丁太子得了个冷脸,也不在意,还冲他的秘书长摇头摆尾地笑道:“阿青,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话?”
靳青河一双明晃晃的眼睛便垂了眼帘,露出一对深刻的双眼皮。他虚虚地从喉咙里应声:“嗯。”觉得这位太子爷真是不好打发。这种问题要如何回答?
丁太子还没见过他这个垂眼敛目的柔顺神情,忍不住就要往他的眼睛啾上一口。
靳青河忽有所觉地转头看他。
丁太子笑嘻嘻地吹了声口哨。望天。
“是啊,靳秘书怎么都不大说话来着?不是怕生害羞了吧?”钱公子取笑道。
不等靳青河回答,丁太子立马龇牙接口:“关你小子屁事!我家秘书长就是不爱说话,这叫君子动脑不动口!你懂个屁!”
赵公子大笑做崇拜状:“哎呦我的娘,连古文都使出来了!”
靳青河心想都是些活宝。
丁太子盯着舞池上成双成对翩翩起舞的男女,突然兴致一来,转脸给靳青河笑了个见牙不见眼的孩子表情,邀宠似的揽了靳青河的肩膀,说道:“阿青,咱们也去跳个?”他指了指场上依偎在一起的男女,表情十分天真地说道,“那个是所有舞中最好学的哦!反正咱们这也没有女人,要不,咱们俩个凑合着跳一场?”
靳青河不着痕迹地别开脸,避开他喷吐在自己脸上的热气:“看着就好。”
那是交际舞,当他傻的啊。
丁太子双手捧住了他的脸揉搓:“阿青啊~~”
这尾音拖得百转千回,又是无奈又是怜爱的,堪称言有尽而意无穷,各种感情尽在其中。
语调是唱戏的,动作是大人对孩子的。
靳青河面瘫着个脸任凭他使劲,彻底的无动于衷。
8、劲敌出现
一旁几个太子党这边看看,那边瞧瞧,悄悄互觑着露出个恍然大悟,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容。
丁太子还在死缠烂打。他赖唧唧地摇着靳青河的肩膀,兴致勃勃地要给自己的秘书长找点“乐子”。
靳青河拿眼瞅看他,不愠不冷的,实在是要被磨尽了耐心。
靳青河蓦地“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周围几双看热闹的眼睛就齐刷刷对准了他。等着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靳青河转脸看丁太子,没什么感情波动地表示:“我出去一下。”
众人大失所望。心想此人沉闷至此,也算得上是个奇葩了。
几个人又悄悄扭头去看丁太子是个什么反应。
——这可是公然挑衅权威啊!丁太子是什么身份,他这太子名号可是能在中国大半个东北地区横行无阻的。这二十六年来哪一天不是被人当个小祖宗供着?哪有人敢这么扫他的面子,简直是扇脸!
丁太子的脸色果然是不好看了。
他手一伸便逮住了靳青河的手腕,用了蛮劲。语气不善地说道:“不许去。”
这话还是皱着眉头说的。说得恶狠狠,凶巴巴。
丁太子一变脸,几个太子党立即噤了声。纷纷抱着看好戏的心,等着看这靳秘书长是个什么反应。
这几年来,丁太子对身边的下人哪个不是想动手就动手的,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难道这位新上任的秘书长没听过上任秘书长是怎么离职的吗?丁太子突然对个知识份子上了心,恐怕也不是长久的事。众人纷纷表示不看好。
然而,靳青河表示十分淡定。
他顺着丁太子骨节分明的大手,刚健有力的手臂,一直看到他愠怒的眼睛。心想此人底线就到这里了,太浅。
他们两个,一个站着低眼,一个坐着仰头,正是个对峙的气氛。
然而靳青河的眼神骗了人。他是个斯文俊美的长相,因为俯视,眼帘半阖,睫毛卷翘,眼底一点流转的潋滟波光,几乎是要显出些柔情蜜意来了。他就是不笑,也是个心甘情愿,听凭吩咐的模样。
丁太子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气没来由的就消了大半,剩下的一半固执地要找回场子。他一边暗恨自己被美色迷了心要做昏君了,一边软了语气追问靳青河:“阿青,你就烦我了?怎么就烦了啊?”
这话问的有点示弱了。
几个太子党把眼睛一溜儿从个坐着的跳到个站着的身上。突然不约而同地想到,丁太子拉人家手做祈望状,实在太像个苦苦哀求的小媳妇了。虽然长得彪悍了点。可以算是个壮妇。
“阿青,你就烦我了?就烦了?”丁太子浑然不知自己被看成了小媳妇,还在喋喋不休地跟靳青河讨要说法。
靳青河面瘫着俊脸看了他半响,才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表示自己没烦,还是烦得无可奈何。
众人等半天就等来他这么个默片动作,简直像眼睁睁看着别人一口吞了个大便一样难受。
这位靳秘书长,靳翻译官,靳大少爷,他就是只被锯了嘴巴的闷葫芦啊!
丁太子还不死心,继续咄咄逼人:“你是烦得都不想跟我说话了是吧?”
靳青河无语。
丁太子使劲摇晃他的手,继续找茬:“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呀,阿青?”
靳青河简直要被他孩子气的固执气乐了!
他看丁太子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呆霸王脾气,只能服软告饶,回道:“我就出去吹一下风。”
丁太子说:“吹风要感冒的!”
靳青河说:“不会。”
丁太子说:“一定会!”
靳青河闭嘴。
他又摇身一变,成了一截树桩。没动静,不说话。
丁太子手一拉,靳青河无可奈何,只得顺着他的力道又坐了回去。
丁太子亲亲热热地揽了他的肩,是尽释前嫌了。
丁太子说:“阿青,你要真不愿意跳舞,我也不烦你啦,可你别乱跑嘛!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你要是跑没了,我去哪里再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回来?是吧!”
靳青河盯着面前的酒杯腹诽:你也知道自己在烦我嘛!
丁太子说:“你喜欢什么?明天我领你去。”
靳青河摇头。
他上辈子过的都是老大爷式的生活,除了工作还是工作,闲暇消遣少之又少。如果一定要有,那么就是到美国参加枪械发烧友的模拟军演,或者一个人自娱自乐地拉一下琴。
丁太子不高兴,嚷嚷道:“你一定要有,至少一个!”
靳青河撩他一眼。心想此君真是特别麻烦。于是默默地低了头,开始很认真地要去寻找那至少一个。
丁太子也不打扰他,只由着他想。他自觉自己的秘书长过得多辛苦啊,他要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一旁的钱公子忽然福至心灵,大叫一声:“听戏!”
赵公子心有灵犀:“小旦!”
两人互瞧一眼,抚掌大笑。
杜公子低低地“嗤”了一声。他对这种民间艺术鄙薄得很。一个字拖半天,没什么意思。
丁太子可不管身边心事各异的几个同党,只揪着靳青河追问:“阿青,你喜欢吗?”
靳青河想了想,觉得真的是没什么可想的了。便点了头。
丁太子往后一靠:“可给我找着了。”
几人又说说笑笑了一阵。
这时,舞池上舒缓的音乐慢慢换成了快节奏的胡洽舞。宾客们也有许多跳乏了,陆续散开,舞池一下子就显得冷清许多。
突然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大叫一声“看我的!”
下一刻,一个娇小单薄的小人儿便一下蹦跶到了舞池中央。
靳青河抬眼看去,不由呼吸一滞!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韶华,穿天蓝色的哔叽西装。生得色如桃花,光彩动人,是个精雕玉琢,集天地之灵气,汇万物之精华的小玉人。
少年一个人霸占了整个舞池,扭着小腰细腿跳得乐不可支,是个人来疯的形象。他就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动物,朝气蓬勃,牢牢地牵住了所有人的眼睛。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看他。
靳青河看清了他那可爱的娃娃脸。
——杏眼,菱嘴,梨涡!
——他的小弟!
靳青河的目光都要散了,丝丝缕缕的碎成欠片。
——小弟还活着,他唯一的亲人还好好地活着!
就活在这个异世界,活在他的眼前!
靳青河握紧拳头,呼吸急促,整颗心都要撞出胸口!
小弟也穿越了吗?他原来并不是一个人被抛下的,是吗?还能重新开始,还能再来一次!
他还能再拥有小弟!
靳青河心乱如麻。觉得全世界只剩下舞池上那活泼泼的小玉人了。他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见了。时光瞬息倒流,背景黑白,他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里面。
靳青河内心汹涌起伏,丁太子自然有所察觉。
丁太子顺着靳青河的目光看向舞池,一下子就找着了目标。
然后他大失所望。
丁太子努努嘴,表情十分不屑。这种不男不女的娘娘腔,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他的威胁!
丁太子撞了一下靳青河的胳膊,说道:“那小子叫做年瑾玉,柳州年家的幺子,也是这里沈家的表亲,小时候在奉天待过一阵,上国中后就放在沈家养,是沈出云的小心肝小表弟。老子小时候没少揍他嘿嘿。”
靳青河皱眉,心里不大高兴。他恍恍惚惚地想,原来这个孩子并不是自己的小弟啊,可是为什么长得那么像呢?为什么要出现在他的面前呢?难道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吗?
丁太子看出靳青河的心不在焉,自个儿心里也不大痛快了。
他忽然脱下外套往靳青河手里一塞,咬牙切齿地笑着说了一句:“看我拾掇了他!”便气势汹汹地跳到舞池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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