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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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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旧事[穿越攻] 作者:黑色地板

    正文 第5节

    民国旧事[穿越攻] 作者:黑色地板

    第5节

    陆冬青盯着青年的侧脸看了片刻,忽然生出些朦胧的情思来。他一直希望有个人可以陪着自己慢慢地走,走在烈日之下,走在细雨之中,走在无垠荒野,走在无尽幻夜。对方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可是他的同僚们太尖锐,他的学生们太热闹,沈出云倒是细心安静,但是却总是把他当做易碎品似的小心对待,严加保护。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希望自己是作为一个男子汉站在天地之间,即使不能有所作为,至少也要顶天立地,无愧于心。

    而现在,他却忽然生出这样一种感觉。

    多奇怪啊!这个男子,倒是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陆冬青心想。

    他原本是准备逮住靳青河投诉靳家最近对自己及自己学生的胡闹的,但是此刻站在这个青年身边,看着对方那双平静安宁的眼睛,他的心中生不出半丝怨怼了。他不希望破坏这美好的一刻。暂时就这样吧!

    靳青河不是文人骚客,自然很难生出点像陆冬青那样的浪漫心思。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俗人,淋雨要冷,伤口受冷会痛,裤子粘在腿上要不舒服,皮鞋浸水走路会拖沓,长草泥泞中不能走快,所以他走得并不很快活。

    就在他闷头走路的时候,一旁的陆冬青忽然低呼一声,是脚底湿滑绊了一跤,靳青河眼明手快,急忙扯住他的胳膊,但他还是“哎呀”一声,为了接住下滑的书,把脚崴了。

    靳青河望了一眼前方漫漫长路,以及渐渐昏沉的天际。

    最好赶在天黑雨变大之前抵达靳家,否则只能露宿荒野而且没饭吃。

    陆冬青一边忍痛,一边羞愧地低下头:“抱歉。”他发现自己确实从早上就一直在给对方添麻烦。好像只要跟这个人在一起,他就变得笨手笨脚的,完全不是平时淡然自处的自己。

    靳青河看了他的脚踝一眼:“我看看。”

    “不,不用了!”陆冬青连连摆手,“我没有问题!”由于一只脚上不敢使力,他的站姿身体重心偏移,看着很没有说服力。

    如果是丁太子那个五大三粗的大兵痞也就算了,但是这个书生看着是个细皮嫩肉的,大概也受不住自己那套堪称粗暴的治疗法。靳青河这样一想,便不再多言,只低头,默默地弯下腰,把背朝向了陆冬青:“上来吧。”

    “咦?”陆冬青受惊似的抱紧了自己的书,脸迅速转红,急急分辩道:“不,没关系,我可以继续走,我可以——”

    “上来。”靳青河眼看着前方,淡淡地说道。

    陆冬青低下头:“哦。”他的薄薄的耳尖已经彻底泛红了。

    他动作僵硬地俯下身,趴到靳青河宽厚结实的背上,手支撑在靳青河背上,还想拉开一下距离。靳青河拖住他的腿弯,一使劲站起身来。他倒抽一口凉气,双手急忙抱住了靳青河的脖子。这下可完全抱严实了。

    雨还在雾飒飒地飘着,万成的黄昏悠然降临,天际是万丈霞光,漫漫然向远方延伸着,色彩绚丽醉人。前方是一碧荒草,缥缈烟雨中肃然静默。靳青河背着陆冬青,在羊啮草稀疏的泥地上走着,陆冬青从一开始的尴尬别扭,到现在已经自然而然地把头搁在对方肩膀上,他微微地闭阖了眼睛,在无人可见的视角中,他用视线慢慢地描摹了靳青河的侧脸轮廓。卷翘的睫毛,坚定的眼神,挺直的鼻梁,刚毅的唇线。他突然有点转不开眼睛了。这个人,失忆后似乎变得可爱了啊。

    所幸路程还不算太长。两个人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抵达靳家。

    陆冬青浑身湿透,靳青河自然要留人。而陆冬青经过刚才一番波折,已经对靳青河有了一点改观,这时也就推拒得客气。

    两人刚进大门,偏巧靳蓝泽正要出门,一眼瞧清了这无论如何不该一起出现的人,立即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唉哟”大叫一声,动作夸张地往后大跳了一丈高。

    “大哥,我说你——你这是?”靳蓝泽捂着胸口大惊小怪地指着陆冬青叫道。

    陆冬青心慌意乱地朝他点头示意。

    靳青河淡淡地应了声,背着陆冬青走到客厅里,把对方放在沙发上后,才回头对迎上来的保姆说道:“柳妈,帮我煮点热汤。还有,叫个会治骨伤的医生来。”

    待保姆应声退下后,靳青河才转身,在陆冬青面前蹲下。抓住对方受伤的脚踝,抬手脱下上面的黑色厚底布鞋和白布长袜。陆冬青的脸都红得快要充血了。他双手紧紧地攥住自己长袍的两边衣摆,正襟危坐地任由靳青河查看自己的伤势,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靳蓝泽在两人背后露出“原来如此”的阴笑。

    这是多快的速度啊,还把人弄到家里来呢呵呵呵!

    18、检查检查

    陆冬青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虽然对靳青河已经改观,但是心里依然觉得别扭,热汤只喝了两口就急急地告辞了。靳青河也没多留。

    靳青河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绵软的睡袍,脸上脖子抹了凉凉的药膏后,才下楼端了杯咖啡陷在沙发里,用钢钳子夹了三块方糖放进咖啡中,慢慢搅拌,慢慢啜饮。

    靳蓝泽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鬼鬼祟祟地看着他笑,末了终于忍不住,满脸八卦地问道:“哥,人家之前不是看不上你吗?你是怎么把他弄到手的?是因为脸上的这些伤口吗?肉体牺牲啊!还是因为你跟了丁太子?这样看起来,那个姓陆的也不是多了不起嘛!看他平时那副清高的样子,哼!——哎呀,他怎么就这么好的命,突然就跟沈出云是同学了呢!”

    靳蓝泽滔滔不绝地发了一堆牢骚,虽然靳青河没理睬他,但是他也很能自得其乐。

    他蹲在靳青河跟前,脑袋凑近对方,自下而上地望着自己的哥哥,小奴才似的献媚道:“哥,我发现你真的变得好看了哦!”说着,他朝靳青河使劲地眨巴眨巴眼睛,把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得十分莹亮动人。

    靳蓝泽是个长相媚气漂亮的小个子,举手投足之间会不自觉地带着点撩人的意思。他的同学都很爱他,加之他性格开朗活泼,不会记仇,没什么坏喜好,只是有点小势利,但也很好打发,所以在圈子里一直很吃得开。他也对自己的长相十分满意,知道如何善加利用。以前的靳青河对他一直只是冷眼冷笑,他也就学会了讽刺顶嘴。如今他察言观色后发现,自己哥哥好像不一样了,于是明智地知道见风使舵。比如现在他这么在对方身前小狗一样地磨蹭,靳青河就只会又无奈又纵容地摸摸他的头。

    如果靳蓝泽有尾巴,现在肯定已经摇上了。他实在是太喜欢现在这个样子的哥哥了。

    “哥啊~~”靳蓝泽腆着脸去摇自己哥哥的手,说出最终目的,“你跟丁太子说一声,让他也给我安排个职位吧!”

    靳青河看着这个胸无大志的弟弟,心里哭笑不得。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不再像刚开始时那样的拒人千里之外了,他渐渐地开始习惯这些家人,感觉这是自己的责任。因为上辈子不能拥有,这辈子就格外的想要珍惜。

    只是跟别人讨要职位这种事毕竟是他从没做过的,感觉是老虎吃天,无处下口啊。要如何跟丁太子开这个口呢?

    靳青河拍拍靳蓝泽的手背,把咖啡杯放到茶几上,说道:“哥哥会记住的。”

    靳蓝泽狠狠一抱拳,旧社会的英雄豪杰似的故意粗声说道:“大恩不言谢!”然后背过身,对着天花板比了个v字。

    待靳蓝泽高兴劲过去后,靳青河才问道:“蓝泽,我,或者我们家,是否有什么仇人?”

    他心里可一直惦记着小巷的埋伏。

    靳蓝泽吃了一惊:“哥,你这就开始动手清理咱家的各路仇人了?好哇!我这有个小本子,日期事件都详细地记录着呢!我现在就拿给你,你不要手软,一个一个来,哼哼,你把我最讨厌的那几个同学也解决了吧!择日不如撞日,就是现在!”说完,“咚咚咚”的就往楼上跑。

    靳青河在他身后,翻白眼望天。

    他松了松衣襟,觉得自己还去问靳父的好。

    ·············靳父表示自己仇人太多不知道啊···············

    陆冬青坐了黄包车回到自己的小公寓里。

    他这个家是个朴素的小四合院,门口摆放一截大肚和尚赤脚悟禅的木雕,院子里种了各色花卉,诸如夹竹桃,晚香玉,紫茉莉,金银花一类。藤质的棚架上爬了一树翠绿鲜嫩的丝瓜,细雨蒙蒙中暗香浮动月黄昏,很有股闲适雅意。

    陆冬青一路目不斜视直接抵达了卧室。卧室里窗明几净,收拾得简洁利索。他一进门,先是阖上红木门扉,然后放下书,推开窗扉,让屋子透足了气。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想了想,转身拨动了身旁的电话。

    电话一被接通,对方马上拿起来,显然是在座机边等候久矣。

    陆冬青握着话筒,听着电话那头的焦虑,不动声色地看着窗外一树大花剪秋萝,手伸出窗外,隔着牛毛雨抚摸那花瓣伞状开裂的花朵,眼里落下一抹红艳花色。

    “我知道了,这边的事情一结束,我就回去。不会太久。”他最后沉着脸安抚了对方的担心,然后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放下话筒的时候,他的视线还落在电话上,然而白皙修长的手指倏忽弓起,抓成了个鹰爪的形状,拽住花瓣用力一拧,生生扯下满手鲜红的汁液。

    他把手指伸到嘴边尝了尝,没有在意花汁的苦涩,因为眼神依然陆离斑驳,是心思落在了空处。

    ··············靳青河的一天假期宣告结束,···············

    翌日。

    丁太子凑足一群太子党很是胡闹了一天,无非就是吃喝嫖赌,图个乐子罢了,却感觉没以前那么得劲了,抱着个香喷喷的小旦也没了兴趣,于是果断把靳秘书长召唤过来。

    丁太子要玩桌球,下午三点的乐源门。是家洋人开的馆子,上层提供用餐,下层则开辟了个私人台球厅室。

    连日阴霾的天空恰好放晴。靳青河看脸颊边的血痕已经凝固成细细的纹路,也便不再在意,把自己打理了一下后便出门了。

    大约辛未时段,乐源门正是冷冷清清。靳青河一进门就瞧见了斜对角窗边的丁太子。

    丁太子一个人坐在咖啡桌前,把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里面穿了白衬衫和黑马甲,白衬衫袖子直挽到了手肘,一双长腿交叠着闲晃,把咖啡桌上铺展的碎花边桌布带得一晃一翻的。

    丁太子正百无聊赖地捧着一张薄薄的菜单研究,桌上只搁了杯白酒。靳青河朝他走去,他似有所觉,抬起头来。

    然后他眼睛紧盯了靳青河,抓起面前的白酒一口饮尽。

    “你可总算来了。”丁太子“嘣”的一下把空酒杯按在桌上,笑呵呵的大跨步上前搂了靳青河的肩膀。

    “走,到下面玩去。”然后他近距离地瞧清楚了靳青河脸上的血痂,视线顺藤摸瓜一路向下,是几条隐入立领衬衣里面的血痕。

    丁太子立即脸色一变,手指捏住靳青河的下巴愤怒地责问:“他奶奶的,谁弄的?!”

    靳青河无言以对。虽然现在餐馆清冷,但也要注意一下影响好吗!两个大男人勾肩搭背就算了,还要用手指勾下巴,眼神咄咄逼人,没看见掌柜的在一旁震惊吗!

    靳青河把脸扭开:“没事,被草割到而已。”

    丁太子眼睛倒竖,对对方如此不爱惜自己发肤而感到痛心疾首。他不由分说的一把拽住靳青河的手:“还有哪个地方也受伤了?到厕所里面去我检查检查!”

    虽然靳青河不愿意,但是他现在这个身体是个草包,于是只能被丁太子拉了走。

    丁太子把他扒拉进洗手间,门一关就要去解他的西装扣子。

    “等一等!大白天的——”靳青河眉头大皱,按住他的手,“里面没有了!”

    “老子自己看!”

    “不要这样!”

    “别乱动,给我老实点!”

    丁太子是个力大如牛的,现在正是心急,完全不把靳青河这微弱的挣扎放在眼里。他毫不费劲地开了靳青河的前襟,双手揪住里面的衬衫往上一扯,就将靳青河的衬衫从裤子皮带里抽了出来,露出一片光滑结实,肌肉紧绷的小腹。如此还不知足,他手一伸,就要从下往上滑进靳青河衬衫里面去探个究竟。

    “我说不要了!”

    靳青河终于恼羞成怒,涵养也不要了,力气大爆发,手一推就把丁太子推坐到马桶盖上。

    他拉了拉大开的衣襟,面红耳赤地盯住丁太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申道:“我说不要了!”

    丁太子一噎。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靳青河要这么生气。他们之间不都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吗?现在他的阿青是他的了啊,他检查自己的人是否完好,有什么问题吗?难道是——

    丁太子怔愣愣地坐在马桶盖上看着心上人:“你是害羞吗?”然后不等靳青河回应,他马上得意地笑着接口道:“好吧,好吧,回家再看好了。”

    靳青河看他那小人得志的嘴脸,真想给他一兜冷水清醒清醒。

    靳青河深深地吸了口气,默默地整理好衣服,懒得多说,推开隔间木门提腿就走。

    不能再跟这个兵痞子待一块了,他想揍人!

    “阿青,你怎么就走了,等等我嘛!”丁太子在后面舔着脸跟上来。他见自己心上人果真纯情,心里就觉得特别高兴。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隔间。

    靳青河刚走出来,眼角余光便瞥见洗手间的大面玻璃上映着一个黑色身影。他脚下一顿,侧过头去,便看到了独自靠在镜子边抽烟的男人。

    19、厅室挑衅

    靳青河刚走出来,眼角余光便瞥见洗手间的大面玻璃上映着一个黑色身影。他脚下一顿,侧过头去,便看到了独自靠在镜子边抽烟的男人。

    男子生得威严俊美,身材高大端正,轮廓刀削玉刻的深邃,两道浓浓的剑眉天然地皱紧了,在眉心挤出一道忧郁的刻痕,眼神冷峻,是个时刻深思熟虑中的模样。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披着黑色大氅,下边是黄呢布料的军裤和长筒军靴,周身一股杀伐决断的锐气。

    此刻,男子也正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戏谑和嘲讽,眼神蔑视。

    他把手指上夹着的烟卷丢在地上,用坚硬的军靴碾熄了,然后抬头瞟了靳青河,冷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靳青河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直到丁太子在后面赶上来把他扯了走。

    台球厅室。

    靳青河跟着丁太子沿着狭窄的楼梯进入乐源门的地下室,这里是被改造为台球厅室的一个大房间,屋子里灯火通明,正中并排摆放着四台中式斯诺克,墙壁上挂着一袋球杆,角落里有休息用的桌椅,烟卷和小食。总体环境整洁干净,但是因为房间里烟雾缭绕,天花板也设计得比一般规格低,所以空气略显滞闷。

    正是一天较为萧索的时段,房间里只有寥寥两三个青年男子,两个是马甲西装裤的打扮,抱着球杆坐在台球桌边沿,一个是白衬衣黄呢军裤搭配军靴的架势,趴在台球桌上击球,几个人在台球桌上说说笑笑。靳青河和丁太子步入台球厅室的时候,那个趴在台球桌上的男子刚好手肘回缩,球杆前撞,正是一杆进洞。

    一旁的两个同伴齐声喝彩:

    “厉害!又进了!你小子是要一杆清台吗!”

    男子站直身来,一手握着球杆,一只手插进裤袋,转过身来。

    靳青河一看,不正是之前在洗手间遇见的那个抽烟男吗!

    “哟,这不是沈少嘛!”丁太子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

    沈出云?小弟的表哥?靳青河心中生出一丝微妙的愤懑。

    沈出云似笑非笑地乜斜了靳青河一眼,然后才朝丁太子笑道:“别来无恙,丁太子。”

    丁家和沈家的恩怨,可以从老太爷们那一代讲起。内容多半都可以围绕政见分歧,商业竞争展开来说。私人仇恨倒是无几,也就是年轻小辈间见面动动嘴皮子,枪子倒是不敢乱动的。一动,东北要乱。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大家心照不宣,争斗都拿捏好分寸。只是这仇结的久了,便沉淀出恨意来。到底是没有杀父夺妻灭门的刻骨仇恨的。也幸好丁沈两家势均力敌,所以才没能真正撕破脸来。

    丁太子一步三晃,吊儿郎当地走到沈出云面前,大喇喇地飘了一眼沈出云背后的台球局面:“不错嘛,沈旅长果然有两下子。”

    沈出云听他一分钟内对自己变了两次称呼,心里甚觉好笑,然而面上不动声色,只抱着双臂笑道:“见笑了,太子也是来玩的?不知道有没兴趣跟我玩两场?”

    丁太子摆摆手:“别,要是你输了就算了,你要是敢赢我,我非得按着你揍一顿不可!”

    一旁的两个青年一听,眉毛都倒竖了。这都什么话啊这人!

    沈出云倒是好修养地哈哈大笑:“丁太子果然快人快语啊!那好,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他一边抓起身侧的擦杆布慢慢擦拭球杆,一边绕着台球桌走到一边,给丁太子让出道来。

    丁太子也没推让,理所当然地跨过去了。

    靳青河在一旁看得分明,丁太子如此没心没肺,就是个大老粗,一根筋。而这位沈大少爷明显是个城府深沉的人物。毕竟就沈家的地位而言,他根本不必委曲求全去给一个完全不领情的人让路。

    靳青河走过沈出云身边时,对方忽然抬眼看他,嘴唇阖动,轻轻地吐出一个词:

    “——兔子。”

    靳青河微愣,对这么直接的挑衅竟是一时反应不过来。然而对方已经转身若无其事地走开了。靳青河往前走了两步才恍然大悟,兔子不就是某行业的专业术语吗!

    靳青河:囧rz。

    是了,难怪对方之前看自己的眼神那么轻视,是在洗手间里不小心听了他跟丁太子的墙角所以误会了吗?但是这种事情解释不清的好吧!

    靳青河决定忍了。无所谓,反正也是不相干的人,不必追着澄清。他头一摇就把沈出云抛到脑后了。

    然而沈出云可没能这么豁达,他心里还惦记着陆冬青的事情呢!虽然陆冬青表示不需要麻烦他,但是他就是不能忍受有人欺负他的冬青,觊觎他的冬青!靳青河算什么,一个小小的暴发户,也敢跟他叫板!

    沈出云此人,善于记仇,甚至可以说是斤斤计较,犟头犟脑。他在大仇大恨方面能用政客的眼睛冷静分析,譬如丁沈两家的恩怨,然而小恩小怨不能忘,时时刻刻都要拿到嘴边用牙齿狠狠地咬上几口以泄愤,非如此不能痛快。丁家太子是大仇,虽然丁太子像茅坑里的石头,又冷又硬,而且不知好歹,幸好笨得坦白,傻得直率,所以可以拉拢,可以利用,可以纵横,最好不要反目。而靳青河欺负了他的冬青,这桩是不关沈家利益的私仇,他觉得可以现场报。之前小巷埋伏没能成功给对方提个醒,这回,他可以来个婉约一点的。

    沈出云心中打定主意,眼见着丁太子那桌已经开始,也不走开了,就站在丁太子的台球桌边,双手交叉环于胸口,好整以暇地留意了靳青河。

    只见靳青河拿着球杆在手中颠了颠,走到台球桌前,俯下身,双腿前后弯曲站立,重心前倾,两手左伸右缩,手指拱起,交叉,左架右握,托起球杆。一整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熟练简洁,是个专业人士的架势。

    丁太子也是屏息凝神地盯住了他。

    靳青河盯着母球,手肘一动,出杆。然后他很迅速地闭了下眼睛,站起身来。

    ——母球偏离预定轨道,离目标球远矣。

    丁太子叹了口气,上前拍拍靳青河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慢慢来。我看好你!”他看靳青河的握杆,击球动作都十分标准,还以为他的阿青是个专业的呢!

    靳青河点头领受了他的好意。

    沈出云在一边笑微微地看着。

    靳青河的第二杆依然失败,这次的动作显得拖泥带水,甚至没有第一杆的顺畅。他自己站起身来时不免也要皱眉了,一副摸不着头绪的样子。

    等到了第三杆的时候,母球总算和目标球擦了个边,在观众眼里也算得上是个小进步了。然而靳青河挺直腰肌,看着母球,却是眉宇大皱。

    他很快又伏低前身,击出第四杆。这一次的水准又回到了最初状态。母球往目标球冲去,然而在逼近目标球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拐了个弯,自己掉进球网里了。

    “咳!”沈出云的两个伙伴在一边冷不防打了个嗝,是忍着不笑出声音,只剩两股急气流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丁太子眼神犀利地朝两人瞪去:“他妈的找死!”

    两个公子哥立即噤声,齐齐看向沈出云。

    沈出云垂首在台球桌边沿弹了弹烟蒂,要笑不笑地说道:“小子们不懂事,丁太子大人有大量,多包涵了。”

    话锋一转,他瞟了靳青河一眼,带着点施舍的口吻笑道:“要不要一起玩?热闹一点。”

    靳青河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他心里对对方三番四次的挑衅并不以为意。横竖不过是个不相关的路人罢了,还不足以让他心绪不定。

    丁太子大手一挥:“不必!”接着转身一脸“一切尽在老子掌握中”的去安慰靳青河:“没事,已经有进步了嘛!刚玩的谁不是这样?下一次会好点的!”

    靳青河看了眼手里的球杆,赞同了他的观点:“下一次会好点。”

    经过刚才的多角度尝试,他已经慢慢找到以前的感觉了。

    沈出云在一旁眼神幽幽地看着,深深地吸了口烟,继续喷云吐雾。

    这个靳青河倒是很沉得住气啊!

    沈出云不再多言,赶在靳青河第五杆落下之前,他率先出击,转身回到自己的台球桌前俯下身,“啪嗒”一声,响亮而干脆地进了个球。

    “好球!”

    “漂亮!”

    一旁的两个公子哥立刻捧场,手舞足蹈地把巴掌拍得扬眉吐气。因为自觉沈出云是替自己出了口恶气了,所以虽然只有两个人,却生生拍出了个满堂彩。

    丁太子笑容一敛,脸上现出凶狠状!

    这挑衅他妈的也太明显了吧!

    眼睛危险一眯,丁太子拔腿就欲去跟沈出云找茬。

    “算了。”靳青河在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睛含笑地对着他摇摇头。在他看来,沈出云这种程度的挑衅是很不成熟的。一根糖果的仇恨罢了!

    丁太子怕事情闹分明了会让靳青河伤心,也就叹气罢手了。要是对方这时取笑靳青河一句,他就是当场把对方五马分尸了,他的阿青还是要自尊受伤啊!他今天就不该带他的阿青到这里来!

    丁太子深深地陷入自责中。

    20、街角偶遇

    这边丁太子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而靳青河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出云“炫富”。

    台球技术发展到现代已经很丰富了,包括基本技巧,诸如高杆、缩杆、偏枪、跳球等,以及通过这些基本技巧演变而来的,比如刹车球、跳球、偏缩、还有加旋转的高杆以及弧线球(香蕉球)。【以上资料由百度友情提供】

    看沈出云的几个击球,动作都是干净利落,胸有成竹。但技巧多是高杆、缩杆、偏枪一类,半点花样也没有。连续击落了三个球后,他乘胜追击,球杆目标一转,枪头对准了靳青河的方向,有意无意地瞥了靳青河一眼,手肘一动,第四个球“啪——”的一下被撞向边沿,碰了壁,转弯,撞动隔壁的绿球,绿球颤巍巍地滚了几下,应声落网。

    “好球!”

    两个公子哥鼓掌喝彩,脸都涨的通红了。是比自己得了大奖还高兴。

    沈出云悠游自在地直起腰,满眉满眼的得意。这是他的独门技巧,大名隔山打牛。

    在万成,他还真是难逢对手。

    他把嘴里剩下的半截烟卷扔到地上,用军靴靴尖碾灭了,从裤袋里摸出一个镶烫精美的金铜烟盒子,从中抽出一根烟叼到嘴里。两个公子哥马上一脸媚笑地跑上前,把打火机凑到他嘴边。他便就着吸了一口,懒洋洋地吐了口斜圆锥状的烟雾,面向台球桌,评估似的点点头,觉得自己今天状态还算不错。

    台球桌很快又被一旁的侍者收拾一新。趁着这空当,沈出云揉了揉脖子,转头去看靳青河。

    这一眼比以往任何一眼都要来得深刻,就差竖起根中指来示威了。

    靳青河觉得自己今天的忍耐度到此总算用尽。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何况人乎!

    丁太子自然也注意到这个眼神,正想暴跳如雷,靳青河却按住他的肩膀,要他稍安勿躁。

    淡淡地扫了沈出云一眼,靳青河举起自己手中的球杆朝对方小弧度地扬了扬,示意他好好看着。

    沈出云斜着嘴角叼住烟,干干地冷笑一声。他见靳青河终于中了自己的激将法失了冷静,心里就十分期待,等着看靳青河不自量力地出丑。

    靳青河转身回到自己的台球桌前,纵观全局,只一眼,很快就在脑子里画出清晰的路线图。

    虽然他此刻心里真的被激出一点火苗,然而这点星星之火还不足以让他失控以致大失水准。

    刚才他已经多角度地练过手了,现在,他已经找到感觉。

    俯下身,动作摆开,心平气和地吐纳了两次,他不再迟疑,手肘一动,快速出杆。

    沈出云把烟蒂搁在台球桌边沿磕了磕,漫不经心地看过去——

    “啪嗒——”母球弯曲蛇行,走出一个平滑的弧线形状,蓝球落袋。

    “不是吧?”

    “这都行?”

    众人一怔,纷纷停止了动作。感觉这一球是瞎猫碰见死耗子了。

    按常理,母球一般都是走直线的,走弧线的肯定是击球力度不足所致,而走了弧线还能进球的,那就是失误!

    靳青河却理所当然地直起身,换个方向,再次出手。

    “啪嗒——”母球风驰电掣地穿过两球间隔,直击目标红球。

    丁太子瞪大了眼睛,脸上现出笑意。而沈出云则维持着夹烟的姿势僵住了。

    难道靳青河开始走狗屎运了?

    “啪嗒——”“啪嗒——”

    母球直线冲撞开临近两个目标球,精准的力道控制着两球呈90度夹角往两边奔走,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各自落袋。

    “啪嗒——”

    “啪嗒——”

    随着靳青河的每一个动作,都会有一个色球应声落袋,甚至有时还是两个。击球的技巧更是繁复,他的枪头仿佛系着一根线,遥遥地操控着桌面上的母球和所有目标球。

    高位、低位、偏位,直线球、偏位球、反弹球,每一次出手都是恰到好处,收放自如,让人叹为观止。

    所用的技巧更是沈出云等人见都没见过的。

    横扫障碍的冲球,圈定位置的传球,蛇走龙游的弧线球,甚至一些奇怪的打法,刚开始沈出云等人还看得云里雾里,待往下看才知道,原来那是一组目标明确的组合球!

    没有失误,没有游移,没有巧合,靳青河仿佛国手走棋,骁将打仗,谋篇布局处处精细,步步算计,真正的掌控全程,如有神助。

    靳青河这一手,堪称神乎其技!

    “啪嗒——”

    待母球撞下最后一个粉球时,台球厅室里已然一片死寂。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实现传说中“一杆清台”的俊美男子,忽然生出一股高山仰止的崇拜和自愧弗如的惭愧感。

    他们刚才不还正取笑人家吗,原来对方不是无能,而是跟自己差距太大,都不屑回应他们的挑衅!

    沈出云的眼神都凝固了,化成了实质的利箭钉在靳青河手中的球杆上。

    他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了,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是球杆的问题。可是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刚才还一窍不通的人,怎么可能摇身一变就成了个高手?而且还创造出这么多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技巧。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除非,除非这个人刚才是在藏拙!是在示敌以弱,耍着他玩儿呢!

    ——好哇,奸商之后果然狡猾,他到底低估了这个对手了!此人刚才看着自己神气,面上好像没什么表示,其实心里不知道是如何取笑的他呢!

    沈出云越想越生气,简直要当场暴走。他狠狠地吸了几口烟,勉强平复了心情。

    不能在这里动手,自己这一边没好话说。毕竟是他们挑衅在先,后来的比赛也是心照不宣地进行,双方并没有明文说明些什么——他是太天真,才会上了姓靳的当了!

    沈出云眼神幽深地看着丁太子搂住靳青河嘻嘻哈哈又朝自己挤眉弄眼地得瑟,心肺都要气炸了。他毕生都没受过这么大的戏弄!——然而他的脸上依然不动声色。笑容没法维持了,但是下巴依旧昂着。

    沈出云是很喜欢台球这项运动的,常常独自琢磨,然而身边苦无知音对手,如今见靳青河的技艺如此高超,他心尖都要发烫了!

    一时很想一笑泯恩仇去跟靳青河促膝长谈,秉烛夜谈,各种谈。一时又觉得自己是受了欺辱,被对方当成小丑看待,心情便格外激愤。两相矛盾,内心纠结,真真闹心得翻江倒海,五内俱焚。

    这样的水准,早已不是自己等人能够对垒的了。与其留在这里被丁太子阴阳怪气地嘲笑,还不如现在走人!

    沈出云当机立断,上前皮笑肉不笑,毫无诚意地赞美靳青河:“靳秘书长果然厉害,有空可得好好切磋切磋。”

    靳青河拄着球杆,朝他一点头。心里半点悲喜都没有。只觉得此人心机果然够深。

    沈出云转头对丁太子打了声招呼后,便领着两个还没震撼完毕的公子哥离开了台球厅室。

    丁太子在他们身后摇头晃脑地龇牙大笑。

    他家阿青实在是太狡猾啦!看把沈出云气的哈!

    靳青河笑着看丁太子。他果然还是喜欢像丁太子这样简单直率的人啊!

    ·······

    日薄西山。

    和丁太子分道扬镳后,靳青河并没有直接回家。虽然遭遇过小巷埋伏,但他还是不死心,想要去见见年瑾玉。

    这当然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只是今天接触了沈出云后,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终于跟小弟有了某种联系了。

    就是这么个深沉的家伙看着他的小弟长大啊。在小弟很小的时候,他肯定也抱过他,亲过他。小弟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丁太子说小弟是沈出云的“小心肝”,大概真是很要好的表兄弟吧。多么让人不甘心哪!

    靳青河在沈家附近下了黄包车,一个人撑着雨伞在雨中慢悠悠地走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夜幕低垂,整条街道都是稀稀疏疏的雨,昏黄温煦的灯光一路铺展开去,把靳青河孑然的身影拉出一道长长的萧索落寞来。

    两两三三的行人,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从各家窗户里投影出来的光线,在湿漉漉的地面反射出一片透亮的光芒。

    靳青河不记得自己这一生是否遇到过比这更动人的雨了。

    每串雨珠都是璀璨钻石,每束灯火都是七彩琉璃,此起彼伏的各种声音,交汇了,融合了。是一首熟悉的韵律,他曾经在某个寂静的时刻被触动过心扉。

    时代只是一块黑白背景板。所有的冒险都只是为了遇见这个人。

    他的小弟。

    一辆汽车在垂帘似的雨幕中开过,他看见了站在街对面的,自己心心念念的小人儿。

    孤零零的,小小的小弟,抱着胳膊,缩着肩膀,蹲在窄长的房檐下躲雨。他身上的白袍已经湿了大半,贴在身上。肯定是很冷的。他的身后是一处洋人的服装店,明亮的灯光从透明的玻璃壁橱中透出来,包裹他单薄的身躯。

    靳青河撑着伞,呆呆地望着街对面的“小弟”,感觉眼眶湿热,喉咙哽咽难言。

    他忽然恍惚地以为,这个孩子是他失窃的梦境,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黑夜,被安放在一个小摇篮里,顺着河水飘到了他的面前。

    在流离失所的时代中,他们找到了彼此。

    21、携手同归

    “年少爷,好巧。”

    一双被雨水刷洗得锃亮的皮鞋停在眼前。年瑾玉抬起头,怔愣愣地看着撑着油纸伞站在自己面前的英俊男子。

    他记得这双温暖而哀伤的眼睛。

    “呀,是你!”年瑾玉一下从地上蹦跳起来。

    靳青河瞬间看清了他脏兮兮的白袍,湿溚溚的刘海,红红的眼睛和鼻尖。

    很明显,他刚才是蹲在这里偷偷哭泣!

    如此一想,靳青河的心简直要碎了!

    “谁欺负你了?!”靳青河眉头一皱,气压蓦地急降到冰点。

    年瑾玉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忽然想起表哥沈出云说的,“快二十岁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也不觉得丢脸!”连忙手忙脚乱地在脸上乱抹一通。

    靳青河见他这样孩子气的擦法,更是心疼,忙拉开他手,用指尖小心撩去他睫毛上沾染粘连的泪水。

    年瑾玉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温柔体贴。

    靳青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净的手帕去给他擦脸,他便微微闭合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任由揉搓。多么温暖干燥的一只大手,让它在他的脸颊上多停留片刻吧。毕竟,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被这样关怀着了。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好好读书了。这几天他按时上课,半点没胡闹。今天他一早就等在家里,为了表示他的决心,他也穿了跟陆冬青一样颜色的长袍,做文质彬彬的打扮。然而满心欢喜换来的却只是沈出云的一个巴掌。不重,甚至连痕迹都没留下。然而却能彻底打碎他这么多年来对他抱着的所有期待。

    他不知道沈出云今天是在哪里吃瘪受气,蓄了一肚子火专程回家来找自己撒。他做错什么了呢?只不过是刚好碰上沈出云台球桌上失利丢脸,心情不好罢了!

    白袍,白袍,多讽刺啊!全世界就只能是陆冬青才有资格穿白袍。他穿白袍,就是做作,就是恶心人!

    年瑾玉闭着眼睛哆嗦了一下。在靳青河温暖的气息中,他再也忍不住了,像抱着大布娃娃一样扑向前抱住靳青河。拧起淡眉,咧大嘴巴,无声地大吸了一口气,蓄足力量,然后“哇——”的一声开足马力,拉警报似的嚎啕大哭,边哭边仰头看靳青河,泪珠子对着靳青河坠,完全是个孩子的哭法。

    再也不要去爱表哥了,太难受啦!

    靳青河一手撑着伞,一手紧紧地搂住他,拍打他的背给他顺气。

    这个“小弟”对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一点温暖,就敢这样依赖托付,让他如何放心得下!

    满天满地的雨水,只有油纸伞下这一方小小的世界是温煦的,与人世的喧嚣隔离开来。

    年瑾玉终于哭到了极限,他开始打嗝,断断续续,只剩下一点抽噎。

    靳青河搂着他幽幽叹了口气,垂眼,注意到他白色长袍下摆湿溚溚地沾上的一层斑驳泥点。

    一定是一路跑过来的。

    这样一定很不舒服。

    靳青河心中一动,便将伞塞进年瑾玉手里。年瑾玉还正不解,便见他缓缓地蹲下身。

    靳青河双手捞起年瑾玉那已经湿透的白袍下摆,用力拧了拧,然后抖开,甩平直。又摸了摸他衣摆下的裤子,裤跟一小截半湿半干的,里面包裹着的纤细脚踝也是凉冰冰的。

    冻得麻木的脚踝突然被捂进一双热烘烘的大手里,年瑾玉只觉一股热流从被碰触的地方笔直往脊椎窜,他猛的打了个激灵。

    “冷不冷?”靳青河蹲在他跟前,抬头问道。

    年瑾玉举着油纸伞,慢慢地摇了摇头。

    在这个角度俯视对方,让他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

    对方这个姿势就好像要把他捧在手心里似的。

    真好的人哪!

    年瑾玉因为感觉自己是被疼惜的,所以悲伤又千回百转了起来,又是满心委屈地想要哭给靳青河看了。

    靳青河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仰起头看他。年瑾玉柔嫩如花瓣的小脸衬在油纸伞下,眉浓眼黑,唇红齿白,杏眼中流淌一点盈盈黎光,梨涡里盛着一涡清浅笑意,完全是他记忆里健康的小弟的模样。

    耳边是雨声。地面,房檐,树叶……噼噼啪啪,渐渐的都远去了,剩下最悦耳的音符落在油纸伞上,水滴交织错落,顺着伞架直线下坠。

    这一刻,他的心被温暖了。甚至生出些飘飘渺渺的期盼。

    就这样一辈子好了。别无所求。

    夜色渐渐低沉,灯火愈发昏黄。

    窄小的房檐已经不足以避风躲雨。

    “我送你回家吧!”靳青河轻声说道。

    “不,我没有家了。”年瑾玉倔强地咬住下唇,期期艾艾地看着靳青河,“你,你收留了我吧!”也许是因为靳青河始终的温柔,他觉得自己是可以跟对方撒娇的。

    靳青河心中一紧,身体先大脑做出决断。

    ——他站起身,一只手揽住年瑾玉的腰侧,把他搂到身前,一只手从下托起他的腿弯,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这个人抱了起来。

    “呀!”年瑾玉猝不及防,迅速红了脸。急忙搂住他的脖子,又费力地去调整油纸伞的位置。

    “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靳青河笑着看他:“下雨天不好走,还是我抱着你吧。”

    “你,那你自己呢,这样不累吗?”年瑾玉怯生生地问道。

    “只要是你,我就不累。”靳青河满怀怜爱地望着他。

    年瑾玉满脸通红,简直不敢跟他对望。垂下乌黑的睫毛,眼睛飘向别处,他声音嗫嚅地迟疑道:“给人看见了,要不好。”

    靳青河看他如此羞怯腼腆,嘴角却又偷偷泄露出一丝欢喜的笑靥,不由呵呵笑起来。

    自从小弟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笑过了。如今总算拨云见天日。

    小傻瓜,就算别人看见了又怎么样?大哥一定会护着你的。从今以后,大哥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委屈了。靳青河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把伞靠在我肩上,就不会太累了。”靳青河边拔腿走入雨中边说道。

    年瑾玉照做了。果然轻松许多。他眼盯着靳青河的下巴,满腹心事似的幽幽喟叹了一声。

    这个人对自己真好啊,而且还这么体贴,这么温柔。要是表哥像他一样就好了。

    ···

    靳府。

    因为一路都找不到黄包车,所以靳青河直接抱着年瑾玉走到家。

    年瑾玉是只小崽子,刚踏入陌生地方时还有点怕生,一步不敢离开靳青河,只拿一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四处乱瞟。等到他确定自己安全了,多次试探后感觉靳青河真是拿他当宝贝哄,当心尖儿疼,他便试试探探地伸出一只小爪子,隔着睡袍挠了靳青河一下,靳青河回头看他,他立即示好的,干巴巴地笑了笑。靳青河看他抿着嘴加深了两个梨涡,十足可爱,不由的也跟着笑了。

    如此几次,年崽子便彻底放下心来。当即施展拳脚,要对靳青河大动干戈。

    不过几天工夫,他就敢穿着靳青河的衣服,用着靳青河的时间,在靳青河怀里翻江倒海。

    年瑾玉最喜欢的就是跳舞,他正要就此来跟靳青河捣蛋,不想他这位大哥也是此道高手。两个人在房间里闹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年瑾玉毫无意外的被靳青河收服了。

    因为今天下起倾盆大雨,所以靳青河跟丁太子请了一天假。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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