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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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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长攻略手记 作者:零林梓

    正文 第28节

    学长攻略手记 作者:零林梓

    第28节

    在曹圭贤的悉心照护下,我僵固的脑子终于运转起来,连陈思善说的那些话,也一字不漏全记起。

    我一直以为陈思善喜欢的是曹圭贤,就是因为喜欢曹圭贤才和我交好借意接近他。可是她昨天骂的人是我,曾经喜欢的人也是我,看来也不是喜欢得很深啊。这样的话,我也不用因为无形中伤害了她而愧疚……吧。

    我看着天花板轻轻叹口气,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自己,还能两厢情愿在一起,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怎么跟个老头子一样整天叹气?”曹圭贤笑笑说,切了小块苹果,用叉子送到我嘴边。

    我有些难为情,可是他那期待的眼神正看着我,我勉强忍着痛张开嘴巴咬下苹果。

    “好吃吗?”他期待的眼里闪着亮光。

    我囫囵吞了下去,然后轻轻动着口腔假装是在咀嚼,“嗯,好吃。”

    他挑挑眉,马上转过身把削好皮的苹果切成小块,像是想再喂我吃。

    “圭贤,我有个事想问你。”我实在不想吃,找话连忙拦住他。

    “嗯?什么事?”他没有看我,专注在苹果上。

    “你给我的资料是怎么来的?”

    他切苹果的手稍稍一抖,微笑的脸有些扭曲地转向我,“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了什么?”

    “嗯,思善看到那些资料,说都是商业机密,是违法……”我慢慢地说,谨慎地说,因为既要说到重点又不能伤了曹圭贤对我的关心。

    “怎么会违法?你没有拿那些资料去谋取私利,也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你只是做了媒体人应该做的事,把黑幕曝光出来,尽了舆论监督的责任。”曹圭贤说得有些激动,像是和我辩论一样,声音比刚才明显高了几分贝。

    “真的吗?”

    “如果是犯法的事,我会让你去做吗?别想太多了,陈思善吓唬你而已。我想起台里还有事,得回去一趟,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看你。”曹圭贤有些不耐烦地安抚我两句,连桌上的苹果都没收拾,急匆匆就走了。

    我转眼看回白净的天花板,定睛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上面多了个黑点。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巧合

    “名记者李晟敏被偷袭 疑因揭黑遭报复打击”

    “昨晚22点30分左右,著名记者李晟敏在下班途中遭到多名蒙面男子偷袭,导致全身多处骨折,幸得路过同事及时发现送院。据知情人透露,这次是某企业的报复,因为此前李晟敏曾经揭露该企业主打的x牌奶粉产品掺加致癌物质,引发市民大范围拒购,各销售商纷纷退货,导致该企业的股价一度跌至停牌。本次偷袭事件发生后,警方第一时间组织警力,在案发地附近走访收集证据,暂时还没发现可疑人物。”

    当爸爸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字念出这条新闻时,我只能僵直地躺在床上,用这幅身躯剩下最灵活的眼珠紧紧盯着爸爸的表情,口干舌燥地狂咽唾沫。

    爸爸坐在床边的椅子,第一次不得不认老戴上老花镜,抓着有我狼狈照片的报纸,手像是不堪报纸重负轻轻颤抖,读到描写我受伤情况的时候透过老花镜还狠狠厉我一眼。

    现在这个媒体膨胀发达的世界,活在镜头前的人已经没秘密可言。就算爸爸不上网,打开报纸电视也会清楚知道,他的宝贝儿子被人围殴然后进了哪家医院那间病房。

    曹圭贤后脚刚走,爸爸前脚就杀到。

    “啪”的一声,爸爸甩手把报纸摔到地上,站在一边的护工叔叔二话不说立刻蹲下整理。

    “你这孩子,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也不打个电话回家。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爸爸没?!”爸爸词严义正地说,架着老花眼镜的脸又平添了几分老气。

    看着他气红的脸,我真担心他又激动过头。可我现在什么状态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再多解释也是无力,所以我直接忽略他的话,转向蹲在地上的护工叔叔,“叔叔,把我爸带回家。”

    “啊?”护工叔叔讶异地抬头看我,又扭头看看爸爸,马上就摇头拒绝:“他能走。认得路。不白干。”

    “这没你事,出去坐着。”爸爸冲护工叔叔吼一句,没好气地挥挥手。护工叔叔马上抱着报纸退出病房,还顺手关上门。

    门外的喧闹一下子被隔绝。房内只剩下白炽灯里细微的电流声。还有爸爸稍急促的呼吸。我们父子俩很少有这样亲情流露的对视。可是这时候,我们都选择沉默,静静地看着对方。一切尽在不言中。我们都是见证过死亡、又亲身经历过与死神擦肩的人了,还不至于幼稚得这时候还会浪费时间吵架。

    “爸爸,别来了,这里风水不好。”我喃喃着说,嘴巴实在张不开,话听起来模糊得像是腹语般。

    “臭小子。你小时候发高烧还不是你老爸日日夜夜守着你,不管你几岁,你都是我儿子,没有儿子大了就不用照顾的。反正我和阿城商量好了,以后他照顾我,我照顾你。”

    爸爸说到做到,当真每天早早就来病房对我唠叨,护工叔叔在饭点的时候会带各种骨汤来,给我以形补形。

    听爸爸说,护工叔叔家里四个小孩嗷嗷待哺,他一人打三份工才勉强糊口。虽然名义上是给我打全职工,但是休息时间都会跑去做些小活,洗洗碗打扫卫生之类。平时在家里闲着没事还拉上我爸一起串珠子,就连来医院也随身带着一袋散珠,没他的事就一个人坐在病房角落串珠,通常他一拿出珠子就会被爸爸扫地出门。

    一提到串珠子,爸爸就像受了很大委屈,手舞足蹈地模仿平时他们俩在家的场景。

    “阿城话不多,所以看他好像很老实,其实是精明鬼。天天就只会串珠子,上哪都带着珠子。我好好地看个戏曲,他拿一桶珠子蹲到电视机前面,我不帮他串他就不走了!煮饭的时候一手炒菜一手串珠,搞得我天天吃饭都提心吊胆什么时候吞珠!吞了还好,我现在牙齿不好啊,万一咬到珠子,磕破牙了我以后还怎么吃饭!”

    “装假牙!”门外适时飘进一句有力回答,我连连点头赞同。

    “你们!”爸爸一时语塞,气鼓鼓地拿起桌面的报纸挡住自己的脸,假装翻了几下,又有些不甘心想重新控制话题,“哎,怎么我儿子上了一次报纸就没影儿?你不是‘著名记者’嘛,还好老爸有先见之明第一天买了十多份放在家收藏。”

    我的笑容僵了一下,面对这个问题一时无话可说。还好爸爸主意不是问我要原因,只不过随口啰嗦,很快就跳过这个话题,继续唠叨今日菜价什么的民生事。

    我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多得爸爸各种骨汤连番轰炸,连比较严重的骨折都见好转。不过好事只存在这间小小病房里,在我被袭击后的第二天,前一秒还义正言辞声讨偷袭者的媒体,后一秒就集体哑声,网上所有相关新闻都被撤下,甚至我之前奋斗了一个月做出来的新闻报道都出现集体消失的情况。在信息爆炸的时代里,最不缺的就是信息,一旦离开人们视线,就等于彻底被遗忘。

    这一切巧合的事件,就如有人趁我被伤困在这里的时候,顺便把我在世界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抹去一样。每次躺在这里看到电视台的新闻报道,我就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恨不得马上跑回去扛起摄像机投入工作。

    不仅工作停滞,连感情都毫无进展。金英云至今没有出现,爸爸倒很热心替他解释,可见金英云已经掳得我爸爸的心。金英云在我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刚好被安排到韩国学习进修三个月,因为我太专注所以他没敢跟我说,也不让爸爸告诉我,怕打扰我。金英云担心自己一时半会回不来,出国之前给爸爸留了一笔钱和一个外国的电话号码,但是这个号码一直没打通。

    “啊呀,今天牛骨特价,阿城,快去超市买几斤牛骨,今晚就喝牛骨汤!”爸爸举着报纸朝门外大喊。

    护工叔叔幽幽的脸贴着门框,不乐意地回了一声“哦”,边走进来边抓紧时间穿多一颗珠子,然后把装着珠子的袋子放到墙角,背起环保袋走了。

    见护工叔叔走远,爸爸又重新架起老花眼镜埋头看报纸。我暗暗叹了口气,靠在床头,拿起手机刷新闻网。

    如果那牛骨汤能让我即刻痊愈该多好,虽然电视台给了一个月的工伤假期,但是按照现在的伤口愈合进度,再给我半个月也不可能恢复到能扛着几十斤重的摄像器材东奔西跑。

    独自奋斗的那个月,虽然很苦很累,恨不得早点结束,可是现在休闲着,我又怀念那段日子了。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感,全是那段时光的汗水组建起来的。

    手指漫无目的地下拉页面,正想换个网页,忽然屏幕弹出一条信息。

    【在干嘛?】

    是曹圭贤的信息!

    我小心地瞄了爸爸一眼,他还很认真研究时政大事,我微微侧着身,不让他看到手机屏幕。

    我:【无聊g,有事?】

    曹圭贤:【我想起你快要回来,一个月不碰机器可能会生疏,打算借台摄像机过去陪你练习一下,这样回来工作就没有过渡期。如果你方便,我想今晚过去。】

    我:【当然好!谢谢你啊!】

    曹圭贤:【朋友之间客气什么,那我九点左右到,到时候见。】

    我:【好!】

    我满心欢喜看着手机,忽然想起爸爸还在!绝对不能让爸爸见到曹圭贤,可是难得有机器能练练手,我又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还是想个借口让爸爸回家。

    要不骗他说我要吃其他食物,让他回去做?不行,他肯定让护工叔叔做的,就算说服他回去,也还是得回来。要不调侃几句气走他?也不行,他身体不能受气,为了练习就气倒爸爸也实在说不过去。

    想了好几个方法也没哪个能用,正纠结着,忽然爸爸兴致大发,一边看报纸一边哼曲子。

    瞬间一个灵光打在我头上,立刻上网搜索今晚哪个电视台有播出戏曲。果真皇天不负苦心人,正好有一个免费台今晚八点半新开一档戏曲大观节目!

    我忙不迭把手机递到爸爸面前,指着上面惊喜地说:“爸爸,今晚有戏曲大观啊!”

    之后一番父子情深的你推我让,最后我们达成“协议”:护工叔叔大概八点送饭汤来,爸爸和护工叔叔吃完就先回去,明天再来陪我。

    三个小时后,护工叔叔终于在爸爸翘首以待中出现,他连口气都没喘过,就被爸爸催促着要回家。因为爸爸有顾着听曲不吃饭的前科,所以我强制要求他至少吃完一碗饭才能走,顺便给时间护工叔叔休息下。

    目送爸爸匆忙离开后,我悠闲地收拾有点混乱的残羹。其实才八点十三分而已,从医院到爸爸住的房子,只要五分钟。不过看到爸爸这么有活力,我也少些担心,之前还害怕他又偷偷吃抗抑郁药啊。

    “叮咚”

    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我擦擦手再拿起来看,是一条转账信息。

    【通过银行向您尾号为6842的储蓄卡账户转账5,000,000元。】

    这么多零?……五百万?!

    【咳咳咳,大致预告一下,可能剩下十章左右,青年下卷就要结束啦!特意感谢一直看下来的亲们!!还有在qq书城里打赏了的亲啊,虽然零看不到是谁,但是真的很感动!!谢谢各位支持!!学长继续前行!】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步步深入

    按下确认键,两秒后,弹出一个【转账成功】的对话框,我才松了口气。

    “你是不是大惊小怪了点啊?”站在床前摆弄机器的人偷笑着说。

    我无力地翻个白眼,反过来调侃道:“谁突然多了五百万都会堂皇吧,转账信息上又没有写你的名字,我哪知道曹圭贤还会做出按错账号的低级错误。”

    曹圭贤像是没听到我说话,默默和摄像机较真。他戴着保暖手套,手指不灵活,他到这里十几分钟,全在折腾三脚架。照他这样的速度,要让摄像机能正常运行,还得等十几分钟啊。

    我有些看不下去,对他指手画脚地说:“室内有暖气,你把手套脱吧?你这样浪费时间啊,摄像机不是还得十二点前还回台里吗?”

    “哈……”他终于把三脚架和摄像机稳定接合,光是这样就已经累得大汗淋漓,叉着腰长舒口气,顿了顿,把外套脱了,边脱还边和我解释:“我手指长冻疮了,手套不能脱。不如这样,你趁有时间做道具。”

    “道具?”我摸不着头脑重复一句,“不是练习拍摄吗?”

    曹圭贤在他的包里捣鼓了一会儿,抱着一堆东西过来,放到架在病床上的小桌子。

    半旧的记事本,钢笔,便携麦克风,几张印有采访内容的a4纸,十叠未开封的“桌游”版毛爷爷。

    “听我说,”曹圭贤举起手打断我又将喷出的疑问。“你现在已经不是单一的摄像师了,你是独当一面的新闻人,你之前不是一个人完成了采访摄像所有工作吗?我认真观察过你的成品,在摄像和剪辑方面你做得很好,也能弥补了你在采访上的不足。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台里已经决定等你复职后,调任你为记者,配摄像组刘副主任做你的搭档。我就是听说了这消息,才觉得要来给你补补课。”

    我听到原来自己备受重视。竟然能和刘副主任搭档。简直就是最顶级的配置啊!心里一下子乐开花,高兴得忍不住裂开嘴笑,不过在曹圭贤面前不好太明显表现,又硬是咬住嘴唇装没事。

    “曹大侠。请多多指点!”我学着武侠片的口吻。本来也想像大侠双手抱拳。不过左手弯不来,结果只能四不像地举起右拳。

    曹圭贤看着我的右拳怔了怔,有些迷茫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犹豫了一下,然后像干杯一样轻轻碰了碰我的拳头,碰完还小声自言自语说:“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你在和我开玩笑?!”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所认识的曹圭贤怎么做出这么萌的动作!

    “别扯开话题,”曹圭贤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羞出两团红晕,窘迫地按下我的拳头,把两份不同内容的a4纸分别放到我面前,“我做了个补习方案,这份是方案内容,另一份是等下练习的时候用到的数据,你先看看方案,准备提纲的时候顺便把这里的数据抄到记事本上。”

    匆匆说完,他马上转身背对我重新摆弄摄像机,耸起收窄的双肩像是在倾诉他有多羞涩。

    我深知曹圭贤愿意放下身段,重新和我交朋友,为我提供价值连城的资料,牺牲休息时间来这里陪我练习,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原因——为了金厉旭。可我还是很受触动,心底静静流淌着属于曹圭贤的温流,把孤军奋斗的寂寞、被人世遗忘的孤独,通通融化清除,甚至有种原地满血复活的激动。

    我心怀感激朝他的背影点点头,然后回过头细读他为我做的补习方案。

    现在我的形象逐渐被定性为“揭黑记者”,而且样貌已经因为我被袭击而曝光,不适合冒险暗访,所以曹圭贤的方案目标是练习如何在和当事人正面交锋时,通过语言交流引出背后的内幕。

    正面采访这方面我的确比较薄弱,因为单靠一己之力是很难做到,所以我都尽量避开这样的形式,如果非做不可,我都会让给其他同事来采访。

    再说正面采访的话,通常是提前和受访者联系,让他预先有所准备,采访的时候就和听一场诡辩一样,得到的答案肯定都经过修饰。要在修饰过的谎言里察觉其中的真相,并旁敲侧击打碎其谎言的外表,让其展露真体,这是没有规律可循的事。正是因为难度太大,很少人成功在揭黑初期就能逼得当事人亲口承认,做得不好甚至容易变成为当事人辩白的报道,这样的采访比较少用于揭黑报道。

    不过我现在别无他选,曹圭贤为此预设了两种极端的应对方法,一是暗示对方贿赂自己,二是处处针锋相对。关于这两种方式,他都写了一份模拟采访稿,在最理想的状态下,把记者和受访者的对话按一定的逻辑模拟出来,步步深入,渐渐逼近,结果两种方式到最后都成功套出真相!

    不管这样的思维逻辑到实际上能不能真的发挥作用,至少现在看来是可行的,所以我首先要把这些文字,化为我的认知。在表达的时候,语音语调,表情动作,这些都是很重要的配合。

    曹圭贤弄完摄像机,我刚抄完数据,还在死磕稿子,照着念都念不顺。他翘首在一边看了会儿,最后还是看不下去走过来和我对练。你来我往的实战感让我慢慢找到感觉,对练好几回后,我终于吸收了这套逻辑,把问题转化为自己的话去表达,肢体语言也能跟上,不再像是背稿子。

    “呼……”我和曹圭贤都松了口气,这比去暗访还累,真的是斗智斗勇的时候啊!

    我看眼墙上的挂钟,刚好十一点整。我们居然光对稿子都用了两个小时,现在还剩一个小时就要还器材了!刚学会这套逻辑,我特别想试试在开机的情况下能不能实现。可能一般人不能体会这个感受,就是人如果意识到有摄像机在拍摄,不管多老练的记者都会出现各种突发状况,跟练习的时候比起来会有区别。

    “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先试试第一个模拟方案。你就想象你面前坐着银行行长,我会在摄像机后面跟你对台词。加油!”曹圭贤看看手表。似乎对这进度游刃有余,还拍拍我肩膀给我打气。

    我把稿子塞进被子里,毛爷爷放在桌子底下。戴上麦克风。桌上只留下作为证据的记事本。不过我看着有点空的桌面想了想,还是从记事本里撕了张纸出来,当做我的采访记录本。重新摆好姿势,看见空白的纸张我又强迫症发作。非得写些什么上去。拿起钢笔想在上面签个名。可是画了两笔都没水出。

    刚才用着还好好的啊。怎么就不出水呢?我随手抓起那叠毛爷爷,在上面画圈试笔,结果马上就画出一个明显的黑圆圈。

    “准备了!”曹圭贤忽然高声喊一声。

    我也顾不上强迫症。马上把毛爷爷放回原处,正襟危坐地闭着眼面对前方。

    “好,录像开始!”

    曹圭贤话音一落,我猛地睁开眼,宛如眼前真的坐着被爆料利用手下银行洗黑钱的某银行秦董事长,挺直的腰杆马上像失去支撑一样随意屈着,假装欣赏这“办公室”的装潢,适时发出声声感叹。

    “哇……哇,秦董事长这办公室真豪气啊,光着一个会客厅都比我家大,真羡慕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翘着二郎腿就有钱收的人。别以为记者到处出风头,瞧着生活挺滋润,其实天天日晒雨淋,苦啊!看看我,还得搭上小命,钱没赚到,倒是花了一大笔医药费,唉……”我夸张地挥着打着石膏的左手,时而挤眉弄眼,时而嬉皮笑脸。

    “李记者夸奖了,其实行行有本难念的经,银行不是费体力,而是重压力,银行高层的自杀率在所有行业里面排名是很靠前。不过生命重于一切,这个道理,李记者是聪明人,肯定懂的。”曹圭贤在机子后面边控制摄像角度边和我对词。

    我抿着嘴笑笑,手掌静静搭在记事本上,身体微微向前倾,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说:“可是要活命就得努力工作,今天我的工作是,有人向我爆料秦董事长借工作之便替不法分子洗黑钱,还提供了声称是有秦董事长笔迹的账本。”我轻轻拍了拍记事本,示意对方这本就是证据,“笔迹我已经找专家核实过,和秦董事长公开的签名字迹一模一样,不知道秦董事长怎么解释呢?”

    “污蔑!这绝对是污蔑!我秦某人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做过违法的事!”

    “秦董事长,现在是讲证据的年代了,发誓不被法律认可。别人有证据证明你有罪,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罪?”我故意在“证据”二字加重音,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不给时间他考虑,挑挑眉话锋一转:“啊呀,秦董事长的领带结很亮眼啊,是不是白金做的啊?我也很喜欢金子呢,可惜没钱买。”

    “啊——”曹圭贤若有所思地拉长音回答。

    “小曹啊,把摄像机关了。”我马上接过话,朝摄像机甩甩手。

    “……其实,鄙人准备了一点小礼物给两位记者,如果李记者觉得不够诚意,等下我再让人给您送上本行今年新推出的黄金全餐。”

    这里是假设对方推过来十万元,我笑吟吟地身体前倾,手伸出去后绕到桌底下掏出那毛爷爷道具,然后装作是从对方手里接过一样整齐地放在桌面上。

    为了让市侩的形象更深入,我用口水沾沾手指,随意数着毛爷爷,心满意足地把记事本推到对方面前。

    “秦董事长果然是识时务,不像之前那些老古董,赚那么多钱还吝啬到死。话说,我有个朋友手上有不少美金,想让我搭个线,价格好商量。”

    “美金?美金在这边不好出手啊……”

    “就是不好出手才要洗嘛!大家都是朋友了,秦董事长就帮帮忙吧!”

    “既然是李记者的朋友,那就抽三分,其中一分给李记者的,看成不?”

    “就到这里可以了吧?”我看着面前的钟走到十一点四十分,不由得出戏,担心地看向曹圭贤,“你还得回去登记还机器啊。”

    曹圭贤看了眼时钟,也同意我的话,开始收拾机器。这一次他速度比刚才提升了不少,三分钟就把机器收拾得妥妥的,有条不紊地把道具装进塑料袋里,像是真的证据一样谨慎。

    怎么感觉怪怪的,好像我才是犯人一样。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眼前的事实

    我出院这天,刚好离除夕还有三天,护工叔叔提前请了一星期假回家过年。而我刚好还有十天年假可以用,护工叔叔不在家的时间,就由我照顾爸爸。

    一开始我计划是这样,不过现实却是爸爸推着轮椅来接他儿子了。

    其实医生检查过,我的恢复程度很好,虽然不能担担抬抬,但是简单走个小路还是没问题,而且也应该进行少量复健运动,可是爸爸说什么都不听。

    我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坐轮椅,让爸爸吃力地推轮椅,这不跟两爷们骑驴子赶集的故事一样!平时就不舍得让爸爸做重活,现在竟然要爸爸推轮椅,做儿子怎么能答应!

    “爸爸啊,我真的能走!你看,我站得多好,真没问题啊!”我推开轮椅,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稳稳地双脚着地,不过我偷偷把重心全放在没伤的左脚上。

    爸爸放下手上的行李袋,眉间皱成川字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声不吭搬起椅子走到窗台栏杆。我呆愣了几秒,想开口的刹那间,爸爸猛地站上椅子,一只脚跨出栏杆,整个人在仅能容纳两只脚板的椅子上摇摇欲坠。

    “爸爸!你干什么!快下来!”我吓得冷汗狂飙,心急如焚想飞奔过去,可偏偏在这种时候我不争气的脚只能迈着小碎步慢慢接近。

    “你到底要我这个老爸还是走路!!”爸爸回头朝我怒吼一句。

    “……”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子必有其父。

    为了不引起更大骚乱。我认输了。

    我轻松地坐在床边,看着爸爸瘦弱的身影忙来忙去,不一会儿额前就渗出浅浅薄汗,脸上是挡不住喜悦的笑容。

    “我们一家人终于一起过年了啊!”爸爸一边收拾我的衣物一边感叹地说。

    掰指头数一数,我们都有差不多三年没在家里过年了,虽然我偶尔回去打扫卫生,或者让金英云帮忙,但是过年的时候都不在家。

    过年嘛,在家才最有味道。

    “爸爸,要不今年我们回家过年?不然就我们爷俩。还得在出租屋里过年。有些冷清啊。”

    “瞧你说得,什么爷俩,还有英云啊,他不是今天回来了吗?!”爸爸一提起金英云就比看到我还开心。完全不顾我一脸惊讶。继续嘟哝着:“英云真有我心。一下飞机第一时间就是打电话给我保平安。你这孩子,要抓紧啊,他人老实事业又不错。身边肯定多的是狂蜂浪蝶,你们没得扯证就更加要看稳了。不过爸爸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其实这些年我也看开了,能不能抱孙子没关系,最重要是你能找到个真心对你的人啊!”

    “爸爸……你别说得跟嫁女儿……”我刚被爸爸吓出的一身冷汗还没干,又来了。

    “哪不一样!”

    爸爸一脸正经,我竟无法反驳。

    不过这不是重点,我更在意的是金英云为什么没有和我联络。既然他和爸爸联系过,肯定知道我受伤的事,怎么还能这么冷漠对我?

    虽然这一个月来天天就盼着能够离开医院,脱离刺鼻的药味,但真的离开的时候,我却一路郁郁寡欢。

    上楼的时候,爸爸搬轮椅,我搬自己的腿。活了23年,我第一次花了十分钟上“二楼”,并且汗湿了两层衣料,以至于到门口的时候,手机响起来我也不想接。

    “喂……”我费力地单脚靠在门框,连对方是谁都没看就随手接了。

    “您好!”一把清脆活泼的年轻嗓音传出来,我疑惑地看了眼屏幕,是一串陌生号码,而且完全自顾自地说:“请问是李晟敏记者吗?我是电视台《关注》节目的实习编导,您可以叫我小黄。为了不占用您的宝贵时间,我开门见山说了。我们的节目一直希望能邀请到您出演,和我们交流一下您上个月遇袭的前因后果!不知道您下周一有没有时间参加……”

    我激动得手颤抖着按了好几次才按到结束通话,抱着手机在原地傻呵呵地笑。

    苦尽甘来说的就是这一刻啊!

    “在门口笑什么?”爸爸从浴室走出来,边喘大气边擦汗。

    我挥着手机蹦蹦跳跳地进屋,“爸爸!我下周要上《民生》节目!”

    “哇,我家儿子争气啊!”

    爸爸有点敷衍地笑笑,像是跑完一千米完全累摊在沙发上。

    我无奈地叹口气,拖着残腿坐到他旁边,小心地帮他松松肩膀。“我说,你儿子这么争气上电视,你怎么不高兴啊?”

    “高兴高兴……英云说了这时间到的啊,怎么还不见人?”爸爸心不在焉地随口敷衍我,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爸爸,你亲儿子在这呢!”我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还是不理我,一心一意等着金英云。我顿时泄气了,专心给他揉肩膀,“反正啊,您老人家高兴就好,以后不要再吃抗抑郁药了。”

    “什么抗什么药?没药吃啊。”爸爸终于看了我一眼,很不解的眼神。

    爸爸在跟我装傻?装得也太像了吧,这时候没必要再跟我说谎了啊……我刚想回他话,突然门外一阵有节制的敲门声。

    “叩叩叩”

    敲门声一响起,爸爸像是得到补血剂立刻就不累了,屁颠屁颠跑去开门。

    我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门口两人互相寒暄。

    “哎呀,英云啊,可回来了!”

    “伯父,好久不见,这是我从韩国带回来的一点礼物,是当地比较有名的人参和红参,对身体很好。”

    “都是自家人了,还客气什么。快进来,陪我下棋!”

    差不多两个月没见,金英云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头发精心打扮过,黑框眼镜把他脸衬托得更年轻,一身深蓝色休闲西装,看起来时尚又不失稳重。一手提着食材一手提着礼品盒,看上去有点像第一次上门见家长。

    爸爸亲切地搭着金英云的肩膀进来,我目光紧贴着金英云完全挪不开。可能我的目光太热烈,爸爸看不下去。绕过来狠塞一个爆栗。

    “嗷!”爸爸的爆栗杀伤力一如既往的强。我立刻抱头倒在沙发上,整个头都是麻麻的痛!

    “在老爸面前注意点!去做饭,我和英云下几盘棋。”爸爸又用力拍我的头,简直是雪上加霜。我痛得直接埋在沙发上抬不起头。

    “伯父。晟敏手有伤。还是我来吧,待会儿再陪您下棋?”金英云的声音很轻柔,但是明明是一句疑问句。说得却让人不好反驳。

    我从指缝中看到金英云深蓝色的衣料挡在我和爸爸之间,爸爸犹豫了一下,金英云立刻转移话题,跟爸爸介绍他带来的礼物,要怎样服用之类的。

    简单几句,爸爸就被金英云哄得妥妥帖帖,乖乖坐在饭桌那边研究人参,他就拿着食材驾轻就熟绕进厨房。我趴在沙发上,面前一边是在端详人参的爸爸,一边是刚好站在厨房门口的金英云,又想起刚才爸爸对抗抑郁药似乎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可能是被爸爸敲过脑袋,僵化的轮齿又开始转动了。

    按剧情来说,爸爸刚才应该用“早就不吃了!”来接我的话,可他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表现出第一次听说的疑惑,这不是很奇怪吗?

    话说,从病发到现在,爸爸都没有亲口提过这药。在随时有人看护的情况下可以保证他没有机会接触抗抑郁药,不过也没发现他出现对药物依赖的副作用,这是一个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的人会有的表现?

    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医院的检验里查到抗抑郁药成分,证实是因过度服用抗抑郁药引致重度心律失常,再加上金英云在爸爸的床底发现抗抑郁药。有了金英云的证词,所以我更是毫不怀疑,抗抑郁药就是爸爸发病的诱因。

    这样思考的话怎么想都会出现矛盾,我得抛开原有的思维定势。

    首先,假设爸爸真的吃抗抑郁药了,医院的检查和金英云的证词也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那么问题就在于爸爸表现出对此好不知情,并且没有应有的药物依赖。

    接着,假设爸爸其实没吃药,他的一切表现就说得过去了,那么……有问题的是,医院和金英云?!

    对啊,对啊!那些根本不算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医院的检查是医院说了算,检验本来就是可以作假的!而金英云的证词可以说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再没有其他人佐证,至于是真是假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可是,他们又是为什么要作假?

    医院还好说,可能为了赚钱。

    那金英云呢?!

    这样的念头一上心,就怎么都挥散不去,即使金英云完美的微笑一直在眼前晃荡。

    晚饭的时候,爸爸声声赞道,我却吃得味如爵蜡。艰难熬过一顿晚饭,爸爸还留金英云下了几盘棋。好不容易等到差不多十点,我故意提了几次时间,爸爸才肯放人。

    我在金英云搀扶下,和他一起下楼。他刚出楼梯,就不让我再送。

    “到这里就可以了,回去吧,晚安。”他站在平地,我站在比他高一级的楼梯上,两个人刚好平视。

    我看着他的笑脸,闷在心里的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下意识就伸出手抱住他。他可能被我的突袭吓了一跳,身体在我的拥抱里有些僵硬。

    我在心里慢慢组织语言,深呼吸几口稳定心跳,忽然脑海闪过一个名词——“檀香”。

    我闻到的金英云身上的香水味道是淡淡的檀香,而不是我记忆里的麝香!

    (其实这是为了换行的……因为看到好几章的最后一段都和点娘的广告黏在一起,看着不爽,所以就啰嗦一句。预告:还有不超过五章,青年下卷结束!谢谢支持!)

    ☆、第一百四十六章 放手吧

    我从来不用香水,总觉得人造的香味一闻就能分辨出来,大部分都显得刺鼻而不自然。因为我这个习惯,金英云特意把他的香水换成了ity,而且当时是由我亲自挑选的。这款香水以各种木质花作为香调,清澈而具智能的香味,不会过于甜腻,后味的檀香味闻起来自然清新。

    可是,我竟然从金英云身上闻到麝香味,甚至次数比檀香味更多,以至于我潜意识认为他的香水是麝香味!

    一名大学教授,他没有一个会天天见面的助教,也不需要出去应酬,和别人亲密到沾上对方的香水味。他虽然喜欢弄些花花草草,但是不管是家里还是他的办公室,我都没发现有任何麝香的物件,那他也不会在物品上蹭到麝香味。

    不管怎么猜测,真正站得住脚的理由只有一个——他在外面有别人!

    眨眼间,在我脑子里纠结成团的各种迷惑,似乎找到了彼此的源头和接连点。

    我按捺住胸口汹涌的情绪,拉着金英云走到小区比较隐蔽的角落。他有点疑惑,但是也很顺从地跟着我走,一路尽责地搀扶着我,还细心地避开我的伤腿。

    他越是对我关心备至,我越是迷糊。

    我看到的,他给予的,都在证明他很爱我,他一心一意护我。可是为什么总有些蛛丝马迹向我透露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连我没有由头的第六感都认为他在隐瞒真心。

    走了一会儿。粗略估计离爸爸的房间足够远,我才示意停下来。

    我转过身半踮着右脚,把重心放在安好的左脚上才勉强站稳,我貌似有些高估了自己的复原程度了。我慢慢调整下姿势,然后牵起他的手和他正面四目相对,我绷紧着脸,他依旧温柔地笑着。

    “英云,我问你一个问题。”我站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还是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嗯。”他笑着点点头,和我相牵的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

    只要我说出来。或许我就能揭开真相的面纱。可是话到了嘴边,我却不忍心说出来。因为这句话一说出来,不论金英云的回答是什么,我们的关系都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到此为止”。

    和他分开。是我最害怕的结果。是我一直竭力避免的结果。我多少次自欺欺人,抛弃男人的尊严,冒着让爸爸病发的危险。也要和眼前这个男人在一起。可如果我不能信任他,我总是疑心疑鬼,就连在他身边我也感到不安稳,那我和真的失去他没什么区别。

    若不是事关爸爸,我可能就睁只眼闭只眼,继续装糊涂下去,就算他有后宫三千,只要他还留在我身边,就够了。

    但是……

    “爸爸说他根本没吃过抗抑郁药,他的病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气的同时把压在心中最重的疑问刨了出来。

    我生怕他会立刻离我而去,说话的时候用尽力气抓紧他的手,轻微的窒息感像翻滚的海浪向我扑来。我明明是在向他质疑,可是心情更像是要挽留他。

    我堵着一口气在胸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金英云,我期待他说出“与他无关”的回答,同时害怕他吐露所谓的“真相”。

    但是事实并不如我想象,他的手指在我刚说完前半句话的时候不自然地顿住,脸上温柔的笑容虽然弧度依旧,但感觉却渐渐失去温度。

    他黑色的眼眸在黑夜里反射着亮光,如黑夜里追逐猎物的老虎般犀利,深沉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并不惊慌。

    这临近春节的夜晚,与我们一墙之隔的街外,还是夜夜笙歌的时候。呼啸而过的车鸣声、路人的欢声笑语、小区里偶尔传来的交谈声……

    夜幕与喧闹交缠,回绕在我们身边,将空气残留的些许温热剥夺,把他的沉默无限放大。

    他冷静地看着我,绝对不是发呆,而是和我无话可说!我刚强压下的汹涌情绪,在这刻又被他的沉默挑动起来,瞬间感觉血气直往头上冲,毫不犹豫冲破理智的底线。

    我大力甩开他的手,单手抓住他的衣领,几乎整个人贴着他的身体,发疯地大喊大叫:“你为什么不说话啊!是不是觉得连和我解释的必要都没有?!你到底是怎么了?这些年你到底背着我做过什么!?爸爸的病是不是你捏造的?你有什么目的?你外面有别人对不对!?你要抛弃我,然后和她双宿双飞啊?!你说啊!你告诉我啊!你身上的香水味是谁的,是从哪里沾回来的!你的手机藏了什么秘密,还要带着它睡觉?害怕我发现吗?!你不想碰我,是不是你根本不爱我?!你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了……你对我的那些好,都是假装的吗?你是真实的吗?……是我所认识的金英云吗?……在我身边这些年,你都是怀着什么心情度过的啊……”

    我已经顾不得路人会听见,扯着嗓子嘶吼,没有逻辑地胡言乱语,到最后连抓住他的力气都耗尽,无力地滑落在地。眼泪早爬满我脸庞,滚烫的触感在冷风中肆虐,所有疑问渐渐融进哭泣声中。

    以前我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命中注定得不到爱的存在,现在我有答案了。

    是的,我命中注定孤身一人。

    我暗恋姐姐多年,最后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他人,仍然噤声不敢表露心迹。我默默崇拜着正洙哥,可爱还没成型,我又因为懦弱退居“弟弟”的位置。

    与曹圭贤分分合合,几度纠缠,还搭上妈妈和弟弟命,现在只能托金厉旭的福,能和曹圭贤勉强算是朋友。

    全身心依赖金英云三年,他对我了如指掌,我对他近乎一无所知,所有的了解都是他说的,我还是像没参与他的生命一样。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心里积了那么多疑问。原来有很多事,我看在眼里,却偷偷瞒骗自己。

    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怎么都还不清了……

    坐在冰冷的地面,我泣不成声,好像所有负面情绪一下子爆发,不管怎样都收不住。而且这时候,我除了哭,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

    我被牵着鼻子走到今天,才觉悟决定权一直都在金英云手里。我一直忽略了他可是比我年长十三岁,比我多活了十三年。他已经在社会打滚的时候,我才刚刚进入青春期。他的阅历根本不是我能比的,他懂得怎么隐藏自己的心情,自然地戴上适合的面具,应付我这只毫无杀伤力又幼稚的猎物。

    良久,金英云终于动了动,蹲下身小心地抱住我,宽大的手掌轻轻顺着我的背。他身上的温暖还是一如既往,却有浓重的陌生感和距离感在我们之间蔓延。

    “晟敏,对不起,有些事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很快也会知道的。我是真心把你和伯父当做家人,我从小就没有像样的家庭,但是你们给了我完整的家庭温暖,我很感激。”金英云贴在我耳边柔声地说,他的话听起来一点都不像解释,甚至他已经不称呼爸爸为“爸爸”了。

    他在和我划清界限?

    不!我不要和他分开!

    突然意识到他真的要离开我了,我头脑一片空白,只剩粗黑的【我不要和金英云分开!】几个大字。

    我的动作比脑袋先反应过来,在金英云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的瞬间,不顾左手的痛猛地扑向前,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脖子。他越是挣扎,我越是抓紧,恨不得把他陷进我的身体里。

    “……晟敏……”他不断拍着我的手,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弱。

    “不可以!求你,不要走!”我浑身战栗个不停,刚停息了会的眼泪又扑通扑通坠落地。

    “是我错了,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凶你,求求你不要走,我会很乖,很乖!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无所谓,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所以……不要离开我……”我着急地想把所有错都揽上身,着急地想要挽留他。

    我已经无路可退,他是我唯一的希望,唯一的能逃避现实的梦境。一个人的夜晚,漫长地像永远不会过去,即使重见天日,也一如活在长夜中。

    只不过我再怎么努力,还是被他使劲推开。

    我不死心,手脚一阵阵刺痛也想再靠近他,可是他很决绝地举着手挡住我的前进。

    死寂一般的沉默又席卷而来,这一次是金英云先打破沉默。

    “晟敏,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你就当这三年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回到现实里继续生活吧。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这里,我只是你生命中一个不值一提的过客,忘了我,去追求你认定的人吧。”金英云语气还是那么温柔,可是言语却比拒绝我靠近更加决绝。

    “不是的!英云,我……”我慌乱地抓住他的手,惊慌得眼泪又直往下掉。

    “放手吧,晟敏。”

    (这一章写得好累,真的好累。写到李晟敏委曲求全的时候,自己都哭了,可能投入了,哎,写了足足一整天。按照细纲写着写着,忽然又有新想法,想把金英云扼死,可是李晟敏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又自己推翻了自己。不知道大家看了是不是也觉得很虐心……

    剩下不超过三章,青年下卷就迎来小结局,之后是中年卷,中年卷的主题就是虐曹圭贤。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幸福没收

    我歇斯底里到声嘶力竭,最后还是没能用支离破碎的心和撕心裂肺的哭泣留住金英云。他决绝得不为我的眼泪皱眉,他的温柔像一堵柔软而厚实的墙,彻底将我挡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梦境,久到我一个人孤零零在凌晨的瑟瑟寒风中被手脚钻心的痛唤醒。冷风一直往心里灌,灌出彻骨的领悟。

    这就是我的报应啊——

    等晨曦第一束阳光落在我身上,稍稍温暖了几乎降到冰点的身体,我才从地上挣扎起来,忍着由心的痛慢慢挪回家。爸爸醒得早,我进门的时候他已经精神奕奕地在屋内做保健运动,看到我回来,还犹有意味地调侃我笑说“小别胜新婚,居然这么早回来”之类的话。我捂着憔悴的脸,不回一声直接进了护工叔叔平时住的房间。

    锁上门,我连鞋子都没脱直接倒下床,把全身感官开关全部关掉。可是我不敢一睡不起,在下坠的深渊里默默数着时间,该醒来的时候我又撑开肿起的双眼。

    “该吃饭啦!吃了再睡吧!”爸爸的声音跟着我的预计在门外响起。

    “起来了。”我扯着嗓子才勉强发出微弱的声音,听着爸爸的脚步声又绕回厨房,我继续保持躺尸的姿势。

    我用一晚的痛彻心扉,切除了“依赖金英云”肿瘤,留下咕噜咕噜冒着血的伤口。

    这样的话。一切都结束了吗?

    “晟敏,对不起,有些事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很快也会知道的。”

    金英云那句话又在耳边回响,他在暗示什么?他不能说的事,但是又告诉我有这么回事,那应该不是我所猜测的“他有了别人”这么简单的事。

    显而易见的是,他说的事,是坏事,有关于我。而且最近就会发生。

    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比他离开我更坏的事。再躺了会儿,在爸爸第二次来催促的时候乖乖起床。

    笨重地拖着伤腿转进浴室,我在镜子里看到一个历经沧桑的自己,双目无神肿红。耷拉的眼袋混着浓重的黑眼圈。不常见的胡渣颓废地占据下巴。共同拼凑起来的一张苍白的脸。

    我要是这样子,爸爸肯定会发现端倪!

    一想到我亲手毁掉爸爸的期待,可能让爸爸旧病复发。心头不由一惊,单手使劲揉搓脸庞,甚至咬着牙用力拍了几下,脸上才稍稍显出几分正常的血色,虽然看起来还比较憔悴。

    我单手接起冷水,使劲泼上脸,抓起毛巾捂着眼睛就往外走。

    刚走出客厅,爸爸怪责的声音就飘来:“怎么不擦干脸才出来啊,水滴到处都是。”

    “我眼睛进泡沫了……好痛……”我压着嗓子嘟哝,手还装模作样地搓着眼睛。

    爸爸着急地走过来,连忙拦住我的手,让我松开给他看看怎样了。

    “哎呀,都红肿了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反正就在旁边。唉,你都二十多岁人了,还不能让爸爸省点心,真搞不懂英云看上你什么了。”

    看着爸爸刚替我心疼一秒,又为金英云不值的表情,我暗自在心里苦笑,其实他真的没看上我什么。

    “不用了吧,”我甩甩头,还是继续跟着剧本走,“刚刚冲了很久清水,应该没什么事了。”

    爸爸半信半疑地看了我几秒,忽的翘起嘴角笑得意味深沉,但是什么都没说又钻进厨房。

    这一顿饭吃的很不是滋味,随便咽下一碗饭,我又倒回房继续躺着。掏空脑袋躺了一个下午,晚餐的饭香又如期而至。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我无力地看了眼在床头柜上嗡嗡嗡转动的手机,上面跳动着【曹圭贤】三个字。

    话说,自从上次陪我练习采访之后,曹圭贤就销声匿迹般,不再像从前整天对我嘘寒问暖。

    难道金英云说的“有些事”,也和曹圭贤有关?

    哎,怎么会,曹圭贤一直都在帮我,哪有坏事。他要是想害我,也不会放着我和他同住一屋那么久不动手了。

    铃声响到第二次循环的时候,我还是选择接。

    “喂,圭贤。”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没有没有,我,我刚才一时没找到手机而已。”

    “哦,你现在方便回来宿舍一趟吗?”

    “回宿舍?有什么事?”

    “那个,有个搬家公司送货来,说是英云哥给你的,要你本人签收……”

    搬家……

    他不仅离开我,他还要离开这个城市。就算我不捅破那层纸,他也打算了要走,他早就计划好,可能连我发现有端倪,也只是他的计划中的一笔。

    我签下一串我自己也不认得的名字,然后搬家公司的人就把车上的家具一件件搬上宿舍。

    有我们窝在一起看电影的沙发,有我们亲手做的木椅子,有见证我们第一次的床,有装满他默默的爱的音响……

    全部,全部。

    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保护我的港湾,在温暖背后隐藏着不知名的秘密的地方,那个我称之为“家”的房子,要画上句号了。

    夜幕降临,路灯亮起,最后一张书桌也在搬运工抱怨“靠,这么重”中送上楼了,可我木呆在楼梯口旁,移不动半步。我不想上楼看到那些纪念,我不愿回家被爸爸质问为什么金英云的电话打不通。

    “晟敏,陪我去喝杯酒吧。”

    第2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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