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充耳前朝事 作者:cris
正文 第18节
充耳前朝事 作者:cris
第18节
领军之事,关靖有些动摇,因为长城另一头的名将中,有一位是他的亲弟。虽然朝中事他颇为腻味,也愿意骑在马背上,亲眼去领受父亲当初长风绕战旗的景色,但也不愿与自己的弟弟相互厮杀。思来想去,缄口不语。
大中大夫卫青,侍中霍去病、路博德等人纷纷请命,刘彻心中大悦,一一应允。细细商议后,又问有无贤人举荐。
“微臣有荐,”众人一并看向路博德,他坐在席上,捧袂道,“善无县营中,有一员骁将被埋没。他勇武能以一当十,谋略更为人称道,却身为材官,才不得施展。”
刘彻微微一笑,以一种明晰的神色问:“孰人?”
“治焯。”
关靖闻言一怔,他看到刘彻眼中笑意更深,说:“有你说的那么好么?”
“臣有一言。”公孙弘打断路博德即将出口的话,眼中神色难明,“那名材官也许声明远扬,但臣却听说,他残忍无理。”
刘彻回过头:“如何说来?”
公孙弘顿了顿:“听闻他曾为了奉承善无县候长而不惜痛笞自己的爱畜,当着数百材官的面,将一匹军骑打得血肉横飞;还曾拿刀逼迫营中一名盲士与他比武,胜之而洋洋得意。营中有人说他无情无义,令同袍之士胆寒不已,迫于他的淫威,只好众口一词称他勇武。”
“还有这种事?”刘彻目光看向路博德,“你与他同处一营,作何解?”
路博德微笑道:“确有其事,但事出有因。在他做完那两件事后,先说军骑 ‘玄目’无恙,此外,那名盲士原本谨小慎微,可之后却成了一名令人钦佩的高明剑客,教习军中材官武技,令善无县营材官兵伎大大提升。而且,盲剑客也与治焯成了至交。”
刘彻微微沉吟,道:“盲剑客的事我不甚明了,不过玄目?”他失笑道,“他哪里舍得打坏它?呵呵,恐怕是在设计令人信服于他罢!”公孙弘还想说话,刘彻抬起手制止道,“一任将领所需,除了杀敌的胆魄,破敌的谋略外,还需要以威仪取信于士卒。他倒是出乎我意料……总之他的目的是达成了,不是么?”
公孙弘看到刘彻态度明确,便收声赞刘彻慧眼明察,不再言语。
刘彻望着座前其余人,问道:“若我复用治焯,可有人愿与他合力攻胡?毕竟之前都是小仗,而朕此次是想要大战一场,重创胡人。”
当下卫青、路博德、霍去病等人都说愿治焯协力以助,卫青还与好友公孙敖相互陈述讨要这名材官的理由,刘彻大笑半晌,最后站起身,命宦官拟诏:“即日起,卫青为车骑将军,往上谷郡述职,去病随卫青一道;公孙敖为骑将军,路博德为随军校尉,共赴代郡,”他又一一指派了十几名将领,最后望向卫尉李广,笑道,“李广为骁骑将军,赴雁门。治焯未赴过大战,朕任他为左军将军,由您来指派,向您修习实战策略,何如?”
关靖闻言,心中一阵大快。左军将军为四品武将,治焯曾被各路势力打压,此刻却瞬间摆脱了一切桎梏。
不过,若是跟随李广……关靖想起当初自己说他“不向李广公习兵法,定是因为李将军曾为平 ‘七国之乱’功臣,而你对此心有戚戚罢!”,他记得那时治焯面色难看。如今李广成为他的长官,不知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回望李广,也见到那名老将眼中有些许犹疑。
“关靖,”刘彻忽然叫他,“今日大事,为何你一言不发?”他望着他笑了笑,“你可愿领军同赴雁门?”
关靖一瞬间揪紧了握在袖中的双手,诚然,他不愿直面阿斜儿,可他实在思念那个人太久了。
如果能在雁门相见……首先,征匈奴并非布将领兵就可以马上行动,需要派遣军导秘密勘察地形,以实际情况做攻击部署、折返策略,还要设人准备武器、粮草等辎重,二人可以相处很长一段时日;其次,即便征战,也并非一定会遇到阿斜儿,就算不巧撞上他,也许……正好可以将兄弟之间的误会解开。何况,刘彻还特别照料他,派他前往雁门,可以说是在有意成全。
于是,他想了想便俯下身道:“臣愿遵从陛下一切指派。”
“陛下恕罪,臣有一谏。”
刘彻尚未表态,公孙弘竟然又开了口。
刘彻允他说,他便望着关靖道:“朝中现为用人之际,陛下已遣大批良将远赴边关,但河内亦有大事盼良才以顾。前几年陛下命番阳令唐蒙携人、财、锦帛前往夜郎国,收服其为大汉属州。臣听闻巴蜀地外的邛、筰等西夷君长近来也愿归服我汉,臣虽然不赞同陛下拨冗而顾西南之事,但陛下认为此事福泽万代,既如此,大中大夫关靖,知书达理,言思缜密,实为出使西夷不可多得的人选。”
关靖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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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蚡薨殁传到淮南寿春时,刘安正打算找个理由把赴长安朝觐之事搪塞过去。
“死了?”
他难以置信,将手中竹策一丢:“前次见他还红光满面,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近侍孙裕躬身道:“听说是恶鬼索命……”
“哈,”淮南国太子刘迁一声冷笑走入房内,先向刘安长揖问安,接口道,“那二人活着尚不是丞相对手,谁信凭个虚无缥缈的鬼身便能索了他的命?分明是有人下了杀手!”
刘安狐疑地望着他:“你如何知晓?”
“儿臣问过了,说是他死前喊了好多人的名字,可蹊跷之处就在,关屈之子关靖,当刻就在他府中,以朝中友人的名头前去旁观。”
“关靖?”刘安皱起眉头,“哼,这可真是……可恨!”他望向刘迁,“我为大计四处奔走,田蚡可算是最有用之人,关靖不但数次坏我好事,他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还将胡人王与我相谋之事搅黄了,令我痛失盟友!他,他该死千万次!”
刘迁望着刘安发怒,抚慰几句,便说:“父王何必气坏贵体,那个治焯不是废了么?听说关靖一人独守一间空宅,卫士尽去,何不遣人暗杀了他?”
孙裕见刘安就要点头同意,赶紧提醒道:“长安城内,此事不可为。他已贵为大中大夫,而且身手不凡,若是事败,牵连到殿下,恐怕朝廷会借机发难,不值啊!”
二人看向他,认为言之有理。刘安问:“依你看,我要如何除去此人?”
孙裕笑了笑,说:“殿下四月赴长安,当面向人主讨他来淮南,说是听闻他为贤能之人,请他来协助治理我国,人主若应允,他还有何退路?待他到了此处,生死还由得他么?”
刘安目光一凝,却忽然又犹疑起来:“讨他来?万一没能杀他,却让他探知了我们大计,岂非引火烧身?”
“一入淮南域,便为他扣个罪名,光明正大地杀,先斩后奏。”
刘安望着孙裕,眼中露出赞赏:“替本王准备吧,这就见一见我的后生刘彻去!”
四月之望,刘彻在未央宫东门,迎接各国国王来朝见。东朝王娡亲自设下宴席,款待诸王。
席间人们听说田蚡的死讯,当着王娡的面,不少人捉着袖子落下泪来。刘安皱眉挤了半天,总算挤红了眼睛,刘彻过来祝酒,二人寒暄片刻。
刘彻意味深长地问:“往年您总是因为身体不适,就算来长安,也听说您去武安侯府上休憩,无法下床赴宫中。今年难得您亲自来了,却不在前朝详述淮南国政,敢问淮南国可安好?”
刘彻祝酒,席间各王孙未敢不离席长久叩拜,刘安却只是坐在原处,捧袂作了个揖礼。
“我国国泰民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谢陛下过问……”话未说完,刘迁在他身后碰了碰他的坐席,刘安回过神来,“但本王认为,若能向陛下讨要几名贤士助力,淮南国国治必将如虎生翼。”
刘彻挑起眉梢:“是么?闻您所言,可有中意之士?”
刘安笑了笑:“大中大夫关靖,听闻通治国之策,我愿得他为我效力。”
“关靖?”刘彻也眯起笑眼,“他倒是名良臣,不过您远在淮南,怎么也听说了他的声名?”
“陛下就说给不给罢!”
“呵呵……”刘彻笑起来,“我愿割爱,可是叔父,您来晚了。”
刘安眉头一皱:“何故?”
“西夷诸君愿归属大汉,我已遣他持我的符节,随司马相如和王然于等人前往巴蜀,助我建新郡……”
“什么?走了多久?”
刘彻意味难明地望着他:“上路已近一旬……叔父可还有其余相中之人?”
刘安转过头看了刘迁一眼,说:“罢了……无他,其余人也可有可无。”
不久之后,刘安借口如厕,到殿外找到孙裕:“既然已脱离长安,路上可什么事都会有,你为本王找个人,让他早早去向田蚡谢罪罢!”
孙裕连连称唯,领命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卷五十七破桎梏
四月朔九,天刚擦亮,善无县营外迎来一个气魄不凡的人。
他髯须飘飘,目如飞矢,腰系长剑,背负弓箭,骑在一匹骏马上,望着随刁斗声击响,起身奔向演武场的士官们。
“大兄,”赵破奴扯了扯治焯衣袖,“那人似在看你。”
治焯回眼,那人已策马离去,治焯沉声道:“西宫卫尉李广……莫非是……”
赵破奴一头雾水:“卫尉?莫非是什么?”
治焯回过神,看着赵破奴道:“兴许他现今已是李将军了罢!近来或许有大事发生。”
次日,朝中驰传带来诏令,授予治焯左军将军章和半块虎符,令他即刻赶往雁门郡太守营中,听命骁骑将军李广指派。消息传遍善无县营,一时间竟呼声雷动,雷被也闻声信步上前,揖礼笑道:“治焯兄……否,小人失口……左军将军终于盼来出头之日,可喜可贺!”
治焯微笑点头,心道刘彻终于将芥蒂放下了。荀彘为他牵来玄目,他朝前来道贺的众人一揖,翻身马上,朝郡营驰去。
雁门郡营演武场是善无县的二倍,但驻军地却广阔近十倍,用于战时可屯附近所有县亭之兵。太尉亲自引他到演武场边,只见李广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笑眯眯并不言语,旁观士官竞射。
他身前五十步处的土地上,划出一个拳头大的圈,郡营中无论军职高低,皆取箭往圈中射。治焯旁观了一阵,见士官射技不齐,有人射入圈中,李广便笑看一眼,有人射得离目标特别远的,李广当即令罚酒。
可整个竞射氛围十分融洽,看士卒们的神色,对李广都敬爱参半,治焯暗叹果然老将技高。
他上前揖礼:“李将军神速,竟赶在驰传之前先到了。”
李广转过笑眼望了望他,起身回礼:“左军将军,与我等一同竞射何如?”
治焯一时摸不清时局,便推辞道:“治焯射技拙劣,不敢班门弄斧。”
“哎,这有何难?”李广笑了笑,“老夫先射,左军将军若射不准,便认命罚酒罢!”接着便不容分说取箭朝地上的“阵”射去,一箭射入圈的正中,四周传出赞叹之声,李广回过身,把手中弓箭递给他。
治焯顿了顿,只好从命。箭镞闪着日光,没入李广所射印记的旁边,相隔分毫。众人又是一阵低叹,他转身朝李广揖礼:“治焯输了。”
李广眼中闪现意味难明的神色,似赞赏,又似猜疑,他按住治焯的手,道:“不相伯仲,再来再来!”
二人一共竞射十几回,回回都是治焯的箭略输李广半分。
李广命人取酒,让治焯当着众人的面将一斗酒饮下,见他已然微醺,接着便拉着治焯到他的营帐中。
“老夫有话要问你。”
治焯称唯,视野中李广的神色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他自知酒已过量。
“刚才竞射,你的箭都贴着老夫落败,可是故意为之?”
治焯赶紧摇头,说:“治焯何能胜将军?”
李广仔细端详着他,忽然眼中目光一凝,问道:“景帝时,七国祸乱,老夫也为骁骑将军,随周亚夫讨叛军。你对此事,心中可有块垒?”
治焯一怔,继而微微摇头:“治焯不敢。”
李广皱起眉头,面上神色凝重下来,闷声道:“军中最忌讳人心不齐,左军将军言不由衷!从方才你我竞射起,你就有意输我!现下我重提旧事,你也不肯实言相告,今后一同出征,你我如何建立信义?”
治焯心下震动,急忙跪起身揖礼说:“治焯句句实言!李将军可万万莫要多心……”
“罢,”李广叹口气不听他说,“你去你营中罢,讨胡一事,我会再斟酌。”说着就令长史将治焯请出帐外。
正好雁门郡太守过来,向治焯交代他的营帐,以及他的军队和文吏等诸人事。左军将军率骑军二千,材官一万。他一一面见过军中自己的幕僚,心中却对李广的态度耿耿于怀。李广纠结的两件事,他都没有说谎,只不过有时候,实言并非他人心中盼望的答案。
次日,他在演武场上令曲长训练甲兵角抵,以判断材官、骑士的近身武技,看到李广走过,便起身迎上去。
不顾甲胄厚重和众目睽睽,他拦住李广便俯身跪下:“将军慢走,昨日之事,治焯的确不信义,向将军赔罪!”
李广皱眉笑了笑,说:“都被老夫言中了?”
“唯,将军料事如神。不过,治焯只欺了将军一件事,就是射技。另一件,则是发自肺腑。”他抬起眼睛,“治焯自小受先帝恩泽照拂,也由申公抚养长大。七国之乱,刘戊之死罪有应得,治焯心中再明白不过。李将军神勇,也是治焯自幼便崇敬之人……”
他又说了半晌对于那件事的坚决态度,李广面色松动,扶起他说:“既如此,你何不射一箭,让老夫看看你的真本领?”
治焯暗暗吸一口气,拿过旁人弓箭,李广在离他五十步处依样划了个小圈,并将一粒小石子放到圈的正中,站立小圈旁边望着他。
取箭,搭弓,治焯心跳如鼓。画地为阵的游戏,李广竞射了那么多年,再熟练不过,何况李广猿臂,天生具备射箭的优厚条件,他哪里是他的对手?可是,为了让李广放心,同时也不能落下“心向刘戊”的恶名而引火烧身,他只能在射技一事上夸下海口。
这一箭只能胜,否则下次不会再有冰释前嫌的机会。
他拉开弓弦,屏气凝神。随着弦“嗡”地一声,箭镞如流星,往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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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道路曲折,长安至筰都、邛都均逾三千里地。
加上一行官员带着随侍、护军,乘着驿车,星夜兼行一日不过一百二三十里。进入广汉郡之后,道路越发崎岖,行程也就更慢。好在一路上有司马相如等才子雅士相谈,关靖并不感到乏味。
与其他人不同,关靖随身只带了郭涣一人。郭涣坚持留柯袤在长安关靖的邸宅中,说是出使西南夷路途遥远,宅中只剩石驹之类侍僮,怕万一左军将军回府,对于关靖此行摸不清楚来龙去脉而焦心。
沿途中,夜至传舍投宿时,郭涣不但悉心侍奉,还为他拨弄丝弦,与朝中同至的诸官讴歌两曲,一干使者很快熟识起来。有一次,司马相如谈起五年前唐蒙初使夜郎国,赏罚不善差点事倍功半之事,旁人立即提到他写的《喻巴蜀檄》,郭涣也插了两句,令司马相如对他青眼相看,赞他见地深远,虽不愿出仕,但也为锥处囊中,只要他愿意,闻达天下并非不可能的事。
当时郭涣微微一笑,关靖看出他神色中有了当初治焯问他“可愿出仕?”时,不一样的内容。
“所以郭兄可愿出仕?”
广汉驿中,众人晚饭后谈国论道,久久不散,关靖只好叫郭涣至驿外问话:“郭兄是才人,若愿出仕,关靖自当为君举荐。”
郭涣微微思虑片刻,回道:“昔日不愿,宫中人事繁杂,稍不留神就身首分离。但如今左军将军刚立为将,想必一心要为大人争军功。世上才人比比皆是,但各人心思不同。若能为将军和大中大夫效命,小人出仕也无不可。”
关靖心下感念,道:“子云 ‘达则兼济天下’……郭兄不为天下,倒是为……”
他皱起眉头,耳中自己的声音隆响,倍觉蹊跷。
话虽未说完,郭涣已懂得他的意思,回道:“小人心小,只为知己效命而已……”
忽然他也皱眉住了口。二人同时往旁侧漆黑的树丛中望去,而听到一声利器破风声时,已来不及闪身,郭涣目光一凝,扑到他的身上,接着浑身一抖。
四周声响忽强忽弱,树影也忽明忽暗,关靖挣起身,见郭涣扑倒在地,背上衣衫被划开一道一尺长的刃口,近旁黑暗中一柄寒剑朝他刺来。
关靖心一惊,欲抽剑,头脑昏沉中却足下被绊,重重跌倒在地,恰好那柄剑刺了个空,刺客收不住力,疾走几步,接着一拧身,调头回来。
“当!”
关靖手中剑被击飞,他立刻滚落一旁,才察觉自己浑身麻木,虽然重拾赤炀,却手足虚浮,无法控制力度。
“你……你是……何……何人?”
来人不语,身法灵敏朝他再次进攻,关靖只好双手持剑,每一击挥出去,都凝聚全身剩下的力量,但只能险险对抗,甚至有几次因为对方闪身,他赤炀空掷,好几次跌倒。
慌乱中,他脑中灵光一闪,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再找准时机以赤炀划破了十指,把创口在泥地上狠狠一划。痛觉由钝变锐,终于他颅内清醒了一些。
驿亭就在近旁,他一面大喊:“来人!有刺客!”一面与来人举剑相击。
可是根本无人出来。
分神中,来人挥剑一划,在他右臂上切开一道。
关靖明白,既然他和郭涣反应一致,想来是饭食中被人投了毒。可对方顾虑到事情不能闹大,毒定不致死。否则这几百人的出使队伍尽死,朝廷一定会追查到底。对方既然投毒,也定然顾忌到他和郭涣的身手,可刺客却未料到,他每受一道伤,也就多清醒几分。很快对方已难抗他的剑势。
只是郭涣扑在地上,没有动静,不知……
关靖心中一紧,顾不得要留活口,便猛力进攻,随着他一剑削飞对方右腕,刺客一声痛呼,随之失衡跌落。
他冲上前以赤炀指着对方咽喉,朝着郭涣喊道:“郭兄!何如?”
忽然剑下人以脖颈朝赤炀一撞,关靖一怔,刺客已口吐鲜血,死了。
脑中混乱万分,他顾不得那名死士,朝郭涣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筰都、邛都:分别在四川汉源和四川小凉山附近。
夜郎:贵州遵义附近。
☆、卷五十八剑指淮南
“郭兄!郭兄!!……”
怎么都喊不醒,关靖伸手摸了摸郭涣的脉搏,才放下心来。
他扛着失去知觉的人回到驿中,见原本围坐桌边的人们都已伏倒,只好先安顿好郭涣,撕下衣衫为他扎紧伤口,下楼去推醒同坐的广汉驿驿长,再反身上楼守着受伤的人。
楼下不久便传来惊天动地的反应,药效过去,发现驿外树林中的尸体,人人后怕。到天亮时,使臣们看到同行人中,郭涣面色苍白,关靖口中、十指、手臂上都是伤。
司马相如大惊,问:“大中大夫,这是何故?”
关靖与郭涣对视一眼。他彻夜想过,要杀他的人,既然田蚡一死后,当年与他有利害关系的人纷纷大松一口气,应该不是他门下的人;而公孙弘,虽然毒辣,但害人的手段都需要依靠刘彻发话……那就只剩淮南王刘安。
他对司马相如道:“关靖也不得而知,好在各位大人都安然无恙。”
驿长上前揖礼,说:“刺客尸身在外面,请大中大夫过来辨视,可是仇家?”
一行人纷纷走到驿外,见刺客面上黑巾被解开,喷薄一脸的血迹也被擦干净,但关靖和郭涣都不认识。
“这不是……”二人侧目,只见副使吕越人一脸震惊,进而绕着尸首打量半晌,接着看向驿长,“这是淮南国的剑客,叫……名字我忘了,不过此人在淮南国剑艺仅在雷被之下,我在数年前行游淮南时,恰逢淮南剑客比剑而见过他。”
众人议论纷纷,随从之中有人精通药理,司马相如命他们即便在传舍,今后入口也必先检验。整顿好久,才重新上路。
郭涣由于先前一年替田蚡试毒,脏腑脆弱,此次毒中得比别人都深。
加上背上那一条长长的伤口,深切露骨,因此接下去的路途中,关靖自身有伤还反主为僮照料着他,日复一日,从没见过他有为难的神色。朝中人为此,对关靖为人交口称赞。
有一次郭涣笑道:“若是左军将军知道此事,恐怕要嫉妒得不得了!”
“郭兄替我受了一剑,若郭兄有何闪失,他才要愤然欲绝罢!”
两个人对话,说着一个远在天边的人。到他们抵至蜀郡时,时近六月,算起来,二人分别已过了一年半。如今还各自处在不同的执事中,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一路上朝中事也是滞后很久才得知,但听说之前那名刺客是淮南仅次于雷被的人,想来已是刘安能派出最强的杀手了。他也死了,短期内刘安就算要派其他人,该也不再会有前次那么棘手的情况。
蜀郡太守早就得知周边小国归心大汉的事。
也知道他们称臣并不是为长久打算,只为兵荒马乱时有大树可依,此外这些小国之君们再白白获得些丝绸、玉器之类的赏赐罢了,与汉君拓展疆土的心思算各得其所。
太守热忱接待了出使队伍,空闲时还陪伴他们一道往返山岭之中。
蜀郡地势险峻,人风爽直火爆。口味辛辣,物产丰饶。途中路过洛水,水面宽宏,层层密浪随风翻涌,渔人摇橹讴歌其中。江尽头像是接到了天边,让关靖心怀旷怡。
原来天下还有这种地方!
若是不亲眼看到,他的记忆中只有塞北的黄沙韧草,长安的皇家气魄。蜀地山水气派天成,若有一日能与那个人一道观赏此间风物,哪怕什么都不说,也该是无以言喻的陶然自得。
造访过邛地后,一行人再启程往巴郡的筰地行进。七月到了群山深处的筰都,出使之事毫无障碍,各小国国君众口一词称归心。接下去要做的事便是为他们重划疆域,并为今后大汉能更为便捷地治理、以及从这些地方调兵遣将,而立州郡,修桥路。工事浩大,工期漫长。使臣们每晚相聚,从巴、蜀两处的谒者口中听说朝中事。
听说五月时,雁门遇险,朝中诏发更卒一万人前往修缮险要关隘;同月,代丞相韩安国因为不慎失足,摔坏了身子而因病免官,薛泽拜为新相;
五月中,黄河瓠子口再溢,刘彻命主爵都尉汲黯,以及被贬后,一年之内重新启用的大司农郑当时同赴堵缺,境况竟与两年前一模一样,刘彻似乎还在挂记田蚡当初说的鬼话,并不全力支持,直到汲黯奏请修陈北水道,将此事与兵工事联系起来,刘彻才勉强允了;
七月,天地肃杀,听闻皇后陈氏因坐巫蛊,被废长门,连坐被杀的有三百余人;
同月,纠察陈皇后之事的侍御史张汤,纠察有功,一跃升为大中大夫,连同其好友赵禹奉诏修订汉法,前途不可估量;
八月……
关靖人在深山,听到这些世事变迁,令他倍感功名利禄,忠臣佞幸之类,都似浮云。
眼下又是十月,再过几日便是新年。他裹紧身上狐裘,远视着巴蜀崇山峻岭之上的繁星,后悔当初那个人举起一壶酒向他辞别时,为了避免伤怀,自己连一个拥抱都没有给他,一句祝语都没有说。
只能企盼下一年回长安述职时,看看能否找个理由赴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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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边防城墙塌坏,水渠被阻,导致出征一事被推迟了近半年。
十月末,治焯和所有将领应诏回长安,向刘彻详述边关布局进展,并商讨四门联合灭胡之事。他和李广在应诏日前一日到了长安。
尽管已从各途径得知关靖作为副使出使西南夷的事,但回到宅中,见到空空荡荡的庭院,治焯还是倍感孤寂。
尤其得知关靖出使西南夷,是因为公孙弘的“举荐”,治焯皱起眉头,在三省室中静坐良久。
公孙弘说到底,也是他种下的祸端。公孙秋兰离开时放了一把火,他则是没有将火好好扑灭的人。
此事需要有一个了断。
深思中,治焯察觉柯袤在三省室外无声无息站起身。
这名田蚡曾经的家臣,有一种类似影子的作态。平日少言寡语,只说该说的话,但于周遭境况却感知灵敏。随着他起身,治焯接着便听到石驹一路飞跑上楼。
“主人,圣驾至!”
治焯顿了顿,理好冠发起身去迎,刘彻已在几名郎官守护下坐到了中厅里。
“陛……”
“快起身!”刘彻两大步抢到他面前,执起他的手,治焯一怔,才抬起视线。
原来朝夕相处十多年的两个人,关系从毫无隔阂变得复杂纠结,经历过这些事,时隔两年,治焯也未料到再见刘彻时,心中也生出莫名的震动感慨。
长安薄暮,石驹入室点上了灯。摇曳黄光映照下,一君一臣就像是被琉璃固封,执手半晌,相视无言。许久才回过神到中厅促膝坐下,一同微微笑了起来。
刘彻眼中似有水光,治焯也双目发酸。
“你……听闻你在边关,做了不少离奇事……从言官历练为武将,不愧是我的兄……肱股良臣!”
听他“兄弟”二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治焯怔住,平息片刻才微笑道:“托陛下洪福,治焯身在营中,时时想起陛下……陛下别来无恙罢?”
刘彻微微点头:“朝中发生一些事,不过不打紧……”
二人一时无话。
“听闻申公今年二月卒了。”
治焯眼神一滞,缓缓道:“三月时,小窦遣人至善无县营传话,说了此事。”
“你……”刘彻端详着他,“这么多年,你始终无法承欢膝下,连申公离世也不能为他送终,你……”
治焯笑了笑:“前年义父到长安讲授道义,耳提面命 ‘臣于君’、‘子于父’二义,在义父看来,臣为陛下效命才是无忝所养的孝道。至于扇枕温衾之类,臣虽心所想,但义父并不看重。”
刘彻兀自感叹了一声。又说:“你难得回来,关靖却深入巴蜀,帮我理顺西南之事。现下你二人生别二载,是牵肠挂肚罢!”
治焯听他似在惋惜,可遣关靖的决定,不正是他做的么?帝王的心思难以揣摩,刘彻不久前的情谊是真的,临到事前,包括此刻的试探,也是真的。他只好也顺着说了几句抚慰的话,等刘彻最终放下心来,再过问他边关如何度过时,他以身外事的调侃语句,把结识路博德等人、善无县营平荀彘,以及升擢后与李广冰释前嫌的故事说了一通,听得刘彻开怀大笑。
二人之间的生分已经磨合得差不多了,治焯才深思熟虑重新开口。
“路博德一干人……原为淮南国兵曹掾史骑士,为淮南王效命。”
刘彻疑惑道:“那为何做了椎剽?而后又随你去做材官?”
“说是同样效死,愿为九州死,不为一国死。”
“……有何分别?”治焯不答话,刘彻深思一刻,便皱起眉头,“小火,你的意思是,淮南王欲反?”
“唯。”治焯望着刘彻道,“先前臣奏请陛下遣使者密探淮南国盗铸之事,原以为淮南只是在此事上暗做文章,谁知淮南王的心比这个大得多。”
“可有凭据?”
治焯摇摇头:“只有路博德等人的说法而已。”
“哼!”刘彻站起身,在中厅里来回踱步,“淮南国历来就有不正之风,高祖时的黥布,文帝时的刘长,刘安在先帝时就欲谋反,事败后先帝仁慈未与他计较,如今他又欲与我分庭抗礼么!”
治焯道:“陛下不若遣人前去刺探,毕竟臣也听闻,淮南国确有盗铸之事,且多为淮南王信赖的臣子及其亲属。仗着淮南王的权势,加上淮南王也没有心思放在这件事上,他们便造伪/币外流,中饱私囊。陛下可以此为由细细探查。”
刘彻像忽然记起什么,说:“今年四月,淮南王向我讨要关靖,之后司马相如驰传上疏,说途中遇到淮南籍刺客……是因为关靖知晓他欲反之事?”
治焯一怔,刘安果然有所作为,但看来没有得手,他放下心道:“淮南王忌惮知情人至此,可见确有其事。”
刘彻沉思片刻,望着治焯:“诺。我稍后就令张汤遣人去淮南。”
治焯微笑点头,如此一来,淮南王就无暇再去祸害关靖。就算谋反之事探查无果,朝中借此机会将刘安的左膀右臂斩除部分,也可以多少削弱他的势力。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治焯心下暗松,刘彻却忽然以一种感念的目光看向他,半晌道:“小火朝政兵事皆通达,幸亏我当初没有……明日朝中细讨出征策略,接下去尽灭匈奴,大汉江山之固,我要依托于你了。”
治焯回望着他:“臣一定肝脑涂地为陛下分忧。”说着深深一拜,在重修旧好的君主面前俯下身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更卒:与“正卒”相对,正卒指年满二十岁的青年去边关服役两年;之后为更卒,每年中有一个月参与修缮边亭等杂事。但一旦战事,国家募兵,两者就差不多了。
☆、卷五十九战庐中
次日,刘彻在中朝与此次派遣的武将商议过策略后,众将领无法在关内过冬节,径直奔赴各自驻守的边关。
一旬之后,上谷郡在白日里升起三缕狼烟。
刘彻在早朝中听到这个消息,一改之前的愁眉不展,拍案叫好:“胡人又犯我上谷,来得正是时候!”
殿外飘下雪花,算时日,离长安最远、离上谷最近的公孙敖和路博德也一定到位,正好支援。一见狼烟,四路兵马分别北出,直奔上谷。先前已布好阵,就算匈奴不进犯,他们要先围剿的,是雁门关外的单于本部。李广、治焯正面对抗,驻军于雁门东面代郡的公孙敖、路博德,从长城出,自右路杀入,使单于大军分心;离雁门最近,屯兵雁门西的云中郡,公孙贺从左路拦截匈奴兵,卫青则带武骑向北远走一千里,从单于背后包抄。
四路骑军沿长城将单于本部围困,攻线形成一个“口”字,围灭匈奴首领,如果胜,今后再以单于本部的地域作为驻军地,向左攻击楼烦王、白羊王,向右直取匈奴左贤王部。
若一切如排布般顺利,大汉的整盘攻胡局面就会打开。
现今计划不如变化,匈奴自上谷郡犯入,但其实总体而言境况一致。那一点变化,他相信他的武将们能够因地制宜,随机应变。
雁门至上谷路途七百里,由于先行师皆骑军,李广和治焯的军队总共不出五日便可赶到。
然而实际状况并不若刘彻所想那么简单。
军中约定,狼烟一柱,表示进犯胡人在五百以下,三柱为二千以上。同时人走马驰,分三路快马加鞭沿边关,同时向长安朝中通信。
看到烽燧上沿长城传来的警讯时,雁门附近县尉立马带各地骑军至,李广誓师后便下令出军。
“而今我等同赴上谷,各位惜命,也愿有功有赏,我都懂!所以我等一定要把胡儿斩尽,将来才可有好日子过!”
治焯站在李广身边,听到这样一句话,心下一顿。
这种誓师之辞,的确符合很多将士的心声。但他们收到加急军报,说进犯胡人过万……若是小仗,自然可以这种言辞让士将同心,但眼下如果不调集同袍之义,把国难家难抬出来,士气高时,自然可以助长士官更强的信心,但倘若出师不利,需要背水一战,那时人人回想起此誓师一词,万一苦难中想,我不要功赏了,只求惜命,又该当如何?!
眼见演武场上,连同他的军部在内,总共一万骑军,人人意气风发的样子,治焯缄口把心中的疑问按捺下来。
也许不循规蹈矩,也是李广领军的技巧?
可接下去奔赴上谷的两三日,治焯对于李广的疑问越发强烈。
骑军顾及马匹,每过一个时辰便要停下慢步几里再疾驰,但由于国难当头,理应星夜兼程,一万骑军,实则有一万五千匹马。五千材官照顾累坏的马匹,并将休息完毕的马与之相交换,尽所有人之力,以不误战机。
但由于天寒地冻,李广心疼兵士,天色黑尽便命令驻营,天破晓才重新启程。夜里听到军营中,人人感念李将军爱兵如己出,偏偏看到李广还与众士同吃同住,治焯感觉自己心焦得头发都要白了。
第三夜,驰传传来新报,说公孙敖与路博德的骑军前夜遇突击,一万骑军已损二千,杀敌数险险过百。治焯回望李广正亲手喂几名冻坏了的材官饮药,他眉头一皱,上前求李广到他营帐中商讨。
“将军威仪高贵,晚辈求将军切莫再亲自做那些事!尤其……求将军莫再与士官同吃住!”
李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左军将军在营中赏罚分明,老夫还以为你是知轻重之人,谁知你特意找老夫,就为了吃住之事!”
说罢就要走,治焯赶紧拦住他,揖礼道:“将军为一师首脑,士官食饮粗糙,营帐简陋湿冷,万一将军不慎患病,岂非令众军无首而军心大乱?”
李广叹口气,说:“战场之上,将士同袍。将军若不爱兵,又凭什么让官兵为一个将军战死?”
“但是……”
李广不耐烦道:“你也知道他们食住不佳,若要患病,我愿与我的士官同甘共苦。左军将军莫再劝,还有别的事么?”
治焯怔了怔,向李广禀报驰传所说的内容。
“哦?如此不堪一击,”李广沉吟半晌,“接下去你我兵分两路,我沿外长城带主军自匈奴西侧攻入,与骑将军公孙敖会师;左军将军带你的二千军骑绕到匈奴后方,助公孙敖引开匈奴攻势,并与我遥相接应,如何?”
治焯一惊,劝道:“将军用兵如神,可当初我们与其他三门将领约定……按照今日局势,我们也该领兵自胡人西北侧全力进攻,虽然骑将军暂时落败,但长城之内也有四周郡县的王师支援……”
李广一吹胡须,怒道:“左军将军,你虽初为将领,也不该胆小如鼠,事事按计划行事。且你既然初为将,刚才指责老夫不会带兵,此刻又要教老夫如何打仗吗?”
治焯无言以对,只好说:“李将军征战无数,治焯不敢。但也如将军所言,治焯新为将,患得患失,还请不要兵分两路……两千骑军由治焯领,恐怕一日也抵挡不了。”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李广笑了笑,“那就分你骑军总三千,军导和幕僚也给你最有经验的人。”
“治焯……”
“莫再说了!”李广伸手按着自己的额角,“此乃军令,去罢!五日之后上谷郡外你来应援我!”
说完就走了出去。
治焯见劝解无用,只好心怀忧思地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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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破晓,李广把约好的一千骑和数十军导,以及等比的材官、军医、辎重等归到治焯的两千骑中,率主队往东前进。马蹄踢踏的积雪不久脏污成泥,雪天下,治焯望着自己严整以待的士官,重新梳理麾下部曲,可惜赵破奴等人都被分去了李广处,眼下只有粗略相处了一年的人。
“诸位同袍义兄义弟,我等即将从北路以奇军为李将军做制敌牵引。临行前,我有一言奉劝。”
他停了停,环视眼前凌然骑在马背上的骑士,以及跟在马队四周的材官。人人口中呼出白气,眼睛望着他。
“李将军曾说过,建功受赏,话不错,但那只是为留给胜仗之后,还活着的人。”
眼见众人神色肃穆下来,他才接着道:“这一行,人人生死难料。但诸子与我既然身赴沙场,首要任务是杀敌,以保全你我的子孙后代不再受战乱之苦。我们不杀胡人,就会被胡人杀。诸子可愿因自身不慎,被他人夺命,或因一时贪生畏死,眼见同僚身首异处?”
大半人齐声回:“否!”军中却有几人面面相觑,表示不以为然。
那是从李广军中分来的几名曲长,近一年来已习惯李广随和随性的管制方式,其中一名叫范光,他斜着眼望着治焯,鼻梁皱起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好的气味一般。
治焯扫了他一眼,接着道:“为了各位既能立功,亦能保命,我重申我军约法三章。
“其一,以军令为唯一行事标准。杀敌时,若见闻军令为 ‘进’,则只可前行和左右杀敌,后退者斩;
“其二,谎报、瞒报军情,私自脱阵,动摇军心者斩;
“其三,今后起,以刁斗为信,卯时启程,戌时驻营,亥时入寝。值夜、入寝时,无故四处游荡者,军法处置;伤病者,轻伤照顾重患,康健者不得无故帮扶;炊食者,若让我同袍义士因饮食害病,伤及十人以上者,斩。”
他顿了顿:“以上,记下了么?”
“臣部有一事不明,”治焯回过视线,见范光果然开口了。他朝四周轻蔑笑了笑,说,“左军将军三章不离 ‘斩’,李将军可从未如此对过我们。再者,若不是为了加官进爵,何人愿提头去为王师卖命!将军不提功,只提过,究竟是为何?”
他话一出口,治焯察觉自己训导一年的左右皆朝范光怒目而视。
范光问完话,还低声跟自己麾下骑士说笑着什么,治焯冷冷一笑,道:“理由我最初就说过,功与赏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享受,死了即便家人受赏,也与本人不相干。军中文吏将日日为各位记录杀敌之数,立功者绝不会被亏待。同样,有过者也绝不会被轻饶。范光,你可知罪?”
范光愣了愣,接着又环顾嬉笑起来:“将军莫要骇我,若将军容不下我,我请命跟随李将军去!”说着朝他一揖礼,带着身后一曲百人就要走。
治焯朝自己的校尉赵食其望了一眼,赵食其立马上前,以环首刀挡住范光去路。
范光讪讪笑道:“您不会要杀我罢!”他带领的人跟着笑起来。
治焯正色道:“军令如山,李将军命你跟我军部,你违令,当斩!我刚才就说过,私自脱阵,你自说自话就要走,当斩!此外,你身为曲长,却说 ‘为加官进爵而入军’,辱没为国为民而战的所有有志之士,动摇军心!三罪当诛!”
他对赵食其道:“枭范光之首悬于军旗下三日!刚才与他一同妄走之人,同罪斩首!”
骑士阵中闻言一片混乱,人人虽未敢接话,但一大群马却低低嘶鸣着躲开,留出一片空地。
范光等骑士被拽下马背,见治焯说一不二,才吓得脸色煞白,跪地连连求饶。
治焯叹口气,摇头道:“尔等贪生惧死,还有人敢与你们一同战斗么?此种人,留不得!”
话音一落,赵食其带领麾下一同举起腰刀,顷刻之间,惧死惨叫声被冲天飚出的血雾阻隔。军阵空地上的新雪和泥淖被红色染尽,四周却霎时静谧得能听见雪片落到树上的声音。
“还有人有异议么?”
场上士官气贯云天道:“否!唯将军马首是瞻!”
治焯点点头:“军导探路,北进!”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提到战争,总免不了要硬看。以下附两张图,用以缓解诸位大人脑补的痛苦~
1、刘彻原定破胡计划:
2、实际李广及他让治焯领军的线路:
☆、卷六十愈沉疴
上谷一役,战了近两个月。
治焯率三千骑军北行五百里,再往东进,沿路数次遇到几队胡人,由于士官前后都悬着刀,然而后退是死,前进不一定死,还可能立功,人人顾命奋杀,斩敌三千时,他的骑军只折损了不到二百人。
如此一来,全军兵士斗志高涨。加上平时治焯也并非暴戾之人,与文吏言谈、幕僚议计,皆思虑明确,进退有度,新入军的兵士也很快归心。
可一路都未遇到匈奴大军,治焯如约在上谷郡外的荒漠中驻军数日,向东打探的军导却先带来了一个人。
“小火兄!”霍去病疾步入营,脸上是久别重逢的亲近笑意。
治焯迎上前:“去病!你为何在此?”
两年未见,少年窜了一大个头,相貌长开,戎装更显英姿飒爽。
“胡人犯了上谷便往北逃了,舅父未等到其他三路将军,决定一军追敌,经过此处。但哨探说往前再行百里便有数万胡人大军屯聚。我们暂驻下来,打算先看看其余几路我军战况,找各路将军商议后重新布阵。恰好小火兄军导见到我们,舅父遣我来请你。”
“数万胡军?”治焯眉头一拧,“可是我与李将军有约,不过驰传失联,不知他的下落。”
“将军!”治焯话音未落,遣往上谷郡的哨探冲入帐中,面色苍白道,“骑将军公孙敖一仗损骑军七千余,剩余伤病无可抗敌;李将军自出长城,便遇上了匈奴大军,损兵折将大半,残部去向不明。”
二人一惊,治焯上前问道:“那李将军人呢?”
“李将军出战首日便负伤生病,听闻被胡人掳走了。”
治焯与霍去病对视一眼,当机立断道:“兴许就在你们看到的那支胡军中,”他出营帐吩咐,“即刻拔营,二刻以后班师向东北,与卫将军会合。”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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