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妖魔易除,师弟难防 作者:朔鸦
正文 第10节
妖魔易除,师弟难防 作者:朔鸦
第10节
一个时辰前的林臻着实把他吓到了,他见过林臻在生活里的各种样子,温柔的、稳重的、孩子气的、口是心非的、悲伤的、懊恼的,却独独没有见过林臻傲慢的样子。
那般孤高冷傲,睥睨天下,连带着眉眼,都让秦云觉得陌生起来。
他只听到林臻的一声“滚”,然后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漆黑的鸦羽如纷飞的蝶虫,密密麻麻地覆在了每条树根上。他被热气喷得来只好捂住眼,等睁开眼的时候,林臻已经站在了眼前,先前还粗壮结实的树根,如枯死的野草般细瘦萎靡,倒在地上,就像在朝林臻匍匐朝拜一般。
他还震惊得说不出话,就被邪斗催着走了,因为阵法全破,在府上动静不小,再不跑,就难免碰上萧府的人。邪斗带着一行人翻墙而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了一驾马车,让他们都坐了上来,自己拉着初碧在外面驾车。
这期间,林臻没有说过一句话,他面色冷静,眼底的血色沉淀,又恢复了黑色。马车行了没多久,他就双手抱胸,闭目养神,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熟悉的鼻子眼睛,熟悉的神色,却怎么都拼凑不出一个他熟悉的大师兄。
林臻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睁开了眼睛,朝着他轻声道:“怎么了?”
秦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盯得太久了,有些局促道:“我……我就是觉得师兄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呃……”秦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忽然想到一个比喻,拍腿道:“以前的师兄就像软柿子一样,怎么捏怎么好,现在的师兄就像枝头的柿子一样,树下还有一只恶犬看着,越想捏,越不敢捏,越捏不到!”
“……”林臻的表情有些微妙,他满以为自己在秦云眼里肯定是个靠谱的师兄,敢情他其实自始至终都是个柿子?
坐在一旁的陆曦寻本来也和秦云一样觉得林臻变了,但听了秦云的解释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秦云,你上辈子是吃多了柿子撑死的吧?”
秦云瞪道:“你懂什么,我的生花妙语只有师兄最懂得欣赏。”
“……”林臻忽然想起一年前秦云对他的相亲对象宋姑娘的赞美,说宋姑娘皮肤白皙,性格温顺,又会纺织针线活,真像一只趴在桑叶上的温顺的白蚕一样,赏心悦目。当场就让宋姑娘脸色变了,还以为秦云不待见她,眼泪花都要出来了。
这么一想,林臻释然了,被比作柿子也没什么不好。
林臻起身,去撩开车帘,问邪斗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邪斗笑道:“殿下怎么这回儿才问,不怕小的把殿下拐去深渊地狱,然后把你的师弟知己煮来吃了吗?”
“不会的。”
邪斗眼前一亮:“殿下就这么信任小的?”
林臻道:“像你这种老妖怪,喜欢生吃,不喜欢煮着吃。”
邪斗一顿,意识到林臻是在开玩笑时,开怀地笑了起来:“有意思,你比你老爹会说笑……我们去西雪找小苍狐玩。”
“白穹?”林臻明白过来邪斗什么意思后,沉声道,“你要带我去颜镜那里?”
邪斗解释道:“现在能抗住萧陵的人,不多。龙都那个当皇帝有权但没灵力,离渊现在和萧陵在一起,剩下的只有颜镜了。颜镜前世是南斗的益算星君,和你爹有拜把子的交情,我清楚他的为人,不会加害于你。”
林臻这才知道颜镜原来和夜雨有交情,看来当初在空城,颜镜对自己出手相助,不单单是萧陵的原因。
林臻想起那张漂亮得无人能比的脸,那淡漠脱俗的目光,此时莫名的令人心安。
邪斗继续道:“你身上的封印已经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梓幽大人传给你的力量,神的这些东西,我们这些妖魔鬼怪哪里懂,还是让知道行情的人来帮你吧。”
秦云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径自对着初碧道:“初碧弟弟,你进来坐一会儿吧,我出去替你。”
初碧忙道:“没、没事……我本来就是萧府的下人……”
“哎哟,我想当个下人,还怕萧陵他j□j的看不起呢。”说着,秦云就想去拉初碧,却被邪斗阻止了。
邪斗道:“你进去陪殿下,初碧是人,不适合进去。”
秦云眼一瞪:“你怎么说话呢?我难道就不是人?”
林臻明白了邪斗的话中意,有些惊诧地看着秦云,现在他已经恢复了一半的魔身,仔细一看,发现秦云身上的确有点不对劲。
他的身上,还附着另一个魂魄!
第三十四章 人鬼重逢
林臻把帘子放了下来,扳过秦云的肩膀,一脸严肃地端详着他,看得秦云心里也有点毛毛的,纳闷地问道:“师兄你干什么啊?”
“别动,你身上有东西。”
秦云一听,还以为是自己衣服或者头发上沾了什么灰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今年新裁的,没什么不干净的地方,于是又抖了抖脑袋,道:“师兄你瞧瞧还有没有?还有的话帮我弄下来哈。”
“好。”林臻点了点头,正合他意。
秦云低着头,等着林臻给他弄脏东西,没想到脸忽然被林臻用手指抬了起来,紧接着,只见林臻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直摁他的眉心!
秦云哪里会料到会吃痛,当下被林臻戳得来哇哇乱吼,疼痛从皮肤渗透到魂魄,他只觉得浑身一阵撕裂的疼痛,然后身体一阵轻松,疼痛全无。
他咧着嘴抽着冷气:“师兄你在干什么啊……”
抬眸看向林臻,才发现林臻的视线早就不在他身上了,他心里奇怪,于是顺着林臻的目光看去,口头“咦”了一下,只见两边车座之间的空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起跪着了一个人,穿着春芽绿的布衣,看身板也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秦云惊道:“这人是哪里来的?”
一旁的陆曦寻道:“这是你家师兄刚刚从你身上清出来的,你自个儿被附身了还不知道。”
秦云睁大了眼睛:“不会吧,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陆曦寻戏谑道:“秦少莫不是欠了笔风流债,惹得来野鬼上身了吧。”
秦云一脸疑惑:“你别调侃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林臻坐在正中,看着地上跪着着的人……不,准确来说是鬼,不同于陆曦寻的半鬼半人,眼前这个是完完全全的孤魂野鬼,长发披散,遮住了面容,让人看不真切。
林臻沉声道:“你是谁?”
地上的鬼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却不作答。
林臻继续道:“你是什么时候附在我师弟身上的?”
车板上传来“滴”的水声,轻微却清晰可闻,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跪着的那个鬼的泪水落在了车板上。
林臻奇怪:“你哭什么?”
说着,他伸手去撩那鬼披散在前的长发,那鬼似是认命一般,一动不动,任由林臻动手。
乌黑的长发被林臻撩开,一张苍白却清秀乖巧的面庞慢慢地呈现在三人眼前,泪痕未干,一双眼睛充满太多感情:喜悦,忧虑,期望,胆怯,担忧……
看到那鬼的脸,林臻足足愣了有半分钟,直到秦云大声地抽了口气,惊叫道:“师弟?!”
那鬼看着林臻的脸,整个肩膀都激动得抖动起来,他颤着声音轻轻地唤了一声:“林师兄。”
林臻怔怔地看着他,呆住了。
那鬼泪如雨下,伸出苍白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林臻的手,哽咽道:“师兄,我是子熙。我是林子熙啊!”
林臻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林子熙的声音柔柔的,就像个小姑娘似的。
陆曦寻估计他们是要叙旧了,也不好在这里面多待,跟林臻打了声招呼后就弯着腰走出马车,与邪斗他们并排坐到外面驾车去了。
林臻回过神来,他伸出另一只摸了摸林子熙的脸。时光荏苒,四年就这么过去了,自己从少年成长为了男人,然而时间却在林子熙身上停滞,他还停留在死时的年龄与模样。
四年前,他因为林子熙而把萧陵逼走。四年后,他被萧陵逼走时,与林子熙重逢。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是无巧不成书。
他半天只道:“子熙,好久不见了。”
林子熙的鼻子吸了吸,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子熙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师兄了。”
秦云一惊一乍道:“子熙师弟你……你不是都入土为安了吗,怎么会变成孤魂野鬼呢?”
林子熙道:“四年前,我虽是自缢,心有不甘,入棺后久久不得安生,因此阴魂不散。每次林师兄和秦师兄来给我扫墓送花,我都偷偷躲在坟冢后偷听偷看。”
林臻道:“那你怎么不来找我们?”
林子熙咬了咬下唇,摇头道:“子熙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兄,况且子熙修行不够,单凭我一人,是出不了墓碑附近的。我也只有一年一年地等,盼着师兄记着我,来看我。”
年复一年,他就盼着那一两日林臻来看他的日子,其余时光,都一直是与野草风雨作伴,孤苦伶仃,又怕被成形了的鬼怪吃掉,就这样心里又害怕又担心,靠着对林臻的思念和期盼熬过一天又一天。
当然,这些林子熙是不会告诉林臻的,因为他知道师兄心软,会心疼,会自责。
他现在能看到师兄,就是他莫大的幸福了。
林臻为他把头发理好,道:“那你怎么附到秦云身上了?”
“今年三月十五早上,萧陵竟然跑来看我,吓得我钻进了棺材了,这才没被发现。”林子熙想起来心有余悸,“他跟我说,他要带师兄走,因为师兄处境危险。我当时没听明白,只知道他要把师兄带走,心里很着急,但没全信,等到四月秦师兄来看我时,才告诉我你已经被萧陵带去东京了。我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看不到师兄了,就觉得很绝望,我……”
说着,他的眼圈又红了,他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道:“所以秦师兄临行前来看我,说要去东京看你时,我就毫不犹豫地附在了他身上了,我现在能力太弱,不附在别人身上根本不可能出远门,我知道这会给秦师兄造成身体上的负担,但是我实在忍不住了。”
秦云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林子熙的头道:“没事没事,你爱附多久附多久,我带着你走南闯北,到处游历都没问题。”
林子熙却哽咽道:“我只想和林师兄在一起。”
“……”秦云一僵,讪讪地收回手。他白白燃烧了一腔“我是师兄我护你”的热情。
林臻握住林子熙的手,一股魔力源源不断地输给林子熙。
林子熙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暖,他惊道:“师兄,你这是……”
林臻笑道:“你躲在秦云身体里,应该也知道我的事了。我发现吧,我不是人的这件事也有个好处,就是能时不时地给你点魔力,这样你就不用一直附在秦云身上了。”
林子熙也觉得林臻有了改变,轻描淡写时,举手投足间都多了一份稳重与从容,多了一份气势。
这种改变,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林子熙想起令林臻这么痛苦地蜕变的人,那个喜欢林臻喜欢得眼底一颗沙子都容不下的男人,怎么竟会有如此大的转变,舍得让师兄吃那么多苦?
他原以为自己也会和秦云一样气愤的,他是有理由憎恨萧陵的,苦心积虑地把他逼死,现在对这样对待林臻,他能不气能不恨吗?但他却觉得自己是非常了解萧陵的,他深知,萧陵对林臻抱有的情感,甚至比自己对林臻抱有的还要深。
于是他也没料到,自己开口竟然是在为萧陵说话:“师兄,萧陵他……我觉得萧陵肯定是有他的苦衷的。”
秦云气道:“子熙,你是不是糊涂了,竟然为那个扫帚星说话?”
林臻愣了愣,眼底闪过伤心,他叹了一口气,语气分外疲惫:“不管他是不是有苦衷,他都是欺骗了我。”
他放弃了伦理道德,放弃了原则廉耻,义无反顾地去爱萧陵。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场欺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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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城,南国的地下城市,终日成夜,不见曙光。
萧陵与离渊相对而坐,正谈着,窗外飞来一群血蝴蝶,飞舞回旋在萧陵身边,萧陵见此,脸色一白,立马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离渊伸手拉住他,道:“怎么了?”
萧陵眼神里充满慌乱,他语气沉重:“离渊,我得马上走了,我的阵法被打破了。”
离渊一点就透,也猜到了那群血蝴蝶究竟是什么,道:“你别急着走,从这里赶回去,少说也要十来天,而且你回去的时候,他们肯定也不在百锦城了。”
“他们?”
离渊实在是看不下去慌得来漏洞百出的萧陵了,强制把他按了下来坐着,道:“怎么一涉及渡离的事情,你就乱了手脚呢?林臻要是能一个人破你的阵法,哪用等现在,肯定是有人帮他。”
萧陵皱眉:“夜雨以前的妖?”
“很有可能。”离渊为他倒了一杯茶,“别慌,你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朱雀看出来。”
萧陵强忍下心里的担忧与不安,喝下那盏茶,入口清凉,扫去他不少惊慌。他道:“师兄现在封印半解,逃出去,没过多久就会被北斗的人注意到。”
“别担心,能解你阵法的,必不是泛泛之辈,他会懂得如何掩人耳目的。”离渊顿了顿,“如果那人真的是以前夜雨的人,那多半他会带渡离去解开剩下半个封印。”
萧陵面色阴沉:“解开剩下半个封印?”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师兄的封印一辈子都不要解开。
这样师兄就可以一辈子作为一个平凡的人,幸幸福福,没有任何身家性命之忧。
而他虽是转世为人,不比前世为神,但还是能保护这样的师兄一生一世。
然而,一旦师兄封印全解,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是天下独一无二的魔神,天枢的眼中钉肉中刺,肉体凡胎的萧陵就算拼尽全力,也难以保护他。
离渊道:“抑或也不会,总而言之,你不要那么急,关心则乱,待明日一早,我和你一起走。”
萧陵知道离渊是自己能求助的人之中最可靠的一个人,听他的话,总不会错,然而他实在寝食难安,他看着离渊,道:“离渊,你不知道师兄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真的一刻都不想多待,我现在就要走。”
离渊似是没想到萧陵竟然会驳他的意,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也和你一起走,你等我收拾一下。”
谁没个情深的时候呢,想他离渊当年,不也是因为情这一字沦落到这种地步么?
又岂敢要求别人,风轻云淡?
第三十五章 红梅傲雪
邪斗带着林臻等人连夜赶路,西雪距东京近三千公里,路途遥远,就算快马加鞭,也少说要二十余天,先不说会不会被萧陵追上,光是林臻的身体能不能撑那么久,就让众人忧虑不已。
林臻体内的另一半封印在蠢蠢欲动,虽是他嘴上不说,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但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就足以说明一切。秦云和林子熙从小就只有被林臻照顾的份,哪里会照顾人?所幸还有陆曦寻和初碧,一路上把林臻照顾得细心妥帖。
大概过了有七天,这七天里,林臻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直发着低烧,也不愿靠在谁身上让自己舒坦点。邪斗将马车停下后进来看他的情况,看着林臻固执地倚着车板,闭着眼皱着眉,眼下的如藤蔓般抽开的黑色纹路衬得他的脸多了几分妖邪。
邪斗看着林臻的脸,竟有些失神。
他不得不承认,林臻长得和夜雨真是一个模样印出来的,然而性格却是截然不同的,林臻的性格更像梓幽,温温吞吞,有时让他在暗处看得来心生不耐。
夜雨是霸气的,狂妄的,孤傲的,豪气万丈的,因此他才能统领妖魔鬼怪,被称作魔王,也正是因此,邪斗才会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麾下,为他效忠卖命。
所以他一开始是并不看好林臻的,这样单纯温和的人,说好听点是善良老实,说难听点就是难有作为,空有一身让老天都嫉妒的力量,一想到这就是夜雨的儿子,他不禁失望。他会明处里接近林臻,心态复杂,更多的是为了试探,想看看林臻解开封印会是什么样子,但估计也挺孬的,所以他本打算就此撒手不管。
然而林臻着实让他震惊了,解开一半封印后的他,愈发有当年夜雨的风采。邪斗不由地心生敬畏,照这样发展,他倒是不介意一路帮到底。
但邪斗知道,林臻永远成不了夜雨。在记忆里留下深刻烙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黑衣男子,已经永远地消失了,别说并肩而战,就连想再看一眼,都对邪斗而言成了痴人说梦。
林臻睁开眼睛,眼底遍布血丝,样子虚弱,他眯着眼看清眼前人,道:“邪斗……”
邪斗又重新换上那副笑嘻嘻的表情,道:“殿下,你的情况可不太妙啊。”
林臻也心里明白了,他问:“还有多远?”
“这一半都还没到。”
“……”
邪斗道:“照这样下去,我们只有三个结果:一是被萧陵追上;二是被天兵发现;三是被心怀不轨的鬼怪袭击。”
“……你就不能报喜不报忧吗?”
“行,殿下,我有喜了。”
“……你还是继续报忧吧。”
林臻本是看车子里的人都神色凝重,才开了句玩笑,现在看着邪斗的痞笑,这下是真的被逗乐了。
邪斗道:“这样走太慢了,我已经给颜镜传了信,让他派小狐狸来接应我们。”
林臻道:“就算白穹来了,只不过多一个同伴在马车上,我们到西雪,还不是得那么多天以后?别折腾白穹了,白费功夫。”
邪斗悠然道:“谁说我们还要坐马车?”
林臻疑惑地盯着邪斗。
“出东京时选择马车,是掩人耳目。”邪斗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笑容诡异,“现在已经到了荒郊野外,我也可以出来舒展舒展,想必殿下肯定想念当初被我用尾巴卷着的感觉吧?”
其余人都听不懂邪斗在说什么,只有林臻一愣,头皮发麻:“难道你……”
邪斗笑盈盈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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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雪,顾名思义,位于南国最西端,地势高,常年冰天雪地。西雪地域广阔,由东向西慢慢爬升,终成绵延的山脉,覆盖着皑皑白雪。东部高原,偶有村落,简单朴实,人口稀少。
白穹化为人形,穿着银紫色的小棉袄,坐在东边的西雪界碑上,手里拿着颜镜坐的梅花糕,百无聊赖地荡着腿,一口一口地咬着糕点。
他在西雪都要无聊得开始计划第二次逃家了,但就在昨天,颜镜竟然让他下山,来东边接林臻。他一听是自己单独下山,就乐了,再一听是林臻要来,更乐得来合不拢嘴,连连答应,顺了一两块吃的,就跑来了,但没想到等待的时间更是无聊,还不如他在山上能和轻絮斗嘴取乐。
正掏出包里最后一块时,白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有人有鬼有妖……还有一种复杂的,强大的,他从未见识过的气息。
他站在界碑上,翘首望去,远远地只看到一团黑色的阴影,阴影的移动速度极快,没过多久,白穹就看清了这团朝自己逼近的阴影的真面目。
他手一抖,手上最后一块梅花糕碎在了地上,自己差点摔下界碑。
正在朝这边来的,是一条黑紫色的巨蛇!和他之前和林臻在树林里遇见的那蛇不分上下,长得极像,就连带给他的那种恶心的感觉都一样。
他心想,自己一只小狐狸,修为浅浅,何德何能三番五次地招惹上这种老妖怪?立马决定变回原形,转身就跑。
然而就在他刚刚变成小白狐时,一条蛇尾巴从天而降,卷着他的身体,将他拎在了半空中。
“娘呀啊啊啊啊啊啊啊!”白穹忽然被悬在空中,被吓得奋力挣扎,“你这个死老妖!我我我我跟你说!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更何况你要打狐!我主人可是颜镜大人!你要是敢动我,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尾巴将他往下一收,白穹一睁眼,就发现眼前是硕大的绿色的蛇眼,自己离蛇头非常近,近到这蛇妖吐个信子都能舔到他的脸。
这蛇妖张开嘴,露出森白的毒牙,看起来似乎在笑:“我不打狐,我吃狐,上次树林一别,小狐狸你可让爷爷我找惨了。”
“你你你就是那只?”白穹都要吓傻了,难道他魅力超群,竟引得一只老蛇妖对他念念不忘,千里迢迢跑来吃他?
这时,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好了邪斗,别逗他了。”
白穹顺着声音看去,才发现蛇头之上站着一个人,那人浑身散发着一种傲霸之气,但脸色苍白,这模样……咦,这人怎么那么像林臻?
林臻看着白穹,露齿一笑:“白穹,怎么,不认得我了?”
白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蛇,面露惊恐:“林臻,难道说……一切都是你布的局?其实你和这老妖怪早就串通好了,一起上演了树林里的那一幕?天啊,这是好大的一个阴谋!”
“……”这孩子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
白穹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难道说你们也和颜镜一伙的?唉,我明白了,你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我回来!林臻,我懂的,我都懂的……”
“……”你到底懂了些什么?
和白穹打完招呼以后,邪斗就将白穹放了下来,自己也变回了紫袍男子,风度翩翩,虽然西雪人少,但能避免被人看见还是尽量避免。
从东京过来,他们选择的都是荒凉无人的山路,五人坐在邪斗的蛇身上,穿山越岭,虽然翻肠倒肚不甚舒服,却比坐马车快了好几倍。
白穹为林臻等人带路,林臻一边走着,一边跟白穹解释邪斗的事情,讲了起码半个时辰,白穹才弄清楚这事情的经过,解除了误解,而后他停了下来,点了点头:“既然弄明白了,那我们就去主人那里吧。”
林臻愣道:“你没带我们去颜镜那里?那这半个时辰我们在干什么?”
“弄清事情真相啊。”白穹理所当然道,还翻了个白眼,“西雪之巅离这里还远着呢,还要爬山,多麻烦,我给你们念个主人给的回山咒,我们就可以直接到了。”
林臻无语,敢情走了那么久,其实都是徒劳的?
白穹念完回山咒,林臻等一行人身边就开始被一层光圈围绕,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眼前的风景已经变了,入眼处,一片雪白。
林臻体质特殊,在冰雪天里也保持着温热的身体。邪斗是蛇妖里的老妖怪,本来就体寒,根本不畏冷。林子熙和陆曦寻一个是鬼一个是半鬼,察觉不到冷热。而秦云和初碧两个大活人就不行了,本来一路向西,气温越来越低,两人靠着秦云包袱里的衣服加在身上勉强对付,现在一下子到了山上雪地里,冷得来直打颤。
“秦云,初碧,你们俩还好吧?”林臻一手握一个,用自己的体温为二人驱寒,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白穹道:“再往前走过一片红梅林,就到了,两位小兄弟还是忍一忍吧。”
邪斗拍了拍秦云的肩,笑道:“要不要爷爷我温暖一下你?”
秦云哆嗦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呼出一口白起,道:“死开点。”
一群人在白穹的带领下,就在觉得看雪看得来都要雪盲时,眼前出现了点点艳红,点缀在白色的天地间,尤为惊艳。几树红梅枝条斜疏,花朵傲然枝头,清高冷寂,全无悲凉之感。
走进梅树林,众人都边走边赏花,暗叹在这冰天雪地里竟然还有红梅绽放,一股清幽的香气融在寒冷的空气里,吸进胸腔,一阵凉寒却又清爽之感。
没走多久,眼前就出现一座屋子,不似北方的雪房,也不似西雪的当地建筑,仔细一看,反倒是南方的屋子,青瓦斜檐之上已有积雪,门户敞开,也不怕进了寒气。
白穹把他们带了进来,屋内异常暖和,丝毫不受门窗打开的影响。
进门处有一屏风,描着高台楼宇,街道桥廊,竟是画着一座城,看不出是哪里。
屏风后是一个坐台,台后的墙壁开了两扇窗,此时窗户大开,现出窗外庭院中冷艳的雪中梅景。
而与这美景相衬的,便是坐在台子上的那人。
颜镜衣袍精致,层层相加,袍长落地,他托腮侧身看着窗外景色,如同画中人一般。
白穹一个扑腾就变成了狐狸模样,奔跑几步,跳上台钻进了颜镜怀里,颜镜这才回过头,看着林臻等人,颔首致意。
“你真是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第三十六章 坦诚相对
窗外白雪红梅,天地清静,屋内一缕青烟迷离,从镂花的青铜香炉里袅袅升起。
这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若是懂得建筑的老工匠来看,一定不难发现屋内悬梁阁角的一些设局布置,都是百年前才兴的机巧。房屋古老,入门时还以为就是间小屋,却不料其实是个院落,然而房间却不多,大堂主卧书房厨房柴房,竟然没有客房。
看来屋主建这座房子时就没想过邀请谁或是欢迎客人来访,凉薄寡淡,与世隔绝至此,倒是与屋主性情相符。
颜镜抿了口杯盏中的水,姿态高雅,他的每个小动作都细致从容,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耐。
邪斗坐在坐台旁的桌子上,右膝屈起,踩着桌子,模样随意放肆,他微眯着眼,笑道:“这味道闻着像是……寒潭香啊,啧,这酒后劲挺足的。你还是老样子,嗜酒如命。”
林臻看着颜镜把酒当水一样喝,有点惊诧,然而颜镜却习以为常,没有搭理邪斗,而是对林臻道:“所以你们就这样离开了萧府?”
秦云和初碧被轻絮带着下山到城镇里买厚衣服了,陆曦寻和林子熙在门外看花,而林臻方才在屋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颜镜时而看着他,若有所思,时而低头抿一口酒,时而又看看窗外风景,总之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林臻点头,道:“是。”
“你我只有一面之交,我又与萧陵有交情,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而不是转手把你送回给萧陵?”
林臻道:“有交情和有八拜之交,是不一样的。”
闻此,颜镜斜了眼邪斗。
邪斗笑道:“夜雨大人可是帮你酒窖添了不少好酒,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
“天地辽阔,而我的知己唯有夜雨一人。”颜镜忽而感慨,满眼寥落,他看着林臻,似是在看他,又好似是在看夜雨,“你既是夜雨的骨肉,我自然会全力相助。只是……”
“只是什么?”
原本在外面玩耍的小苍狐惊慌失措地从门外跑了进来,跳到颜镜怀里,道:“萧陵和离渊来了!”
颜镜深深地看了林臻一眼,“只是……这事你必须跟萧陵讲清楚,他才是最能心甘情愿,帮你最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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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熙知道自己能力不够,帮不上林臻什么忙,所以没有像邪斗一样留在屋里听他们讲话,而是默默地关上门,坐在台阶上,望着枝条上的梅花出神。
忽然,眼前出现一枝红梅,他猛然回神,抬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陆曦寻折了一枝梅花,递在了他面前。
“别这么没精打采的,林臻要是见你这副样子,肯定又要瞎担心了。”不同于林子熙的担忧,陆曦寻心底倒是很豁达,再糟糕不过的事情她都已经经历过了,于她而言,只要能好好活着,就没有什么可忧惧的。
林子熙接过花,莞尔一笑:“陆姐姐,你擅自折花,主人家要是知道了,恐怕会不开心。”
陆曦寻摆了摆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看见我摘花了吗?”
一旁自娱自乐的白穹忽然静了下来,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两人。
林子熙:“……”
陆曦寻:“……”
白穹咧嘴一笑,笑得十分狡黠:“这几树红梅,都是主人悉心照料的,主人心疼得紧呢。”
陆曦寻颔首:“子熙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毁尸灭迹。”
说着,她就挽着袖子朝白穹走去,白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赶快撒开腿跑起来。
林子熙看着你追我赶了好一会儿的一人一狐,也被逗乐了,心情愉悦了不少。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往远方一瞥,看到远方有两个人影,正朝这里走来。他以为是秦云和初碧回来了,便站了起来,走到了梅花林边,准备迎接二人。
然而,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林子熙脸上的笑意全然消失,他的表情有点发冷,神色中有警惕、不安、厌恶……甚至还有……恐惧。
他的脚步无法再往前挪动一步,他右手紧握着旁边细瘦的梅花树干,树皮表面的凹凸不平磨得他的手心有些发疼。
鼓起勇气,他最终还是冷声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陵在看到林子熙的脸时,也不由地一愣,眼底难掩惊诧:“林子熙?”
由于一路实在太过心急与仓促,萧陵未来得及准备御寒的衣服,仍然是一袭翩然的苍袍,袍边已被雪水浸湿,他风尘仆仆而来,脸上已显憔悴与疲惫,然而一双桃花眼仍清亮冷透。
他身后的男子穿着过分宽大的黑色斗篷,帽子几乎盖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细削而苍白的下巴。他听着两人的对话,只是停下脚步,并未插嘴半句。
林子熙嘲讽地笑道:“怎么?没有想到我会再出现吗?萧陵,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在我墓碑前说几句好话,我就能原谅你,这笔旧账永远不会销毁,我也永远不会放过你!”
萧陵眼色一沉,表情冷峻:“我现在没空和你啰嗦。”
说着,他看都不看林子熙一眼,径自绕过他,林子熙见萧陵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脸色白了白,又拦在了萧陵身前,恶狠狠道:“这里不欢迎你,你快滚。”
萧陵一手捏住林子熙的肩膀,这一捏,让已成鬼的林子熙痛得来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就凭你,也敢叫我滚?”萧陵语气里满是狠劲。
许是听到了声响,陆曦寻和白穹也走出来看情况,看到眼前这一幕,都颇为惊讶,白穹一个机灵,赶快转身跑进屋里通风报信,陆曦寻见林子熙在萧陵手里动弹不得,忙出来劝道:“萧陵,林子熙好歹也是你师弟,你就这么对他?”
萧陵看到陆曦寻,脸色更加森然,他冷笑:“原来这件事你也有份,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留你,多一个祸害!”
林子熙本来就身子虚,多亏林臻渡给他的魔力才能维持实体,单独行动,萧陵掌下又施了灵术,没过多久,他就感到呼吸困难,身体难受。
萧陵将林子熙往前一丢,像是对待一块破布,陆曦寻见此,想要扑上去接住林子熙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林臻从门内走了出来,正好接住了林子熙。
“师兄!”萧陵看到林臻,心里一喜,一边唤着一边走上前去。
而林臻却不理睬萧陵,而是抱着林子熙蹲了下来,为林子熙再渡了不少气力。
“师兄……”林子熙看着林臻,眼眶一热。
林臻柔声安抚道:“没事了,你等下跟陆姑娘进屋里去,我单独跟萧陵说话。”
萧陵见林臻丝毫不理睬自己,反而是抱着林子熙,温声细语,目光关切,顿时心里一痛,一阵酸楚在心头蔓延开来,他嫉妒林子熙能得到师兄的体贴照顾,他也因师兄对林子熙的好而惊慌不安。
林子熙虽然死了,但没有转世,反而做了鬼,还跟在林臻身旁。
在自己不在师兄身边时,在师兄痛苦时,林子熙在师兄身边。
那是师兄一直都倍加疼爱的林子熙啊……
那是导致他和师兄四年疏远的林子熙!
一股恐惧淹没了萧陵,他愣愣地看着林臻小心翼翼地将林子熙交给陆曦寻,而后林臻看着陆曦寻将林子熙扶进屋后,才肯转头,与萧陵四目相对。
身后的离渊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估计也是进屋找颜镜了,雪上梅间,只有他与林臻。
萧陵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臻,千言万语无从说起,他被刚才那一幕打击了,只觉得胸腔的疼痛久久不散。他看见林臻眉眼如昔,英气俊朗,眼角下的印记已不显突兀,整个人完全不见在萧府时的疯狂暴躁的模样,他嘴角紧抿,神色从容不迫,气场已有了微妙的改变,浑身上下散发而出一骨子傲气,甚至有点压迫感。
在他不在的时候,师兄竟然已经发生了改变。
萧陵盯着林臻的模样,万分眷恋而又感伤。
林臻也在看萧陵,心头的恨意早已隐去,看到萧陵眼下的淡青色与有失血色的嘴唇,心里涌起愧疚与心疼,但他仍然无法释怀,他现在对萧陵,是失望。
相别数日,却恍若相隔数年,人事皆变,无从感慨。
“萧陵,你真让我失望。”最终还是林臻最先开口,“草木也不至于无情,没想到你却无半点同门手足情谊!”
萧陵知道林臻是在说刚才林子熙的事情,也无法为自己辩解,只有沙哑着声音,问道:“师兄,你又要因为林子熙而和我决裂吗?”
林臻见萧陵毫无悔意,心下一冷,道:“你为人阴险毒辣,心胸狭窄,就算不为了子熙,我也难以和你这样的人继续朝夕相处。”
听着林臻对自己的评价,萧陵凄然一笑,喃喃:“阴险毒辣……心胸狭窄……”他仰头大笑,心如刀绞,“师兄,原来我萧陵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你逼死林子熙,对付秦云,还处处刁难陆姑娘。难道这些还冤枉了你不成?以前我对这些既往不咎是因为我……”林臻顿了顿,“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做这些事情的,所以这些事情最大的责任还是在我。”
萧陵万没想到林臻会如此冷静地告白,整个人一怔。
闻言,心里最开始有点激动,然而很快又被泼了冷水——林臻喜欢他,所以既往不咎,现在又开始追究了,是不是说明,师兄已经不喜欢他了?
是因为恨自己欺骗了他吗?
萧陵伸手拉住林臻的手,忙道:“师兄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你听我慢慢给你说,好不好?”
林臻也不挣开手,只是盯着萧陵道:“那我现在问你的问题,你都好好地回答我,不得有半点虚假!”
“好!”萧陵眼底重燃希望,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他也顾不得其他了。
“南陵十五年,在龙都放天火烧死夜雨的是不是你?”
“……是。”萧陵顿了顿,“我原为天界四灵之首苍龙,奉天帝之命……准确而言是奉天枢的命令,降业火烧全城,目的就是要让夜雨和……你死,斩草除根。”
林臻虽然知道当年萧陵根本不认得自己,但一听萧陵原本是打算烧死自己的,心里还是一寒,他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渡离的?邪斗说朱雀下凡来府上找你,那时正好是太师父百寿宴之前不久。”
“一次去夜城,离渊给了我前世忆,我才发现师兄和夜雨长得很像,后来看了画像后更确定了,但也只以为是巧合。后来朱雀来找我,朱雀和我从前交情不错,他一直希望我能重返天界,于是暗中调查了师兄的所在后把情况告诉了我,要我戴罪立功,我佯装答应,其实只是想一探虚实,从而掩护师兄……如果我不答应,朱雀就会告诉天枢,让天界的人来对付师兄。”
林臻没想到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他皱眉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陵道:“我以为毋须告诉师兄,因为……等我把师兄的封印再完全封上,师兄就和常人无异,到时天界也不会对身为凡人的师兄怎么样。”
林臻脸色发白,他咬牙问:“所以说,你打算一直把我蒙在鼓里,一生一世都不知道自己是夜雨的儿子?”
萧陵眼眸幽深:“是。”
林臻猛地挣开萧陵的手,“为什么?”
“天界里北斗独大,妖界里妖魔早易帜,师兄一旦恢复真身,凶多吉少,就算有我保护,明枪暗箭,也防不胜防,危险重重。”
林臻却怒道:“保护我?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真好笑,我的事情我自己都不知道,却要你来为我做主?”
“师兄……”
“萧陵,我真的怀疑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想控制我。”林臻深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我的人生,一切决定都由我自己来做,我要接触谁也由我自己来决定。我不是你的儿子,更不是你的私有品!任你擅自帮我做决定!我又不是没有脑子的废物!”
萧陵慌了,“师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这样想!”
“萧陵,你走吧,我要留下来解开另外一半封印。”
萧陵眼睛睁大,心早已疼得麻木,他近乎哀求道:“师兄,跟我回家吧。”
林臻第一次听到萧陵用这种语气说话,心里一紧,差点就要原谅萧陵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你走吧。”
他转身,进屋,而萧陵仍呆呆地站在原地,冷漠的表情已如面具一般掉落在地,他的脸上露出迷茫之色,眼底是碎掉的伤心难过。
两个时辰后,离渊打开门,看到萧陵站在雪地里,茕茕独立,眼眶发红,他从未见过萧陵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萧陵的肩道:“渡离让我转告你:赶快走吧,等他解完封印后会来找你的,如果你执意不走,那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你了。”
萧陵被冻得快要僵了的身体颤了颤,离渊这才看到萧陵脸上竟然有浅浅的泪痕。
第三十七章 无名之谷
林臻缓缓地睁开眼,眼中有一团赤色,如流水般泼洒在瞳仁中,慢慢地加深,最后化为鸦羽般的黑色。
他此时盘腿而坐,上衣被脱了下来,后背的皮肤上出现了以前便出现过的回路,节点处即穴位处被扎上了银针,正散着热腾腾的白气。离渊和颜镜坐他身旁左右,各执一手,方注完力。
离渊也是盘腿而坐,他沉吟道:“这一个月来,你的情况稳定了很多。”
此时他已经脱下了神秘的斗篷,露出一张异常苍白的脸,长得不难看,但也顶多算是秀气,与颜镜萧陵等人一比,就显得有些一般了。他穿着灰色的旧袍,手指也是皮包骨头,白得来没有血色,颇有些病态。
林臻初见他时,心里惊异。离渊的传说他从小就听过,离渊住在那个终年不见天日的夜城,深居简出,法力高强,相当于一个半仙,可谓是神氏子四人之首。
神氏子其余三人,颜镜倾城,萧陵冷傲,上官鸿霖坐拥江山,都是独步天下,气质超群之人。
然而,离渊看起来普通到平庸,没有一丝引人注目的气场可言,朴素低调,就像是有不足之症的药罐子一样。
“离渊是自己跳下的轮回道,仙骨未剔,并未进入轮回,不过身体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以致于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是颜镜之前告诉他的,说话间,对离渊并无怜悯的口气,而是深深的敬意。
就是这么一个病怏怏的人,凭一己之力,指点上官鸿霖,帮助萧陵,拯救颜镜于水深火热之中……当然,颜镜并未将他自己那所谓“水深火热”的事也悉数告知,那不堪的过往,他宁愿永远将它埋葬在他的心底。
林臻看着离渊,看着他,总是不禁地想离渊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奋不顾身慌不择路地跳下轮回道。
离渊见林臻盯着自己,笑道:“我虽然和夜雨没有交情,却认得梓幽公主,你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有点像她。”
“总是有人说我和夜……我父亲很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和母亲也像的。”林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这不是挺好的吗,说明我是亲生的,这没有搞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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