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妖魔易除,师弟难防 作者:朔鸦
正文 第11节
妖魔易除,师弟难防 作者:朔鸦
第11节
离渊失笑,林臻发现离渊的脾气也很普通,偏温和,一笑一怒都有迹可循,不像其他人一样难以捉摸。
而颜镜却道:“这一点都不好,你太像你的父母,让别人光是看到你的脸,就已经起疑了。”
林臻深思不语。
颜镜继续道:“本来凭我一个人,还不知道要给你弄上多久,幸好有离渊在,我们二人合力一起,才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就把你的经脉打通了。”
光是打通经脉都要一个月,那解开另一半封印岂不是要一年?
离渊似是看出了林臻的想法,温和道:“神印是扣在各个穴位上的,我们帮你把经脉打通了,相处于把神印的根给断了。”
林臻眼前一亮:“那封印很快就能解了吗?”
“你的魔印一解,神印便就开始松落了。”离渊耐心解释道,“夜雨是魔王,封神印是借的梓幽的力量,自然是没有魔印牢固。但是就算如此,你也不可心急,我们只能帮你到此,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我自己?”
“等它慢慢消失,同时你要适应并能熟练掌握你现在体内的那股混着神力的魔力。不然随着神力的释放,两股不同力量无法共处,那你会有性命之忧。”
林臻没想到会涉及性命,有些惊愕,离渊见此,叹了一口气:“萧陵不想你解印,也有这个原因。”
林臻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半天才道:“他……回东京了吗?”
离渊道:“我劝了他很久,说了如果他不回,你就不会再见他后,他便走了。东京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朱雀那边也等着他去应付,我已经传书给上官,让他尽量在朝政上多担待点萧陵。”
林臻眼前浮现一个月的那日看到的最后一眼的萧陵:孤独,冷凄,好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颓丧。
他心里难受,但颜镜这时却道:“林臻的路自然是林臻自己来走,就算丢了性命,也是基于林臻自己的决定,他凭什么来干涉?你们总是看到解印的不好,什么性命之忧什么天界袭击什么妖魔作乱,在我看来,这些都是懦夫才会说的话!”
林臻吃惊地看向颜镜,只见他满眼绝然,绝世的面庞上扬起嘲讽的笑容,就像是俯瞰众生的高崖上的花朵,看起来格外冰冷:“他本就不伤天害理,是无罪之身,又何必为了北斗一派而逃窜?当年夜雨封印他,只是好让他逃命,但并不是让他逃避命运,逃避他自己!”
萧陵看似不羁,实际内心却相当沉稳与保守,颜镜看似淡然内向,却骨子里有一股偏执与冲劲。
离渊没有因颜镜连珠带炮的话语而生气,反而和颜悦色道:“是,你说的没错。”
颜镜也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多说,而是对林臻道:“西雪有个无名谷,位于最西边的山谷中,离这里不远,等一下白穹会带你去那里,以后你每天就去那儿练功吧。”
林臻眨了眨眼:“那儿鬼怪多吗?”
“无死人,哪儿来鬼。无活人,哪儿来怪?”
“呃……那是野怪多吗?”
“空无一物,了无生机。”
林臻有点不明白了:“那我怎么试?总不能日复一日地对着空气舞剑吧?”
他本以为颜镜神通广大,会给他一块试炼场的地方,妖魔成群,猛兽成堆。
颜镜道:“我是让你练功,不是让你练剑。”
“……”
林臻心想,原来听不听得懂颜镜的话,不在于自己有没有解除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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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雪天气晴朗,辽阔的天空湛蓝清亮,云层稀薄,如一缕缕白色的轻梦。林臻跟着白穹出了门,一路向西,行走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只觉得心情好久都未如此轻松过了。
白穹这次没有用咒法,而是一步一步地带着林臻走路,说是近,但还是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
两人进了山谷,天空慢慢变得狭窄,谷底积雪未化,寸草不生,万籁俱静。再继续往下,就觉得光线没有之前那么明亮了,犹如进了日跌,周围有点阴森。
白穹跳上谷底的一块石头上,身上白色的毛快和雪地融为一体,他变回人身,一屁股坐在了高地上,抱怨道:“这破地方我有好些年没来了,鸟不拉屎,要是我一个人来还怕得很。”
林臻环顾四周,悬崖山壁上的雪很少,露出大块大块的土色。
除了土和雪,果真什么都没有。
他在白穹身旁坐了下来,寻思着:“颜镜特地要我来这儿练功,是为什么呢?”
白穹翻了个白眼:“啥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懂?你要是在我们家练功还得了,主人肯定是嫌你太碍事儿了。”
林臻道:“这也有可能,但是……但是颜镜这么安排,一定另有深意。”
白穹接嘴道:“深意就是让你赶快练好赶快走人啊。”
“……你就这么不希望我留在这里吗?”林臻郁闷,心想自己和白穹好歹也是患难之交,自己不至于这么讨人嫌吧。
白穹道:“当然希望你留在这里,你一来,就带了好多人过来,家里一下子就热闹了好多,总算有点温馨了。但是萧陵那边隔三差五就捎来信问你的情况,我递信递得来实在烦了,就连主人都不耐烦了,这几天的信看都没看,就回复过去一个‘一切安好,勿再来信相扰’,谁知东京那边还是不断来信,主人还骂萧陵是个‘瞎操心的老妈子’呢。”
林臻沉默了,颜镜从未跟他提过这码事,应该是怕他分心吧?当初本来想心平气和地好好跟萧陵谈谈的,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萧陵扔林子熙这一出,以前的成见又破土重生,让他最后还是发火了。
想起来,那么多年,自己真的没有几次是好好地跟萧陵长谈过,唯一的一次大概就是萧陵第一次邀他吃早饭的那回吧,还是萧陵主动的。
想着想着,他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这样等封印解开了,他就能回去见萧陵了。
林臻叹了一口气,干脆就在原地打起坐在,虽然还是不知道颜镜的用意,但运气调息总是没错的。
被打通经脉的他,练完一套内功后,只觉得浑身舒畅,气息与力量在体内更加灵活顺畅,以往的他在内力方面,总被师父林武说是“先天不足”,然而他不甘心,便日日夜夜苦练,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最后还是勉强地领先于除萧陵以外的其他师弟。
现在他的“先天不足”已解决,如鱼得水,只觉得自己的功力一个月之间,突飞猛进,现在看往昔,已可用“笨拙”一词形容。
白穹在一旁懒懒地躺着,山谷间极其寂静,连风声都没有,好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林臻只觉得慢慢地,有丝丝缕缕冰凉之气,从四面八方而来,穿过他的衣服,渗进他的毛孔,融进他的血液——是灵力。
这地方乍一看什么都没有,却蕴藏着强大的灵力!
林臻暗惊,要是放一只兽或一具尸在这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衍出妖鬼出来。
他甚至怀疑,这么强大的力量,都能催生雪妖。
发现了这个玄机,他坐着又打了两个时辰的坐,直到天色明显暗了,才让白穹带自己回去。
林臻走后没有多久,山谷就开始下雪。
十一月的西雪,此时此刻,独独这一处无名谷,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宛如因风飞舞的柳絮,无声地落下,渐渐将林臻和白穹方才所在的石块掩埋在雪白之中。
这雪下得寂静而温柔,就像是阔别多年的故友,送来的轻声问候。
第三十八章 醉不成欢
林臻现在对颜镜的印象多了一个:酒鬼。
萧陵曾说颜镜“随身带着民间烈酒”,邪斗说颜镜“嗜酒如命”,白穹嘟着嘴抱怨着“主人每时每刻都离不开酒”,就连离渊都无奈地笑说颜镜“喝酒喝不醉,不醉不断酒”。
然而林臻始终还是不太相信,看起来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颜镜,会爱喝酒。
直到有一天——
颜镜坐在案前看书,抬头看见林臻进来了,道:“林臻,你和白穹一起去酒窖拿些酒出来,离渊明日走,今晚就当为他饯行。”
林臻这几天都会去无名谷练功,今天也不例外,这才刚刚回来,就被颜镜使唤了。
他当时也没多在意,一个像样的院子都会有酒窖,拿酒来送别客人也是理所应当。
然而,当白穹带他到了那里时,他不由地惊呆了。
颜镜的酒窖是在院子的地底下,有昏暗的烛火照明,林臻跟着白穹下了楼梯,才发现这酒窖竟然有颜镜一个院子那么大,四面墙壁,从低到高,架子上都放满了酒,地上还有摆了数以百计的大坛子酒,有两三坛已经拍开了泥封。
这还是林臻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酒,他站在酒窖中,瞠目结舌。
白穹就淡定地多了,他拍了拍林臻:“快来帮忙,有些酒太高,我够不着。”
以前拿酒这件事,都是由轻絮和他一起坐的,轻絮比他高,所以高处的酒都由轻絮拿。现在轻絮出门陪秦云等人去城镇玩了,只有靠林臻了。
林臻凑近了看,发现林立在壁柜上的酒上都贴有名字,有民间最便宜的烧刀子,也有皇宫御酒金茎露,还有兰生酒、龙膏酒、桑落酒、蔷薇露……甚至连马酒都有十来瓶。红纸上字迹工整,写的是簪花小楷,像是出自于颜镜之手,纸上除了酒的名字种类,还写了年份产地,有近期的也有年代久远的,林臻弯下腰,惊奇地发现最下面一排有好多瓶都是百年前的酒了。
白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林臻道:“对了对了,林臻,你来看看这个。”
林臻跟着白穹走到了另一面墙壁前,光是乍眼看去,便看出了这整面墙的不同。其他墙上的酒,瓶子大小不一,用材和颜色也五花八门,可以看出是颜镜四处搜罗来一瓶瓶放在这里的。
然而眼前这面墙上的酒,每排每列每瓶,都是用的一模一样的黑釉瓷瓶,瓶面光滑,流转着暗色光辉,没有任何描花。瓶上也贴了条子,却不是用的红纸,而是白纸,纸上也不再是精致的簪花小楷,而是洒脱豪气的行书,好几百瓶上都清一色地写着“寒潭香”三字,没有注明年份产地,唯有一瓶上面多写了一行“赠知己颜镜,来日共赏美酒”。
没有落款。
白穹瞅着林臻的神色,道:“这一墙都是夜雨大人送给主人的,当时我估计还没出生,主人好像是因为轮回转世而在其他地方生活,后来被离渊大人点化后才回来,回来时就看到这些酒了。”
林臻的目光停留在那句“来日共赏美酒”上,不说话。
“主人曾说,夜雨大人送来的酒都好喝极了,所以他总是会先喝夜雨大人送的酒。但他现在却几乎不动夜雨大人的酒了……也就是知道你要来了后,主人才拿了瓶寒潭香,主人嘴上不说,但我和轻絮猜,是主人又在钻牛角尖了,他懊悔为什么自己让夜雨送来的酒只剩下这么点了。”白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一次,主人喝得有些醉了,进了酒窖,我不放心,就悄悄地跟了过来,结果看到主人对着这面墙坐了下来,一边喝酒一边说‘你这家伙怎么那么久都不给我送酒了?’”
林臻向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白穹说话也并不煽情,但林臻听完白穹的一席话后,只觉得心头又暖又涩,感动得来不知所言,唯有长长一叹。
夜雨是真正地把颜镜当做知己,所以才会知其所好,年年送来好酒,即使不知对方身在何处。
颜镜也是真的把夜雨看做知己,所以才会懊恼,才会埋怨,才会愿意倾力帮助林臻。
然而,颜镜当时恐怕万万也没有想到,这会是夜雨送给他的最后一批酒。
共赏美酒之约,已从“来日”变成了“无期之日”。
据说寒潭香是用高山寒潭水酿成,口感清凉,不知道颜镜喝着这里的酒时,觉得是凉还是冷?
但无论是怎样伤感怀念,颜镜这种人,都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吧。
“拿一瓶这个上去吧。”林臻伸出手触到冰凉的瓷瓶,却是在想,多少年前的夜雨,是不是也这样握过这个瓶子,坚信着颜镜一定会回来?
他虽是夜雨的儿子,总被人说像,却终究不是夜雨。
一切都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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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白穹和林臻又抱了两坛女儿红,才去向颜镜交差。
适时秦云等人也回来了,陆曦寻和轻絮去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邪斗前些日子就不知跑哪里去了。颜镜家也没有摆设用来待客的大桌子,一群人干脆就在房间里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就这么吃吃喝喝的,竟然也其乐融融。
颜镜吃的很少,几乎就动了两筷子蔬菜,然后就把着杯盏,优哉游哉地喝着酒。
离渊喝的是女儿红,他不像颜镜一样酒量大,几杯下肚,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不自然的潮红,他笑道:“在天界时,从未与你对酌过,真是可惜。”
颜镜道:“当时你滴酒不沾,我有什么法子?不过也好,仙露琼浆也没人与我抢。”
离渊喝得醉了,竟笑了起来。
曾有一个人,不许他喝酒,说是伤身体。
也就是这么一个人,逼得他绝望得跳下轮回道,从此也开始学着借酒浇愁。
林臻听着两人在讲天界的事情,好奇道:“能给我讲讲你们前世的事情吗?”
颜镜嘴角轻扬,有几番自嘲:“有什么好说的,就是高高在上千百年,无聊无趣。”
“萧陵是苍龙,那你和离渊是什么,也是四灵吗?”
“不是,我是南斗的益算星君,而离渊是南斗六星君之首,司命星君。”
林臻挠了挠头:“能给我讲一讲南北斗的事情吗,我还不是很清楚。”
回答的不是颜镜,而是一旁的离渊,他笑眯眯道:“‘南斗司生,北斗司死。’听过这句话吗?”
林臻点了点头,第一次邪斗用人身来找他时对他讲过。
“生与死,本就是世间最为对立的两样东西,分别司管着生与死的南北斗,自然也容易出矛盾与分歧。”离渊叹了一口气,“最开始顶多是两派互不来往,但后来天枢……也就是北斗七星君之首,野心太大了,近百年来慢慢地开始排除异己,妄想称霸整个天界。”
“北斗有七个星君?”林臻疑惑,“南斗有六个,北斗却又七个,不是不平衡吗?”
颜镜看了眼离渊,冷哼道:“是啊,谁知道怎么会多一个,那摇光也不想想自己是谁的徒弟,竟跑去北斗派当了个第七星君。”
离渊脸上难见的红晕散去,他的脸一如往常一样苍白,他道:“颜镜,别说了。”
“什么叫别说了?”颜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逼你跳下轮回道,恩将仇报!我要是你,才不会忍气吞声,就算拼个你死我活,也好歹能出一口恶气。”
离渊沉默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林臻大约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这北斗第七星君摇光,最初是南斗离渊的徒弟,却不知道怎么的,站到了北斗那边,最后还逼得离渊走投无路。
也难怪颜镜会打抱不平。
颜镜话头忽然指向林臻:“你这几天在无名谷练得怎么样了?”
“啊?”林臻马上正色道,“还不错。”
颜镜挑眉:“还不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还可以,感觉还挺好的意思啊。”林臻又抓了抓头,不知道颜镜问这个干什么。
“挺好?发现了什么吗?”
林臻点头,“有的有的,我发现在无名谷里打坐,特别容易集中注意力,整个山谷灵力很强,让我身体舒畅。”
颜镜拿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打坐?你每日来回两个时辰,跑到那里就是打坐?”
“你不是让我练功吗,我就只有打坐练心法啊。”
“我真怀疑夜雨把你的脑子也封印了。”
“……我的记忆的确也跟着一起封印了。”
颜镜深深地看了林臻一眼,“或许夜雨是把你的智慧都挪在了你贫嘴的功力上。”
林臻这几天跟白穹混在一起,耍嘴皮子的功力倒是日有见长:“我爹那么英明,深谙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
颜镜闻言,莞尔一笑:“夜雨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啊。”
也对,夜雨是大魔头一个,哪里会和君子扯上半点关系。
林臻对颜镜他们过去的事情都颇为好奇,忙抓住话机,问道:“你当时是天上的星君,我爹是地上的魔王,你们两怎么会成为知己呢?”
颜镜笑容一僵,离渊接过话头,哈哈大笑:“说到这事,我是唯一的见证人,一次我和颜镜到凡间……”
“离渊!”颜镜皱眉打断道。
离渊喝醉了,话也多了起来,不理颜镜,继续说道:“结果啊,我俩就碰到了夜雨……哈哈,夜雨错把颜镜当成了姑娘,不明真相地就来调戏,气得颜镜……哈哈……气得颜镜直跳,说要杀了夜雨……这事儿笑了我好久,邪斗当时也在场。”
林臻恍然,的确,颜镜漂亮得雌雄难辨,不仔细看的话真的以为是个冷艳的姑娘。
其他人都识趣地离开了屋子,留下三人一边喝着酒,一边絮叨。
林臻第一次尝了寒潭香,觉得清凉,连喝了三杯,忘记了这酒后劲极大,过了一会儿后就觉得头晕,已呈醉态。他听着颜镜和离渊两人谈着过去的一些事情,心里一动,最好奇的问题在喝醉时也轻易地问了出来:“你们……能给我讲讲前世的萧陵……是什么样子吗?”
“萧陵啊……”颜镜微眯着眼,他酒量好,是三人里最清醒的,“四灵一向比较独立,各守天界一门,就相当于守护神吧。如果我没记错,苍龙是守东门。对吧,离渊?”
离渊早就醉得厉害,此时眼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是应了声。
林臻趴在桌上,痴痴地笑道:“守护神?好厉害的样子……萧陵他,萧陵他穿着铠甲的样子,真……真好看。”
“萧陵的性格比较独来独往吧,出了名的难打交道,不通情理。”
林臻嘿嘿地笑着,看起来竟颇为得意,他口齿不清道:“他这样,挺好的……嘿嘿嘿嘿这样的话我就不担心……不担心他在天界招惹过……招惹过谁了。”
毕竟是喝了许多酒,颜镜没有那么灵敏了,现在才察觉到林臻已经醉糊涂了,糊涂到都开始酒后吐真言了。
颜镜故意逗他,道:“谁说没有,爱慕他的天女不知道有多少个。”
“那不一样!爱慕……嗝……爱慕他,他又不喜欢她们!”
林臻气鼓鼓地看着颜镜,深黑色的眼睛亮亮的,这样的林臻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颜镜失笑,酒后玩心打起,继续逗林臻道:“好吧,是,不喜欢她们。但萧陵和四灵里的朱雀交情挺好的,没准等你从我这儿回去后,就发现萧陵已经和朱雀在一起了。”
颜镜这话说了后过了一会儿,林臻才听明白这话,他的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眉头紧皱,垂着眼角,看起来十分失落。
见着他的神色,颜镜有些后悔开起这个玩笑。
然而,林臻忽然将头抬了起来,然后整个人猛然站了起来,气愤地指着房顶,大舌头道:“等……等我变得很厉害以后……我、我、我去拔光那个什么……什么朱雀还是麻雀的毛……把、把、把萧陵给抢过来!哼……我是谁……我可是……我爹可是夜雨!敢……敢抢我师弟……不想活了是吧?”
说着,他阴森森地笑了起来,还打了一个酒嗝:“萧陵他……嗝……萧陵他敢跟别人跑了……呵呵呵呵……看我出去了,不好好收拾他!呵呵呵呵我要在他背上刻上林臻,胸前刻上渡离,让……让他敢跟别人跑!”
颜镜被林臻这番话惊得来愣住了,酒杯都忘记了放。
“我……”林臻没站多久,脑袋晕乎乎的,脚下一个踉跄,倒头栽了下去,也不吃痛,反而呼呼大睡起来。
第四十章 白色灯笼
鸦羽汇成一道道环带,将林臻包围,林臻眼角下的条纹逐渐蔓延到他的耳际。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然而,体内的力量却汹涌澎湃,他眼色一沉,鸦羽般的黑影分散开来,如着了魔的蝶群,蒙头乱窜,撞击在四周的岩壁上。
瞬间,山谷之中发出一声巨响,许多石块从峭壁上滚落,砸进了雪堆里。
林臻墨色的袍子无风自舞,他傲然地立在雪地之上,眼深如夜,轮廓棱角愈发俊朗。
而在他身后的四个人,见此都不由赞叹。
初碧两眼放光,一脸崇拜:“林师父好厉害!”
秦云瞠目结舌,拍掌道“师兄不愧是我师兄!”
林子熙激动地笑道:“林师兄真棒”
陆曦寻也附和着鼓掌:“林臻你成长了不少嘛。”
林臻:“……谢谢。”
等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林臻回头看着并排而站的四个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他内心复杂的情绪。
他是百般不愿意让这四个人卷入他的事情里涉险,但是每回他婉约含蓄地“赶人”,总是会被秦云他们敷衍过去,第二天照跟着他来无名谷无误。如此下来,他们五个人一起在无名谷修行已经有将近半个月了。
陆曦寻和林子熙习术,秦云练剑,初碧懂点灵术,但只是皮毛,他向颜镜借了几本医书,大家在练功时,他就坐在一旁安静地看书。
林臻摸着了门道,知道这山谷有灵性,像是认得他一样,最开始是在他使力时才会发现变换,渐渐地到了现在,只要他一到山谷,就会下起雪来,不光是风,连岩石泥土都会围绕着他发生改变,像是在考验他一般。
然而这一次,和之前的考验都不一样。
落雪无声,谷底只有风声。
林臻也是不久前才发现,这整个山谷,都被圈在了一个结界里面。
他们五个人走不出去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少说五个时辰,竟然无半点暗沉,他喃喃道:“如果是结界,那我刚才的那份力应该多少能够破坏一些才是……但是怎么会只伤到部分岩石……”
陆曦寻道:“这山谷到处都充满灵力,会孕育出不寻常的结界也不奇怪。”
林臻侧耳听着那风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忽然他道:“这不是风声。”
“什么?”
林臻又屏息听了一会儿,才确定道:“不是风声,你们静下心来听,有人在唱歌。”
其余人被他这么一说,只觉毛骨悚然,凝神一听,秦云倒是没听出来:“我没听到风声啊。”
陆曦寻接道:“林臻是魔神之身,听觉肯定高于凡人,所以听得清楚。我只是个半鬼,听不清是不是歌声,却能听得到确实有风声,但是很微小。”
秦云叹道:“该把小白穹带上的,他的耳朵可尖了!”
陆曦寻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目光看向了林子熙。
五人中唯有林子熙,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慢慢地,像是在摸索着什么一样,他蹲下了身体,然后俯身,耳朵几乎要贴在了地上。
然后他抬起头,眸光闪烁,“师兄,这声音好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鬼的听力也是很好的,因为他们没有心跳和呼吸,所以就连心跳声和呼吸声的干扰都没有了。
林臻闻言,跪在了地上,俯身在地上侧耳倾听,歌声虽然还是很微弱,但确实是比之前听得要强了许多。
秦云咽了一口口水:“这底下有鬼不成?”
陆曦寻笑看了他一眼:“你左右都是鬼,难道你还怕鬼?”
林臻倒是不惊奇地底下有什么东西,这个山谷灵力之强,没有孕育出来什么妖魔鬼怪出来才是一件古怪事,之前他也疑惑过,只不过没想到,那些东西会在地底下。
这结界也是下面的东西搞的鬼吗?
林臻盯着脚底下的这片土地,正在思考,这时突然,地面开始颤抖起来。
先是轻微的颤抖,众人都以为是错觉,谁知道下一秒就开始了猛烈的摇晃,就好像要山崩地裂一般,五个人都没站稳,一时间都摔在了地上。
然后,只见大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四周岩土猛然凸起,中间的大地塌陷了下去,整一块区域形成了一个圆环!
林臻等人根本来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这样滑入了地面上出现的大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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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师兄……”
林臻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光线,但不足以让他看清眼前是在哪里。
“师兄?”
耳畔又唤了一声,林臻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现在一听,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他看着半跪在自己身旁的人,脸上是难掩的惊诧神情,他讷讷道:“萧陵,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陵披着一件黑色大氅,地上放着一盏白灯笼,照出他俊美的脸庞,只见他玉带束冠,一双桃花眼依旧深情。
他道:“师兄,此事说来话长,你先起来,我们边走边说。”说着,他伸出手,让林臻借力站了起来。
林臻迟疑了几秒,但最后还是握上萧陵的手,当触碰到萧陵的手掌时,他心底涌起一股怪异之感,但也说不出是哪里怪。
大概是他太久没见萧陵了,所以变得有些不适应吧。
林臻借着灯笼的光,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像是在山洞里一样,他问:“秦云他们呢?”
萧陵摇头:“我来的时候就只看到师兄在这里,没有看到秦师弟他们。”
“只有我一个人吗?”林臻蹙眉,他和另外四个人是一起掉进来的,怎么会不在一起呢?
萧陵安慰道:“此地不宜久留,师兄,我先带你出去,说不定会碰上秦师弟他们。”
“……好吧。”的确,这个地方他并不清楚在哪里,萧陵既然能下来找到他,那一定也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
看着熟悉的萧陵的身影,林臻竟然有些失神。
“怎么了?”萧陵走了几步,才发现林臻没有跟上来,所以回头看着怔怔出神的林臻。
林臻尴尬道:“没,没什么,走吧。”说着,跟上了萧陵。
两人并排而走,林臻这才发现这地底下就跟一个迷宫一样,错综复杂,要不是有萧陵带路,他肯定会迷路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林臻开口道:“你还没跟我说你为什么会来。”
黑暗中,只有摇曳的灯火透过白色的灯纸发出微弱的光芒,映得萧陵的手指白皙修长。
萧陵眼睑轻垂,细密的睫毛遮掩住他的眼色:“师兄,难道我来看一看你都不行吗?”
林臻看着萧陵受伤的神色,于心不忍,也不再追问了,而是道:“你怎么知道这无名谷地面下的路?”
“来找师兄的时候,摸索了好一阵。”萧陵顿了顿,“这无名谷是不祥之地,师兄以后不要再来了。”
“不祥之地?”
“对,想必师兄已经发觉了,这里的灵力异常的强,这单靠山河变化、岁月沉淀,是无法积累得这么浓稠的。”
林臻点头,“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萧陵幽幽地注视着灯笼里的烛火,平静地说道:“这山谷的地底,关了一个法力高强的雪妖。据说有上千年的修为了,曾是夜雨的手下,天降业火那日因为不在寿阳,得以幸免。然而在夜雨死后,她无心再侍奉新主,也不再想理会世事,就干脆把自己关在了这里——据说她就是在无名之谷,被夜雨收作臣子的。”
林臻没想到真的是雪妖,那他们忽然掉了下来,是这个雪妖所为?
她想干什么呢,难不成也是看在他是夜雨的儿子的份上,想要约他来怀旧一番?
那可能邪斗是比他更好的人选。
可是……
既然如此,那颜镜为什么还要让他专门来这里练功?
林臻心里面疑惑重重,但是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萧陵。
虽然只有两个多月没有见,但林臻却觉得分外漫长,就好像一别数载。以前萧陵不在身边四年,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偶尔想起,心情会有些复杂,然而如今,自打把萧陵“赶走”后,他每一天都会想萧陵,他在干什么,他心情好不好,他有没有遇见麻烦……虽然不至于相思成病,茶饭不思,却也够让他劳心的了。
他清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对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恩还行。师兄呢?”
“哦,我啊,也还不错吧。”
“秦师弟他们呢?”
“也都挺好的。”
萧陵微笑:“那就好。”
林臻只觉得心里的那种古怪之感越来越强烈,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盯着萧陵提着的灯笼,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师兄?”萧陵问道。
他并没有转身,而是侧过脸来,声音轻柔。
林臻的目光离开那盏灯笼,他死死地盯着萧陵的脸,深吸了一口气:“萧陵,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呢?”
萧陵笑道:“师兄何必在意这些小事呢?”
林臻心中更肯定了几分,他道:“萧陵根本不会关心秦云他们,也不会管秦云叫秦师弟。”
萧陵的微笑依旧,就像是画出来的,不可更改的一笔一样。
“你说你是摸索着来找我的,也就是说,这是你第二次走这路。这里道路错杂,你是第二次走,面对岔路口的时候却没有半分犹豫,这一路上都没有停下过脚步。我想,就算是记性再好的人,都无法做到那么熟悉路线吧?”
萧陵道:“师兄,你想说什么?”
林臻后退两步,笃定道:“你不是萧陵,你是谁?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萧陵提着灯,白色的灯笼此时看起来格外诡异,照得萧陵脸上的笑容清冷僵硬。
他终于正视了林臻,深邃的眼眸令人琢磨不透。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道:“师兄,太迟了。”
第四十一章 雪中宫殿
“师兄,太迟了。”
萧陵的笑容僵硬刻板,整个人都是说不出的古怪。
林臻一惊,想要再发问,这时,却忽起一股妖风,冷不防地狂风大作,吹得他下意识地用手护在眼前,等风停了放下手时,萧陵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那盏白纸灯笼,静静地放在地上,烛火跳跃。
林臻提起灯笼,往前路一照,只见道路笔直,没有任何岔路口,就算没有带路人,林臻只要不往回走,就只有顺着眼前这条路走下去。
那个假扮成萧陵的人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林臻不相信沿着这条路走就能走到地面上,那人煞费苦心地要把他引到这里,绝不可能是要帮他离开,也不太可能是要害他——如果要害他,何必等他醒来?
只是不知道秦云他们四个的情况如何,会不会出现一个假林臻去给他们带路?
方才假萧陵说的“雪妖”一事,是真的存在还是为了吓唬他而捏造的,也值得推敲。
现在也只有继续往下走,才能获得线索了。
于是林臻提着灯,沿着接下来的路继续行走,大概走了十来分钟,终于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一片白光,林臻谨慎地踏了出去,不再是狭窄幽暗的地道,眼前豁然开朗,满眼雪白,刺得他的眼睛有些不适应地眯起。
像是为了缓解他的不适一样,光线暗了下来,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得亮眼的雪呈一片冷色,就像被置于傍晚时的天色一般。
这已经出地底下,到了地面了吗?
这里是哪里,地上的积雪格外的厚,放眼望去,一片空旷,没有山壁,没有树木,看起来不像是无名谷。
“师兄?”林臻转头,就看到秦云兴奋地向他挥手,朝他走来。身后还有林子熙、陆曦寻以及初碧。
四个人都安然无恙,只是初碧和秦云的脸被冻得来发白。
林臻经过假萧陵的事情,不禁心生防备,盯着秦云道:“你真的是秦云?”
秦云一愣,瞪大了眼睛“师兄你怎么了?我们四个一醒来时找不到你,就像一天里吃不到肉一样着急!”
“……”这奇怪的比喻,的确是秦云。
林子熙问道:“师兄,难道你一个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臻看了看四个人,心头没有之前那股古怪的感觉,便把之前假萧陵给他带路又留下一盏灯笼凭空消失的事情说给他们听。
初碧咽了口口水:“好大胆,竟然敢冒充萧大人……”
林子熙冷哼:“料世上也没谁能扮得像萧陵一样心狠手辣,露马脚是必然的。”
初碧有些不满,皱眉道:“萧大人其实人挺好的……”
林子熙嘲讽一笑,不置可否。
林臻问道:“那你们是怎么从地宫里出来的?”
秦云摇了摇头:“我们没有从地宫里出来。醒来的时候,我们就是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然后忽然刮起了风雪,把我们赶到了这里。”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几个人说话间,陆曦寻却在不远处观察情况,忽然,她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过来看。”
林臻等人闻声而来,走到陆曦寻身旁,这才发现,她身前的雪地上竟然冒出一段有一米多长的白玉柱,柱头呈一个圆形,像是一个盘子。
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中,显得格外突兀。
林臻的手贴在圆盘上,干干的,竟然没有雪落在上面。
秦云问:“这是什么啊?”
陆曦寻思忖道:“难道是什么宫殿被暴风雪埋了后的残骸?”
“应该不是。”林臻蹲下来仔细地看着柱子上的纹路和圆盘的边缘,“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东西不会毫发无损,至少它的表面不会那么光滑。”
秦云挠头,因为天太冷而受了风寒,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那它是什么?立在这里好奇怪……”
陆曦寻凝视着这个不知名的东西,缓缓道:“让我们把事情串在一起想吧,山谷出现结界把我们困住,地面裂开然后我们掉了进来,林臻被假冒萧陵的人带到这里,而我们因为骤起的风雪来到这里……”
林臻道:“这一切绝非巧合。”
陆曦寻点头:“我们会来到这里,每一步都是在别人的掌控之中。我们会来这里,会看到这个,也一定是那个布局者想要让我们来这里,想要让我们看到这个。”
林臻皱眉:“可是看到这个又能干什么呢?”
“既然我们在别人的局里,那么我们见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布局者给我们留下来的线索。”陆曦寻将手指贴在嘴唇前思考,目光瞥到林臻手里的白灯笼时,忽然停下了,“林臻,你说为什么那个假萧陵不带着灯笼一起消失呢?”
林臻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了那盏灯笼,他道:“从他离开的地方到出口,还是要走一段路的,估计是留给我照明的吧……”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不对,路既然是笔直的,而且路上平坦无磕绊,又有出口处传来的微弱光芒,他就算没有灯也能顺利到达出口。
更何况他现在封印已解,要燃一团火,不费吹灰之力。
这么一想,这盏灯笼留着就太多余了。
初碧这时却开口道:“这会不会是个机关?”
其余人纷纷看向初碧,初碧被看得来不好意思,红着脸解释道:“因为萧府埋了一些别处的眼线,所以府里的很多东西都是由机关的,我想着想着也就想到那方面去了。”
林臻惊诧道:“府里有机关?”
初碧点了点头,迟疑道:“林师父的那个房间……其实也设了机关,直通萧大人的房间,下面有条地道。”
林臻:“……”回去以后一定要换房间。
“哼,尽暗地里做这些小手脚……”林子熙很是看不起萧陵的这些小动作,但他明白现在不是挑剔萧陵的时候,他提议道,“这圆盘很平整,像是放东西用的,师兄,你把灯笼放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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