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正文 第4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4节
“如若朕没估计错误,展昭他如今应在辽国。”赵祯用不确定的语气试探着他的臣子,一个人的性命,哪怕是亲生父子生身兄弟,只要是为了江山,那也是注定了要牺牲的!
“辽国?皇上,展护卫他为何会身在辽国?”如果他没有猜错,皇上定是怀疑展昭与辽国间有不能告人的往来!但,这样的事情叫他如何接受?哪怕只是皇上的猜度,但是在这样的非常时刻,一个非常的地方但他仍相信,相信那个随他入了宫门 ,一直追随左右的南侠展昭!
“近年辽国屡次侵扰宋境,他们夺了幽云十六州尚不足以满足狼子野心,包拯,近年辽国在边疆蠢动之势,看来已是有意侵我大宋,夺我宋疆……”
“皇上,虽辽宋边境战事不断,我国亦常年派有重兵驻守边关,在澶渊之盟下,辽国就已无侵我大宋的借口,他们现在却还如此嚣张明目张胆如此,莫不是要撕毁澶渊之盟以毁灭不能犯我宋境的理由!”
澶渊之盟乃是百年前与宋所签订之互不侵犯的“兄弟”盟约,若是辽国有意撕毁,那将又是一场生灵涂炭苍生浩劫!
“恩,你所言正中朕意。辽国近年似有囤积国力蓄养精兵之意,看来此次与我宋境守军的冲突只是个开端,很快,他们就会找到借口,冲破我大宋防线辱我大宋河山。”
“包拯,方才你认为朕心中已有此次派往边关的上佳人选,你可能猜透朕意?”
“启禀皇上, 臣以为,若派武将,则无人能比白玉堂勇武,故也只是拖延战事让边关的危势缓上一阵而已,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若派文臣,恐那辽国狼心已久,会以借口杀我宋使。届时不但和谈不成,反而会成为辽宋争端借口,到时辽国要是开战,大宋也难有不应之理!”
“所以皇上,若是此次所派使者即可扬我国威却又能叫辽国不敢轻举妄动,那么臣愿担此重任,定不辜负皇上重望和苍生所托!”
赵祯看着眼前包拯却是已经完全猜中了他的意思,实是半喜半忧。喜的是包拯确不愧为大宋良臣一国之相,此次边关之事,不管是白玉堂或是死而复生的展昭,都将有了最佳的解决方法;忧的是,此行定是险阻众多,若是顺利,可解大宋之危,若是不顺利,只望展白之事不会节外生枝……
略为思索,转身至书架暗格中取出一不大锦盒,开启立即光芒四射,一柄小巧的乌金箭镞放置其中。上面勾画的纹样古朴简洁,不会是我朝之物。
仁宗左手轻抚箭身镏金暗纹,为了大宋江山,有时候,有的东西,不得不放弃。一抚完毕,他将锦盒啪的合上,目中厉光闪现,出口话语是王者号令天下。
“包拯接旨!”
“臣在!”
“你听着,朕现在命你为钦差顾命大臣,立赴边疆以助战局并撤查辽国与澶渊之盟之事!”
“臣定当万死不辞!”
手中接过锦盒,却好似重俞千斤这支金箭亦能让他在此行一路畅通无阻,大宋境内如君亲临,大宋境外,可调动三军!
那里面所承载的,是太多人的命运,太多人的希望。这道金令箭,其中暗藏的密旨皇上并未当面与他说明,只说不到危急时刻,不可打开。
见仁宗交予自己令箭后再不多说什么,只吩咐自己三日内务必起行,边关战事拖延一日就危急一分,包拯再次深深一辑,才双手捧着,倒退着出了御书房。等走到了长廊的尽头,他才将尺多长的锦盒收入宽大的袖笼中。
地上,铺着一层雪白的月光。
西沉的月最后在天边放射出于人间纷乱烦扰无关的清冷光华,天空中竟飘起簌簌的薄雪,又是一夜未眠。
腊月里的汴京寒气逼人,摇晃在回府的轿子里,包拯只看到几个清晨早起的挑夫瑟缩着手脚哈出阵阵白烟,肩上的担子不知挑了什么哐啷哐啷的响个不停,他们急匆匆的赶路,很快的在街角消失了踪影。
不久,就是小年了……,等自己赶到云州的时候,恐怕就要过大年了吧?
边疆的战士苦苦守着已经多年不曾归家,那种游子思乡的感觉,不由的让他想起好多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而已,若不是得江湖上盛名的南侠展昭屡次相救,恐怕他也不会坐在今天这个地方。
展护卫,这么多年跟着老夫,确实苦了你。
上天给你的第二次生命,只望老夫不要再让你卷入这狂乱的世界,卷入这腥风血雨的大宋山河。
轿夫在新落的薄雪上留下一道脚印,同是彻夜灯火通明的相府,看在包拯眼里如明日的红霞烧天。
十里长亭,似乎是古往今来必要送别的地方,斑驳的风蚀的亭壁内,留下多少文人墨客垂柳三别的依依诗句。
极尽精简的行囊,连追随在身边的,也终还是当年开封府衙中就追随自己的廖廖数人而已。
由于身负密使,包拯的出行并未惊动太多人。所有行装和人员都要到最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连朝中他也是称病感染风寒在府中修养。除了他和公孙策乘坐马车和一个架车的小厮,就只有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骑马随乘保护。
马车碾碎轮下昨夜的新雪越过长亭,出了这里就离了宋都,然而包拯的心已随着滚滚车撵奔向边疆,那里有太多急待他的军士,有急于解决的战祸,还有,他心中最牵挂不下的那个孩子在他心里,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把展昭视做亲子。
他并没有向寒冬里无人问津的冷清小亭多看几眼,只是不断催策小旺快马加鞭,转眼间他们一车四马,一行人已出了城门。
车窗外,不断飞逝倒退的只有被雪压折伏在路边衰败的苇草,寒冷的劲风不断从包拯不愿放下的帘子下灌进车内。公孙策看着包拯快天亮时回到府里就一直没舒展过的眉头和紧绷的脸,心中亦是和包拯一般如火燎原恨不能身生双翼飞到边关,只盼能见到葬身冲霄却能回还人间的展昭,他们这些年来压抑着的伤痛也许到了那一刻才能稍稍舒缓。
临行前书房中的长谈,包大人曾问他:公孙先生,此次本府前去见到展护卫,他若是真与那辽国有所瓜葛,你说我是否还能像从前那般铁面无私?
包大人如今已是当朝丞相,他看着那双满眼悲凄的双眼,竟不知如何回答。枉他公孙策人称一代智将甚至有人将他比与诸葛孔明,但他知道,他差的太远,太远。在情理之间,他已经不能再像当年公堂之上,断案决绝只护理法。这世间太多的纷扰太多的迷惘,都只因为掺杂了人太多纠缠不清的情感,才变的难以理清。难以看透……
精骠体壮的骏马拉着几近四轮腾空的马车飞驰,疾行的数人都恨不能缩地成尺,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人比他们更急切的渴望见到展昭,他也是,这世界上最渴望见到展昭的人。
白玉堂仰头把皮囊中最后一口浓烈烧刀子倒进嘴里,就随手把它扔在了黑褐色的雪堆上。
这边塞的酒味道最是不好,它虽永远比不上酒入愁肠让人回味万千的十八年陈酿女儿红,但在这苦寒天冻的塞北雪天里,却是最好的烧肠烈酒能保住人不断流失的体温。
这是一个下风处的凹坑,里面的雪和冻土黄草已经被他踏得混在了一起。不大,正好能容下他一人避风而已。拉紧身上的狐裘努力驱赶不断涌上来的睡意,他星夜兼程的追踪了七天七夜,才终于在这幽云平原上追到了那一营急驰的辽军。
抬头看看阴霾的天空,远处似乎有风卷起战场上的撕杀马啸声扬到半空中融进铅灰色的云里。
但那些,都已经成了他的过去。
他知道,这次完全不顾大局的弃营而逃,被抓到了,回去就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可是,这些和猫儿洒在这片他用一生来维护的江山上的热血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三年,没有猫儿的三年,他活的如同行尸走肉。
没有猫儿的日子,他生命中的头十四年里,并无太大感觉。只因为他那时只知道江湖上有个侠名远播的南侠,并不知道,会有那么一个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侠骨傲岸温而不屈,但只在他眼前会哭会笑,会烦恼会表现出让人疼惜的脆弱与寂寞,却又会与他在月下对饮问剑并肩杀敌,永远能放心把背后的位置留给他的御猫展昭,他的猫儿……
人世间最珍贵的,莫过于失去的和未曾得到的。而这个叫展昭的男人,则占据他白玉堂十四岁以后的所有生命。
讽刺的想起猫儿曾经看他挥金如土时痛心的表情,那只节俭的猫总是怪自己太过浪费。但是猫儿你可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一个人知道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之后,你怎么能残忍的叫他放手,怎么能残忍的叫他剖出心肝挖出已经深藏其间最珍贵的宝物。
只是,就算是在最绝望的时刻,他也没有后悔自己招惹了那只御猫,就算曾经在黑夜里思念他的猫儿直到泪光满眼,他也会混着泪水吞下杯中的女儿红。这爱断情伤,为什么要在他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后才想明白,对丁月华的冷嘲热讽和只要一见到女子对那只猫示好自己就会上前撩拨生事,这一切,不过是他早已失了心,超越了兄弟的界线,把他当做知己,当做了世界上唯一一个进驻他心间的人。
他窝在这凹陷中其实并不比站在空旷的平原上吹风好上多少。唯一还能靠着取暖的坐骑飞龙也因为怕惊动辽人的骑兵被他赶回宋境。漠北的寒风,冷,但他的心却犹如烈焰焚冰,刺痛焦灼。
从他见到猫儿,却总是一次次让他从自己的指尖错失,已经过了多久?总是阴沉沉的天空让人辨不出时辰也分不清方向。
只要一闭上眼睛,展昭黑色的双眸就会出现,里面的绝望和希冀让他的心每每痛的似要被生剜出来。
他为什么会这么没用,连猫儿的手,连猫儿的手都抓不住,让他在自己的面前被人掳去,让他在自己的面前总是受伤……
第六章 离魂飘渺秋空里
七天前,辽军大帐。
杏黄色的旌旗猎猎做响,辽军大营中雪尘翻滚,无数一人多高的漠北烈马正在士兵的驱赶下似棕红色的潮水般翻涌着奔回营帐。
辽人善骑射,营中战马无数所需草料也每日惊人。赶车备料的马夫只顾着抱怨这战事隆冬酷寒之下,要满足整个军营的马匹他就要到更远的地方去才能弄到草料,全然没发现,最后一趟车上的车把式已经换了个人。
大营中都是一样的帐篷、一样的辽兵,白玉堂从马厩中出来就没了方向。周围全是叽里咕噜的契丹语,几年的边关生活让他对契丹语早已精通,但士兵们说的却都是一些无用的废话,完全不能从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地方,也找不到应该位于军营中心的帅帐。
正在着急,就瞥到几个身着华服的身影,身上的服色效仿大宋皇帝均是紫裘镶边的明黄绸衾但却完全是异族装扮,他脑海里立即闪过唯一可能出现在这里还会有这等身份的人皇族!
想不到,竟然连皇族都来了。
只见坠在后面的几人都对首位的大汉毕恭毕敬,里面竟还有曾与他阵前对峙三日的辽军首领!
这王族,身份看来似乎极为重要。到底是谁,在这辽宋边疆一触即发的时候来到这里?仔细看上几眼,那人的背影看起来竟有几分熟悉?
细看之下,沉稳浑厚的步伐代表他武功不弱,隐藏在毛皮毡帽下的太阳穴微微鼓起,内力绝对是个二三十载的高手。但左手袖袍下却露出白色的绷带,那应该是近日受了伤。
左手,左手的伤!
想起那夜挟持猫儿的人也是曾经被他的画影伤了左手!
怪不得那夜的死士如此前赴后继的送死,原来都是为了保护这个为首的人。他必须弄清此人的身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探出身去,那人正好侧过身来,一片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竟是辽国的炎王,在辽国同样有着军神之名,多年来与自己在边关上曾多次交锋的大皇子耶律宗真!
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那该死的混蛋,既然他在这里,那他的猫儿也定是被关在离此不远了!想到这,白玉堂胸中不禁一阵气血翻涌。
夜探宋营,这辽国的也未免太看不起他大宋!今天,白爷爷管你是皇族还是谁,就算是辽皇亲自来了,冲着他掳走展昭,他就一定要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让他尝尝当年锦毛鼠闹东京的滋味!
一股难言的豪气似乎从胸中升腾,当年灵魂已死在冲霄楼的白玉堂,似乎在这里活了过来,因为对敌人彻骨的仇恨,因为对即将见到展昭的希望,因为对这刻骨相思终有人可以响应,因为他还竟能在这人间阳世与他的猫儿再见!
鼻端呼出的热气形成朦胧的雾气,他提起真气,绵绵的雪地上竟没落下半个足印。悄悄的跟在几人身后,转过几个大帐,白玉堂发现周围的守兵多了几倍不止,几乎是三步一岗。
为避免这时候就起冲突,白玉堂一个惊鸿掠影,飞身上了帐篷顶。但这帐篷却不比瓦顶,只是由几根圆木支撑,下面空空荡荡的没个着力点,他必须凝起十分的心神才能在这由毡皮搭起的帐顶上滑动,不让自己把薄薄的皮毡子给踩破了。
幸而下方的辽兵只顾着警戒周围,把注意力放在身前身后。他们万万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只轻功绝顶的锦毛鼠竟敢踏在这无人能上的帐篷顶上来去自如。
呲呲几下掠到,他已经预感到,那个让他在梦里寻觅了千万遍的人,就在这里!
果然,他小心翼翼的割开一个小小的口子,就见到展昭躺在帐中一张垫了动物毛皮的床上。身上的伤口似乎都已经被妥善的包扎过,身边竟然还有一个小厮伺候着。
怎么回事?展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猫儿真的是辽国的奸细?放屁!白玉堂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如果你还这样想,还这样不相信他,那你又何必蹲在这上面,冒着危险来救一个叛国卖友的敌人!
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他现在内心百般煎熬,只盼能快些下去叫醒那个就算在梦中也不能展了眉头的人,把他带离这个鬼地方,给他一个结实的拥抱,然后再问他,问他怎么忍心丢下自己就是三年,问他可知道自己面对当初那成了碎片的血衣是什么感觉,问他这只臭猫为什么总是要挡在自己的前面去经受那些冰霜雪暴,是不是这些年来也有这许多同样的夜夜相思……
王帐。
他们并不知道帐顶上正蹲着白玉堂,为首的辽人查看了展昭的伤势后,震惊的不断询问军医,才以他的武功修为而忽略了从帐顶上渗进来的一丝寒气。
“查木,你说的都是真的?”辽人常年在塞外生活,让他的脸庞染上粗犷刚毅,高大的身形中透露出王者的霸气。他正是大辽有战神之称的炎王耶律宗真,也是辽国现任的第一皇太子,如今掌握着辽国绝大部分兵权的人。
“炎王,这绝对是真的,属下怎么敢提着脑袋对您说这荒谬的事!”
榻上的展昭确实得到了最好的治疗,惜才之心,自古王者皆有之。正是因这份惜才与爱才,耶律宗真才会在民风彪捍辽民心中站稳地位。他不似其它的王子总认为自己高高在上,而是能提拔和赏识部下,才让他稳坐这个战神的位子。
那夜挟了人回来,他立即派人去调查这个让大宋的将军白玉堂为之发狂的男子。他可没有忘记,送回大辽的战报中,所有的失利全都因为这个驻守边关的白将军!
很快,他就知道了这个连杀他辽国精锐死士的人,就是御猫展昭,大宋皇帝眼前的红人,宋国百姓景仰的南侠展昭。
若是能得此人,他的地位一定更为稳固。身在大辽皇室,皇族为了权势互相贬压是经常之事,他的兄弟们早已对他的战功和地位起了防备之心,几年来似有连手对付他的意思,只是碍于正与大宋发难之际,才没正面有什么冲突。只是总在背后刁难,这次与辽宋边境的战事,要是自己成功了,他们就会乖乖的安分一阵子,若是失败,难保他们不会借这个机会对自己使些明枪暗箭的手段。
所以不惜任何代价,他绝对不能失败!
只是那天夜里,展昭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想着也许能将他收为自己的幕僚,就算不能,也将会是一个牵制白玉堂和大宋的棋子,他才会命人医治展昭。若是白白死了这么一个重要的人,那可真是他的损失。
但他现在听了查木的报告后,却有了更深的想法。
锐利的盯着昏睡中的展昭看了半晌,挥退其它人,耶律宗真亲自上前探察他的脉象。果然,在虚弱且真气不足的流动中,隐隐暗藏着一股属于另一个生命的微弱搏动。
“查木,你再给我仔细的检查一遍!这样的事,实在是太惊世骇俗,实在是太惊世骇俗!”
“是,王爷。”说完,他在一旁的温水中洗净了手,掀开盖在展昭身上的毯子,就要动手褪下他的裤子开始检查。
白玉堂一直趴在帐顶上,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的救出展昭,他一直耐心的等待。等待他们都离开大帐,等待最佳的时机。
他听不真切那些辽人叽里咕噜的不知在商量什么,但传到耳中的只字词组却让他捕捉到了耶律宗真这四个字。
辽国的战王,在他的手里,自己也吃过不少次亏。也多亏了他,才有了自己的龙麟军,这支机动性极强的军队,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牵制他一向阴狠的偷袭战法才诞生的。于公,他们是战场上的宿敌,于私,这人是夺了展昭的王八蛋!压抑着心中就这么跳下去把那人大卸八块的想法,白玉堂隐忍着,等待机会的到来。
等了许久,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只见耶律宗真挥退属下,独留下一个看起来应该是随军军医的人。他在给猫儿把脉?究竟为了什么,莫不是这混蛋给猫儿下了什么天下奇毒,以此来控制要挟他!
想到这里,白玉堂内息一乱,气血冲上头顶,他正在想要不要下去连这辽狗一起杀了,但又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耶律宗真的名号可和他不弱的武功分不开。
为了便于行事,他把颢金两刃枪和弓箭都留在了外面,身上只配着从不离身的画影。自己冲下去,须在十招内取他性命,否则就会惊动其它守卫的士兵他打量了一圈,周围至少也有五十人,再向营帐中看去,那人想对猫儿做什么!
查木正脱了展昭的裤子,手往下探去想做个仔细的检查,毕竟这等天下奇事他从医多年也是首次见到,不禁多了许多好奇和谨慎。但就在他才抬起展昭的腿,却觉得手腕上一阵巨痛,瞬间跟了他大半辈子的右手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一个茶杯大小的血口子喷出无数鲜血,他立即哀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白玉堂看那人竟似要对展昭做出无耻之事,先前的种种顾虑瞬间被抛在了脑后,他抽出画影劈开脚下帐顶,人没落下一柄锋利的匕首就已脱手飞出,正正斩在查木的手腕上让他腕掌分家,鲜血喷在空气中的声音听在人耳里只让人寒毛直竖,他依着落下势头画影闪出一片寒光就朝耶律宗真人头扫去。
画影夹着凌厉剑啸,白玉堂有七成的把握,耶律宗真是绝不能在这一剑下还能生还就算不能取他性命,料他也不会在这看似无声无息的飘然一剑却蕴涵着雷霆万钧的杀招下还能全身而退!
但是,耶律宗真却躲过了。只见他抽出手中的狼牙宝刀,竟像早已预料到这当头杀招,硬是把白玉堂用了十成功力的剑招劲气卸去一半。
兵器交接“当”的一声,空气中闪出几点火星,耶律宗真虽格开致命一招却也被震得倒退数步,虎口阵阵发麻,险些将手中宝刀飞脱而出。
一击不成,白玉堂落势已尽,但他却反手一掌拍在大帐中一立柱上,将坚实的木料生生震出一道裂纹,借反冲的力道更快的拧起剑招如惊风骤雨般又向耶律宗真疾攻而去。
耶律宗真刚才就已察觉到帐顶上潜伏着一个人,一个武功有可能在他之上的人!
但那人终究是定力不足,不知为何竟会在这一刻泄了真气,才被自己察觉。
那个人,一定是白玉堂!也只有他,浑身是胆敢只身独闯这身在千军万马包围下的大帐。白玉堂啊,白玉堂,你果然来了!本王谅你一世英雄确是佩服,也只承认你是能在战场上与我匹敌的对手,但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突出重围救走展昭逃出升天!
今天你既然来了,我就绝不会再让你有机会走出这个军营!
白玉堂发现,自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竟然不能专心。他的剑又急又快,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差那么一点点的无数次擦过耶律宗真的要害,只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只因他犯了兵家大忌,在此生死相搏之际却仍不断的想查看人事不知的展昭到底情形如何,一方面又想尽速斩杀耶律宗真,心浮气燥。对方明显武功并不如他,但却一直拼命全力防守而不进攻,想是在拖延时间。他们的兵器交击之声一定惊动了大帐外的士兵,想必不多时就会立即涌进。
现在已经惊动辽兵,他只有全力狙杀耶律宗真,趁辽兵大乱才有机会混出营去。
奈何耶律宗真全力防守之下,白玉堂一时也攻他不下。画影已不是当年的轻灵如影人剑如画,它已经饮了太多的鲜血。在主人的舞动下有如修罗神剑,招招直取对方要害绝不拖泥带水,但它也感受到了白玉堂的浮躁与不安,剑气逐渐委顿。
此时帐外已经响起辽兵的呼喝声,耶律宗真看准时机,一闪身掀起帐帘,两个人的身影立即暴露在辽兵之中。
“捉住他!”退到安全处,身上在方才的打斗中虽已将狼牙刀舞的是密不透风,但耶律宗真身上仍挂了彩,画影锋利的剑气在他身上留下不少创口。
一瞬之间,白玉堂见到为数众多的辽兵心中一惊,想不到他明知凶险,却还是沉不住气的让自己掉进了敌人的陷阱。耶律宗真想是早就安排好一切,只等自己这只飞蛾扑火。
但,他白玉堂又岂是轻易就让他们取了性命的无能之辈?
且今日不单他一人性命,他还必须营救他的猫儿!
若是只身一人,他哪怕是死在这里,只要能拉得这大宋最大的敌人和一众辽兵陪葬,落他个尸骨无存又有何惧怕?
但是,今天,他绝不能死!若是他死了,这世上还有谁知道他的猫儿身陷辽军大帐,正身受重伤在等着别人救他!
他不能死,他绝不能死啊!!
只见他飞身跃起猛的退入帐中,并未正面与辽兵交锋,而是剑气横扫,几根支撑着圆帐的柱子立时啪啪啪的断裂成了几截,大帐如鹏鸟般罩下阻断了射来的蜂箭。
“混蛋!给我搜,给我搜!抓到白玉堂者赏金百两!”气急败坏的耶律宗真不断呼喝士兵寻找白玉堂,并吩咐他们抓活的。同时,心思还惦记着也被埋在帐下的展昭。
从查木的报告中,他竟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想必是他若能好好利用,还怕这展昭不屈服于他。到时候,甚至牵制白玉堂和大宋的计划,也将变得更为可行和简单。
目前,这个秘密他还不想太多人知道。查木已因失血过多昏厥在里面,估计也是活不成了。看来他谴退部下将领的做法果然是对的,虽然计划之外的让自己受了些小伤,但一切仍是按他所想的那般发展下去。
生擒展昭,他一定要生擒展昭!
步兵营的人马他已调过来大半,密密匝匝的围着摊在地上的大帐,只等白玉堂自己出现。
在劈断木柱的一刹那,白玉堂只想着先尽量拖延时间,否则,他来这里最初的目的就不能达成!
猫儿如今还深陷昏迷之中,听外面的脚步声,一定已是聚集了千军对自己严阵以待。
借着缝隙中透进的微光,他俯伏着好不容易挪腾到床榻的位置。顺着掉落的被褥,他才刚碰到展昭略带粗糙干燥的温暖手心,全身的力气瞬时像被抽光了一样,只能靠在那温热的手心上,感受着心脏一阵阵剧烈的抽痛。
“猫儿,猫儿……,我终于找到你了,找到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哽咽着,无奈展昭终是伤势过重又被喂下有安神作用的汤药,神智在黑暗中徘徊,无法响应白玉堂声声似珠碎帛裂的呼唤。
外面的辽兵没有动作,一定是在等自己出去自投罗网。周围安静得可怕,白玉堂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的鼓动,握着展昭的手已渗出微汗。
明暗中,展昭的脸看不真切,他只能用手去确定那人的嘴唇并不干枯,他的双颊却深深凹陷。
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的猫,总是把所有东西都排在自己的前面。
想起那段两个人互相斗嘴却心中相惜的日子,白玉堂嘴角带出怀念的微笑。
猫儿,如果这次你真的是九命怪猫,我也能侥幸大难不死,我们是不是还能回到从前的时光?我不敢奢求上天给我什么,只求我们不再分离。
用布条把昏迷中的展昭缚在背上,他心中此时竟有丝丝甜意,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两人已经回到了开封府的青霜瓦顶,论剑言欢。
直到布条把胸腹勒得生疼,他才在腰上打个死结。
猫儿,这一次,让我们并肩作战!
确定展昭不会自背上滑落,白玉堂划开头顶皮毡冲天而出,周围辽兵只见一道人影闪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已经看到身边有人喷着鲜血倒下。队中一阵骚动,他们看到倒下的同伴额头上都被一枚尖利的石子击出一个血洞流出红白的脑浆瞪目而死,立即害怕的后退几步。
“饭桶、饭桶!不准退后,给我捉住他,得者即赏百金!退后者,立即处死!”耶律宗真气急,抓起手中长矛向白玉堂掷去,但被他轻松闪过。
就算背上缚着展昭,白玉堂仍旧气力十足威压不减,他辅一出现就将袋中暗器尽数射出,威力之大立即叫中了的人颅骨碎裂脑浆四溅。只因他袋中的石子,再不是从前玩笑的飞蝗石,而是颗颗足以击穿金石的坚硬铁矿石。
运上真气掷出的石子取人性命只在瞬息之间,他专朝一个方向投射石子,无数惨叫声后,那个方向立即出现了一个缺口。
倒下的辽兵尸体暂时阻碍了后面的人涌上来的步伐,而立在那个缺口的士兵已经被这绝命杀手惊得一时产生惧意。白玉堂看准空隙,提起真气猛的向那个缺口冲去。就在他要到达那个缺口时,斜刺里夹着真气的一根长枪凌空飞至,他不得不一换步伐长剑一挡将长枪震开。
但就是这一瞬的停顿,已经让他失去了先机。
在炎王的指示下,乱了队形的辽兵很快重新聚集过来。被斩杀的人倒下去,立即有新的人冲上来。他们手中的长枪占了兵器的优势,一寸长,一寸强。他们虽武功平平却人数众多,长枪又让白玉堂手中的剑负担更重。
他必须斩断枪身才能将辽兵一招击毙,如此一来无形中他消耗了更多真气。
就算他再厉害,但毕竟是人,他只是一个血肉之躯的人。只见周围的辽兵越涌越多,已经数不清几百几千人,被围困在中心的白玉堂如浴血修罗,身上每一寸地方已经被敌人的鲜血染成红色,血珠甚至沿着他甩在身后的长发淌下来,渗到展昭身上,令他亦如浴血池。
周围的辽兵尸体已经围绕着白玉堂层迭着堆成小丘,残阳将天空渲染成燃烧的火焰,彤色的云霞似天上流着血河。
白玉堂支剑站立在尸山之上,在夕阳余辉的映照下沐浴在金光之中。
画影的刃并没有钝,但他的右手竟已觉得酸痛。肌肉紧绷似要烧尽他体内所有的力量。他早已发现辽兵只是不断的用长枪逼迫自己,耶律宗真似乎并没有杀掉自己的意思。
难道,他会让这辽狗生擒自己,百般屈打折辱后变成他的阶下囚,或是被利用的人质吗?猫儿,那混蛋一定也是想利用猫儿牵制自己或是有更深的阴谋!否则,依他这样阴狠的人,怎么会对猫儿礼贤下士?
不管什么理由,今天,他一定不能让自己和猫儿落到这辽狗手中!
难道他今天会死在这乱阵之中?
眼前的辽兵因不能全力进攻,弓箭什么的都没用上,要不自己和猫儿早已成了箭猪。但是,眼前的情形,他们也绝逃不出去。
猫儿,这次是我的冲动害了你,害了你啊!
如果他能按计划等到天黑,等到可以不惊动任何人的时候再将猫儿救出,等到和袁西经约定的时辰一到,他放出讯号宋兵袭营,他就可以带着猫儿趁夜色趁辽兵无暇自顾的时候离开,那一切,一切不就都完美了么?
但他却始终忍不住,他不能看猫儿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眼前被别人拨去衣衫被折辱!
想起帐中情景,只恨自己没能杀了那该死的辽医!
猫儿,猫儿,也许,也许我们再也冲不出去了,也许,也许我们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你愿意,愿意陪我一起吗?也许,你又会骂我为了愚蠢的事儿连累了你吧!罢了,等我们到了阴间到了奈何桥上,我再用我的命向你赔不是吧!上回你在冲霄楼丢下我一个人,去了阴司体会那里的黑暗,这一次,我终于可以不再独尝懊悔的痛楚,与你一同前去若有来生,我一定求阎王让你我灵魂生为一人,从生命的开始直到终结,永不分离!
天边还余一抹黛色深重的暗蓝,贪狼星自蜿蜒的阴山山脉缓缓升起。白玉堂掏出焰火筒用力一拉,一枚火流星夹杂着辽人的惊叫和耶律宗真的怒吼升上高空,在寒光凄风中爆出一朵银色烟花,那形状就似一只活灵活现的白色老鼠。
白色的鼠形烟花在半空明灭不定,闪动几下后就消失在夜空之中。耶律宗真立即想到,这是白玉堂的暗号!
是的,他怎么会没想到,没想到白玉堂的杀招,是要发信号给他的人求援吗?但,已经晚了!看白玉堂身上已经被血淋透,身上多处受伤,只还在包围圈中犹做困兽之斗。
耶律宗真才想得意,却立即发现大军左右两翼竟生起冲天火光,兵器交击与喊杀之声如雷贯耳。
宋军袭营!
“白玉堂,你竟敢派人偷袭!”气极的耶律宗真终于亲自提了长枪冲进战圈,他积蓄已久的劲力猛的在长枪虎口爆发,白玉堂疲累已极,接他不住的立即被扫到尸堆上,真气散乱,吐出一口鲜血。
糟了,猫儿!
怕撞到展昭,他立即用手查探伏在肩头展昭的气息。发现他只是稍微混乱但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哈哈哈哈,耶律宗真,你发现的太晚了!现在,你就等着被拧下脑袋,滚回你的辽国去吧!”
“好、好、好!白玉堂,我原本惜你们是才,想不到你竟然如此阴险!”
“我阴险!?你屡次派人偷袭我宋境还杀害无辜商旅,不知道谁才是狼子野心!被你这种人欣赏,我真不如死了干净!”得到片刻喘息,眼目光一闪,瞥到离战圈不远处一根旗杆直插天际,血幡猎猎舞动。
“你!”这时,远处又传来几声剧烈的爆炸声,耶律宗真更是气的双目充血,高壮的身躯不住颤抖。
大营被冲破的喊杀声刺激着耶律宗真的神经,他的怒气瞬间全然向白玉堂爆发。
“杀!杀!杀!杀!把他们全给我杀了!”
但营中混乱,原本围在他周围的士兵早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瞪直双眼,不知是该听他的命令,还是听大营中将领的指挥速到被破营之处集结增援。
乱军之中,辽宋兵士战成一片,这血海中,既是他的死路,也是他的生门。众人阻挡下,耶律宗真也近不得展白二人身旁,但却也让他一时找不到逃出生天的门路高耸的旗杆在脑海瞬间闪过,灵光一现,生机已至。
白玉堂万没想到,自己本已置之死地,却能在这时候打开一条后生之路。
阻挡的辽兵乱成一团,乱军中他勉力聚起真气,负着展昭施展轻功朝那插天旗杆飞身攀去,此刻倒像钻天鼠般游杆而上,不多时便攀住了杆顶招展的血幡。
白玉堂是不是疯了?耶律宗真看着他盘在杆顶,以为是他终于力竭退无可退,正冷笑两声,却在见到白玉堂接下来的举动后,立时明白过来他想做些什么。
只见白玉堂削断束着大幡的绳索,并迅速的将幡布四角分别缠在自己四肢之上。夜风鼓起他身上的血袍也将他缚在被后的大幡扬的好似鹏鸟展翅,他正不断调整方向,再不多时就欲乘夜晚狂烈的山岚而去!
“来人啊,放箭,给我放箭!”总算反应过来的辽兵立即拉满弓弦,一支支夺命箭翎向还未飞离旗杆的两人射去。
耶律宗真拿过自己的战弓,黝黑的弓弦发出森冷的幽光。
士兵的箭簇不是被白玉堂挡下就是被太过狂烈的风吹的失了准头。但只见他满弦上箭,从小在马背上练就的百步穿杨让他手中的飞箭带着破云之势,直取展昭后心若被射中,如此劲力恐怕两个人都会立即洞穿!
但箭指的目标不是别人,而是有通天之能的白玉堂!
再不容他等到足以载动两人的风力,白玉堂听得背后箭翎呼啸,他此时已呈离势,画影斩不到背后空门,知道这一箭他只能避不能接!只好双足一蹬,便跃进大风中如比翼生翅的飞鹏,两个人的重量坠得大幡一沉,但又立即向上升去!
无奈时机未足,风力也只能托着二人不落下地面,却还不能带他们脱离险境。
身后,是毒蜂箭石骤雨般紧咬,大风中箭矢虽不能及,但只要稍微下落三尺,便是箭至人亡。
就在这时,他才刚庆幸有惊无险,两个人终于从这血海地狱中生还,就听到身后响起让他心神具裂的布帛撕裂声白玉堂以为他已经躲过的穿云一箭却仍斜飞着擦过正缚着展昭所有体重的布条。
不,不要!
立刻,在摇摆不定的半空中,他只感觉到身后的展昭正在慢慢的向下滑,随着布帛撕裂之声越来越大,他下滑的速度也就越快!一寸一寸,每一寸,都似鞭在他心头燃烧。
“猫儿、猫儿!展昭、展昭!你快醒醒,你快醒过来!抓住我,抓住我啊!”
不知是上天终于被他感动,还是方才的撞击终于让昏迷的展昭逐渐醒来。
其实自从白玉堂将他缚在背上共同对敌时,他潜在睡梦深处的神智就已经朦胧的意识到什么。无奈下在身上的麻药实在太强,他只能浑浑噩噩的感觉到一些变化。直到方才白玉堂被耶律宗真一枪扫得背跌在地,猛烈的冲击和疼痛下,他才开始从泥沼般的噩梦中挣扎出来。
此时白玉堂危机情急之下的叫喊,才让他的三魂七魄都回到体内。
“玉、玉堂……”
长时间的昏睡让他的喉咙干涩嘶哑,但这微弱的叫唤却带给白玉堂无限希望!
看着白玉堂沾满血污泥污分不清五官的脸,身下是真实温暖的身体,背后的寒风刀刮似的让展昭生疼,他却在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玉堂,他终于,终于找到自己……,但一清醒,就立即发现方才梦中的血池地狱皆为真实,此刻他们正身陷万军之中。不远处两军交战之声如在耳畔,两个人身在风中险象求生,却因风力不足仍不能脱离险境。
“猫儿,猫儿!你快抓着我!”双手必须稳住张开的风幡,他现在只乞求展昭能靠自己的力量攀附在他背上。
“不……,不……”
布条眼看就要完全断开,白玉堂更是发疯般大叫起来,但让他胆战心惊的是他只感觉到展昭仍在不断下落,却不能感觉他往自己身上抓的力量。
“猫儿你在做什么!快抓住我!”
“玉…堂……,我抓不住…你……”
展昭也正试图抓住白玉堂宽厚的肩膀,但他的双手却怎么也使不出足够的力气,只能让自己的指尖在那颤抖不已的背上渐渐剥离。
“猫儿!”
“玉堂……,你、你走!”他已经明白过来,他们还在辽营上空的原因是两个人的体重,风幡不能承载。
“猫儿!你在做什么!”白玉堂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惊惧过,他只感到展昭又要离开他了,他们才刚靠在一起的体温又要再度变的冰冷!
他不顾一切的大叫起来,却只来得及听到展昭风中的残句
“玉堂……,我…等你来……接我……”
布条终于完全绷断,展昭只觉身子猛的一沉,就似浮云般到了风里,他感觉不到自己在下坠,却能看到天空中映满火光的厚云在自己眼中不断倒退。他嘴角含笑的看着白玉堂瞬间被大幡托起的身体,欣慰的将自己交给黑暗的深渊。
白玉堂只觉得身上一轻,然后,背上瞬时一片刺骨冰寒,凛冽的狂风终于瞬时将他托上高天,他甚至来不及解开纠缠在手腕上的绳子去抓住展昭自半空中断然坠下的身体,就被猛的刮到云层之上,身后的火光和嘶喊,都被撕碎在呼啸的风中。
他没有看到展昭掉落到辽兵之上的情景,只觉得一片冰凉的泪水在风中被扯碎成无数粉沫,胸中似被这冷风吹开一个无底的深洞,里面只有无尽的绝望、寒冷、寂寞、自责、憎恨,和他都已经不能再感受到的灵魂深处撕裂的声音。
夹杂群狼呼啸的烈风,就像那夜撕碎白玉堂所有灵魂和希望的声音。
刮在脸上的寒风更似刮在他心间,一刀一刃血,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他的身体早已经疲累不堪。
那夜展昭推开他后,他总算能借东风之力离开那充满死亡的地狱。但,他却也把灵魂一道留在了这个地狱之中。
第七章 奈何桥上等三生
自从袁西经袭营成功后,白玉堂便一直在战败的辽军附近徘徊。
他已经不再关心辽宋之间究竟是斗个你死我活还是和谈解决,现在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关心一件事,他只关心他的猫儿,只关心展昭是否还活在人间。
如幽魂般潜伏在辽营附近,他就像游荡在荒原上的鬣狗,颓败,受伤,失去对一切的意志,只剩下心间那点点火焰还没熄灭,支援着他的生命之灯在永夜中摇曳。
身上大大小小的创口都不再流血,只在伤口周围的皮肤结了一层白霜。白玉堂宁愿身体里所有的热血就这么离他而去,就让他死在这里。可是他偏偏没有死,他带着展昭的希冀和对更绝望的渴望,苟且偷生。
他怕死后,不能在奈何桥畔看到那个总是红衣带笑的身影,不能看到那抹云淡风清的蓝布衣衫。但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是在绝望与绝望中不断的挣扎,就像在惩罚自己,只有更多肉体上的痛苦,才能让他支持着活下去。
他不止一次想要结束自己残留的生命,但这条命,是猫儿给的,他不能,不能让猫儿在奈何桥上等得太久了。
都说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这短短的七天,对他来说就像是在地狱里沉浮的七生七世。
他总在想,自己只要迟上一步,他的猫儿就会一个人在那个阴冷孤独的地方等着自己不知多少年。
但是,他却没死,他还留着一条烂命,怀着心中被自己否定了千万次的希望,在黑暗与绝望中苦苦挣扎。
从星霜漫天的黎明到黄昏,从黄昏再到霜星满天,白玉堂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躲在辽军刑场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坳里,看着一批又一批因疏忽过错而被军令正法的人被押到这里,一腔血就像菜市场里被捏碎的鱼,满地没有了头的尸体和滚落一地的头颅焚烧产生出令人作呕的弄烟,甚至让他在昏沉中产生了幻觉。
他看到深夜的白雾里,有一个蓝衣的人就站在雾海深处,飘荡的雾气在他身上缭绕蒸腾,一抹鲜红的嘴唇溢出自己最不能忘的春风一笑,仿佛这周围的寒冷都做了春花柳絮,仿佛这锥心痛楚都化做绕指温柔……
猫儿,猫儿……,你从奈何桥畔来接我了么?
你是不是怕我在阴森黑暗的冥河上迷了路,是不是怕我总流连路上的风景,听到你呼唤的声音,总是说“等会、等会……”
记得那一天,我又因为你不让我和你一起去追捕一个江洋大盗急红了眼,就一甩袖子回了陷空岛。本来我不想就那样走了,可是看着你盯着一地被打翻的酒菜,那是你特地为我做的,说是谢谢我上次帮你解了红叶山庄之围。
我刚开始还笑你太客套,都这么多年了还谢来谢去的做什么。然后你就笑了,如沐春风,说该谢的还是要谢的,两个人哪怕再熟悉,也只有相敬如宾,才能长久的相处在一起。
为什么,我就是被那太过香醇的女儿红冲昏了头脑,也被你接下来一句“玉堂始终不是我公门中人,以后这办案查访的,是展昭一人的职责,还是展昭一个人去就好。”给气的辩不请东南西北也看不到你眼中如一泓墨泉的哀伤。
然后,我就气得砸了桌子,砸了酒菜,骂你不知好歹,想白五爷这许多年来与你出生入死的都白搭了,你始终是个木头人!既然你要一个人办案,既然你要赶白爷爷走,那我就走!以后,以后再不与你这御猫为伍,免得江湖上总拿我们的猫鼠之争当茶余饭后的休闲!
其实才转身离开,我就后悔了,想想这么多年,这只猫不就这副脾气么?他也是担心自己,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劝本就不喜公门的自己远离朝廷。猫儿如此为自己,自己却总是让他生气负气。
但他气的,不是展昭总是将自己从他身边赶离,而是总以为自己只有在江湖中傲笑天下,只有在红尘中风流一人,才是对自己好的,才没有被那总被江湖人不齿的青天正义给困住了,给折了羽翼。
他气的,是展昭明知自己的心早已困在开封府满是愁城的一方天地里,早已锁在一个叫展昭的人身上,只为看他淡定的从容,只为看他如午夜阳光的笑容。
那天,他脑子里总是挥之不去的是,展昭看他离去时似解脱又似安心的眼神,但另一个想法却让他做出了此生最愚蠢的决定。从前也有好几次,猫儿将他气跑后就一个人捉了人犯回来,有时候虽小伤不断大伤偶有,但也总能带了个完整的人回到他的眼前这次,就这样回去,他面子挂不住不说,猫儿恐怕也还在气自己砸了他置办的一桌美味吧!
所以,等几天,等猫儿把这次的案子办好了,等他不气了,等自己又能从容不迫的厚着脸皮再跟在他身边了,再回开封府去,去逗弄那只总会被自己惹急了就只会涨红了一张俊脸的御猫,去守护那个他已经暗自发誓一辈子都不放手的人。
谁知道,这一等,等来的就是生死离别,阴阳永诀。
短短三天,他等回来的不是猫儿的春风一笑,不是那熟悉的歉疚笑容,不是展昭的大伤小伤,等回来的,只是一袭勉强能看出来就是自己去年生辰时送给那只猫,被他洗了又穿穿了又洗总也不舍得换新的衣服,等回来的就是一柄仿佛仍在朔夜悲鸣的寒蝉宝剑。
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展昭要让自己离开的借口!从来都是相争相护的二人,这一次,这只臭猫却用这样的方法逼走自己!这是要怪展昭对他实在太过了解,还是苍天弄人,他对猫儿的情和爱,醒悟的太晚、太晚!
人为何总要到失去的时候,才想要拼命去挽回难收的覆水……
如果要让他相信猫儿已经死去,那么这次一定要亲眼见到他的尸体!他不再相信任何人的话不再相信什么衣冠冢,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展昭不会再次丢下自己,相信猫儿最后的那句话
“玉堂……,我…等你来……接我……”
猫儿,我很快就会来接你,接你回家……
哪怕是你的尸体,我也会把你接回来,接回我们的家,你再也不会一个人孤单的走在江南的寂春里,看淫雨霏霏,看春树秋霜……
从此,你回头的时候,就会看到我对你的微笑,让你不再宁可一个人承担离别的孤寂,也要在这条无尽的路上走下去。
在浓雾中迎接白玉堂的,不是展昭冰冷的怀抱,而是一车车载满磷火的尸车。运着辽军大营里流血成河的尸体到就近掩埋。
他几乎不能抬起双腿去看个究竟,看看那些被掩埋在黑土朔雪下的尸体,是不是有曾经熟悉的身影。
尽管如此,白玉堂仍是强迫自己一直盯着一具具的尸体被抛进尸坑里,一、二、三……,直到确认里面,没有他的展昭。他刚想安慰自己,也许猫儿于辽狗还有利用的价值,所以才没有伤了他性命。但经此一役,辽军损兵折将,对宋军战势大为有利。但对他的猫儿,若是想再救他,岂不是无异于虎口夺人。
白玉堂浑浑噩噩的还在看着辽兵机械式的弃尸,却被接下来的发现,震得停了气息!
猫儿!一瞬间,他竟看到展昭苍白的脸闪过,恍若隔世。
白玉堂惊急交加,只见尸车驶过后,竟有一小股辽兵精骑把两辆马车紧紧的护在中间,马蹄上包裹上了皮革,在夜色掩映下急匆匆的掠过衰草向军营的后方急速奔驰而去。
车队几乎隐没在白色的雾气中,但经过火把前的惊鸿一瞥,对白玉堂来说,就已足矣兽皮罩着的车撵被风掀起一角,瞬间残留在视线中的脸,哪怕沧海桑田,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看到熟悉的容颜,惊急过后,白玉堂已经全然冷静下来,心中竟一阵心安,想是他这一昼一夜的痛苦迷惘,已经如烟化去只为,看到那人仍旧活在世间。
之前沉浸在彻底失去展昭的悲痛中的种种幻象都已烟消云散,依旧冰冷空洞的心间只剩一把锥子深扎的刺痛。延绵不断深刻悠长,细如游丝精密如发线,只让他感觉到这不能止息的痛楚渐渐蔓延到全身各处。
心尖上越是痛楚,就让他的头脑越加清明。天空中的雾云也逐渐消散,露出一角墨蓝的天空和无数星子,草原上刮起的冬风此时不复透骨的寒冷,反倒让人清醒明诀。
扬起已经被污血染成酱褐色的大氅,雾气在星光中已逐渐消散殆尽。黑暗的彼端,隆隆的马蹄声中,就是凶险的敌国大辽国境。
此去,他还有命回来么?如果他再救不回猫儿,他是不是还有勇气苟活世间?他是不是还有勇气,一而再,再而三的就让展昭总是差一点点,差一点点的从指尖错过?
仰起头深深呼吸一口冷透肺腑的空气,他不再去想。因为就算他想破了脑袋,展昭仍旧身陷危险之中,他也仍旧只能远远的看着,不能把展昭护在自己身后。护在一个能让这只傻猫不再受伤,不再孤独的地方。
白玉堂提了手中宝剑,感觉到巨阙正在左手不断鸣震。想是这剑,也急不可待的要回到主人身边了么?他裹紧了身上大氅,顾不上周身噬咬着肌肉的疲累和疼痛,也不管大大小小的伤口在他运起真气后有的再次渗出鲜血,只是动如幽灵般贴着草尖向黑色的车队追踪而去。
马车的颠簸,让展昭从昏迷中醒来。
窒闷的空气、不断剧烈摇晃的环境和身下隐隐传来的车轮滚动声,他很快判断出自己是在一辆快速移动的囚笼中。
这不是押解犯人的囚车,四周镶嵌的是铁枝,更像是关押野兽的牢笼,但下一刻却发现自己躺的竟不是冷硬粗糙的车板而是铺垫了棉絮兽皮的褥子,不由一惊。辽人不但没处死自己,还要将自己送往何方?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的处境,若他所估不错,这应该正是前往大辽途中。
自己的身份一定已经被发现了吧?他脑中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状况,辽国一定是要借机用自己威胁宋军!他才在想如何是好,却猛的感觉到胃部一阵不适,苦涩的胆汁就已经到了喉边。
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和马车的颠簸让他头晕得厉害,想稍稍挪动一下身子,却发现自己的一手一脚纷纷被硬木夹板固定,更被连着铁环的链子锁着,稍一动弹就钻心的疼痛。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在不断的昏迷和浑浑噩噩的清醒中交替。然后,白玉堂似乎来救过他,但终因情况太过凶险,自己又不得不推开他重又落回敌营。
从那么高的半空中摔下来,就算是自己功力完好身体无伤也绝不轻松。看这情形,想是自己虽然幸运的就掉在被白玉堂杀得尸身成山的辽兵身上,但在毫无保护措施的冲撞下,还是摔断了几处骨头,好痛……
皱着眉头忍着疼痛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卧在隆隆马车里的姿势,他就已经痛的是一头冷汗。
一边不断忍耐伤口传上来止不住的巨痛,一边苦笑着想起拼了性命要救自己的白玉堂,这下子,想是那只白老鼠又要生气伤心透了吧?
黑暗中抬起能动的手,凝视着曾经驻留于上的温度,就像白玉堂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
轻轻的把手贴在自己颊边,让上面的余温驱散雾夜的寒冷。
他不是故意,不是故意推开那双曾经紧握的手想起白玉堂绝望的眼神,他心中大痛。
虽然明白自己这样一定深深伤害那只老鼠,有谁愿意看着自己所担忧牵挂之人在眼前失落,会不伤心绝望。那个时候他虽在昏迷黑暗之中,但似乎却能感受到白玉堂心中所想,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又似朦胧梦境中,见到白玉堂为自己相思憔悴,在月下独酌对剑思人。瞬间他们的心神已合而为一,共同的思苦和回忆,伴他们走过三年岁月。原来这三年间,他们竟如当年相斗相思,这凄苦思念也都不分轩轾。
如能在此刻死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高山止流水尽,玉碎石崩天涯止尽于一刻。
但是,他更不愿意就这样让两个人一起死在辽军的乱兵之中!
只要人还活着,就会拥有希望。
原本以为自己会在白玉堂心中的记忆会被时间淡去,原本以为自己会孤独的在某一个地方死去。就像冲霄的火光血焰,就像蛊毒加身的奇痛难忍。
但是,这些他竟然都挺过来了。这些如果真是老天给的机会,那么这次,他选择相信。
太多太多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却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只是在阎王殿前打个转,最终还是看到了明天的太阳。
冲霄楼,苗疆蛊毒,万箭乱军,本已该死了千次万次的自己,真成了那白老鼠口中的九命怪猫?
想起白玉堂嘶吼的心痛,展昭心间不禁一阵抽搐蔓延,比起手上脚上身上的伤痛,他更不忍见白玉堂撕心裂肺的痛楚。
如果他们就这样死去,谁能肯定,他们一定能在奈何桥相见?
他不怕痛,也不怕苦,却怕再次看到白玉堂心碎绝望的眼睛!那里面究竟承载了多少痛楚,自己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这双本来是飞扬洒脱的双眼渐成枯槁,怎么忍心让白玉堂在地狱中不断煎熬。
分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了再见的希望。
黑暗狭窄的空间里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如雷的心跳,眼前出现白玉堂的脸和自己说过的话
玉堂,我相信你,一定能带我离开。
轻笑起嘲弄自己为什么总是要推开那只总在自己身边打转的白老鼠,不管是他缠着他,还是他缠着他,他们都已经注定纠缠。
也许,在这世上,人还可以拥有希冀。
闭上眼睛调整自己纷乱的内息,不管多久,玉堂,我一定等到你来!
等到,能亲口告诉你我的心情,往事浮云,他怎么就为了世俗红尘总选择逃避自己的心意直到退无可退。只在不断的生死离别中才堪堪看透自己早已深陷的心结。
尽管浑身还是疼得有万年寒冰做成的利刃在刮骨噬肉般,展昭却带着了然的微笑。面对自己,竟然如此简单!
娘……,孩儿今后有心事,不会再无人诉说,孩儿好想你……
师傅,你看到了吗?展昭不会再让你失望,不会再用逃避来解决自己心中郁结。
包大人,展昭这次,没有做错……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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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