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正文 第3节
[鼠猫]神觞·御月 作者:军火异
第3节
青丝,是在他转醒后自芦花缎中发现。柔韧如藤,不墨不青,多像那人的头发,曾经与自己打闹中多少次滑过手心……
失去头颅的巫师尸身几日后在后崖发现,他怀中的袖箭亦不知所踪
冲霄一夜惊天变,衣冢空棺断相思
他白玉堂今生,竟从未如此怕过……
他怕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他怕真相的背后不是他负出得起的沉重代价。他今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却不能失了青天,苍天,黎民,猫儿……
缓慢的将画影回鞘,他扶起不明所以的楚自崖眼带歉疚。
“楚副将,是本座失态了,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白将军,不,不会!您待我们亲如兄弟,若是您有何破辽妙计,在下自当万死不辞!”
“多谢……”唇边一抹微笑,道尽人生沧海桑田。
“陆将军!你速带人将楚副将今日所查嫌犯捉拿,若是查清为那巫师同党定不可轻敌,只要人不死,就给我带回来!”白玉堂厉声喝道,面上表情却没转向众人,只是望着厅堂外发光的夜雪,怔仲出神。
蓝衣的蒙面人,辽国的巫师……,失踪的头颅,过身的火热……
他乱了心,失了神,不问苍生问鬼神究竟谁能给他一个答案,谁能给他一个答案……
开始是微弱的刺痛,很快就会转变成撕心裂肺的刮骨之痛,展昭暗暗深吸一口气,针刺的痛楚隐隐开始在丹田跳动,一天中的数次发作,他都只能咬紧牙关挺过去。
刺痛如同腐虫,蔓延到心中恶心的感觉恐怖无比,他捏着的桌角已经印下深深指痕。
忽然痛楚如一把巨锤猛的砸上心间,不同于以往的发作,冲上喉间的腥臭之气让他一口将堵在胸中的淤血喷到对面的土墙上,形成一朵绚丽的血花。展昭再无力支持,眼前一黑,向粗糙的地板倒去。
意外的,他却倒在一双手臂中。
只见那人急点他身上几大穴,封住不断游窜的尸虫,痛楚逐渐减轻,他已然痛得游离天外的神智似乎终于回归本元。
“蓝天凰!”看清来人,展昭立即绷紧身体向后退去,却无力的撞到桌角,气血翻腾。
“你别动!”诧异的看着蓝天凰为自己导入真气,诧异的看着他将自己扶上床榻。
蓝天凰,苗疆药王,世人眼中的医圣却也是人人畏惧的毒王。
江湖盛传,蓝天凰性情古怪阴毒狠辣,从他虽救了自己却将自己当成以身试毒的药人便可得知。
但他今日怎么会出现在此,甚至还救了自己?眼神移向仍包在布中的叛门头颅,展昭疑惑的看着银鬓华发的苗疆老人。
蓝天凰知他心中诸多疑虑,却也不多做解释,只拿了他的手把脉,复又在展昭身上嗅来嗅去,神色古怪。
“药王,我已将那背叛你的门人首级取回,虽不是我亲手所杀,但你被盗走的药王谱封蜡完好,我相信他还未能及时盗看!”自怀中取出一个用蜂蜡密密实实封好的竹筒,那里面,就是江湖上人人都想纳入囊中的药王大典。
接过药王大典,蓝天凰只是随意的收入怀中,目光,仍古怪的胶着在展昭身上。右手一直捏着他的脉门为他把脉,还时不时轻捋长须,又摇头叹息。
灯心上最后一点灯油终于燃尽,火焰挣扎着滋滋两声扑的一声熄灭,室内陷入黑暗之中。
一片漆黑,展昭看不到蓝天凰在做什么,只听到一阵响动,他似乎不断在房中踱步。少顷,想是终于决定了什么,无奈的深深一叹,便推开门让小二添满新的灯油,房间里恢复光明。
蓝天凰将灯盏移到床边,朦胧火光映照下,展昭的脸上竟似回复微红的血色。但他却眉头成峰,浑身戒备。
他可没有忘记,这个古怪的药王虽一次次救他,却也一次次在他身上试药,种下许多莫名的奇毒。对于这个不知为何要救下当年已半只脚踏进鬼城酆都的自己的药王,他心中一直心存感激。但药王几年来将他强留在身边试药,却让他不知该如何对待这究竟是恩人还是敌人的古怪老人
对坐,半晌无声,窗外,却不知何时雪花簌簌,天地间一片莹白。
“展昭,你可是中了夏耕尸毒?”蓝天凰打破沉默,出口的话却叫展昭心中一震!
方才他为自己把脉,一定知道了自己身上的毒性,和自己中毒的原因想到这,他脸色一腩面颊飞烟,那日激烈的痛楚和两个人结合的鲜明感觉袭上心头。
看着展昭红白交错的神情,药王眼中的阴冷之色竟被一种奇异的神情代替。
“唉,痴儿……”
难以置信的看着蓝天凰为自己掖好被角,也许这么多年自己会留在这个古怪的孤独老人身边,原因并不止被那巨毒的蛊物控制……
药王谷中长年瘴气弥漫,常人进入不出一个时辰必定死于各类毒草散发的孢子。
江湖上,虽药王有能从阎王手中抢回人命的传闻而让许多人前来求医,但更多的,是人们对他毒王之名的畏惧。
命运就像一个事先布好的局,只等它的棋子落下。
“展昭,你可知道,为何你中了尸毒还能支持到今天?”
“这……”展昭疑惑,却被蓝天凰一个手势阻止。他面上流露的凄苦,忽然间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个年逾五旬、银鬓长须的华发的疲惫老人,而不是那个令人畏惧的苗疆蛊王。
“当年,我途经青州,见你重伤定是无回天之力。但我就是一个不信命的人,若天叫你死,我就要试试看是那天厉害,还是我厉害。”
“你所受之伤,几乎体无完肤筋骨尽碎内脏具损。我用了一年时间,才把你所有的筋骨接上,又用了一年,用各种药蛊为你修补破损的内脏。但你仍是伤的太重,真元难以回复,不得不用各种猛烈的药来为你吊命。”
“直到不久之前,我那不肖弟子,竟为了贪慕荣华,盗走药王典……”
“里面记载的所有医术,善者得之便是医,恶者得之便是毒啊!展昭,你可知道!?”
说到这里,蓝天凰话锋一转忽的指向展昭,目中净是厉色。
想起在药王谷的日子,第一年,他只能躺在床上,除了偶尔见到药王唯一的弟子,就只有这个脾气古怪整日都不言语的老人在照料,竟也不见多一个人在他身边操持杂务;第二年,他身上的外伤终于痊愈,内伤却仍需调养,药王便在他身上下了各种蛊毒,那些蛊毒在他体内交战,经常折磨的他是几日高烧不断命悬一线;第三年,他身体里的蛊毒似乎停止了争斗稳定下来,药王便开始让他吃各种各样的补药,是药三分毒,直到药王唯一的弟子背叛他盗走药王典,竟为了人间富贵投效辽国那天,几年来他才第一次走出药王谷,来到这大漠边关……
“药王在上,请受展某一拜!”
原来,这竟都是药王为了医治自己……,但若不是他一直有心隐瞒,自己将会如何对自己有如再造之恩的蓝天凰误会下去!
说完他就要起身一拜,却被蓝天凰按下,一抬头,却见他眼中遍布血丝,这是为何?
“展昭,老夫今日告诉你昨日种种,绝不是为了要你多谢我什么!当年若是救不活你,你如今也不过是我蛊虫们的养分罢了!”
“不,药王您对展某的救命之恩与那些试药之事种种,展昭如今似那灯油终到燃尽之日,虽不能尽数报答,却还是应受展某一拜!”
恩人和敌人,其实都不过是自己的执念而已,一念疑是魔,一念悟是佛,一念邪是魔,一念正是佛……,所有一切,不过在一念之间。
今生能再见白玉堂,他已心中无恋。若不是这生死之毒,他还会挣扎多久,迷惑多久。
在毒中混噩,在毒中清明。
说完他仍是翻身下榻撩起衣摆深长一鞠,蓝天凰本已是对这三年来任由自己如何却仍不说苦的人有几分动容,如今见他竟为人以身过毒,身为男子,他竟能放下骄傲放下一切,只为一人痴苦。
“你现在谢我,还太早了。”敞开的包袱里,是自己苦心栽培十数载的徒弟已风干的头颅,却因一点荣华诱惑就背叛师门。
“我……,咳、咳……”
“这是夏木禾的解药。但是这夏耕尸……,实在是,实在是老夫当年犯下的大错啊!”
不疑有他,吞下丹丸,展昭立时觉得一股清澈之气流窜血脉,几股淤气被逼得涌上喉头,哇的吐出几口黑血,身上的经脉除了这几日的劳损,竟再无一点中毒的浊气。
“药王,我身上的尸虫,是不是连您也无法……”
“不,这夏耕尸虫凭我药王之名,怎么会不能解!”
不解的看着蓝天凰喜忧参半的神色,展昭心中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尸虫虽世上无药能解,但也不是无可救之法。”
“其一,是用另一种更为凶猛的毒虫放置体内,可将其杀死,但中毒之人若挺不过两虫撕杀之苦,那也是难逃一死。”
玉堂,幸好,现在毒虫已在我身上,那锥心之痛我这几年来尝过的不止一次,定能挺的过去。
“其二,便是叫一女子先以冬木禾抑制虫毒再以夏木禾做引,为其过毒……”
“当年,我造这夏耕尸虫,本是为我那不能生育的妻子能为我产下一子半女,是以,将尸虫种到人体内后再与男子交合,辅以木禾精气,交合之时过身之人漫溢木禾清香,那尸蛊遇到木禾之气便会化成精元,让宿主产下胎儿……”
“但是,想不到我那体弱的妻子,在我种下尸蛊再辅以木禾做引时,却受不住木禾过强的毒性……,若是,若是当年我没有一心想要那胎儿成形而没有顾及她的身体,我就不会,不会失去婉儿!”
痛叫一声,多年前的往事如今终于道出,他心中压抑多年的巨石似乎逐渐消失,只是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悔恨,两眼干涩刺痛,早已流不出一滴泪水。
“蓝先生……”
这是展昭第一次尊称药王,想不到,这样一个性情乖戾的人,也不过是心中有一段难以忘怀的伤心往事。
但这夏耕尸虫……
“你是说,我不会死?”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再用这种毒药来危害世人,也再没有人记得它真正的使用之法……”
“这胎儿……”展昭的眼睛不可置信的越睁越大,这违背常理的事,任谁都不能接受。
“这尸虫确实能让女子孕育胎儿,只是你身为男子……,我想不到世间竟还有你这样用情至深的男子,那中毒之人得了你的真心,就算死了我看也是不应再有遗憾!”
“展某心甘情愿,那人并不知晓。我身为男子,这孕育胎儿之事,恐怕是不可能的……”
天下,没有药王救不了的人;
地上,没有毒王不能收的魂……
江湖上的盛名,从来没人能试验它的虚假能被他救治的人,就从没横着出谷;被他毒蛊所杀之人,从没见过还能活在这世上。
“展昭,我这里有藏红花,我让店家给你煎好了喝下去。”蓝天凰不想多说,虽然他当年救了展昭只是一时,但他却不愿意,不愿意再有人重蹈覆辙的受这尸虫的祸害。
“等等,我”
“难道,你想把那娃儿生下来?这世上,你是我那薄命的娘子之后,唯一一个……,我也不知道,那诞下的孩儿……”面露狠厉之色,蓝天凰气急。
“不是,我没有……”他竟然,竟然会诞下属于他和玉堂的孩儿?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犹豫……,他究竟在犹豫什么?他是男子,如何怀胎?这尸蛊所催化的胎儿,难道会和常人一般无二么……
“那你还犹豫什么!”怒斥一声,蓝天凰拿起药包,头也不回的向店家后面的厨房去了。
表面上为着他身为七尺男儿竟也能怀胎生子的事情震惊,但展昭没能看到的是,当蓝天凰转身离去后,腰上一个从不离身的青黑色瓦罐中发出人耳几不可察的虫类鸣动,和他那张原本关切慈祥的脸上,露出的诡异笑容。
很快,空气中藏红花特有的味道钻进展昭鼻腔。
低头,手掌抚上平坦的腹部,那里,什么也没有,还是已经有一个新生的胎儿已经酝酿?一种奇妙的心情,忽然袭上心头那里面,也许真的会有一个孩子,一个他的孩子,一个玉堂的孩子,一个,他和玉堂的孩子……
忽然想起,今天,竟是他和白玉堂相识整整六年的日子。
那一天的开封府,三宝在手的飞扬笑容历历在目,雪花微弱的荧光映照出展昭消瘦苍劲的脸,菱角分明的线条,他的俊和他的名一样曾经传遍江湖。南侠的风采是多少少女红颜梦中的相思,只是,这剑眉如今只有一人能舒,只是,那个能为他抚平眉川的人,今生于他,动如参商。
展昭仍是习惯的微微笑着,哪怕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只是,这笑容许多年以前,也许曾经温润,曾经温柔。但如今,这笑容却是他坚强的伪装,里面,全是苦的……
空气中的药香越来越浓,展昭的眉结越皱越深。
他一直在想着,如果药端上来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或是夜冷雪寒,碳火煮不开那药汁……
解了木禾之毒,在药王金丹的说明下,他的伤已好了七成。虽功力还不能完全回复,但他凝神聆听窗外几近无声的落雪,却听到一阵衣诀破空之声
一群武功绝对不弱的高手,正在这边陲重镇聚集。
屋顶上积着厚厚的绵雪,咯哒一声,一个人踏上瓦片压出用尽耳力才勉强捕捉到的细响。
瓦顶,一小群人已经聚集在一起。
雪夜中映出眨眼的黑衣身影,边陲之地,定有不轨之徒多年办案养成的习惯,让展昭立即无声的摸到墙边,将身体紧紧的贴在壁上,尽力凝起神智探听他们压在喉间的低语。
【……】
【……】
契丹语?他们是辽人!
虽是听不懂的契丹语言,但其中夹杂的几个汉音“白玉堂”他是绝对不会听错!
辽国的高手,夜探宋地,究竟,有什么目的?
思索中,目光不停在室内游移,忽然,那包裹叛投辽国门徒头颅的布包映入眼帘。
玉堂!
他身上所中的尸毒恐怕还未痊愈,他们,竟是要趁他余毒未清之时对他痛下杀手!
内息一乱,他竟没发现蓝天凰已端了一碗药进入房中。
看到刚才还卧床的人此时竟站在洞开的窗前饱受寒风,生气的冲上去猛的将窗板放下。
碰的一声,展昭听到房顶上没了动静。
“展昭,你的毒解了可是身体还没恢复,在这里吹什么风!你快把这药喝了,除去你腹中尚未成形的精元!”递上来一碗浓稠的药,那,便是藏红花了……
喝下去,就什么都没了,没了提气,他忽然隐约感觉到丹田内一股异样的暖意,灼热的,像一种不屈的生命脉动。
玉堂……
犹豫之间,他忽然听到上方人影离去的声音。
糟了,他们要对玉堂下手!
“蓝先生,在下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去,是展昭辜负了你!”说完转身捞起挂在墙边的佩剑,对蓝天凰投去歉疚的一瞥,也没听清他在身后喊些什么,人已穿窗而出,朝那群夜行人施展十成十的燕子飞疾追而去。
雪花迎面打在脸上,融化成冰凉的雨滴滑进衣领,寒透肌肤。
忽然,前方的黑衣人收起身形停下,纷纷刀刃出鞘,似在等着什么。
哼!终于发现自己了吗?果然内力尚未完全复原,不然以这些人怎么能发现他的行踪。
辽人虽是高手,但练的都是外家功夫。他方才追踪之时就已发现,这群人绝不是江湖人士,反倒像习惯在战场上生死相搏的军人!
不过一瞬闪念,展昭人已飘至。
“各位,明人不走夜路。你们夜探目的究竟为何!”体内气血上涌,糟了……没想到他未完全回复的内力竟在此时发难。
拖一点时间,让他的内息好多回复几分但那群辽人却并不给他拖延的时间,只见他们交换一个眼神,立即提刀攻上。
每一刀劈下都毫无拖泥带水之势,直取对方要害这正是在战场上最适宜杀敌的血战刀法!
沉重的金器碰撞声惹的竟有百姓推窗查看,但在看到一群人在大雪中撕杀打斗后立即紧闭门窗。
燕子飞再不能做到踏雪无痕,在积雪上留下凌乱的足印,但展昭使的剑法仍旧灵动轻巧,南侠展昭,可是天下第一快剑。
就算内力不足,展昭仍身形极为灵活的在辽人间穿梭闪躲,他们刀锋碰不到他反而被伤了两人。
见他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主,一个看起来是他们头子的黑衣人立即做手势让其它人先行,独自横了钢刀挡在展昭面前。
一个人就想拦住他?
“哪里走!”大喝一声想飞身追上,那辽人却欺身攻上,展昭立即觉得剑上一沉,灌注内力的剑身虽不如巨阙神兵却也厉害非常,却被那辽人大刀砸的往下一沉,好大的力气!
不行,他犯了兵家大忌太过心浮气躁!
收回心神,展昭剑身横在胸前,那辽人亦不动作。两个人于落雪中静立着,都在等待发难的时刻。
两朵粘在一起的雪花,飘忽的落到屋顶的鬼头瓦上
瞬时展昭一拧手腕暴出一片雪亮剑光,那辽人亦冲身而上刀锋劈至。
刀光剑影急速翻飞中落雪好似静止,片刻胜负已分,南侠的剑,不愧为天下第一。那辽人动脉中喷出一蓬血雨染红白雪,轰然从屋檐滚落。
“……”前方的黑衣人见头领竟被展昭诛杀,立时回身将他团团围困。看来是他们太轻敌以至损失人手,不杀了这个半路阻事的程咬金,他们便不能轻易完成今夜刺杀的任务。
金鸣交击之声混成一片,展昭只觉得持剑的手被辽人猛虎般的刀法震的阵阵发麻。辽人虽不能近身但却人数颇多,在十几个人的围攻下他渐觉后劲不足,便索性不再使什么剑法招式,而是卸开防御学那辽人战法只取对方要害。
立时,辽人被展昭撂倒四、五人之多,但他身上也挂了彩,几道深深刀痕中温热的鲜血正浸湿他的衣衫。
杀手看出这厉害的阻事者开始和他们一般不要命的放弃防守撕杀后,反倒不再直接向前进攻。
他们只是围着展昭不断翻腾跳跃,让他灌注十成力气的每一个杀招都只能虚晃的擦过目标。而他们却趁机不断的在展昭身上增加大大小小的刀痕,意图将他拖至力尽后再将其毙命。
果然,一会工夫展昭就已发现辽人的意图,但他却已因失血而眼前有些晃动。手中的剑柄因臂上流下的鲜血浸的有些湿滑起来。
时间,时间拖的越久,对他就越不利!
他开始不顾自己背后空门暴露在敌人的面前,只是选定一个目标后立即结果他的性命辽人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银色的剑光闪动,在还没看清之时就已见了阎王。
展昭的行动虽然奏效,但他背后的空门大现也让他挨了更多刀伤。大量失血的恶果让他开始觉得,真气再不能集中在剑刃之上。失了真气的剑刃开始抵挡不住辽人大刀的重击,崩出无数细小的裂口,钝下来的剑锋开始成为他的累赘。
终于,再经不住重创的剑刃忽然从中间断裂,飞似的被展昭踢起又结果一个杀手的性命后,他的手上只剩下一柄无刃的断剑。
被逼得以剑鞘和余下的半截断剑抵开几下致命的攻击后,气血丧失太多的展昭被逼到一处高檐之上。
淬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身后的高度恐怕不是现在的他所能跳下去的就算他跳下去了,那些杀手也一定会追下来赶尽杀绝。
立在夜空中,雪映蓝衣。但蓝衣,却已经被鲜血染成浓重的暗色。
展昭静静的看着原本所剩不多的几个辽国杀手身边不知何时又多了十数条黑影。想是方才激斗之时他们又将同伴唤来。
忽然,缀在后方的辽人发出一声惨叫忽的从半空中跌落,砸碎几块瓦片和溅起堆雪,背后,赫然是几支没体的皎洁翎尾。
眼角余光,瞥到一片火光朝这个方向迅速蔓延过来。伴随这火光而来的,还有无数破空的箭羽之声。密集的箭矢虽为展昭解了燃眉之急,却也让他同样身陷箭阵之中。
挥动手中剑鞘挡开射来的利箭,展昭注意到带领宋兵前来的竟是他曾经夜探白玉堂营帐时见到过的将领,了然一笑,他们打斗的声音终于惊动了白玉堂的亲兵,他成功的阻止了那些辽国杀手对玉堂的不利企图……
袁西经带人赶到的时候,就只看到屋顶上的一片剑光在一群黑衣人中穿梭的蓝色身影。
他虽不明白为何那些人会缠斗在一起,但呼喝间的契丹语和他们一身夜行衣的装扮,他已经肯定了那些人就是辽国派来的死士!
将军果然料事如神,知道辽国定会趁他毒伤未痊愈之时派人暗杀。
那蓝衣的究竟是什么人?照楚自崖所报和他们跟着追踪他的人便遇到辽狗的情况来看,他应该就是辽国的奸细,可是,他们在窝里反吗?斗的你死我活。
见蓝衣人已杀了不少的辽人忽又增援了数十人,他当机立断下令对他们放箭宁可错杀一个,也不可放过那些凶狠的辽狗!
一声令下,羽簇纷飞,屋顶上的所有人立即被笼罩在箭团中。但那些想必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竟都未立即毙命还在不断抵抗,甚至格开许多射到的翎箭。
第五章 再见时难别亦难
雪影中,一抹几乎与天地共同融为一体的白色正在飞速前进。
足尖在雪面上留下一道浅浅划痕,绝顶的轻功下眨眼间那人便掠出一射之地。
这雪中飞驰的人影,竟是白、玉、堂!
原来他派出袁西经后,便再难看下一点公文,一直在堂前踱步。
一下下的,脚步越来越沉,如他的心事,直到那青石的地板在他来回踩踏间出现丝丝裂痕!
他不敢面对的答案,其实呼之欲出。
白玉堂,你什么时候成了个懦夫!
当年那薄薄的衣冠冢,真的把你的心也一起埋下去了么!
如果那人,真的是猫儿呢?冲霄楼中,并未见着他的尸体,难道你不是一直怀抱着他也许还生存世间的希望么!?
为什么,临到眼前你却不敢去亲眼证实一下?
就算,那夜为自己过身的真是猫儿,那有何好畏惧的?展昭,堂堂七尺男儿青天南侠,他会对你如此舍身,难道你不应该高兴,高兴其实那只别扭的猫也和自己一样,早已在心中暗许衷心却不能诉说吗?
可是,一想到楚自崖的禀报,猫儿,若真的是你,那又该如何解释你有那解药,如何解释你与那辽国巫师的关系?
辽国猫儿,你一定,一定不会违背你的青天,去做那叛国通敌的奸佞小人!
猫儿,猫儿,那究竟是不是你舍不得看我一个人要在这阳世间孤独的度过几十年的悲凉岁月,所以回来?可是,求求你,求求你,不管你是出于任何原因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要,不要让我们站在战场上成为敌人……
“咔”的一声,白玉堂脚下的石板终于裂成两半。
怔怔的看着脚下的裂石,他终于长啸一声,猛的提气跃上墙首飞身而去。
猫儿,猫儿,当年你曾说过,若是哪日我真的因冲动的性子惹下滔天大祸,一定会亲自将我押回刑场,但,你也绝不再独活于这世间!所以,要我一定不能再去做那些类似盗三宝的祸事。
如今,是我,将这个誓言还给你的时候了。猫儿,如果你真的是那巫师的同党,我不会怪你。不管什么原因,我一定会亲自与你了断!我一定会保护好你曾经一肩抗起的江山黎民……
失血,让展昭的视线已经模糊得只能勉强看清眼前射来的一个个黑点,他费力的用剑鞘格开不断射来的飞箭。
白玉堂赶到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就是一抹今生再不能如此熟悉的蓝影脚下一个踉跄,摔落地面。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双目几乎喷出火焰,展昭!那抹蓝影竟真的是他的猫儿!
天啊,他到底,到底都做了什么!
若不是他那该死的犹豫和多疑,若他能早一刻赶来,若不是他!
如今,再想那许多也已是惘然!
是他,是自己伤了今生最重要的猫儿!
在白玉堂近乎疯狂的大喝下,弓箭手终于停下。辽国杀手见箭雨停下,立即反扑上来,瞬间杀死不少士兵。
反抗的杀手和追捕的士兵拥挤在一起,混乱中,白玉堂立时不见了展昭的身影,他拨开人群在他方才落下的地方不断寻找,急切的神情中双目几是裂出鲜血。
“猫儿、猫儿!”
“展昭!展昭!你到底在哪里,你快回答我啊!”焦急的语气中隐隐有哽咽之声,白玉堂已是恨不得撕碎自己。
“玉、玉堂”气若游丝的声音,白玉堂还是立即捕捉到了,只见他惊喜的顺着声音跃到,却看到展昭竟被一个为首的黑衣人挟持在手!
“猫儿”
“别动!你再过来我立即让他血溅在此!”生硬的汉语,却激的白玉堂浑身一震,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才阻止自己没有冲上前去掏剑捅那人几个血窟窿。
“放了他!”眼睛盯在展昭身上,天啊,他到底受了多少处刀伤,蓝色的衣杉,已经破损的几乎成了用鲜血浸染的碎片!
白玉堂越是激动,那黑衣人就越是看出所挟之人于他非常重要。
“你到要我如何是好!”白玉堂胸口不断起伏,他觉得此刻自己已经不能呼吸。
展昭浴血的身影,和梦中曾经无数次将他惊醒的冲霄一夜重迭起来。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恨过自己,若是能救回猫儿,他一定,一定!
“哼哼,很简单!你们竟派了这宋狗来杀了我的人,若是不想他有事,就立刻退兵放我等离去!”
“你!”猫儿,猫儿!我竟错想了你!天,白玉堂你究竟还要再犯多少错误!
“袁西经,立即退兵百尺!”
“玉、玉堂,不可……”昏迷过去的展昭竟在这时候醒了过来。
“猫儿!”
“叫他们退下!”手上用力,刀锋已在展昭脖颈划出一道血痕!
“退下!你们都给我退下!”如嘶吼般的大喝,所有的将士立即齐刷刷的退出三丈。
“现在,你们走吧!将他放下,我,便饶你们不死!”说完,他再忍不住双剑出鞘,恶狠狠的怒视着为首的辽人。
“巨阙?玉堂,它竟然在你手上……,剑不离人,人死剑亡……”展昭的意识已浑浑噩噩,却仍听出鞘之声辩出那是随自己人剑不离的巨阙。
朦胧中感觉到巨阙的剑气龙吟不断,似感应到主人就在身边。但展昭却无力取回,但看巨阙在白玉堂手上,想到大帐中见到纠缠的剑穗心中又是一痛。
玉堂见到他的样子,岂不是要伤心难过?睹物思人,玉堂这三年来都没忘记自己,没有忘记自己……
忽然间展昭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愿望,他所有的血肉都在叫嚣着,到玉堂身边、到那个亦是对自己日夜思念的人身边去!
意识到之前,身体就已经行动,展昭不知自己竟还有这样的力气竟在钳制住他的辽国杀手手中用力一挣,一口满是腥气的浊血喷在那辽人的身上,却没能挣脱。
被展昭吐出的鲜血喷了一头一脸,黑衣人瞬时怒火中烧,他用力一拧,竟用分筋错骨手硬是生生的折断了展昭的一只手臂!
骨头断裂的声音听在白玉堂耳朵里,就形似九天的轰雷忽然打在他的头顶:
“放开他,你这个辽狗给我把猫儿放开!!条件,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看到展昭被活生生拧断一臂,白玉堂一口气上不来竟也是被堵在胸间。他不得不打手势让所有宋兵再次退后十余丈。整个人已抖得像风中落叶,赤红的眼里只剩下倒在辽人怀中脸色如死的展昭。
“哈哈哈哈,白玉堂,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看出白玉堂如此紧张他,此人不是军中要人就是与他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见身边的手下都已安全撤离,原本想把展昭扔回去再拖延些许时间的辽人改变了想法。他倒退着且避且走,却并没有放开展昭的意思。
“站住!白玉堂,你再跟来,我可不敢保证他的人头还能好好的安在脖子上!”
“卑鄙小人!我已按你吩咐放你们离开,你为何还要难为于他!”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已是揪心裂肺,若是让他不能跟去,猫儿的性命一定难保
上天,你是不是一定要用这样一次次的生离,来惩罚我不懂得珍惜我的猫儿。但你若是要惩罚,便伤在我身罚在我身,为何要伤害我的猫儿,为何要让我的猫儿一次次在我指尖错失。
“哼哼,白玉堂,你不要太天真了!想要救他,你便独自前来辽军大营吧!”说完,运起内劲挥刀震起一道雪墙阻隔众人视线。待白玉堂冲出白雾笼罩,黑夜中,早已失去两人身影。
“昭……昭……,猫儿、猫儿……”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整个人如同泥塑,却在眼角,裂出两行红色血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忽然,白玉堂跪倒在地暴出惊天凄吼,似悲龙九霄长啸,又似失去爱侣的泣涕杜鹃,啼血无痕。
高大的白马,翕动着鼻翼喷出阵阵热气,蹄上青铜的马掌刨翻出脚下黄黑色的泥土,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情绪,白玉龙驹显得暴躁不安,让饲养它的马夫帮它上好银色的鳞甲后便不敢再靠近。
白玉堂看着手中银枪,枪身长九尺六寸,刃长一尺一寸,蓝缨飘动宛若银龙。全部都是经历三次回炉的精钢打造,杀敌时刃不凝血吹毛断发。
神将天兵,颢金两刃枪的银牙似的刃尖,正在他手中震颤鸣动。
甲胄已经备好,所有的金枪银剑皆握手中,背上沉重的贯日弓和穿云箭已经磨的锋利,随时准备好舔嗜敌人的鲜血。
阴山的夜浸染银白色的盔甲,远离营地的雪地上微映着远处橙黄色的火光。白玉堂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刻钟,他之所以还没有立即飞驰而去,只因他面前跪着一个人,一个与他同生共死三年,忠心耿耿的属下。
两个人僵持一阵,白玉堂终于打破沉默,他的语气,就像谈论今天的伙食是不是好吃,白玉堂面对着跪在身前的仿佛不是几乎举剑死谏的袁西经,而是两个朋友,坐在温暖的桌旁举着酒盏闲话家常。
“袁西经,假的布防图已经被辽国死士盗去,你只要依计行事,必将把那辽狗重创打个措手不及……”白玉堂淡淡的吩咐,语气竟是惊人的平静,然这平静的背后,却更叫袁西经心绪难安。
那夜,辽国果然派死士偷袭毒伤尚未完好的白玉堂。
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是人数声势众多的暗杀者,妄图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另一路,却是由真正的高手所组成,悄悄的潜入驿馆盗取大宋兵力的布防图。
但白玉堂岂是如此掉以轻心之人,早已准备了假的布防图就等请君入瓮。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吗?
那被监视的蒙面人,大家都已经认定了就是辽人的内线,万万想不到的是,那人非但不是内线,而是一个,一个能叫在任何情况下都处变不惊的白玉堂立即乱了阵脚,一个从幽冥河岸渡船而来的人!
南侠展昭,御猫展昭,他们的猫鼠斗早已成了江湖中的传说,就连大内,也是对这两个从敌人到至交的一猫一鼠津津乐道。
而自从展昭牺牲在冲霄楼后,很多人都识趣的不再提起这个名字,特别是在白玉堂面前。
只是,这个原本大家都以为已经死在冲霄楼冲天火光中的人竟然没有死!
这究竟,是福是祸?
袁西经天刚擦黑就发现主帅帐中的白玉堂不见踪影,连同他的甲胄和兵器。寻到马厩处,果然见到已然整装完毕要私自离营的将军!
自古以来,军令如山。
白玉堂他这一走,不但犯了私自离营阵前脱逃之罪,还会让朝中早已对他不满的党派借机弹劾他,那将来他赢了,那些人就会说他将功赎罪,若是输了,那将被施加怎样的借口迫害,他已经不敢想象!
“白将军,您三思!我跟随您三年,您做事从来没有不顾后果,您这一去,您放的下肩上的重担放的下大宋最后的防线放的下和您出生入死的十五万士兵放的下您一直守护爱护的苍生百姓吗!”
袁西经一顿抢白,劈的白玉堂是心头巨痛如遭雷击。
放不下,他承认他放不下!
他放不下包大人送行时信任的眼神,放不下自家大嫂太过关切太过悲伤的目光,放不下四位哥哥语重心长的叮咛,放不下苍生,百姓……
茫然的看看他曾经的路上,竟然有那么多的不舍,那么多的不能放下。
他是皇上忠实的臣子,是深明大局不再任性的白家嫡子,是传奇满江湖的五义锦毛鼠白玉堂,是天下人的守护神大宋的龙启将军却惟独,不是他自己,不是展昭的白玉堂……
若是上天能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的品尝那夜最后的酒菜,品尝猫儿的一片真心,不离不弃不离不弃……冲天而起的火光,就像在嘲笑他不过是一个傻瓜。
冲霄不还人不寐,烈火焚城霞烧天。
上天真的听到他乞求的声音,想是诸佛也受不住他夜夜不成眠的乞求,所以从奈何桥上又把他的猫儿还了回来。
这次,他绝不放手,绝对不会再放开,猫儿伸向他擦指而过的温度……
自那夜后,他便开始不眠不休的展开作战会议。
眼下边关冰雪封山,实不是作战出击的最佳时期,但白玉堂却任所有人怎么劝也听不进去。他硬是拟订了奇袭的战法,完全效法前人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他已经因为展昭的出现再不能等下去,他也没有时间再等到来年大雪融化时才全面展开进攻!
到时候,雪化路开,宋军确实有了好走的路,但这也代表着对辽人来说也到了越过解冻草原的最佳时机!
白玉堂从龙麟军中消失的七天后,这个消息就被草原上的鹰带到了辽军大帐内。
耶律宗真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苍天助他,只欠东风到来,他便能即刻拔营而起,挥军伐宋!
边关风起云涌,战事一触即发。
在遥远的大宋国都,三更天的更鼓还没有敲过,宋帝已经接到了第三封边关战场的加急快报。辽人蠢蠢欲动,就像被封锁了一个冬季急着吞噬血肉的饿狼,而
失去主帅的宋军已经是消耗兵员和战力的消极作战,若不迅速派遣新的将军前去,恐怕此役必败无疑!
十五万驻守边关已三年不能归家的士兵,他们身后就是大宋万里河山万世基业,也是数百万等待亲人解甲归来的百姓!
“诚王!你可有良策晋见!?”龙椅上的天子已不复当年弱冠少年,不怒自威的震慑着一个个前朝的、当朝的王爷,一个个平日里总能舌粲莲花现在却噤若寒蝉的官员。
但见他们不是蠕啮不语,就是毫无头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着这些所谓亲王将相,仁宗眉头锁的更深,终于,他把话锋转向他最信赖的丞相,当年有青天直谏之名,如今的国之栋梁朝之大相包拯。
“包卿家,如今时局危急,朝中却无可用之人,你可有何良策?”烛火炬光中双目隐含期待,却又似责备。已经不再年轻的天子,看着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他最亲密的兄弟,一路以来辅佐他直到今天;一个是他最信任的大臣,若说天下除了包拯,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如此公明无私的臣子。
当年痛失展昭后,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一向不喜朝堂官场的白玉堂,先是终于应朝廷招安入宫做了三品带刀护卫,直到官拜一品禁军统领,最后更是主动请缨到边关效命。
进朝为三品护卫,赴边关戎马报国,均是包拯举荐,否则他也不会留这狂妄不羁的江湖人士在官场之中。
这样的人,不管他本身愿意与否,都不适合留在这里,更何况是名满江湖有着“傲笑江湖”之名的锦毛鼠白玉堂?
为戏御猫,便闯皇宫盗三宝,若不是展昭和包拯力保,恐怕这折他国威完全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锦毛鼠已经做了铡刀下的鬼魂。
所以,他不放心。他从来就没对任何一个人放心过。千古帝王家,信人从来只能信任三分,否则,明日就不知道他是否还能有命坐在这龙椅上号令江山。枢密院麾下的密军为他监视群臣,而群臣,则为他监视着天下众生。
白玉堂,以骠骑勇猛的气势为大宋立下大小汗马功劳无数,但他天生的傲气和自负,用好了,将是国之栋梁,用坏了,绝对是一个最可怕的敌人。
所以,他从来没有放松对白玉堂的监视。
七日前,安插在他身边的人终于传回密报,详尽所述,一切似乎合情合理却又似暗藏珠玑。那些连他初看都震惊不已的密报,他真的可以相信?所以,他要试,再试白玉堂的忠心,试他到底是为了大宋江山还是为了当年对朕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的一句承诺,试试到底真是他赵桢的臣子还是那个一切都敢不放在眼里的锦毛鼠白玉堂!
“回禀皇上,臣以为,边关加急群龙无首,但战事不停我军必将损耗巨大,若能以议和为借口拖延时日,定能有所转机!”包拯略一思索,似乎觉得极为不妥。白玉堂,这只从不受管束只愿独自傲笑江湖的有情有义的锦毛鼠,这些年来竟肯为朝廷所用,成为威慑一方的将军,难道真的只是应了展昭一句为他护佑一方青天的承诺?他一向行事乖戾让人难以捉摸,这次边关报急,莫不是他又恢复了江湖性子,出了事?且若是白玉堂有任何闪失,五义不可能默不作声。若是能利用这个机会将他们一起收归大宋江山,就更能稳固朝廷基业。
“哦?包卿,你定是已经有了接替白将军的最佳人选了?”赵祯眼中染上阴霾,包拯啊包拯,是否真的岁月不饶人还是你入了朝,就已经失去了当年开封青天铁口直谏奉我太后还朝的为人臣却不为人奴的风骨?
“皇上,臣以为目前白将军下落不明生死未断,是以……”包拯还在犹豫,仁宗却已发难。
“够了,住口!”忽然的怒气让包拯一怔,便再不说话。这几年来他确实有点力不从心。自从失去了展昭,如儿如友的左膀右臂,入了这朝堂更不比当年开封断案。太多太多的皇家勾斗权势倾札,不是一方雪亮铡刀能轻易斩断或是理的清楚。
白玉堂,又是白玉堂!包卿啊包卿,你可是还对他信赖有加?若是你知晓了枢密使的密报,不知你是否还能安然立于朝下?
压制几乎勃然而出的怒气,赵祯深吸一口气霍然起身,直吓得堂下的官员跪着的身子更是直接趴到了地上。然他却没什么动作,只是淡淡的看了唯一还立在堂上的包拯一眼便由首领太监服侍着往堂后去了。
众臣见皇帝盛怒下也不吩咐他们退下,只好仍旧伏跪在地。只有包拯会了赵祯的意思,悄悄的由一个小太监引领着离开大殿。
包拯进了御书房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侍卫尽数退到十丈之外,伺候的太监也全退了,他心头的暗云,立时更重了几分。
他记得,皇上这样的密谈,一次是在夜审郭槐为太后还朝,一次是命他破冲霄楼取盟书。
“皇上。”御书房里,天子却并没有要谈的意思,只是在书架上来回的翻阅书籍,直到包拯手心微微渗出汗水,是因为这隆冬里宫中碳火燃的太旺,还是因为他的心中紧张。
赵祯盯着手中书籍,心思却没离开过包拯。从他进来,立在一边,直到他开口,包拯,你终是奈不住了吗?你一定在猜测朕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吧!
枉你一世英明,现在,竟也和那些迂腐的老匹夫一样,开始揣测圣意,开始看皇帝的脸色,开始变得犹豫不决。
又让包拯等了一会,赵祯才拿着手中书籍,慢慢踱到他的眼前,盯着他略微颔首一派恭敬的样子。
“包卿,你可知朕要你来,所为何事?”
“微臣斗胆,皇上一定是为那边关派遣一事!只是不知皇上心中可有合适人员?”还是低头看着波斯进贡的地毯上精美繁复的花纹,但他已听出赵祯语气中隐含的意思。
“朕没问你,你却反问起朕来了?”
“皇上,您独自诏微臣前来,不是已经有派往边疆的最佳人选么?”包拯此时终抬起头来,眼中无畏无惧,哪里有半分权势佞臣的样子?
这仍旧青天明澈的目光,看的仁宗爆出一阵大笑。
“包拯啊包拯,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赵祯眼中的担忧终于在这个老臣面前暴露出来。如果他连包拯都不能再信任,那么,他大宋恐怕再无人可分担他肩上的重担。
疑惑的接过一支不过一指大小的紫竹信筒,里面暗藏着一卷书信,绢纸薄如蝉翼。
“展昭未死,白玉堂擅自离军救人现生死不明,大宋军情危急,速回!”
短短的一句话,包拯拿在手里的时候就已经看完。但他却呆呆的立在那里,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头脑中是空白一片,直到他把手中的薄纸揉成碎片,直到仁宗不轻不重的一声咳嗽。
“皇上,这、这一切都是真的?!”震惊的看着少年天子,包拯浑身如遭雷击,激动或是讶异,恐怕他自己也难以描摹此刻的心情。
从皇上手里传来的密令,那一定是不会有错的了!可是,可是这真的是事实吗?展昭没死,他竟然没死!
当年与展昭往冲霄前的无声话别历历在目,他忽然感到一种欣慰,一种混杂着愧疚与解脱的欣慰。这孩子还活着,还活着。
“包拯,难道你竟敢怀疑于朕?”
“不,臣并非此意!臣只是太过震惊。皇上,展护卫没死,他如今身在何处?”包拯语中急切之意溢于言表,看的赵祯却是眉头一皱。
展昭未死,他如今却身在辽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想必包拯也定有思量。但你如此关心他,连他为何会身在辽国的理由也不曾思量么?包拯啊包拯,看来这展昭,却是你心病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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