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八生门 第一卷完结 作者:君子姝阳
正文 第8节
八生门 第一卷完结 作者:君子姝阳
第8节
今夜银盘似的月亮,斗大的星子,照的路明晃晃的,陆忘川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云思涧。
云思涧不是一处庭院,而是建于两处高岩瀑布下的几间木屋,面朝幽林,背靠瀑布,当真称的上是水月洞天。
他溜进去的时候,木屋里幽暗一片,月光飒飒下连灯都不用点,亮的地上掉根针都能找到。
貌似没人。
陆忘川在木屋旁的荷花池边转了一圈,停着两岸瀑布流水声,难得的静下了心来。
他就是来找大法师问清楚,当初为什么把他送到这里,又为什么不负责任的走了,并且一走就走的音讯全无,可真是干净利落。
陆忘川忍不住在心里刻薄了好几句,殊不知自己太过偏执和霸道,甚至还是无理的。
等了许久,才听到逐渐走近的脚步声,不单是段重殊一人,还有青崖和大司命。
他们的声音清晰可闻,陆忘川想要找个地方躲一躲,奈何这个地方连道墙都没有一眼望到地,根本没处躲。
低头看到明晃晃的池水,陆忘川慌不择路一头扎进荷花池。
水纹微微荡漾。
青崖和大司命在院外止步,和段重殊说了几句话也就离开了。
段重殊独自拿着禅杖返回,走到木屋门前把禅杖倚在门框上,然后把佛珠取下挂在禅杖上,解着袈|裟的衣带朝哗啦哗啦直响的瀑流走过去,经过荷花池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
袈|裟系好,他折返回去,走到池边,只见满池的荷花随晚风轻晃,散开一圈圈涟漪。
他蹲下身子单膝跪在池边,一手掩住□□袖子,一手拨开一朵粉白芙蓉……
荷花下一张清俊的脸庞冒了出来,陆忘川仰头看着他,黑发被水浸湿垂在肩头,脸上的水光在月光下闪着银华。
憋不住气冒出来的某人泡在水里,无知而无畏的看着他,染了星光的眸子比水光还要明亮。
段重殊看他片刻,松开那朵荷花,说:“出来吧”
本来打算净个身,现在也只有改道而行了。
段重殊又折返走向木屋。
陆忘川爬上岸,抖着湿淋淋的袖子跟在他身后,皮笑肉不笑的拧着头发说:“我还以为你会躲着我,或赶我”
段重殊拿起禅杖和佛祖进了屋,在墙角轻轻一磕,木屋里登时亮了起来。
一张床,一张案,一鼎焚着檀香的香炉。
苦行僧吗?还是清修?
陆忘川在心里暗道。
段重殊解下袈|裟挂在屏风上,只着一件白袍在桌案边席地而坐,掌了一盏灯放在桌角,只当没他这个人似的翻开抄了一半的经文。
陆忘川也把自己的湿衣服脱掉一件随意扔到地上,找个一块长锦擦头发,倒是自来熟的一点不客气。
走到他对面盘腿坐下,赞在心里的那些质问和振振有词半晌没问出口,看着他研磨的手一阵恍惚。
这个人真的是他的恩人吗?
陆忘川看向烛火迷离中,他冰雕玉刻般的眉宇,身上如雪的僧衣似乎是一层霜华,冰霜雾绕,清冷无温,整个人都带着疏离和冷淡,还有他额心上的一朵赤色佛莲,也是让陆忘川不敢放肆的原因。
朱红色的莲纹满是庄严,墨黑色的眼似冷琉璃,他齐腰的长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宝像威严,拒人千里。
这个人太陌生了,陌生的陆忘川几乎认为自己认错了,他记得这个人对他笑过两次,虽然很轻很淡,虽然稍纵即逝,但没有现在这么冷如冰山,拒人千里。
还是说,这七年里变的不仅他一个。
忽然,他什么都不想说了,甚至觉得不该来找他,找他干什么呢?早已物是人非了,况且,本就是萍水相逢匆匆过客而已。
段重殊被烛火描摹的眉眼深的像一处寒冰潭洞,手持毛笔抄经文,抄了两段后问:“想说什么”
陆忘川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紧抿的两道薄唇上,他的嘴唇没什么颜色,浅的像一朵芙蓉。
“……当年大法师走的及,我并未来得及道谢”
段重殊抬起眼眸上移了几寸,却没有看他。
“这并不是你想说的”
陆忘川忽然有些愤怒,看着他咬牙道:“你分明不是这样”
段重殊停笔看他:“怎样?”
“……不是,这个样子”
一阵晚风掀开窗户钻进来,吹的烛火晃了几圈。
段重殊伸手挡了挡风,罩上灯罩,道:“我有凡像与佛像,七年前搭救你时,不过是幻化出了凡像”
凡像和佛像……一个人怎能既是人,又是佛呢?
陆忘川用锦帕擦着发尾沉思了半晌,看着纸上他写就的精美小篆说:“这里我待不住了,白天这么一闹,他们不会饶了我”
说着偷眼瞄他,言外之意就是,瞧你给我找这好地方,要是他们不要我了你还得接收。
段重殊只说:“不会”
陆忘川嚷道:“怎么不会,你又不知道他们平日对我多苛刻,不教我学东西就算了,还见天儿的挤兑我,只想把我挤兑的待不下去才好呢!我那些师兄师姐……你看看!有一个把我当作同门的有没有!什么名门大派,整天玩这些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根本就是上下一心容不下我!”
陆忘川大吐苦水,无赖似的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段重殊被他吵的写不下去字,闭眼叹了口气,心想还是刚才轰走比较好一些。
只见他把墨盘轻轻一压,陆忘川立马就被震慑住了,悄悄的爬起来规规矩矩的坐好。
写不下索性不写了,段重殊把笔搁下,问:“那你想要如何”
等的就是这句话。
陆忘川在心里暗喜一把,做出一副无辜的苦瓜脸,凑上去拉住他的袖子说:“恩人,我跟你走吧,这九微派根本容不下我啊,我在这里整天受欺负不说,还虚度年华啊,我跟你走吧”
“……你知道我去哪里吗?”
陆忘川忙接嘴:“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段重殊眉眼如刻,一动不动的垂眸看着他,看的陆忘川开始心虚,又悄悄的松开了他的袖子。
“勿要胡思乱想,早日修得上乘境界,你就自由了”
陆忘川见他软硬不吃耍赖卖乖也无济于事,猛然站起身把锦帕一扔,捡起自己的湿衣裳摔门走了。
“那你就别来管我!”
木门被呼通一声摔上,震的门框颤动。
段重殊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回过头静坐了片刻,执起笔又开始抄佛经。
门外陆忘川像个溜门撬锁的小毛贼一样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到,气急的又喊一声:“我走了——”
还是没人理他。
这回是甩着袖子当真的走了,一直走到后山才停下。
没过一会儿,穆有才背着两个包裹如约而至。
“我还以为你出不来”
陆忘川接过一个包裹甩到背上:“怎么会,出行令符拿到了吗?”
穆有才点点头,问:“忘川,咱们去哪?不回来了吗?”
陆忘川三分赌气七分认真道:“去南海,不回来了”
“去南海干什么”
“找蛟龙,我总觉得它来的蹊跷”
说完朝一处山涧的方向大喊一声:“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nonono,关于本章我无话可说
☆、桃坞山上桃花阵【一】
赶了一夜的路,总算把玉昆山远远的甩在了身后,陆忘川回头遥望直插云头之上的翠色山巅,忽然之间有些恍惚,仿佛他从未上过那座被世人称赞和向往的仙山,走在田埂边,他似乎依旧是那个泥土中摔滚出的小男孩儿。
然而这一切都和七年前不一样了,他依旧是陆忘川,但陆忘川不仅仅是陆忘川了。
他从未问过娘亲他的名字的由来,只知道是随他出生的两个字,恰巧与南海忘川河重名罢了。
忘川君……
如今他才明白,忘川君三个字不仅是个名讳这么简单,这似乎是一个封号。
‘忘川河你不守,偏偏自甘堕落生凡心,忘川君你真是越来越不济了!’
‘忘川君,你这是做什么——’
‘你本是万魔君,奈何生凡心——’
三生三世菩提下,十里葬地十里花……
他陆忘川不是随波逐流心思单纯之辈,他有多么的心思深沉满腹机锋他很清楚,某一个方面来说,他和穆有才有些像,穆有才只是不善言辞并非头脑简单,除了一些非说不可的话,其他的话他宁可烂在肚子里都不会说出口,深沉的像一位老者。陆忘川和他有些相像,都是属于隐藏自己自我保护过剩的人,但他说出口的都是可有可无的废话,他心中真正的揣度和思量真真是烂到了肚子里也不会说出口。
此人的表象如何的迷惑世人,都不及他迷惑自己的心的一星半点。
这次下山他打着游历和找魔龙的幌子,还拉上穆有才有苦有难同分担,说是幌子也不尽然是,因为南海地域下有一条忘川河这世人皆知,是渡死魂的河流,洗去恶果,渡你轮回,是地域中极阴,及恶的一条普世河流,而渡河的人被洗刷恶果前往轮回,却留下了洗不去的阴怨。
即善,也恶。
然而今天,南海有蛟龙出世,土蛟成龙,即圣,也邪。
这是不是意味着二者有所关联呢?
陆忘川想了一整天想的头疼,感觉自己替四大玄宗把心给操光了,索性先闲下心来,看看左右的田埂山坡,也算是下山散心了。
赶了许久的路,走的他脚底板疼,又开始后悔怎么没从山上顺匹马下来,诶?他正嫌脚疼,前方莫不是坐骑来了?
一头灰黑驴子的吧的吧的朝他们小跑过去,脖子上还套着粗布麻绳,兴许是从那家跑出来的。
驴子嘴里嚼着干草甩着尾巴一路小跑好不快活,见到前方迎面走来两个外乡人,把头一昂就想绕过去。
陆忘川一看到它,眼睛刷的就亮了,左右看看没人,截住驴子就拽走了。
驴子抵死不从,撒泼打滚死活不走。
你个野汉子!
陆忘川心道你身份不高脾气不小,今儿小爷还非得骑你走!
他从包里拿出个苹果放在驴子鼻子下面,驴子闻到沁人心脾的清香,立马一个驴打滚就起来了,张嘴就把苹果吞了下去。
陆忘川立马就被它的狂野给狠狠打动了,甩了甩差点被吞下去的手说:“好家伙,你这就是一口啊”
驴子高傲的喷了喷响鼻儿,特别讲江湖道义的乖乖停在陆忘川身边,十分有拿人好处替人效命的侠义心肠。
陆忘川也不客气,翻身骑在它背上,兴致勃勃的喊了一声:“驾!”
不料这句口误惹恼了作为一头杂种骡子的自尊心。
驴子抬起前蹄就想把他摔个狗吃屎!
你他娘的给我下去!
关键时刻还是穆有才一手把住驴子脖子上的粗麻绳,狠狠往下一拽,驴子顿时又老实了。
还是个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的啊,陆忘川再次对它动了心,拍拍它的耳朵以示赞许。
还真是什么样的人挑什么样的坐骑,王八看绿豆是最能对上眼的。
两个穷哥们和一头倔驴子上路了。
骑在驴子背上的陆忘川有些忘乎所以,左看看麦田,又看看农舍,感觉真是潇洒畅快。
穆有才牵着驴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快把脖子扭断的时候才让陆忘川回头看看。
陆忘川回头一看,只见一道人影扑到了路边的草垛子里,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这怎么……还跟着呐?”
陆忘川有点无语,自打他们下山,那只小狐狸就跟了他们一路,而且跟到了现在,前面就是村庄了,小狐狸被人看到还不得乱棍打死。
“一直跟着,怎么办?”
陆忘川按着驴背转身来了个倒骑驴,冲小狐狸招招手:“小妖精,你过来”
一对狐耳蒲扇蒲扇着冒了出来,然后露出一霜灰褐色瞳仁的大眼睛。
陆忘川被它逗笑了:“过来”
小狐狸怯生生的背着手从草垛里出来,扭扭捏捏的走到陆忘川跟前儿。
陆忘川细一看他面相,竟发现是个女童模样。
是个小母狐狸?那这罪过真是大了去了,竟让这小女孩跟了一路。
“你跟着我干什么,回去吧”
小狐狸一身粗布短衣还没穿鞋子,瘪着小脸快哭出来的可怜表情:“没地方去”
“那你跟着我就有地方去了吗?”
陆忘川指指她的耳朵:“连个人形都变不好”
小狐狸连忙按着耳朵说了两声‘退退退’!
耳朵和尾巴还真变没了。
陆忘川看戏法一样看她忙活半天把尾巴和耳朵缩进去,讪笑一声说:“那也不行,再跟着我就收了你”
说完打算走的时候,两三个农家汉扛着锄头经过,小狐狸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拉住陆忘川的脚踝哭的直打跌:“爹爹你别不要我啊,别丢下我啊呜呜呜呜呜呜”
陆忘川:……
路人见状很是气愤的指责喜当爹的那位。
“什么人呐,亲生闺女都不要了?”
“长的人模狗样的,心咋能这么狠呢!”
“这女娃长这么俊,咋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真是小无赖碰上大无赖,比比谁更不要脸的时候到了。
显然陆忘川是要脸的那个,被她一声爹喊的满脸通红,板着脸下来一把抱起小狐狸放在驴子背上,对穆有才说:“走”
剩下半句话没说出口,找个没人的地方摔死她!
小狐狸得偿所愿的鸠占鹊巢,鹊在下面牵驴子。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前方有个歇脚的茶棚,陆忘川牵着驴子就过去了,把驴子在柱子上拴好,指着小狐狸点了半晌,说:“你等着”
小狐狸甜甜叫一声爹,依旧欢欢喜喜的,抱着驴子的脖子蹭啊蹭。
俩人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小二上茶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说:“冲鬼市来的吧”
陆忘川顿了顿说:“什么鬼市?”
“连鬼市都不知道,那你们跑这儿干什么来了”小二说:“要不是抓鬼降魔的修士就赶紧走,鬼市一开可就走不了喽”
陆忘川还想问清楚,穆有才却把他拦住。
“他说的是十年一开的鬼市,也就是阴司和阳间的大门被打开,做交易买卖的地方”
“阴司和阳间做什么交易?”
穆有才从包袱里拿出卦盘,边占算爻位边说:“太多了,生人借寿,死人买魂,地府里的鬼差大都会趁机做一些买卖赚些死人钱,向鬼神买寿借魂的生灵则会更多”
穆有才十指如飞拨着卦盘:“地下阴气浮动,就在今晚”
此时从北面又来了几个人,他们背着布包,肩上搭着搭裢,风尘仆仆看似远道而来。
陆忘川一眼看出这些人是修士,一位剑修,两位符修,是否师出有门……那肯定是没有的,这三人看起来比他们还穷酸,散修没跑了。
陆忘川猜测他们身份的时候,坐在不远处的三人也在打量他们,互相给几个鄙视的眼神,也就过去了。
均以为自己是浪里白条池中锦鲤,在寒酸也挡不住看不起别人。
陆忘川买了几个馒头,自己和穆有才一人两个,然后扔给小狐狸一个,啃着馒头低声说:“听见了吗,那边也是在找蛟龙”
穆有才点点头,还在研究卦盘:“他们说在附近,但我还没找到”
“会不会是阴气太重,爻位受影响”
“有可能”
陆忘川塞着馒头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那咱们得去这鬼市看看了”
这时候那三人结了帐继续赶路,陆忘川牵着驴子大摇大摆的跟在他们身后,任他们怎么厌烦的回头翻白眼,也厚颜无耻的跟着他们。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大家都是赶鬼市去的,带个路怎么了。
陆忘川自己很想的开。
三位散修带路往桃坞山,据说此山得名与山脚下一间被桃花树纷纷围绕的客栈,客栈老板娘更是风情万种,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开在桃坞山下的客栈已经长达数十年。
每十年鬼市开的时候,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修士都会打尖留宿在她的客栈中,鬼市吸引的不单单只有买卖生灵死魂的阴阳两司,还有更多闻名赶来收妖降魔的修士,其中龙蛇混杂,无论是谁,只要胆子大,都尽可来凑个热闹。
桃坞山翠柏修竹,崇山峻岭,山脚下更是开遍了桃花林,不像鬼市倒像仙境。
这一株株桃树美则美已,确是一个严防死守的桃花阵,阵眼就是那间客栈,若没有布阵人放行,外人进不去,里面人出不来。
陆忘川当踏入桃花林时就察觉到了此地的非比寻常,但他们依旧坦荡荡的走进去了,怕什么,他和穆有才也不真是窝囊废。
才到客栈门口,一个小二就热情的迎了出来,没问身份没问来历,只说“客官里面请”
连驴子人家都牵下去安置妥当了。
陆忘川把小狐狸背在背上,歪头对她说:“进去别说话,里面都是想抓你的人”
小狐狸抱着他的脖子乖乖点头。
前脚刚踏进去,就听闻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放眼一看,嚯,来人真不老少,除却些个无名散修,连的穆家庄人都来了,陆忘川还记得大堂正中间那三位少男少女身上穿的蓝色衣裳是祭祖时穆家庄队伍身上穿的,但是那两男一女却是没见他们露面,不惹眼的一桌还有几位衣着华贵的白衫紫褂的少年,那几位少年玉秀风姿,仪表堂堂,比九微派上仙童还有风范,
陆忘川和穆有才一走进客栈,翁闹的气氛霎时静止片刻,大家都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的打量审度新来的倆货,结果发现只是两个半大青年,况且一身穷酸相,不足挂齿不足挂齿,这才继续把酒对盏,互相吹捧拉拢人脉。
陆忘川也暗暗的扫视一圈,心道一句酒囊饭袋。
穆家庄来的几个人倒是一直盯着他们这边,无疑是在看穆有才了。
那边两男一女,都穿戴气派的很,女的碧玉年华很漂亮,就是一脸的傲慢让人望而却步,一看就是一位被宠坏的大小姐,两个长相有些相似的男子更像是她的随从。
穆有才目光平平的朝他们扫了一眼,大小姐一对上他的目光就斜了他一眼,很是高傲的哼了一声,似乎是及其讨厌他这个人的。
陆忘川倒是明明白白的看了大小姐好一会儿,问穆有才:“谁?这么牛气哄哄”
穆有才抿了抿唇角,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出口,想了半天也觉得没法美化自己和她之间的那本烂账,只好说:“穆瑾岚,我……和她有婚约”
陆忘川:……
啥?还有意外收获!
☆、桃坞山上桃花阵【二】
穆有才把小狐狸从他背上抱过去,跟着小二上楼开房了。
陆忘川站在一楼又看了看大小姐,忽然觉得这位傲慢矜贵的小美人,也挺顺眼的。
俩人开了一间房,穆有才刚把小狐狸放地上,陆忘川推门就问:“你未婚妻?什么时候的事?”
穆有才一点都不想提起这桩事儿,又耐不住他问,想了想说:“指腹为婚,兴许早不作数了”说完又补充说明:“她的母亲是穆家老祖母嫁出去的小女儿,夫家命薄死后就被接回穆家庄,我娘生前和她娘关系不错,就将我们指腹为婚”
陆忘川坐在桌边摇头感叹:“还有这段渊源呢”
穆有才皱了皱眉说:“不作数,媒人都不在了,应该做不得数”
陆忘川给他添堵:“怎么不作数,你们穆家可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若是连婚姻大事媒妁之言这种事都可儿戏的话,还怎么立足”
穆有才照例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隐隐浮现些许烦躁,又拿出卦盘走在地上准备打坐,难得跟他争了一句:“就是不作数”
陆忘川嘿嘿笑两声:“那就不作数呗,我去弄点吃的啊”说完点了点在床上打滚的小狐狸:“不准出去听见没”
小狐狸点头,脆生生的说:“知道了,爹!”
陆忘川差点被门槛拌一大跟头,无语的看她一眼。
刚出门就和冰山美人穆瑾岚打了个照面,陆忘川有礼朝她拱手行了见面礼。
穆美人抱着胳膊,一双杏眼上下扫了他一眼,清凌凌道:“穆有才呢”
陆忘川笑说:“他休息了,姑娘晚些时候再来”
穆美人竟然恼了,把胳膊一甩气冲冲道:“谁要找他了,我是让他别来烦我,哼!”
穆瑾岚带着两个风风火火的走了。
陆忘川在心里摇摇头,还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在二楼一张靠栏而放的桌子旁坐下,叫了两三个菜,陆忘川咳着瓜子观望楼下的动静。
穆瑾岚回房后,一楼就只有那四白衫紫褂少年显的出类拔萃鹤立鸡群了,他们穿着不知是何方门派的校服,衣襟灵动,绶带轻盈,相貌更是人中龙凤,一个个芝兰玉树,及其好看养眼。
这四位少年沉稳的很,不似其他人那样高声说话或劝酒,而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不时低声说几句话,及有家教。
陆忘川发现他们每人的手腕上都带着一个手环,那手环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在明亮的白天依旧流光溢彩,且上面刻着一些符文。
陆忘川用力去瞅上面的符文,费劲的组合拼接。
“兰……兰什么?”
“兰陵赫连氏”
一道清凉低沉的男声面前响起,陆忘川抬头去看。
只见一袭白衣的男人信步款款朝他走去,长发如墨白衣如雪,身上似披了一件月光织就的白袍,又像是凝了一层霜雪,清辉淡淡冷芒流溯。
陆忘川张着嘴愣愣的看着他。
段重殊抽出别在腰间的一柄折扇,刷开扇子朝落满瓜子皮的桌面上扇了一下,瓜子皮哗啦啦全掉下去了。
陆忘川看着他在对面坐下,稀里糊涂的嘿了一声,继续咳瓜子:“现在你是人还是佛?”
段重殊额心的赤色佛莲也不见了,眼前正是五年前的样子,浸满霜雪的眸子看着他,面无表情道:“私自下山又闯鬼市,九微派你是当真不想待了”
陆忘川往栏杆上一靠,翘起二郎腿耍无赖似的说:“本来就没打算长待下去,你又不肯带我走,只能自谋生路喽,真是好不凄惨哦”
此人一向无理搅三分,武学修为不怎么高深,胡搅蛮缠倒是最在行。
段重殊无言看他片刻,摇了摇扇子问:“何时回去”
陆忘川啧了一声,歪头看他:“不回去了不回去了,说了不回去了,除非你让我跟你走,不然我就做一个散修好了,反正自由”
这五年里,他是光练了这些嘴皮子功夫吗?
段重殊合起扇子轻轻敲了敲额头,有点头疼。
陆忘川瞅他一眼,又凑上去卖乖:“你方才说,兰陵赫连氏,是什么来头啊?”
段重殊看他一眼,端起茶杯说:“你回玉昆山,我就告诉你”
陆忘川翻个白眼:“我没办法了吗?”说完朝楼下喊道:“四位小公子,敢问师承何处啊”
四位小公子齐刷刷的抬起头,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笑道:“公子是问我们吗?我们师兄弟四人是赫连家弟子”
陆忘川也笑:“这我是知道的,只是不太明白你们赫连家是个什么来头,请简单说几句如何?”
其他人神色各异的都抬头看他,这天底下竟然还有不知道赫连家的?
鼎鼎大名的赫连家族可算是如今混乱的世道中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般的存在,赫连家虽不与修真界争抢排名,但却实打实的是个名门望族,家资雄厚更甚于穆家庄,且赫连家淡泊名利不与世人争炎凉,虽然实力非凡但却从未居高自傲自命不凡,赫连家待下亲和,百姓们遇到什么邪魔妖祟都去请赫连家的人下山除患,就连当今圣上都赐匾一枚,曰:仁爱无疆。
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不识赫连家的,四位小公子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了,但是赫连家三千条家规倒背如流可不是背的假的。
年纪稍长的赫连羡既是很想朝他翻个白眼斥一声,“无礼!”也依旧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微笑:“公子不清楚是在理的,我们赫连家不在修真界中争抢排名,只是偶尔在人间扫妖除魔”
这番话说的真漂亮,陆忘川在心里称赞。
人家这么给面子,在纠缠下去就不识好歹了。
陆忘川朝他们拱拱手,说:“是我大哥见识浅薄不识四位公子,冒昧了”
赫连羡等人看向他口中那位孤陋寡闻的大哥。
段重殊刷啦一声展开扇子遮住脸,投给他一个颇为无奈的眼神。
陆忘川嘿嘿笑说:“大哥羞惭了,四位公子继续用茶,继续”
四位赫连公子没在理会他。
这时候菜上来了,陆忘川边吃边问:“有人在你的地界堂而皇之的开鬼门关做鬼市的生意,法师大人也不管管?”
人间通往阴司的路有三千六百条,况且地府的事还真不算是他的地界之内,虽说大法师的职责是执法,但他的权力在于镇守人间的十方封地,而三界之中怎会有区区人间如此简单,地府中还有十方鬼帝,人间和地狱各成一方世界,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与十方鬼帝有泾渭之分,一个掌管人间律法,一个坐守地域阴司,他们的权位相等,但职责分明,任谁都不敢妄自干涉。
天,地,人,这三者之间的条律和框架条条分明,分割清楚,各掌一方封地也是大千世界的权衡之法。
互相权衡,互相压制,才是三界得以运转天地人得以存在的根本,倘若有一天他段重殊可以越过阳间插入阴司中事,到那时才是要乱了。
这些话他没有说给陆忘川听,因为对方只是随口作难他一句,自己都没往心里去。
陆忘川虽然只是随口问,但却在心里探究答案,只是一如既往的叫人看不出来。
敢在人间开鬼市,况且连大法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干涉,想必又是一位权势滔天的人物。
那又是谁呢?
章国老……
陆忘川含着菜叶子一顿,忽然想到穆有才说,章国老代表了四大玄宗中的人皇权利,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但云云众生最信服推崇的依旧是千秋万代的天子,龙椅上的人皇。
这样看来有权在人间开鬼市的也只有章国老了……
但是为什么呢?他已经是四大玄宗之一,执掌山河命脉,与历代天子签下山河契书,包括眼前这位,整个江山的命运,国家的运势都在他们的执掌之中,想要重塑人间?那不过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作何要开鬼市?插足阴司呢?
陆忘川忽然抬眼看着对面的人,目光沉沉的,像压了两团乌云。
这些定下山河密令乾坤秩序的人,到底是靠什么维持着他们的专权,又是怎么能将河川命脉都牢牢握在手中?!
忽然就,很不甘心,甚至有些愤怒。
段重殊捻着茶杯,目光微微低垂,避开他的眼神。
“吃吗?”
陆忘川把一盘豆腐推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讳莫如深道:“我点的,素菜”
段重殊摇摇头。
陆忘川也不再推让,端起剩下的两盘菜进了房间。
方才的怒气从何而来?
他站在窗边问自己,就算是被四位仙长轻视被同门排挤,甚至被周越霖当中羞辱的时候,他都能淡然处之根本不往心里去,然而刚才他却莫名其妙对那个人心生愤怒和……怨念,似乎是恼他权位太高,而他又恨极了执掌重权的人。
他只是一只蝼蚁蜉蝣,而那个人却高高在上手握乾坤,这太不平等了……他容忍不了自己和他的不平等,这种不平等寓意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和差距,就算自己真的如尝所愿跟他走了,当他意识到自己和他的差距时,不也会毫不留情的离开他。
不是地位,而是立场。
陆忘川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就是一个自私偏执的小人,甚至是七情缺失六欲俱全,他一向随心而为,只从自己的立场出发。
我在尘埃中辗转求索,而你却在云端拨动山河,你怎么能……离我这么远。
穆有才见他站在窗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而且脸色越来越阴沉。
“外面出事了吗?”
穆有才问他。
许久,陆忘川冰封般的眸子轻颤了颤,顺一口气说:“没事”
然后打开门又出去了,刚拉开门,眼前的一幕险些逼他亮剑出鞘。
真是找死!
陆忘川松开咬的嘎吱直响的后槽牙,沉了沉气,笑吟吟的回到原位上。
段重殊依旧在他对面坐着,而险些把他气岔气儿的则是一个露出白腻□□的女人。
这女人应该就是客栈老板娘了,果然风情万种妖娆风|骚,那姿色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更像一个善于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老板娘半个身子都甜腻腻的贴在段重殊身上,如丝的媚眼在他脸上流连不止,再风骚也没有了!
段重殊像一座冰山似的躲也不躲,神色平淡的倒茶。
陆忘川简直想拍桌子吼一声,你他娘的不是和尚吗!
“这位大姐”
陆忘川笑说:“我家兄长性格腼腆,就请大姐不要戏耍他了”
老板娘新月链钩的一双媚眼扫到他身上,似是而非的笑了笑:“你家兄长并非腼腆,只是他的心不在这儿”
陆忘川被她眼角流光一扫,竟生生的打了个寒颤,莫名觉得这老板娘对他有敌意,甚至有杀气。
“公子,晚上见”
老板娘朝着段重殊冰雕般的侧脸吐气如兰,然后朱唇微启,在他肩头外袍上印下一枚鲜红的唇印。
目光携带冷芒扫过陆忘川,老板娘酥媚一笑,摇着腰肢下楼了。
段重殊皱起眉头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捏着杯子略有所思。
陆忘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白衣上的一抹朱红,那老板娘在他衣裳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唇印,像一朵绽于春风的绚烂桃花,只是这踏雪寻梅似的风情却让陆忘川看的极度不顺眼,甚至于心生怒火,看那朵红梅无比的刺眼。
什么踏雪寻梅,红杏出墙还差不多!
“你开房了吗?”
陆忘川忽然阴沉沉的问他。
段重殊指指走廊尽头的一间。
陆忘川把他半拖半拉的拽进房间,然后把门关上走到他面前就动手扯他腰带
腰上一松,腰带冷不丁被他抽走,段重殊双目睁圆连忙一扇子挑开他的手,退后好几步:“干什么”
这人这一脸受惊过度的良家妇男样把陆忘川看的有点糟心,似笑非笑道:“法师大人,方才也没见你躲,男女授受不亲都喂了狗,我碰你一下还了不得了吗?”
说着又走过去,三两下脱下他的外袍拿在手里说:“沾了一身脂粉气,是会破了你的修为的”
段重殊压着眉心看着他,没说话。
红尘罗帐他都过眼不过心,这一身脂粉当真撼动不了他的修为。
陆忘川手上搭着他的衣裳开门走了:“晚上来找你”
把门带上,他看看手里的衣裳,下楼扔进伙房,一把火点了。
☆、桃坞山上桃花阵【三】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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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