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重生]皇子难伺候 作者:朽木刁也
正文 第15节
[重生]皇子难伺候 作者:朽木刁也
第15节
慕子凌觉得,一切都乱了,一切都错了。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应该,再对燕文灏,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因为,如果没有燕文灏在背后的故意算计,他本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入朝为官,像父亲一样,造福一方百姓,然后娶一个贤良的女子,生几个活泼的孩子,组成一个温馨无比的家。
便是因为燕文灏,所以,他虽然身为男子,却需要披上红妆,像女子一般,嫁入宫门,从此沦为天下众人的笑柄。
因着这些缘由,他本来该恨的,该很恨很恨的,甚至也应该狠狠的报复回去。
但是,当时隔半个多月,他再一次跟燕文灏面对面坐在一起,亲眼看着燕文灏,看自己把真心捧在他眼前,又一改平时的自信、温和、运筹帷幄,变得小心翼翼又期盼无比的模样,他真的无法再狠下心来。
这一次,没有了一扇厚重殿门的阻拦,慕子凌无法再自欺欺人,期盼自己,门外的那个人,并非是燕文灏,他终究还是无法忽视,自己对燕文灏的心动和喜欢。
大概是时间它真的有一股特殊的力量,能够抚平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个他最开始时,始终在意的,无法释怀的理由和伤口。
慕子凌介意的,无法释怀的,便是燕文灏的算计和欺骗。
但是如今,他冷静下来,换位思考后,却突然发现,若是自己站在燕文灏的角度,或许也会这么去做。
这不是自私,或者其他,仅仅只是一种手段罢了。
只是这种手段,间接害他上一世惨死,而这一世,又傻乎乎的丢掉一颗真心,实在太过伤人。
这是他,始终无法原谅燕文灏的原因之一。
稍稍迟疑了一会,慕子凌缓缓把手中的白玉茶杯放下,他安静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应道:“是,我们应该谈谈。”
或许只有把话都说开了,他才能够真正做到放下。
作出回应的时候,慕子凌的表情很淡,语气也显得云淡风轻,他用很平淡地,完全没有任何的起伏和情绪的声音来说话,好似他真的已经把事情想通,全部释然了一般。
然而这样的慕子凌,却更让燕文灏觉得缥缈和疏离,无端让他越发恐惧,仿佛下一刻,慕子凌便会离自己而去,不再回来。
思及此,燕文灏猛地伸出手,把慕子凌放置在矮桌上的手,又一次抓在了手里,握地紧紧的,于此同时,他的眼神,也在慢慢变得坚定和执拗。
☆、第67章 14|
再一次被燕文灏抓着手,慕子凌忍不住微微蹙眉,不悦道:“殿下,你松开我。”
燕文灏并没有依言松开,而是抓得更紧了:“……不能松开,松开你又走了。”他的语气里,还夹带着些许委屈。
神情复杂地看了燕文灏一眼,又轻叹一声,慕子凌不再继续坚持要抽离自己的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他缓声道:“我不会走的,殿下放心。”
燕文灏听完心中一喜,随即又明白过来,慕子凌只是说现在而不是指以后,于是,心情又一下子跌回谷底,眼神跟着黯淡了下去。
不舍的放开了慕子凌的手,燕文灏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他又一次道了歉:“谦和,对不起……”
这样的道歉,对燕文灏而言,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过去,每当燕文灏道歉的时候,慕子凌从来都不会给他任何回应,只是用沉默来表明自己的态度,然而这一次,慕子凌没有再继续避而不谈,沉默以对了。
垂着眼眸,慕子凌盯着手中的白玉茶杯看了许久,半晌过后,他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直直地望进燕文灏的眼中,跟他互相对视着,两人都能清晰的看清对方眼底的神色。
慕子凌没有着急开口,而是先沉吟了一会,把心里要说的话都斟酌清楚,一盏茶之后,才缓缓开口。
他第一次叫出了燕文灏的名字,而不是一个“殿下”的称呼。
这一次,慕子凌是把燕文灏和自己,都放在了一个同等的位置上,而不是把燕文灏当做一个皇子看待。
他说:“燕文灏,我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你。”
停了一会,慕子凌抿了抿唇,而后接着往下说道:“但是我,已经能理解你了。”
经过这段日子的沉静和思索,慕子凌已经能够释怀了,只是依旧无法原谅。
——他无法原谅,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个从头到尾在算计自己,并且欺骗了自己的人。
或许是因为自己心中也有对徐梓棋的仇恨深埋,所以在冷静下来一段时日后,慕子凌就开始尝试着去换位思考,之后再来重新看待这件,对他而言,始终无法释怀的事情。
而后,他便发现,他一直不能释怀的,归根究底,只是自己付出了感情,喜欢上了燕文灏,而非这件事情本身。
站在燕文灏的立场和角度来看,当时的他,根本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自己多年被毒折磨的仇恨、身边至亲的血仇,以及那至高无上的权利……这些,显然都会比一个陌生人,重要太多。
何况,燕文灏是皇子,本就是高高在上,习惯发号施令,而且他又自小生在宫内,不论是无意还是刻意,他都无法避免会耳濡目染的,去了解到一些手段和算计,清楚它们能帮助自己达到目的。
所以,无论是一开始对他的算计和利用,或者是后面的试探和欺瞒,都是无可厚非的,因为那个时候,燕文灏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要报仇,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罢了……
闻言,燕文灏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摇摇头,眼睛有些湿润,嘴角却扬起一抹笑容来:“够了,这就够了。”
欣喜至极,燕文灏定定地注视着慕子凌,他红着眼眶,认真道:“谦和,谢谢你……”
他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他从来都不奢求慕子凌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原谅自己,只要慕子凌能释怀,能不再继续气闷,从而伤了自己,这对他来说,便已经是莫大的满足。
至于其他,未来很长,燕文灏相信,总有一日,他能重新获得慕子凌的信任,然后重新驻进他的心底里。
对于这句感谢,慕子凌的反应极淡,他轻轻摇了摇头,接着淡漠道:“今日,是我应该向你道谢的。”
如果方才燕文灏没有及时赶到,或许燕文远会对他做出更过分的事情,他们的身份始终有别,一个是皇子,一个是不受喜欢的皇子妃,他不能去反击,否则闹到了燕帝那里,孰轻孰重,一眼便明。
从始至终,他都只想安静的生活在这宫内,直到离开之时,不想卷入任何党派纷争。
对于慕子凌略显疏离的态度,燕文灏不禁有些失落,他摆摆手,说道:“五皇弟本就是因为我,才会找你麻烦,所以谦和,你不必向我道谢的。”
说完,燕文灏又低下头,同时轻声叹息道:“我们是夫妻啊,本不需要这么客套和疏离的……”
闻言,慕子凌仅仅只是眼神微动,但依旧面无表情的,也没有丝毫回应。
两人之间,再无话可说。
感觉到突然沉寂下来的氛围,燕文灏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甚至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曾经,有说不完的话题,聊不完的话,但如今,却这般无话可说……
安静了许久,随后,在看到矮桌上的点心时,燕文灏忽然眼睛一亮,接着他立刻伸出手,把矮桌上的点心往慕子凌方向推了推,而后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出声道:“多元说你今晨没用早膳便直接去了藏书阁,此时已经快要午时,你一定饿了,这是我特地让福全准备的,你最喜欢的点心,先垫垫肚子吧。”
他说话的时候,在那微微上扬的语气里,还隐约透着一丝求夸赞和一点浅浅的期盼。
闻声,慕子凌偏过头,看向了燕文灏,在对上燕文灏含着担忧,还有藏在最深处的无措和茫然的眼神时,他的神色一动,随即就是心底一软,须臾,他便对燕文灏微微笑了笑,随后又点了点头。
他知道,燕文灏是不想让彼此一直沉默,气氛变得尴尬。
低下头,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后,慕子凌轻声道:“谢谢你。”这一声,他的表情已经缓和很多,不再那么无波无澜。
眼里也是真的有一点笑意一闪而过。
捕捉到慕子凌眼里飞快闪过的笑意后,燕文灏不由得心中一喜,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傻傻的笑容,那笑容都咧到了耳后根,憨气十足。
时间如流水,一晃就已逝。
转眼之间,又是小半个月过去了。
自从那一日,燕文灏和慕子凌两人将事情都说清楚、讲明白后,慕子凌便不会再躲避燕文灏了,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再也回不到从前。
这些日子以来,燕文灏和慕子凌每日还是会坐在荷塘上的凉亭里,下棋对弈,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一般,只是他们之间,却没了曾经有的那份默契。
对弈时,也再找不到那份棋逢对手的刺激和满足。
尽管慕子凌已经释怀,但仍旧有一个芥蒂,始终深埋于心,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去遮盖的。
大抵只能随着时间的流逝,才会逐渐地去淡忘它吧。
又是几日过去。
这一日,慕子凌从藏书阁离开时,后面还跟了一个小尾巴,小尾巴一脸警惕,如果不是被多元看着,他估计立刻便会跑没影了。
燕文肆虽然只有五岁,但自小备受欺凌,最擅长就是逃跑,他对宫内的地形十分熟悉,身手也非常灵活,一旦多元没有注意,转瞬之间,就让人再找不见踪影,故而多元只好专注地看着他,一刻都不能分心。
燕文灏早已经下朝归来,此时正和谢景钰,坐在正殿内谈事,听到福全的禀报,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亮,然后丢给谢景钰一个自便的眼神,便理了理衣袖,站起身走了出去。
在看到慕子凌身后跟着的燕文肆时,他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即问道:“谦和,你怎么会和九皇弟在一起?”
燕文肆的母妃被贬冷宫后,燕文灏在练功时,有一次,曾经偶然闯入冷宫,遇见过她一次。
那时她已经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身体状况很差,脸色苍白如纸,也瘦的厉害,但是她在抚摸自己的肚子时,却是满眼的幸福和期待,而她身上存在的温婉、恬静的气质,与庄后也有几分相似,这让燕文灏不禁对她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于是后来,燕文灏便将当时燕帝赐予他的一株千年人参,转赠给了她,也是这一株人参,吊住了她的一口气,才让她能坚持到平安地把燕文肆生下。
停下脚步,慕子凌转过身,对燕文肆招招手,示意燕文肆走到自己的身边,不过,燕文肆并未没有理会慕子凌,而是继续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都是警惕。
摇头叹息了一声,慕子凌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和心疼,他转回头,看向燕文灏,轻声回答他道:“我见九殿下身上都是伤痕,便将他带了回来,想让裴御医替他看看。”
在藏书阁见到燕文肆的时候,燕文肆的身上又添了新伤,本就破旧的衣衫上有一道道的鞭痕,一张小脸上,也还有淤青和清晰的巴掌印。
他实在想不出来,是谁能对一个尚且不到六岁的幼子,下如此重的手。
燕文灏闻言,把目光转向了燕文肆,在看到一身伤痕,一脸警惕盯着自己,又有些显得局促不安的燕文肆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抬手招来一个小太监,吩咐他去速速去找来裴御医,随即燕文灏便收回了视线,转头对慕子凌轻声道:“我们先进去吧,一会儿裴御医便会来的。”
“好。”
应了一声,然后,慕子凌便往回走了几步,他来到燕文肆的身边,不顾燕文肆的反对,轻轻牵住了他的手,带着他一起走了进去。
第一次被除了老宫女以外的人牵着手,燕文肆歪了歪脑袋,犹豫了一会,觉得感觉好像还不错,便没有去挣脱,任由这个人牵着自己。
而在他们的身后,燕文灏的目光始终落在他们两人相牵着的手上,眼眸深深,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同时,他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去把它们分开。
在燕文灏的心底,慕子凌就只是能他一个人的,哪怕慕子凌此时牵着的,不过是一个五岁幼童的手,但他也仍会嫉妒无比,会想要冲上去,把他们分开。
☆、第68章 16|
燕文肆的出现,让燕文灏本来兴奋无比的心情瞬间减少不少。
他不太愉快了。
燕文灏站在原地半晌,好久,他才抿着唇,面无表情地进入殿内。
而此时,正殿内。
慕子凌牵着燕文肆的手,拉燕文肆一起坐在下坐,吩咐多元去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和洗漱用品后,就伸出手,准备褪去燕文肆的衣服,检查一下燕文肆身上的伤痕。
“别碰我!”
看到慕子凌的动作,燕文肆连忙往后退了一大步,抬手捂住衣襟,一脸警惕地盯着慕子凌。
愣了一下,慕子凌反正过来后,眼神放的很温和,他温声道:“别害怕,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板着一张小脸,燕文肆的认真看了一会慕子凌,似乎在判断他的话,隔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下来,开始有所妥协。
见状,慕子凌微微一笑,然后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过来。
起先,燕文肆还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步,本能的还是在拒绝和闪躲,但是在慕子凌温声细语的关心他,不厌其烦地跟他一遍遍重复温柔关切的话语后,他终于挪了两步,而后慢慢走到慕子凌跟前。
摸了摸眼前小孩的脑袋,慕子凌动作十分轻柔的解开他的衣袍,露出里面满是新旧伤痕的身体。
在看清燕文肆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后,慕子凌皱紧眉头,眼底满是不忍,脸色更是差得可怕。
“这些……很疼吗?”慕子凌心怀不忍,轻声问他。
慕子凌根本不敢伸手去触碰他,燕文肆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在他小小的身躯上纵横交错着,一些旧的伤痕还没痊愈,新的伤口却又出来了,而且如今已经到了盛夏,天气极热,伤口没有及时治疗,有些甚至都化了脓……
燕文肆摇摇头又点点头,用云淡风轻的口吻,一点都不在意说道:“刚开始会疼,现在不疼了。”
这种疼痛,他早就习惯了。
“九……”
慕子凌的神情极为复杂,他犹豫着,刚开口说了一个字,这时又有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你们在做什么?”
快步上前,燕文灏紧皱着眉,他走到慕子凌身旁,本欲开口询问,但当他看到燕文肆一身的伤,顿时便明白了过来,随即神色一凛,语气肃然道:“九皇弟,你的伤可是陈昭仪所为?”
燕帝便是将燕文肆送给陈昭仪抚养。
听见陈昭仪三个字,燕文肆下意识一抖,眼里飞快闪过一丝俱意,随后,他迟疑了好一会,才缓缓点了一下头,默认了燕文灏的话。
看出来燕文肆对陈昭仪的惧怕,又恰好多元已经备好洗漱用品,所以,慕子凌便亲手替燕文肆重新穿好衣裳,之后对又燕文肆温和的笑了笑,接着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温柔问道:“九殿下,你随着多元去沐浴一番,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可好?”
“嗯。”
燕文肆沉默了一会,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因为他发现,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好温柔好温柔,看他的表情,听他的声音,都让他觉得好舒服,让他一点都不想拒绝。
他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个人。
对他笑了笑,慕子凌转过头,转而又仔细地叮嘱了多元一番,让他千万注意燕文肆的伤口,不要让他碰了水。
“奴才知晓的。”
应了一声,多元恭恭敬敬地向慕子凌行了一个礼,随后,便领着燕文肆,朝浴房走去。
待多元带着燕文肆离开后,慕子凌才冷着脸,偏头看向燕文灏,脸色难看的问他:“陈昭仪是谁?”
在慕子凌身旁坐下,燕文灏告诉他:“陈昭仪是父皇指定的,抚养九皇弟的妃嫔。”
闻言,慕子凌忍不住出言问道:“难道陛下便放任九殿下这般任人欺凌,被陈昭仪如此对待吗?”
已经不再需要刻意伪装温和,故而当慕子凌的话音落下,燕文灏就冷笑了一声,寒声直言道:“若没有父皇的不管不顾,变相默许,一个小小的昭仪,怎敢对堂堂皇子如此?甚至于,连那些宫侍都敢爬到他的头上,欺凌于他。”
说到这里,燕文灏讽刺一笑,他停下来,沉吟一会,而后才继续道:“九皇弟的母妃,因谋害皇子,被贬冷宫。九皇弟生在冷宫,出生时又伴着乌鸦环绕,何况当年太过凑巧,在九皇弟出生后不久,几日之内,各地接连发生了几起天灾,这也导致父皇直接认定了他是一个不祥之人,于是对他越发不喜,从此对他不管不顾。”
垂下眼眸,燕文灏轻叹一声,而后沉声道:“或许在父皇的心中,是无人能比得上他攥在手中的权势和皇位的……”
燕文灏的话,让慕子凌的神情充满难以置信,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会是一个父亲所做之事。
“那便任由陈昭仪这么对待一个五岁的稚童吗?”
慕子凌不禁有些义愤填膺:“将那些巧合全部归置于九殿下身上,这对九殿下何其不公?”
注视了一会慕子凌,燕文灏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出声问他:“谦和是想为九皇弟鸣不平吗?”
慕子凌点了点头,神情认真无比:“九殿下尚且只是一个不足六岁的稚童,他不该受到如此对待。”
“好。”燕文灏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来,抓住慕子凌的手,对他承诺道:“既然谦和想帮助九皇弟,那么,我会帮你。”
燕文灏忽然想到,若是在宫中为慕子凌找到一个牵绊,让他有所牵挂,那么或许慕子凌,便不会那么着急离开自己……而他会有更多的时间,来重新得到慕子凌的原谅,重新获得他的信任。
“你……”
慕子凌怔了怔,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复杂,他垂下眼帘,轻声道:“殿下大可不必对我如此。”
他怕自己会越陷越深,最后再也无法走出来。
慕子凌知道,燕帝向来宠爱燕文灏,若是燕文灏愿意出声,在燕帝面前替燕文肆去讨一个公道,那么这件事,将会事半功倍。
燕文灏目不转睛地看着慕子凌,眼里满满都是深深的情愫,“为了你,谦和,只要是为了你,我都愿意去做。”
☆、第69章 18|
自从两人说开后,对于燕文灏时不时的表白,慕子凌虽然已经能够习惯,也常常在心里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因此再次沦陷,但是每每听到燕文灏的情意绵绵的话语,每每看到燕文灏深情一片模样,他的心里,仍是无法控制的会起波澜。
他无法说服自己狠下心来。
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沦陷。
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又一次升起的情愫,慕子凌猛然一下,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而后,他垂下眼眸,转移话题道:“殿下准备如何做?”
自己握着的手被抽回,燕文灏的一双眼里闪过些许失落,但他并没有再次伸手,如同以往一般,重新抓住慕子凌的手,而是把自己的手握紧,仿佛要把刚才的触感紧紧留住一样。
“什么都不需要做。”
“不做?”慕子凌眼神满是疑惑,很快就蹙起了眉,厉声道:“以九殿下如今的情况,已经不能再等,他才五岁,若是落下什么病根,耽误的,是他以后的一生,我不能什么都不做,若是殿下你想找一个好的时机,借助九殿下——”
“不是的,谦和。”
急忙出言打断慕子凌的话,燕文灏认真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有些委屈,他抿了抿唇,低声问道:“在谦和眼中,难道我真的是如此冷心,如此不堪的人吗?”
他知道,如今的慕子凌对他,必然是无法付出信任,他也一直告诉自己,只要耐心些,再耐心些便会好,但此时此刻,在看到慕子凌眼中赤裸裸的不信任时,仍旧让他心中十分难受。
见状,慕子凌不禁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他便知道是自己激动了,于是冷静下来后,他立即道歉道:“对不起,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就冒出了这样的话语。
或许是他心中依然还有阴霾,这是燕文灏留下的,无法在短时间内完全消弭,故而,尽管这会儿,燕文灏已然信誓旦旦发誓帮忙,但在他的心中,总还有一个声音会在小声告诫他——
燕文灏会答应帮忙,或许又是想要利用燕文肆来达到他的目的。
“无碍的,这并不怪你。本是我先前做错了,害谦和你至此,所以,现今的你会这般不信任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是我咎由自取。”
摇了摇头,燕文灏苦笑一声,但他很快便敛起心头的难过,重新扬起了一抹笑容来,他的眼眸里藏着缠绵情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慕子凌,沉吟了一会,又继续说道:“但是谦和,你要相信,再向你坦白之后,后面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说到这里,燕文灏停顿了片刻,随后又深情道:“谦和,我喜欢你,很喜欢……所以在未来的无数时日里,我都不会再欺瞒你,对不起你一次。”
他十分急切地再一次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接连两次的剥析和表白,让慕子凌心思一动,忍不住微微缩了一下瞳孔,为了掩饰自己眼底的波动,他垂下眼帘,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甜点,咬进了嘴里,拿着脑袋对着燕文灏。
沉默无言。
慕子凌的反应,让燕文灏的眼眸不禁又一次黯淡了下去,他安静了一会,之后缓声开口道:“谦和,我说的什么都不做,只是暂时的,你听我慢慢告诉你原因。”
闻言,慕子凌抬起头来,他看着燕文灏自信满满的模样,他思索了片刻,随即微微颔首,低声道:“殿下请说。”
亲手替慕子凌倒了一杯茶水,细心地递道慕子凌的手边,而后,燕文灏勾了勾唇角,缓声解释,把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再过半月,便是父皇的寿辰了,到时,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后宫的妃级以上的妃嫔,还有皇子、公主都需到场祝贺,送上贺礼。”
“陈昭仪本命陈怡,乃是宁城知府之女,她是七年前入的宫,只在七年前的一夜,得过父皇一次宠幸,从美人晋升昭仪,之后,她便再未见过圣颜。”
“九皇弟虽然一直不被父皇喜爱,但他终究是父皇的孩子,父皇寿辰的这一日,他总需要到场祝贺的,但因九皇弟年纪尚小,陈昭仪作为他的抚养者,自然是能陪同一道前往的。”
“因此,往年的父皇寿辰,她都会借着九皇弟的光,跟着九皇弟一同去参加父皇的寿辰,做出‘母慈子孝’的模样,妄想借此机会,得到父皇的垂青,能有一夜承欢,从而怀上龙子。”
“但陈昭仪忽视了,父皇对九皇弟向来不喜,故而,她的这番做法,往往只会弄巧成拙,不但无法引得父皇垂青,甚至常在宴席上沦为笑柄,被一众妃嫔嘲讽,这也是她为何屡次对九皇弟下如此重手的原因。”
说着,燕文灏忍不住摇摇头,然后又嗤笑一声,之后才接着往下说道:“但可笑的是,即便如此,陈昭仪也依旧年年都会去往宴席,始终以为自己能够得到父皇的一次垂青,因此,今年她必然也不会有所例外。”
话音落下,燕文灏停了下来,他沉默地思索了一会,斟酌了一下语句,随后看了一眼慕子凌,慢声道:“谦和,这件事,或许还需要慕大人和我外公的相助。”
他能设计,让燕文肆的身上伤痕在那日,直接暴露在众嫔妃和大臣的眼前,但是在此之后,他还需要慕纪彦和云琛一起出面,替燕文肆说几句话,让燕帝无法再做到对燕文肆的遭遇不闻不问,也让陈昭仪受到应受的惩罚。
云琛和慕纪彦,一向是中立党派,只效忠于燕帝。
这些年来,燕帝虽然对云琛和慕纪彦都抱有怀疑和警惕的心思,甚至不惜出手压制他们的家族或者势力崛起,但是在他的心中,云琛和慕纪彦,始终都是他最为信任的两名臣子,是他的左膀和右臂。
何况不论是云琛或者慕纪彦,一直以来,都是以刚正不阿,对不满之事敢于直言不讳的形象,所以,只能由他们亲口指出燕帝的过失。
而且,若由他们出面,燕帝便不会起太多疑心,怀疑这件事的背后,是另有图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把这些话都听完后,慕子凌便沉默了下来,他低着头,沉思着。
慕子凌并非真是一个只会读圣贤书的书呆子,相反,他聪慧,灵敏,学识渊博,才富五车,何况如今又想通了许多事情,更是通达、豁达许多,故而偶尔也会分析一下现今的局势,对朝中各方势力的了解也十分透彻。
当然,这有一半的功劳是要归功于多元的,多元就像是个包打听,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知道,自从他被慕子凌识破身份后,就再没有任何顾忌和隐瞒,每日都会向慕子凌汇报自己得来的消息。
即便是最开始时,慕子凌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也照样没有任何耽搁,规规矩矩地把今日发生在皇宫内外的所有事情,都仔仔细细地告诉慕子凌。
久而久之,慕子凌就逐渐习惯了,再后来,他就也渐渐地会结合这些多元打探来的消息,分析起来。
于是,此时此刻,他在听了燕文灏的话,又认真地思索一会儿后,很快便猜出了燕文灏的意思。
心里浮起一点暖意,慕子凌抿着唇,认真地想了想,稍稍犹豫了一会后,他才点头道:“我知道了。”
顿了顿,慕子凌又道:“我身在宫内,要见父亲一面并不方便,便麻烦殿下你去同父亲说一说吧。”
慕子凌知道,燕文灏这是在征得他的同意之后,才会去和父亲说这件事。
这样的认知,让他忍不住会去感动。
看到慕子凌的态度,又从中感受到了慕子凌的一点信任之意,当即,燕文灏的眼神不由地一软,接着一股淡淡的笑意爬上眼角。
笑的灿烂无比,燕文灏一字一句地认真道:“谦和,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九皇弟的事情处理好来的。”
☆、第70章 19|
裴御医接到小太监急急忙忙的通传,以为又是慕子凌这位王妃出了点什么事,连忙一股脑把能珍贵的药丸、药膏都塞进了药箱里,提着药箱,疾步往正殿赶去。
一路飞快赶到正殿,站在殿门口,他才停下来,稍稍喘匀了气,然后微微躬着身子,迈开步子走进殿内。
进殿后,裴御医先是往慕子凌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好好的,并无任何病症,于是便又往燕文灏的方向看了看,见他也是好好的,心里不由生出了些许疑惑。
弯着腰,朝两人作了一个揖之后,裴御医就恭恭敬敬地问道:“殿下,王妃,急忙传召微臣,可是哪位病了?”
“并非是我们。”
示意一个小太监去看看多元是否已经替燕文肆梳洗完毕,随后,慕子凌对裴御医道:“我和殿下都无事,请大人你来,是为了给一个幼童看看,他正在沐浴,一会儿便会过来。”
“是。”
闻言,裴御医应了一声,心里虽然疑惑,但倒是松了一口气,对他而言,帮谁看诊都不会比替慕子凌看诊来得麻烦和让他胆战心惊。
将药箱递给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名宫侍,裴御医往边上站了站,然后,他便垂着头,静默地侯在一旁,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么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多元才姗姗来迟地领着燕文肆走进来。
沐浴洗漱一番之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燕文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仙童。
而且由于燕文肆如今年纪还很小的缘故,所以,即便这些年他总是被陈昭仪和宫侍欺凌,但他的脸颊还是肉乎乎的,有婴儿肥,一双大眼睛也是清澈透亮,使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精致可爱。
当然,这会儿,燕文肆依旧一成不变地面无表情,那双眼睛,也时时包含警惕的神色,身体高度紧绷着,仿佛一有风吹草动,便会转身逃走。
看他们进来,慕子凌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招招手,把燕文肆拉到自己身边,又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了他的情绪,而后才偏头对裴御医道:“这位是九殿下,麻烦裴御医来替他看看吧,他身上都是伤痕。”
裴御医虽然一直都在伺候燕文灏,但他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自然是认识燕文肆的,因此,看到燕文肆出现后,他便知道了自己被叫来的原因。
“九殿下。”
给燕文肆规矩的行了一个礼过后,裴御医便上前几步,走至燕文肆身旁,把燕文肆带到一旁的椅子上,让他坐下后,就伸手,替他诊脉起来。
裴御医把手搭讪,还未诊完脉,慕子凌就已经出言问道:“如何了?”那模样,比他自己生病了都着急。
慕子凌这幅担忧无比的样子,被一直坐在一旁,始终无言的燕文灏全部收进眼底,他握紧自己的手,黑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失落和妒意,但是很快,又消弭在那无尽的温和笑意当中。
——尽管燕文灏觉得燕文肆碍眼的很,让他很想把燕文肆丢出去,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嘴角勾着一抹笑意,燕文肆亲手给慕子凌倒了一杯茶,递到慕子凌的手中,接着他又轻声道:“谦和,你别急,裴御医还在诊脉。”
“……是我着急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慕子凌安静了下来,他接过燕文灏白玉茶杯,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想了想,小声道:“……谢殿下。”
“不必客气,但是谦和,你这般太在意九皇弟,我会不舒服。”他凑到慕子凌的耳畔,小声说道。
“……”
听了话,慕子凌眼神微动,他轻咳一声,就飞快地垂下了眼眸,遮住了自己不断变化的眼神。
慕子凌也知道自己对一个仅仅只见过几次面的孩子太过上心,但他心里明白,是因为燕文肆一出生便失去了母妃的遭遇和他太像,让他每每看到燕文肆,都有种同病相怜的感慨。
何况燕文肆也跟他一般,是由另一个人抚养长大,只是抚养燕文肆的陈昭仪,对他非打即骂,非常不好,而徐梓棋在表面上,对慕子凌却是极好,但是在背地里,她却对慕子凌怀着深深的恨意,几次三番想致他于死地——
在这一点上,两人虽然不尽相同,但却也不无不同。
因此,每当慕子凌看到燕文肆时,尤其是看到燕文肆身上的伤痕时,他总会生出一份特别的感情在里头,或是怜悯,或是可怜,或是其他……总之,他会很感慨。
这也是他对燕文肆如此担忧和照顾的原因。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裴御医收回手后,接着,他又要动手去解开了燕文肆的衣裳,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痕。
飞快地往后一躲,燕文肆攥紧自己的衣襟,一脸凶意,眼神警惕地看着裴御医。
伸出的手一顿,裴御医看着燕文肆的反应,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便把目光投向慕子凌和燕文灏,语气含着一丝为难:“这……”
即便燕文肆一点都不受宠,但到底是一名皇子,如今他并不配合,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臣子,能随意强迫对方做什么的。
见状,燕文灏微微皱了一下眉,他正欲开口,慕子凌便已经先他一步,起身走到燕文肆身旁,低声安抚了他:“九殿下,这位是御医,他是要看一下你身上的伤,没有其他恶意的。”
看了看慕子凌,燕文肆显然还是非常抗拒,但是他一偏头,便能对上慕子凌温柔和鼓励的双眸,于是他抿了抿唇,小小的脸板得紧紧的,犹豫了一会后,他沉声道:“我自己会脱。”
说着,他就低下脑袋,准备动手去解衣裳。
只是多元为燕文肆准备的衣裳,都是燕文灏小时候穿的,燕文灏是嫡子,所用之物自然都是最好,不论是面料,还是工艺,穿着方式,都与他先前所穿那一身,相差甚远。
燕文肆身上的这一身衣裳,不单单是华丽无比,在穿戴上,也是极为讲究和繁琐,燕文肆不曾解过这样的衣裳,于是,他埋头研究了许久,还是没能脱下来。
在众目睽睽下,燕文肆鼓着腮帮子,小脸一红,终于一改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变得有些孩子气起来。
忍不住笑了起来,敛下笑意后,多元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眯着眼睛笑呵呵说道:“九殿下,还是奴才帮您脱吧。”
多元刚才替燕文肆洗漱过,而且他之前也见过多元不少次,因此,在多元说完后,燕文肆只是迟疑了一下,便红着耳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成功把燕文肆的衣服褪去,露出了他满身伤痕的身体,裴御医抬头看过去,只是一眼,他便狠狠地皱起了眉。
从药箱中翻出了一盒药膏,将其递给多元,叮嘱多元为燕文肆涂抹那些伤痕后,裴御医就转身,面朝着慕子凌和燕文灏,拱了拱手,对他们禀告道:“二殿下,王妃,九殿下并无大碍,他的伤势虽然看起来恐怖狰狞,但出手之人,显然还是有所分寸,并未真正伤到九殿下的筋骨,都只是一些皮外伤,只要涂些药,好好养一段时日,便会慢慢淡去的。”
顿了顿,裴御医皱着眉,斟酌了一下语言后,把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不过,九殿下身上有些许伤痕,先前并未得到及时的治疗,有些已经化脓,而这些伤口,只怕好了之后,依旧会留下疤痕,短时间内,无法全部消失。”
“裴御医没有其他办法吗?”慕子凌蹙着眉,出声问道。
“微臣也无能为力。”裴御医的语气,有些许遗憾和歉意。
这时,燕文灏握了握慕子凌的手,转过头,温柔地注视着他说道:“谦和,疤痕之事你无需担忧,我外公那里,有一种药膏,对外伤最有效,也能够祛疤,改日,我找外公要一些便好。”
慕子凌闻言,微微颔首,“这便好,否则九殿下若是带着那些疤痕长大,只怕他无法做到真正的释怀。”想了想,他又看向裴御医,问道:“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裴御医恭敬回应道:“回禀王妃,九殿下身上化脓的伤口,恐怕还会引发炎症,导致发烧发热,故而,在夜晚休息的时候,还是需要让人多注意一番的,若是发热了,便要即使治疗。”
慕子凌点点头,“好,我们知晓了。”
把裴御医送走后,慕子凌便牵着燕文肆的手,一起走到了软塌坐下,而后,他抬手招来就近的一名宫女,吩咐她去取来方才就命厨房准备好的粥和小菜。
在看到这名宫女的一瞬间,燕文肆就猛然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一抹诧异的神情,接着他歪着脑袋,又盯着宫女看了一会,确认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后,他就收回了视线,小脸板得越来越紧。
注意到燕文肆奇怪的表现和神色,燕文灏的眼神一凛,随即给福全递了一个眼色过去,待那名宫女离开后,他便出声问道:“九皇弟,你方才为何一直盯着玉竹看?”
玉竹便是刚才那名宫女。
她是一名一等宫女,是凌霄阁内,品级最高的宫女之一,除开福全外,便是她,负责伺候着燕文灏的起居膳食。
燕文肆看了一眼燕文灏,神色很淡,一点没理会他的意思。
扭过头,燕文肆严肃着一张脸,他对慕子凌招了招手,见慕子凌疑惑地低下头来,他就把自己的脑袋凑上去,在慕子凌耳边小声说道:“我之前见过她的,在母妃的寝宫——”
☆、第71章 20|
燕文肆所指的母妃,自然是陈昭仪。
听了燕文肆的话,慕子凌不禁皱起眉,下意识的,他扭过头往燕文灏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燕文灏的眼里虽然也有一抹诧异,但面上却没有丝毫担忧,依旧露着一抹淡淡笑意的模样,他便知道,燕文灏其实是心里有数的。
稍稍松了一口气,慕子凌放下了刚才提起的一颗心,他把两只手分别搭在燕文肆的两个肩上,把燕文肆转到跟自己面对面的位置,然后问道:“九殿下,你是何时见过她的?”
燕文肆皱着一张小脸思索了一会,回答他:“嗯……大概是一个月之前,但具体的日子,记不清了。”
那时,他只是恰好经过花园,看到她们站在一起,他先前从未在寝宫内见过那名宫女,觉得十分面生,于是便多看了两眼。
他当时躲在假山后,看到那宫女正恭敬地向母妃汇报什么,他怕母妃见了他又要打他,疼得很,根本不敢走过去,所以只是看了几眼就跑了。
如果不是今日再见到那名宫女,只怕他早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对于一个五岁的孩童而言,除非是印象极深的事,否则一旦过去一段时日,便都会慢慢模糊掉。
闻言,慕子凌表情凝重地想了想,接着追问道:“那九殿下可曾听见,她们都说了什么话?”
“不曾。”摇了摇头,燕文肆抬头看着他,有些歉意地说道:“我和母妃她们离得很远,而且,我也多待,就是看了几眼。”
说完后,隔了一会,燕文肆又眨眨眼,仰着头认真问道:“她们说的话,我没听见,会有事吗?”
摸了摸他的脑袋,慕子凌笑了笑,轻声道:“无事的,九殿下无需多想。”
小声地‘嗯’了一声,燕文肆低声道:“那便好。”之后他就垂着脑袋,转回身子,乖乖地坐在慕子凌身边。
差不多过了一会,玉竹便领着两个宫女,将慕子凌先前吩咐准备的小菜和清粥送了上来。
把矮桌上的茶具和点心都暂时收走后,慕子凌就示意宫女将膳食放下,之后挥挥手,让她们不用留着伺候,可以先行退下去。
看着她们离开,燕文灏便给多元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去拦住玉竹——
今日燕文肆突然出现在凌霄阁内,又与慕子凌的关系甚是亲昵,玉竹是陈昭仪的眼线,她必然会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回去。
陈昭仪也不是愚钝之人,若是让她知道了,或许会有所察觉,进而给他们后面的计划,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收到燕文灏的眼神,多元很快便心领神会,他规矩地行了一个礼后,便也跟着退了出去,他跟在玉竹身后,视线始终紧紧地落在她身上,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离开殿内不久,没过一会儿,玉竹便同其他宫侍分开,先是左顾右盼,没有看到人后,就偷偷摸摸的,准备离开凌霄阁。
于是,多元就在凌霄阁的大门处,拦住了正欲离开,去向陈昭仪汇报的玉竹。
被多元拦住,玉竹心下一骇,眼里生出些许恐惧,但她毕竟入宫多年,能从一个小小宫女爬到一等宫女的位置,自然也不会是一个小角色,因此,对着多元,她倒不至于很快露出马脚。
很快就调整过来,玉竹拧着眉,瞪着眼,面露厉色,正欲开口训斥多元,然而她刚张嘴,还未吐出一个字来,多元就已经先翻了个白眼,又撇了撇嘴,眼疾手快地伸手点了她的哑穴,阻止她胡言乱语。
“我不想听你说话。”
对着她做了一个鬼脸,多元巧妙地抓着她的手臂,使她全身乏力,只能软软的,任由多元将她带到了一间单独的屋内,关押了起来。
砰的一下,多元把房门关了起来,站在门外,他嫌弃地拍了拍手,之后便是几个轻功跳跃,转瞬之间,就又回到了正殿。
恰好,燕文肆用了膳,吃了药,这会儿有些困了,他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揉了好多次的眼睛,一双大眼睛,已然有些迷迷瞪瞪了。
见状,慕子凌温柔地拍了拍燕文肆的肩膀,跟他低声说了一声,随后便让多元带他去偏殿午睡一会儿。
待多元带着燕文肆离开后,慕子凌才偏头往燕文灏的方向看去,微微蹙着眉问道:“殿下准备怎么处置玉竹?”
他挺诧异的,陈昭仪居然也将眼线,送进了凌霄阁内。
燕文灏弯了弯眉眼,沉默了一会后,回答:“暂时先关着吧,等过了父皇的寿辰,再将她送出宫去便可。”
玉竹虽然是陈昭仪的人,但在凌霄阁的这几年,做事倒也战战兢兢,不曾做过其他过分、越界的事,就仅仅只是给陈昭仪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这对燕文灏而言,倒无伤大雅,更是他故意为之,故而,他不会真正伤了玉竹性命,他虽然冷心冷血,不过也不至于会滥杀无辜,否则,他跟燕文志,又有何区别?
但是,背叛过他一次的人,他也不会再用了,因此,把玉竹送出宫,是最好的结果。
慕子凌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饮了一口茶水,慕子凌想起了什么,紧锁着眉,忽然出言问道:“殿下,这凌霄阁内,到底有多少其他势力的眼线?”
“有很多。”燕文灏没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的就把潜伏在凌霄阁的眼线,全部告诉了慕子凌。
最后,他温声道:“……就只有这些了,一共是七人,其中三人是德贵妃和燕文远的人,两个是良妃和燕文志的人,最后两人,一个是陈昭仪的,还有一个,是淑妃的,谦和可记清楚他们了?”
燕文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慕子凌好一会儿,把慕子凌脸上的神色全部收进眼底,当他看到慕子凌难掩担忧的神情时,忍不住勾着唇笑了笑,笑意蔓延至眼底,连眉梢都染上了些许笑意。
迟疑了一会,燕文灏没有忍住,终究还是满怀期待地问了一声:“谦和,你是在关心我吗?”
看了他一眼,慕子凌没有出声,但是他也没有反驳,于是,相当于是默认了燕文灏的话。
看到如今,燕文灏不由地心中一喜,他盯着慕子凌看了好久,看得慕子凌都有些脸红了,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对了谦和,还有一事,我需要告诉你。”
昨日,他收到了落雨的消息,知道在这一两日之内,良妃便会对他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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