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重生]皇子难伺候 作者:朽木刁也
正文 第30节
[重生]皇子难伺候 作者:朽木刁也
第30节
之后,燕文灏和谢景钰又在徐达的房里待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外头有更夫敲响了五更更鼓,这才终于将两日后徐达在石步原幼子周岁宴上要做的事情都交代吩咐完全。
吩咐完了事情,燕文灏又从徐达手中拿走了他这些年来暗中收集起来的,关于石步原的罪证,然后就也不再停留,冲徐达点了点头后便和谢景钰一道起身离开了。
徐达本来还想询问他们如今住在何处,但他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燕文灏似乎有感,先一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触及了燕文灏的冰冷的眼神,徐达便本能地一悚,于是忙不迭就咽下了要出口的话,然后躬着身作揖,送着他们出了门。
出了知府衙门后,燕文灏就唤来了暗四,让他这几日都留在衙门,暗中观察徐达的一举一动,若是在这几日里,徐达有其他举动,便直接了解了他。
“是。”
暗四抱拳领命,随即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看着暗四离开后,谢景钰才抬起眼眸看了看燕文灏,问道:“你不信徐达?”
看了他一眼,燕文灏的语气淡淡,他笑道:“这世上,能得我信任的人甚少,是我这些日子都太温和了,让你忘了我的本性?”
他本就从来不曾真正相信过徐达,不过他们现在所剩的时间已然不多,此时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谢景钰闻言,怔愣了一下,倒是想起了从前,回过神来后,他就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莞尔一笑道:“倒是如此,只是自从子凌来了之后,你的性子是变了不少,以至于我都给忘了。”
听到慕子凌的名字,燕文灏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了不少,他勾了勾唇,温柔一笑,眉眼之间皆是满足,又轻声说道:“能娶谦和,是我一生的幸事。”
莫名被秀了一脸恩爱,谢景钰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随后他又抬手拍了拍燕文灏的肩头,笑着挪揄道:“我知道你们恩爱,行了,你且回去陪子凌吧,我就先不回去了,这会儿方才五更,时辰还早,我再去总督府转转,顺便看看地形。”
敛起了嘴角的笑意,燕文灏神情严肃地微微颔首,过了一会又认真嘱咐道:“石步原必是派了重兵把手总督府衙的,你且小心些。”
“嗯,我知道。”
说完,谢景钰便对燕文灏淡淡一笑,又朝燕文灏挥了挥手,而后便转过身,几个纵身后就消失了。
燕文灏回到宅子里时,刚刚过了卯时。
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燕文灏看着还留着光亮的房间,又看着那抹投掷在窗上的影子,不禁心思一动,心里暖暖,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的谦和,还在等他。
推开门走了进去,燕文灏含笑着,轻声道:“我回来了,谦和。”
闻声,慕子凌连忙放下了手中根本不曾看进去的书籍,抬起头来,在看到燕文灏后又站起了身,他快走到燕文灏身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燕文灏半晌,在确定他毫发无伤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含笑看着慕子凌担忧自己的模样,燕文灏的眼神微暗,不由伸手一拉,将人拉到了自己怀中,紧紧抱着,而后又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慕子凌的眉心和唇角,小声道:“让你担心了。”
安心地靠在燕文灏怀里,慕子凌笑了笑,而后又轻轻摇了摇头,“你无事便好。”
越发用力地抱紧了怀中之人,燕文灏只觉得自己心里满满当当的,仿佛是抱住了全世界一般。
既是温暖,又是幸福和满足。
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稍时,燕文灏又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怀里的慕子凌,却见慕子凌打了个哈欠,眼底有淡淡的青影,十分疲乏困倦的模样,不由眉头一皱,低声问道:“谦和可是倦了?”
一夜未眠,又是担心紧张的,如今松懈下来,困意顿时阵阵袭来,慕子凌是真的困了,于是他听了话后,便缓缓眨了眨眼睛。他靠在燕文灏的怀里,脑袋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轻点着,显然是已经有些迷糊了。
见状,燕文灏不由莞尔一笑,眼神越发温柔了起来,他亲了亲慕子凌的发顶,又弯下腰来,将已经迷迷糊糊的慕子凌打横抱了起来,就朝着不远处的床铺走了过去。
轻柔地把慕子凌抱到床上放下,又体贴地将锦被给他盖上后,燕文灏就靠坐在床边,低着头,安静地注视着慕子凌的睡颜,视线一刻也不舍的移开。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片刻后,又扭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见天色还早,就索性把屋里的几盏灯都熄了,脱了外衫后便轻手轻脚地上了床,靠着慕子凌躺了下来,又小心地把慕子凌揽到了自己怀中,满足地闭上眼,也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足足睡了两个时辰。
慕子凌清醒来时,燕文灏已经起身了,正坐在窗前的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书信,神情严肃不已。
这些书信都是福喜和京里传来的消息,今晨才刚刚送到的。
下了床,慕子凌披上外衣走到燕文灏身侧,他看了一眼书信,又看着燕文灏严肃无比的脸色,便出言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事?”
闻言,燕文灏放下手中的书信,转过头来看慕子凌,又握了握他的手,语调温柔道:“你昨夜一夜未眠,怎么不多睡会儿?”
慕子凌笑了笑,缓缓摇头道:“我睡够了。”顿了顿,他又指了指桌上的信件,问道:“这些信,可是从京里来的?”
燕文灏并不准备瞒他,听了话,便点了一下头,回答道:“是从京里来的,京里出了些事。”
皱了皱眉,慕子凌问他道:“是出了何事?”
燕文灏的眼神一点一点逐渐变冷,他沉吟了一会,寒声道:“燕文远和德贵妃准备趁着父皇还在病中,联合朝中几名阁老,还有一众朝中重臣,上奏威逼父皇立他为太子。”
闻言,慕子凌不禁睁大了眼,震惊不已,他稍稍缓了缓神,又斟酌了一会,才有些不解道:“纵然陛下还在病中,但也不至于会受此威逼才是,三皇子又怎么会冒如此大的风险?”
燕文灏嘲讽一笑,“只怕是父皇病的甚重,而父皇之前又一向偏宠德贵妃,如今德贵妃便借此恩宠,阻止了其他妃嫔和皇子的探视,变相软禁了父皇吧。”
慕子凌抿了抿唇,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他叹道:“若是如此,三皇子他们未免也太过胆大包天了。”
嗤笑一声,燕文灏眼中的冷意更甚,他冷冷道:“大概是德贵妃看到小舅未死在十三年前的战场上,如今又活着归来,害怕父皇看到小舅,就会又想起了母后,会觉得亏欠了母后和小舅,便会失了理智,干脆立我做了太子,因此才会趁着我不在京城,父皇又在病中的时候,狗急跳墙,孤注一掷了吧。”
顿了顿,燕文灏又接着说道:“不过现下京里还有岳父和外公在,他们会有顾虑,动作到底不敢太大,应该还要些时日去准备,至少要先想方设法除了岳父和外公才行,只是如此一来,留给我们的时日便更少了,我们必须尽快回京。”
说到这里,燕文灏的眼神一凛,声音又冷了几分,他沉声道:“若是我们明日无法取到石步原的账册,便也不能再等,只能夜闯石府一次,同他硬抢了,倘若如此,谦和,你便随着多元和龙一龙二先行离开,务必要快些离开江南境内,我拿了账册后,就会追上你的。”
眉头皱的紧紧的,慕子凌定定地看着燕文灏,眼中含着满满的忧虑,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沉默了良久,好半晌过去,才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垂下眼眸,同意了燕文灏的话。
——他虽然也想留下,但他知道,真的到了那一步,他如果硬是留下,就只会拖累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6章 105|
转眼,便过了两日。
这一日,正是石步原替幼子办周岁宴的日子,燕文灏不过卯时就睁开了眼,他睡不着了。
这两日来,为了偷取账册之事能办得妥当,几人日日都忙得很,也夜夜都商榷到很晚,一直到了昨夜,才终于是拟出了一个极为妥当的方法来。
一连几日的忙碌,昨夜又睡得晚,这会儿慕子凌还在熟睡当中,燕文灏醒了后,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倒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单手撑着脸,双眼含着脉脉温情,目不转睛地盯着熟睡中的慕子凌看了起来。
睡梦中的慕子凌很是可爱,他习惯侧着睡,脸陷在枕头里,只露出一半白嫩的脸颊来,又因为睡得香甜的缘故,变得粉扑扑的,实在是令人喜爱不已。
燕文灏看的入神,怎么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忽然,尚在睡梦中的慕子凌低声呢喃了一句,又闭着眼,摸索着,习惯自然地滚到了燕文灏的怀里,脸蛋还在燕文灏的胸口蹭了蹭,然后他似乎是满足了,又翘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来。
看着在自己怀中睡得香甜的慕子凌,燕文灏心里一软,眼神越发柔和了起来,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慕子凌的腰间,把他又往自己的怀里抱了些,接着,他低下头,在慕子凌的发顶亲了亲,重新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多元站在外室,隔着屏风小声问道:“殿下,您可起身了?”
“嗯。”燕文灏应了一声。
轻手轻脚地把慕子凌从自己的怀里移出来,燕文灏又看着慕子凌的睡颜,轻笑了一声,忍不住再次低头吻了吻慕子凌的脸颊,而后才拿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衣裳,穿戴整齐后走了出去。
走到了门外,燕文灏看了一眼多元,问道:“有何事?”
多元垂着眸,低声回道:“殿下,暗三和暗五回来了。”
燕文灏闻言,点了点,淡声道:“让他们去书房等我。”说完,他便让婢女送上净面的水和巾帕,转身回到屋里洗漱起来。
燕文灏刚净了面,正准备让婢女替他束发,就听见内室传来的几声轻响,知道该是慕子凌醒过来了,于是便摆手示意婢女先停下,然后站起身,绕过屏风进了里头。
慕子凌刚刚醒来,这会儿还有些迷糊,此时他正抱着锦被坐在床上,还有些呆呆的,燕文灏见了,便走上前,笑着亲了亲他的嘴角,轻声道:“谦和醒了?”
缓缓眨了眨眼,又过了一会,慕子凌总算清醒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又看了看燕文灏的模样,嗔怪道:“殿下起了怎么也不唤我。”
燕文灏笑笑的,捏了捏他的脸颊,“这几日你都随我一起熬到三更才睡,又睡得不安稳,你的身子本就一直不好,好不容易今日你睡得香甜了点,自然想让你多睡一会。”说着,他便抱着慕子凌又亲昵了会儿,才继续道:“即是已经起了,便洗漱一番,一起用早膳吧。”
慕子凌自然是同意的,当即便下了床。
看慕子凌下了床,燕文灏就拿过一旁的衣裳,亲自替他穿戴起来,并不落他人手,整理妥帖后,就牵着他的手出了房间。
慕子凌刚刚生过病,虽然已经好了,但口味还是清淡了些,喜欢吃素,不爱油腥,燕文灏便合着他的口味,命人准备了清粥,再配上几道口味极好,搭配均匀的小菜,就是早膳了。
两人一起温温馨馨地用了早膳,早膳过后,燕文灏就带着慕子凌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内,暗三和暗五已经等了一会了,看到燕文灏和慕子凌走进来,就立即跪了下来,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燕文灏拉着慕子凌坐下后,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起来,随即问道:“姜大人可有事?”
暗五天生就有哑疾,不会说话,虽然会手语,但交流起来到底是麻烦了些,故而禀报的事,还是由暗三来做。
暗三恭敬回道:“回禀殿下,姜大人无事,此时出巡的队伍应该已经快要到苏州城了。”
“无事就好。”
燕文灏微微颔首,沉吟了一会,淡声道:“你且仔细说说路上发生了何事。”
暗三点点头,斟酌了一下话语,就将路上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我和暗五赶到时,姜大人他们刚启程不久,我们同姜大人说了此事,姜大人听了后,也不改道,就让我们跟着,前面的路都走的顺畅,没有遇见任何杀手和阻碍,直到昨日将要到那处山谷时,才如同殿下所料那般,出现杀手。”
顿了顿,暗三拧眉不解道:“不过怪异的很,这些杀手看起来并不像是要来取姜大人性命的,反而像是故意来提醒山谷里已经被设下了埋伏一般,当时距离山谷尚且还有二十几里路,他们出现的太早,否则若是等队伍入了山谷,在那样地形下,倒是会令我们陷入被动之中,少不了会有些伤亡,这一点,属下实在不明白。”
燕文灏听了话,漠然地点了一下头,也没有去解释让暗三明白。
其实若是没有秦毅的提醒,这会儿他也会疑惑,不过如今他已经知道徐达之事,之前也听了徐达的话,便也不惊讶了。
沉默着思索了一会,燕文灏又让暗三再次出城,去找姜溪,让他转告姜溪,务必让钦差的仪仗队在今日未时之前达到苏州城。
石步原幼子的周岁宴从晌午便会开始宴客,一直到晚上,此后的流水席还要摆上一日一夜,很是热闹,倘若他们顺利的话,今日未时便可取得账册,只是以他如今微服的身份不宜自己出面,交给姜溪正好,且姜溪带了一队的人马,手中又有燕帝亲自御赐的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若是石步原到时想反抗,正好直接拿下,先斩了。
暗三听了命令,连忙抱拳应下,之后又向燕文灏和慕子凌行了礼,然后就退了下去。
暗三走后,燕文灏就看向了暗五,对暗五吩咐道:“今日你且和多元一道,时时守着谦和,跟在谦和身边,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待会进了总督府后,燕文灏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一直照看着慕子凌,不让他伤到一分一毫,所以即便他已经把多元,龙一龙二全部安排去保护慕子凌了,但还是无法安下心来。暗卫七人之中,就数暗一和暗五武功最好,如今暗一被他派去保护姜溪,便只剩下暗五,暗五若是也守在慕子凌身边,他才能安心些。
暗五低下头,无言地抱拳领命,面无表情的脸上皆是恭敬,眼神更是坚定无比。
燕文灏颔首道:“嗯,你且先下去吧。”
暗五闻言,对燕文灏和慕子凌又行了一个礼,才转身退了出去。
暗五离开后,慕子凌便拧起眉,转过头对燕文灏说道:“你让他们都来保护我,那文灏你呢?”
燕文灏抓起慕子凌的手亲了亲,笑着说道:“放心吧,我身边还有人,何况我自己也会武,要那么多人保护作甚。”
“但……”
慕子凌蹙着眉,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被燕文灏干脆用嘴堵住了话语,一时诧异不已,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燕文灏微微笑着,抱着人温柔绻缱地吻了一通后,就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慕子凌的额头,面对面温柔道:“谦和,你是我最珍爱的宝贝,你的安危是我最看重的,这么几个人保护你,我还嫌不够呢,所以谦和,你勿要再说了,否则你说一次,我就亲你一次,如此,谦和可还要继续劝说?”
燕文灏的语气温柔无比,嘴角亦是噙着一抹笑意,眼神更是柔和不已,他就这么抱着慕子凌,两人的额头相抵,靠的极近,说话的时候,他的一双手又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慕子凌的腰眼,让慕子凌不禁双颊绯红,腰部发软,整个人更是软软的没力气,再也没有任何想法了。
低下头,燕文灏看着乖乖依靠在自己怀里,任由自己上下‘欺负’的慕子凌,不由眼神一暗,心里烧起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欲火。
他是极想此时就把慕子凌压在身下办了,完成他们先前大婚时未完成的洞房花烛,成为真正有夫妻之实的夫妻,但他到底是怜惜慕子凌的,也不想把他们之间美好的第一次草草地放在书房之中,便又生生将欲望忍了下来,手上的动作也适时地停下,不再继续挑逗慕子凌了。
慕子凌被揉弄地双颊绯红,又被逗得险些起了反应,如今见燕文灏终于停下,不再‘欺负’自己,便连忙从燕文灏怀中站了起来,背对着他理了理自己有些散乱的衣袍,又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准备一下,出门了。”
知道慕子凌脸薄,还在害羞,燕文灏便也不再逗弄他了,他站了起来,走至慕子凌身侧,眼含笑意地看着慕子凌,温声应了一声“好。”
城西今日很是热闹,苏州城里但凡是有点名头的人,今日都聚集在了这里。
石步原的总督府便是坐落在了这城西,整整占了一条街,当是辉煌气派,已经可以比拟一座皇子府了,或许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一任总督余洪在位时,很是节俭,当时的总督府衙还不过如今的一半大小,后来石步原上位后,便财大气粗地买下了街上的其他宅邸,又命工匠将其一一打通,修出了如今这座气派无比的总督府。
原来的总督府还是留着办公,但其他买来的宅院,便成了石步原的内宅,今日的宴请,便是在其内宅进行。
随着秦毅一道下了马车,燕文灏看着眼前的总督府,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冷声道:“倒是当真气派。”
秦毅也抬眸看了一眼,讽刺一笑,道:“当年石步原为了买尽这街上的宅院,可做了不少‘好事’,这总督府的地下掩埋了不知多少尸骨,他倒是住的安心。”
石步原的手段狠辣,当年不肯卖宅邸的人都被他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不是抄家流放,就是处死了。
慕子凌闻言,看着眼前的总督府,深深皱起了眉。
轻拍了一下慕子凌的肩膀,燕文灏对他笑了笑,又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去想,平静下来。他们如今的身份是兄弟,太过亲昵会显得怪异,故而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牵着手了。
点了点头,慕子凌回了燕文灏一个笑容,再收回视线时,他便已经敛起了外露的神色。
恰好这时,一个总管模样的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他先是朝着秦毅拱了拱手,随后又笑问道:“秦老板,不知这几位是?”
他指着慕子凌和燕文灏。
秦毅对外本就是冷冰冰的,这会儿对着这人,也不例外,只是淡声说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他们听闻今日是石大人幼子的周岁宴,石大人又是宴请四方,便跟着我来凑凑热闹。”
那总管听了话,忙笑道:“即是如此,就快些请进吧,我家大人已经在里头候着秦老板了。”
微微颔首,随后,秦毅便示意身旁的小厮将自己的贺礼送上,便带着燕文灏和慕子凌一起走了进去。
刚刚进了门,燕文灏便看见徐达,徐达也看到了他,但只是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继续和他身旁的一名官员低声说起话来。
慕子凌虽然没见过徐达,但他看了燕文灏的眼神,心里也隐约猜出了那圆胖之青年是谁,他偏头看了一眼燕文灏做确定,燕文灏也回看他,对他点了点头。
燕文灏正准备开口,却忽然听见秦毅喊了一声“石大人”,便咽下了要出口的话,转头询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身着华丽衣袍的男子走了过来,男子看着五十几岁的样子,双鬓夹杂着点点白发,却仍旧十分精神的模样,只是面上带着戾气,眼里也藏着精明和阴毒,便是石步原。
石步原一路走过来,他来到秦毅的跟前,笑着拱手道:“秦老板。”说完,他又扭头看了看燕文灏和慕子凌,眯了眯眼,打量了一会笑道:“想必这两位便是替秦老板送来那味药引之人了吧?”
当日那通风报信之人,秦毅自是知道的,何况这消息本就瞒不住,这会儿听了话,就点头道:“是他们,他们帮了我大忙,如今已经是我的朋友。”
石步原本是想借助秦毅寻药之事,先找到药后借此药拉拢秦毅,泡了汤后自然对燕文灏他们没有好感,但面上倒也没有表示出来,只是笑着,跟燕文灏和慕子凌打了招呼,又简单的询问了几句,只是话里是藏着试探的。
燕文灏和秦毅早就做了准备,这会儿也把那一套搬了出来,他没有真正说出是何种药材,只说了是非常珍贵、难求无比的药材,自己也是偶然得到,又恰巧听了秦毅千金求药,才来试一试,不曾想就对了。
这套说辞听不出有假,也和传出的消息一致,石步原没察觉出有假,不疑有他地点头后就也没有再去深问。他主要还是想结交秦毅,毕竟秦毅手中掌握的,乃是极为重要的情报阁,奈何秦毅这人对谁都是一个模样,不近不远,而且又不爱钱财也不爱美人,洁身自好不已,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坚硬无比,他根本无从入手,碰了好几次钉子。
即便如此,石步原也不好出手硬来,因为秦毅这人虽然不愿搭上他这条船,效命于他,但到底是会做人的,事事都做得极好,让他根本拿不到把柄,何况他若是有事,倒也会出手帮上一二,这么一来,他就不好出手,只能用软的方式,一点一点劝诫他归降自己。
“……大人说的是。”
秦毅其实不愿跟石步原虚与委蛇,若不是燕文灏他们,他今日根本不会来,只会送上一点贺礼了事,再加上此时他心里正念着躲在暗处的落雨,话语里更是敷衍应付了。
这会儿他甚至没仔细听石步原说的什么话,就随意回答了,反正这句话一般都不会有大错。
自是听出了秦毅话里的敷衍,石步原的脸色放了下来,眼神更是冷了不少,他面上闪过一丝狠厉,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他站着跟秦毅又说了一会,约莫一炷香后,就笑着越过他,去跟其他人交谈了。
这番宾客络绎不绝地来,总督府里越发热闹起来,不多时,就已经满满都是人了。
燕文灏和慕子凌混在人群里头,偶尔跟人交谈一两句,倒也零零散散收集了一些证据,而后,他们又将过来给石步原道贺的官员都一一记了下来,而这些官员的官运,也就到这一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7章 106|
午时一刻,周岁宴就正式开始了。
一时之间,席上热闹不已,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酒过三巡,众人便都纷纷起身祝贺起了石步原,言语里简直是把他捧上了天,更有一名官员喝了些酒,胆子就变得大了,居然用了龙来比喻,这龙本是天子象征,此言一出,已是胆大包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而后小心翼翼地看向石步原。
但石步原本就是狼子野心,这些年来更是越发猖狂,已然在江南之地明目张胆的勾结官员、结交富商、招揽能士,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故而此时他听了话,面上丝毫没有变化,甚至含笑应了下来,见状,众人都不傻,也跟着纷纷笑了起来,而之后的庆贺,言语之间,便又大胆了些。
燕文灏端着一杯酒,低着头慢慢品着,他听着耳边这些胆大包天的话语,勾起了一抹嘲讽地冷笑,他心道,倒是真的胆大,真当这苏州,这江南都已是自己的天下了吗!
称赞的话怎么也不会嫌多,这么接连被夸赞了一炷香的时间,石步原才微微笑着,抬手示意众人先停下,随即又笑着让人去把自己的幼子抱出来。
大概是老年得子的缘故,石步原很是高兴,诚然他办这个周岁宴还有其他的目的,但这会儿他倒是真的开怀,奶娘把孩子抱出来的时候,他还亲自去抱了过来。
一周岁的娃娃已经张开了,又被养得白白胖胖的,脖子上挂了一个保平安的金锁,手上脚上也带着手镯脚环,不哭不笑的,就是小主子的模样,看着很是可爱。
燕文灏和慕子凌站在人群后,也看着这被奶娘抱出来的小孩,只见小孩的眉眼生的极好,大概是承了母亲的样貌,可以看出长大了定然是个俊秀的男子,不过他们都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这小孩是注定没有以后了。
以石步原犯下得罪,必然是要株连九族的,即便是远在深宫里的德贵妃很是受宠,能因此侥幸被摘出来,但以后也肯定是会受到影响,毕竟朝廷上那些言官的嘴可不是白长的,更何况这小孩是石步原亲子,死罪更是难逃,能不能平安过了今日,都是未知数。
趁着众人上前再次祝贺的空隙,燕文灏给不远处的徐达使了个眼色,徐达接到示意,便站了起来,拿着一杯酒挤到中间,先是好言好语的祝福了几句,之后又凑到石步原耳边,跟他小声说了几句话,要了他的令牌。
石步原怀里正抱着自己的幼子,这会儿高兴着呢,就也没有多出心思去猜疑,而且徐达跟在他身边七八年了,又是他一手提拔起来了,知根知底,便直接点头应下了,何况徐达刚才在他耳边提的事确实要紧了点,但也不是特别要紧的事,现下何清又被他派去办事了不在,让徐达一个知府出面去处理,也是足够了。
徐达拿了令牌后,便不动声色地往燕文灏的方向看了一眼,燕文灏对他点了一下头,又转头跟慕子凌交代了几句,让他千万跟在秦毅的身边,不要随意离开。
这一切本就是之前商量好的,慕子凌闻言后便点了头,但想了想,又忍不住低声唤了燕文灏一声,让他万事小心,看着燕文灏笑着答应了,这才目送着他离开。
秦毅在一旁看着,倒是不觉得男子之间相爱会是怪异的,少时,他也曾跋山涉水,走过许多地方,其中闽地有契兄契弟的习俗,他也是知道的,故而这会,瞧着两人温情不已的模样,他只有满心的羡慕。
他只想着,日后能有一日,也能同落雨像燕文灏和慕子凌一般,温柔甜蜜,举案齐眉罢了。
收回思绪,秦毅轻碰了一下慕子凌面前的酒杯,语气无不羡慕道:“你与慕兄之间,真令人羡慕。”
慕子凌闻言,不由轻轻笑了下,心里满是甜蜜,但转念又想起了秦毅和落雨之间的事,便敛了敛笑意,安慰道:“文灏以真心待我,我便以真心待他,以真心换真心,秦老板若是一颗真心不变,能一直待落雨极好,我信落雨总有一天会想明白,不再钻那牛角尖,与你携手一世的。”
秦毅听了话,便对慕子凌笑了笑,温声道:“承你吉言了。”
话分两头。
这一边,徐达拿着石步原的令牌,畅通无阻地领着燕文灏和谢景钰进了石步原办事的宅院。他的书房,就在这宅院里头。
谢景钰早先就混进了石府的下人里,这会也给燕文灏备了一套石府的下人服饰,两人垂首跟在徐达身后,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阻拦,直到他们到了书房门外,才被几名护卫拦下。
护卫握着兵器,冷冰冰说道:“徐大人,书房重地,非石大人和何先生不得入内。”何清一向最受信任。
徐达不慌不忙地拿出石步原给他的令牌,睨了几名护卫一眼,道:“是大人命我来取一封文书的,这是大人的令牌,你们可看清了?”
护卫看了一眼,但还是一点不让,他们奉命看守书房,除非是石步原和何清,其他人都不能入内。
徐达看着两人,眼神一凛,正要出言,却见几个护卫忽然一动不动了,他怔了一下,确定自己方才看到了是燕文灏的手笔,当即便心生窦疑起来。
姜溪明明是文官,怎么可能会武?
燕文灏自是看出了徐达的疑惑,但他们的时间很紧,他也懒得多言去解释,只是看徐达一动不动,就出言提醒道:“大人,该进去了。”
他能察觉到四周还有不少的人,其中有一人的武功在他之上,与谢景钰不相上下,若是再久一些,定会有所察觉。
这一声让徐达立即回了神,他没有露出一点破绽,只是不紧不慢地踏进了门,又让燕文灏和谢景钰也跟进去,之后便把门关了起来。
一进了书房,燕文灏和谢景钰就直接寻找了起来,石步原的书房不大,但要找两本账册,也还是困难,石步原定然不会傻到直接放在人手可及的地方,必是放得十分隐秘。
两人几乎是把书房翻了个遍,但依旧毫无收获,徐达站在门口,焦急着看着外头,神色之间,满是担忧,他担心何清会突然回来。
何清被石步原派出去办事,至多午时三刻就会回来,如今已是快到未时,他随时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这么想着,何清果然回来了,徐达透着门缝看见何清,连忙转头提醒。
恰在这时,燕文灏也找到了账册,石步原确实是小心谨慎,这书房里原来设了暗格,刚才他不小心碰到了书案上的笔架,这才开启了暗格。
把暗格里的信件和账册全部拿了起来,又把暗格恢复原样,燕文灏看了一眼谢景钰,便把书信和账册全部交到了谢景钰的手里,又让他离开后将其交到姜溪手中,如今姜溪应该已经入了城。
外头,何清已经越走越近,徐达见状,不禁汗津津起来。
徐达不是怕死,只是怕不能亲眼看见石步原死,他对石步原恨到极致,但为了取得石步原信任,这些年也做了不少恶事,是注定难逃一死的,他唯一的心愿,就是亲眼看石步原被绳之以法。
不多时,何清就发现了书房外的几名护卫被点了穴,登时,他的脸色大变,正要唤人时,燕文灏却先他一步冲了出来,单手掐住了他的脖颈,一个用力,便杀死了他。
何清瞪着眼软倒在地,大概是死的非常不甘。
然而何清虽死,但石步原布置在书房周围的人却也已经察觉,此时拿着兵器纷纷跳了出来,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了起来,加起来竟有二十几人之多。
这番情况下,躲在暗处的暗二和暗四自然也都跳了出来,一左一右护在了燕文灏的面前。
眼见如今的情形,谢景钰皱着眉,便要把怀中的账册交给燕文灏,让他一会先行离开,却被燕文灏阻止了,“你的轻功高于我,此事要尽快不能耽搁,自然该是你去。”
谢景钰正要反驳,却见燕文灏已经不理他,径自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和人厮杀了起来。
知道自己是无法改变燕文灏心意的,谢景钰不由轻叹了一声,便干脆把账册和书信交到了暗四的手中,让他直接离开去找姜溪。
他是怎么都不可能丢下燕文灏的,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保护燕文灏。
自然,敌方有二十几人,且闻讯而来的护卫越来越多,燕文灏、谢景钰、暗二对付地越来越吃力,眼见继续这样下去,很快就会传到石步原那里,三人都眉头紧锁,越发奋力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落下了十几个黑衣蒙面人,个个武功高超,并且下手都是招招致命,帮起了燕文灏他们。
谢景钰和燕文灏看了,不由心生诧异,不过他们心里虽有疑惑,但这时哪里还有心思去询问,既是有了帮助的人,瞬间便轻松了许多,约莫一盏茶后,他们就找到了空隙,使了轻功,一左一右抓着徐达,离开了总督府。
燕文灏在外头转了一圈,甩开人后,就换回了原来的衣裳,顺着原路,回到了总督府。
而于此同时,姜溪带着一队的人马,也赶到了总督府门口。
花园里。
石步原听了下人的禀报,脸色瞬间大变,他一把将怀里的幼子丢到了一旁奶娘的怀里,站起来就要赶去书房,只是他才走了几步,就发现四周忽然都安静了下来,众人俱是震惊地看向拱门外,满脸惊骇。
心下一沉,石步原转过头,便看见拱门之外,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手持长刀的兵卒,正眼神冰冷地注视自己,犹如地狱修罗,可怖不已。
定睛一看,石步原又看见了站在兵卒前面的,身着一品官袍的姜溪,顿时脸色发黑,浑身溢满杀气。
姜溪冷眼扫了一遍院内的众人,目光在触及慕子凌时,多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移了开来,他长剑出鞘,冰冷的剑锋直直指向院内,朗声道:“在场之人,全部羁押,若有违抗者,依陛下旨意,就地斩杀——”
他的话音落下,庭院之内,众人皆是惊慌不已。
刹那之间,石步原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站直笔挺,目光威严,厉声斥道:“姜大人好大的胆,本官乃江南总督,是陛下亲赐的二品官员,你如今随意带兵闯入本官府衙,又要缉拿本官客人,可有把本官放在眼里?可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若是无凭无据,倒是一笔重罪,但先前暗四已经把账册和信件都交给了姜溪,如今是证据确凿,根本不用理会。
姜溪冷眼看着石步原,一语不发,一挥手,便让士兵上前拿人。
见此,石步原就知道这是东窗事发,此时姜溪已然拿了证据,光明正大来抓他了。
石步原的眼神微闪,趁着混乱,忽然脚下一动,一下跃到了慕子凌身侧,一把抓过了慕子凌,将他挡在自己胸前,又单手捏着慕子凌的脖颈,冷笑道:“姜大人,这位想必也是你的手下吧,本官倒要看看,你顾不顾他的性命,敢不敢动手!”
他先前便注意到了,姜溪的视线在这人身上多停留了一会,他倒要赌上一赌。
秦毅迟了一步,眼见慕子凌被石步原擒着,心里更是担心落雨在暗处,会贸然出手。
姜溪倒是面不改色,他冷声道:“石步原,今日你已是在劫难逃,何必多增加罪孽。”
石步原冷笑不已,手上却猛地用力,慕子凌只觉得呼吸不来,眼前出现了一片漆黑,犹如前世,他死时的情形,他张了张嘴,想唤一声燕文灏,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发不出声响,只是觉得越发难受,不一会,就再没知觉了。
燕文灏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番场景,当即目眦尽裂,愤怒滔天,但他到底没有失了理智。
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借着疼意,燕文灏告诉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他隐在人中,思考着对策。
突然,燕文灏看见了不远处的奶娘惊慌不已地抱着石步原的幼子,心思一动,立即便一个纵身跃了过去,又一掌推开了奶娘,抱走了小孩,寒声道:“石步原,你且看我手中是何人?”
看到燕文灏已然归来,姜溪松了一口气,他松了松握紧的手,他本是要下令后退了。
闻声,石步原转过头,他看着燕文灏手上的孩子,眼神一暗,脸上的也肌肉抖了抖,稍时,他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是冷血无情的模样:“如今我自己都性命难保,难不成还会顾及一个庶子?不过你若是敢动他分毫,我立刻就结果了此人性命。”说完,他狞笑着,手上又用力了些。
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慕子凌,燕文灏心疼无比,他眼神一冷,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孩,蓦地就朝着石步原丢了过去,石步原见自己幼子被抛了过来,瞳孔一缩,下意识便想去接住,终于露出了一点破绽。
正是这时!
燕文灏一把抄过桌上的筷子,将内力汇集在了手上,然后猛地朝石步原掷了过去,筷子带着极强的内劲,重重地钉在了石步原的手腕、肩胛和大腿三处,他惨叫一声,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石步原手上无力,再也抓不住慕子凌,在不远处等待机会的暗五便飞身跃了过来,一把接住了软倒的慕子凌,又抱着慕子凌来到了燕文灏跟前,小心翼翼地将他交给了燕文灏。
而稍后一步的落雨也堪堪接住了即将落地的小孩,将小孩抱到了一边。
石步原身受重伤,再也无法反抗,命人抓起他后,姜溪便转身想去寻燕文灏,但就这一眨眼的功夫,燕文灏和秦毅他们就都已离开,轻叹了一声,姜溪收回思绪,继续办正事起来。
这一次,来给石步原幼子庆贺周岁宴的,足足有百人之多,其中有不少都是江南各地的官员,如今统统落了大狱,只等姜溪一一审问过后,就能立案上奏,将人押往京城,由燕帝下旨治罪。
至于苏州城里的异族人,姜溪也下令全部捉拿了起来,待查验身份之后,若只是普通商贾、百姓,便直接押送他们返乡,若是有跟石步原勾结的,就也一并送上京城,交给燕帝发落。
至此,以石步原为首的江南一派皆已肃清完毕,江南官场,将会迎来一片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这部分了,下一章准备回京╰(°▽°)╯
☆、第138章 108|
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慕子凌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仿佛是又回到了上一世,他饮下毒酒之后,独自徘徊在无边无际黑暗之中的情形。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慕子凌控制不住的害怕。
他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怕自己再也见不到父亲,也怕再见不到燕文灏。
两世为人,他才品尝到了那种被人深深爱着、宠溺着的美好,让他怎么能就这么甘心离开?
心里藏着执念,慕子凌忍着恐惧,独自在这片黑暗中走了许久,不知何时,在他的眼前忽然亮起了一道光亮,很温暖,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引着他走了过去。
循着光亮,慕子凌缓缓睁开了眼,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后,他就稍稍偏了一下头,想要出声唤人,但他刚发出一点声音,便发现自己的嗓子疼得厉害,而且只能勉强发出很微弱的声音。
微微皱了皱眉,慕子凌在看到床边放置着的玉磬后,便探出了一只手,轻敲了一下,顿时就有清脆的声响发出。
一直侯在外间的阿临和多元听了声响,连忙就疾步走了进来,在看到慕子凌已经清醒后,阿临登时就红着眼眶要扑过去,幸好多元拉住了他。
“公子,您终于醒了……”站在原地,阿临哽咽着,眼泪却落了下来。
对阿临安抚地笑了笑,慕子凌又看了看四周,却没有发现燕文灏的身影,便忍不住抬起手,比划了一下,询问燕文灏去了哪里。
尽管慕子凌醒来了,但还是非常虚弱,又大概是刚刚经历了那种漫无边际黑暗中的恐惧的缘故,此时的情绪上也比较敏感,如今没有看到燕文灏,心里便不禁生出了些许失落起来。
大概猜到了慕子凌想要询问什么,多元上前了一步,回答道:“殿下就在隔壁的屋里。”
抬手擦了擦自己也有些发红的眼角,多元忍着泪意继续说道:“您昏迷了三日三夜。在您这昏迷的这三日以来,殿下一直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地守在您身边,也没怎么用膳,方才谢将军实在看不下,又担心殿下身子会受不住,便强制带走了殿下,想让殿下去休息几个时辰。”
听完了话,慕子凌心里一疼,虽然此时在多元说来,仅仅不过寥寥数语,但他能够想得到,在他昏迷的这几日,燕文灏到底是如何焦急,守在他身边时,又是什么样的情景。
抬起手,慕子凌正准备比划什么,但他刚抬起眼眸,便看见燕文灏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屋内,而下一刻,他便被燕文灏紧紧抱进了怀里。
用力地抱着自己怀中失而复得的宝贝,燕文灏揽在慕子凌腰间的手,不断在收紧,收紧,他恨不得将怀中之人直接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再也不分开。
轻蹙了一下眉,慕子凌觉得有些难受,但是一想到自己这几日在黑暗中独自寻觅时的无助和彷徨,便又忽视了一切,忍不住继续往燕文灏的怀中钻了钻,去贴近这份温暖。
他还能醒来,真好。
两人就这么抱了许久,直到谢景钰和秦毅都闻讯赶了过来,见状发出了一声轻咳的提醒声,燕文灏才终于舍得松了松手,把慕子凌重新放回到床上,转而握住了慕子凌的一只手,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眼里藏着满满深情,不愿移开分毫。
秦毅这几日一直非常愧疚,那日他如果不是一颗心都在落雨身上,以至于忽视了慕子凌,慕子凌怎么会被石步原擒住,又受了伤?故而这会儿,他看到慕子凌清醒来,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朝着慕子凌深深作了一个揖,语带歉意道:“很抱歉,那日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慕子凌闻言,偏过头看了看秦毅,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又笑了笑,试着开口说道:“秦老板无需自责,此事不怪秦老板。”他虽然能够说话,但嗓子会疼,发出的声音也很小很小,几乎是近乎呢喃。
石步原当时是真的想置慕子凌于死地,是用了力气的,故而慕子凌的脖颈上,此时还留有那青色的指痕没有消去,看着可怖不已。
秦毅虽然听不清,但他能够看得出来,慕子凌并不怪他,这会儿要说的话,大概也是让他无需自责的话语。
不由心生暖意,秦毅对慕子凌又一次深深地作了一个揖,说了一声抱歉,然后才直起腰来,走至一旁。
朝慕子凌笑了笑,谢景钰倒是没有开口说什么,他在看见慕子凌平安醒来时,也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慕子凌平安无事。
谢景钰还记得那日,燕文灏抱着陷入昏迷的慕子凌回来时,脸色铁青,周身寒气逼人的模样,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倘若慕子凌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他这个师弟会作出何种疯狂的事情来。
这时,一名婢女领着一个大夫模样的老人走了进来,燕文灏见了,便移了移位置,给那大夫让出了一点位置,让他能够替慕子凌号脉,看诊。
经过了这几日,那大夫已然习惯了燕文灏此番寸步不离的模样,于是这回也是目不斜视,熟练自如地从药箱中拿出脉枕垫在慕子凌的手腕下,然后抚着自己的胡须,闭着眼,仔细地号起脉来。
号完了脉,大夫又仔细地查看了慕子凌的颈部和喉咙,之后便对燕文灏拱了拱手,说道:“病人能够醒来,就已无大碍了,嗓子也只需要仔细保养,再过七八日,就能正常说话了。”
闻言,燕文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点点头,感激道:“谢谢大夫。”
秦毅看了,便唤了一名下人来,转头对他吩咐道:“去支一百两银子来,赠予这位大夫做诊金。”
“是。”那下人应了一声,便引着这名大夫离开了。
那名大夫离开后,谢景钰和秦毅又站了一会,之后就也找了借口离开,临走前,谢景钰还顺便带走了红着眼圈,不愿离开的阿临,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慕子凌和燕文灏两人。
抬起手,慕子凌摸了摸燕文灏的脸颊,在看到他眼底的青色和藏不住的疲倦后,心里不禁一疼,“抱歉……”
如果不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怎么会害得燕文灏憔悴成这般模样。
包住了放在自己脸庞的手,又把它抓到自己嘴边亲了亲,燕文灏轻声道:“该是我道歉才是,我明明说了,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的……是我食言了。”
慕子凌摇了摇头,安慰地笑着:“勿怪你,出了事,本是你我都不曾料到的,你无须自责,也不要自责。”
对于慕子凌而言,这会儿说话其实还是有些太过勉强了,他的话音落下后,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又伸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脖颈处。
见状,燕文灏心里一疼,疼惜不已道:“谦和你不要说话了。”
顿了顿,燕文灏的视线又落在了慕子凌脖劲处的那处青色指痕上,眼里闪过一丝冰冷彻骨地寒意,他伸出手,轻抚上了那痕迹,冷冷道:“我定会让石步原付出代价的。”
轻摇了一下头,慕子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到燕文灏那双担忧和不赞同的眼眸时,换成了用手势比划,他道:“石步原所犯之罪,株连九族都不止,你又何须再脏了自己的手,便让陛下去处置他,就够了。”
说罢,慕子凌又含着笑看了燕文灏一会,软声撒娇道:“我有些倦了,文灏你上来陪我睡一会可好?”
微微颔首,燕文灏道:“好。”
燕文灏知道这是慕子凌心疼自己,变着法想让自己能够睡一觉,故而点头后,便起身自己脱了外衫,只留里衣上了床,又伸手将慕子凌揽进了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和唇瓣,而后才满足地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又是担忧无比,如今慕子凌已经平安醒来,燕文灏放松了下来,终于是熬不住了。
他睡的很快,也很沉。
而慕子凌刚醒不久,此时也还虚弱着,所以在燕文灏入睡之后,便也跟着闭上了眼,不过片刻,就重新睡了过去。
卧床养病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过了三日。
慕子凌的身子底子虽然单薄,但好在还很年轻,而且自从初入苏州染上风寒后,燕文灏便一直是汤汤水水不断地替慕子凌养着身子,如今到底是见了成效,三日时间过去,慕子凌就已经好了不少,说话时,嗓子也不会太疼了。
因为慕子凌受了伤的缘故,他们不得不在苏州又停留了一些时日,而在这段时间里,京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左相慕纪彦涉嫌杀人毁尸,如今暂时被革了职位,落了大理寺监狱,正待三司会审。
消息一传至苏州,慕子凌便再也待不住了,他顾不上自己的伤还未痊愈,急忙爬起来,就想要启程返京。
抱住了焦急不已的慕子凌,燕文灏道:“你冷静一些,谦和。”
靠在燕文灏怀中,慕子凌忍不住想起了上一世,父亲因自己受了难,被贬官的情形,眼睛一酸,险些落下泪来,难不成这一世,父亲也要受罪吗?
把头深埋进燕文灏的肩胛处,慕子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时父亲出事,幕后必是燕文远和德贵妃指使,目的为何,已是昭然若揭——无非是为了那至高之位罢了。
父亲位列左相,乃是朝廷一品官员,根据朝廷律例,一品以上官员,即使真的犯了罪,若皇帝无钦定主审之人,便需要经过三司会审才能定案,如今陛下尚在病中,姜溪又还在江南处理石步原留下的后续之事,并未回京,三司少了刑部,便无法审案,故而父亲暂时只能被关押着,还不会有事。
思及此,慕子凌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从燕文灏的怀里退了出来,沉声道:“爹他向来以身刚正不阿,是不会杀人的,更遑论毁尸。”
握着慕子凌的手,燕文灏点头道:“我相信的,岳父为官二十余载,一直清廉不已,也深受百姓爱戴,自是不会做出如此之事,想来是我那三皇弟等不及了,便派人暗中做的手脚,栽赃嫁祸给岳父的。”
顿了顿,燕文灏温声道:“谦和,你先别急,我会先派暗二暗三回京去打探消息,你的伤还未好全,大夫说了,至少还需两日才能长途远行,且安心再等两日可好?”
静静地看着燕文灏,慕子凌低声道:“文灏,我等不了的。”现今父亲身陷牢狱,不知情况,他又怎么能在此安心养伤?
抿着唇,燕文灏还想再劝说几句,但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谢景钰却先一步,开口道:“师弟,纵然是再等两日,子凌也是无法安心养伤的,不如带上几名大夫,走得慢一些,启程回京吧。”
燕文灏闻言,定定地看了慕子凌半晌,看着他神色坚定、倔强的模样,终是轻轻地叹了一声,无奈妥协道:“好,我这就命人去准备,午时过后,便启程返京。”
☆、第139章 1010|
返回京时,他们的队伍里不仅多了秦毅、秦山和三名大夫,还有一个,却是谢景钰先前在‘杨柳阁’前见过一次的杨管事。
杨管事名叫杨翊,当时在石步原的书房前,燕文灏和谢景钰最危险时,出来救他们脱险的那些蒙面人,便是他派去的。
在抓获石步原之后,谢景钰便开始疑惑那时到底何人出手救了他们,就拜托了秦毅,让他帮忙去调查,不过秦毅的消息还没传来,杨翊却已经先一步,自己找了上来。
而杨翊的本来身份,原来是慕子凌的小舅苏华秋当年爱慕不已,却求之不得的那名青楼女子的幼弟。
而他当日之所以会出现,又派人救了燕文灏和谢景钰他们,也只是恰巧罢了,他本是算好了那日石步原府里很是热闹,才准备闯入总督府,去寻找石步原杀害苏华秋的证据的。
苏华秋曾经有恩于他。
谢景钰听到了苏华秋的名字,又知道苏秋华是慕子凌的小舅,便就多问了几句,杨翊也丝毫不隐瞒,当是说故事一样,把这段过去往事,细细说给了谢景钰听。
原来当年,杨翊的姐姐嫁给那富商做妾之后,由于年轻貌美就很是得宠,很快便有了身孕,但是当时那富商膝下,仅有三名嫡女而始终无一子,大夫人担心他姐姐会生下男孩,成了家中长子。
倘若真的生下男孩,虽然是妾室所生,不能作为嫡子,但到底还是担了长子的名头,对日后家产之事会有影响,又因为他姐姐那会实在太过得宠,大夫人担心她会对自己丈夫吹耳边风,图谋她主母的位置,因此便先使了手段,指使了一名丫鬟故意他姐姐推入湖水之中。
那时已是冬季,湖水冰凉彻骨,杨翊的姐姐虽被救起,但她腹中的孩子终究是没能保住,而且冬日入水,使她落了病根,体质一落千丈,总是染病,无法侍寝,也再不能怀孕,日子久了,那富商又纳了新的侍妾,就也渐渐遗忘了她,如此之下,没过几月,她便再熬不住,香消玉殒了。
姐姐死后,杨翊便剩下自己一人了,他当时不过八岁的年纪,大夫人容不下他一个外姓人,便将他赶了出去,也是天可怜见,杨翊在流浪了将近一个月,险些饿死街头后,无意间竟然碰上了苏华秋。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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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