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室友人格分裂怎么办? 作者:谷肆
正文 第12节
室友人格分裂怎么办? 作者:谷肆
第12节
关于孟敏自杀可能的原因,王沙沙没能提供更多线索,他只说按照流程,稍稍调查了下孟敏在公司里的人际关系。
结论是,孟敏在公司里几乎没有朋友。
她性格还挺强势,名牌大学硕士毕业,颇有几分恃才傲物,平时喜欢独来独往,与大多数同事均没有深交,还和平行部门以及直属领导都杠过几回。从王沙沙调查到的情况来看,她的同事虽说碍于死者面子,都没说什么□□,可也好评缺缺,足以看出人际关系难说热络。剩下那些属于小道消息,王沙沙没明说源头,但从他吞吞吐吐的语气来看,应该就是在楼里当保安的薛湛捅出来的事儿。
如此一来,武晓菁大概就是公司里唯一和孟敏关系说得上好的同事了。
“喂,这些消息按理说都是机密,小爷我特地开个后门,是,呃,都是为了合作!”王沙沙说完这一通,在电话里嚷嚷着,“给你们师姐几分面子,你可千万别瞎嘚瑟啊臭小子。总之这案子没疑点,就这么该结了。我忙着呢,没事别来找我。”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程言笑笑,对李冬行说:“你这王同学,还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李冬行愣愣地说:“因为他卖师姐面子?”
程言看他一眼:“他卖的是你的面子。”
王沙沙第一次来,摆明了和李冬行剑拔弩张,这回肯把自己那份消息拿来分享,甚至照他说法,还是冒着违反规定的危险给他们走了后门,这几乎说得上是握手言和的姿态。
至于理由?如若王沙沙真是为了讨好穆木,他早就冲到小红楼来,当着穆木的面摇头摆尾地邀功了。
程言心里明晃晃的,让王沙沙对李冬行缓和态度的首要原因,就是昨天他们放了薛湛一马。
跟踪公司女同事,还送信和花来骚扰,这可能说不上是太大罪名,充其量也就是让薛湛在局子里受一通批评教育。可这事要是真捅去了公司,薛湛这保安的饭碗铁定得丢了。
昨天薛湛冲李冬行吼的那些话,程言没全听见,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只依稀听见了几句咆哮,但足以判断不是好话。
薛湛犯错在先,冒犯李冬行在后,本来在学校时候就称得上是对头,李冬行早有一万个理由给薛湛使绊子,甚至借机会阴一下王沙沙。如今他没揪着这马脚不放的打算,好意虽小,却也算得上以德报怨。
程言说王沙沙有意思,也是因为最初还以为这家伙是个仗势欺人的混混,能做到警察也都是混来的。程言从小到大没怎么接触过这类人,无论是穿了身警服的王沙沙,还是依然烂泥扶不上墙的薛湛,在他眼里都属于不上道的流氓地痞。现在看来,就算是流氓,王沙沙至少还是个讲义气的流氓,既知道罩着小弟,也还挺恩怨分明。
这让程言对王沙沙的印象有了极大的改观。
只是看李冬行那样子,他根本就没搞清楚王沙沙是为了还他人情。
接触久了,程言就发现李冬行十分有趣。最早认识的时候,他见李冬行做事老那么谨小慎微,还以为他是个极擅察言观色的人精。慢慢地他才发现,李冬行这哪叫人精,压根就属于缺根筋。
李冬行就像个野生动物,生活在危机四伏的险恶环境里,不得不养成了一点超出旁人的直觉。只可惜这直觉只在察觉到别人的负面情绪时候有效。比如他从来清楚,王沙沙不喜欢他,于是他就自觉地躲着,努力不招人讨厌。可面对旁人对他的喜欢,他仿佛就成了根绝缘的木头,完全察觉不到。
就好像那几个在他课上积极表现的女生,程言总算明白过来,李冬行之所以对自己招来的桃花毫无波动,并非因为他装傻充愣,而是因为他真的傻。
傻到把旁人的厌恨或者敌意当成理所当然,却对自己有多讨人喜欢一无所知。
这活得是该有多憋屈啊。
程言打心底里叹口气,抬手揉了把李冬行的头发,心想,大不了他可以再放任些,多喜欢这缺爱的小师弟那么一点点。
中午时候,程言去食堂打了饭带回小红楼,一边吃一边看文献。
李冬行端着饭盒在他对面坐下,自己不吃,就盯着程言手里那叠纸。
程言知道他的意思,不得不把文献放下,摘了眼镜,说:“好好好,我不看了。吃饭。”
李冬行嘴角一弯,埋头吃饭。
程言心思仍不在吃上,扒拉了几筷子,说:“吃饭时候不能看书,总还能说话吧?”
李冬行把这句话当作程言嫌他管太宽,脸红了红:“师兄说。”
程言:“你说,人到底为什么会做梦呢?”
李冬行一口饭含在嘴里,不动了。
程言自顾自说下去:“梦,是一种大脑在睡眠后的自发活动,不受意识掌控。所以人们往往会说,梦一定是最诚实的。人清醒的时候还可能自欺欺人,故意去压抑一些内心真实的想法。可一旦睡着,那些最隐秘的、最见不得人的念头,就全浮了上来。”
李冬行心中一虚,模模糊糊地回答:“……可能,可能吧。”
他埋头机械地扒饭,恨不能把饭碗里的米粒都塞进喉咙里,好把自己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压回去。
“一个人常常入梦意味着什么?”程言笑了声,自问自答着,“可能是太喜欢这个人吧。”
他一边说一边晃着筷子,将点未点,就好像指着李冬行。
李冬行觉得所有吞下去的米饭都堵在了嗓子眼,卡得他火烧火燎。他不敢抬头看程言,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很大声很大声地说,师兄发现了?发现了他做的那个梦,发现了他那点无法见人的小心思?是因为他的其他人格无意中说漏了嘴,还是他控制不住的脸红太过频繁,终于让程言一眼看穿?
他……他该怎么办?
平时七嘴八舌的其他人格,此时此刻都一齐噤了声,就如临阵脱逃,默契地抛弃了他。
李冬行闭了闭眼,在心里对自己说:李冬行啊李冬行,你要勇于承认错误,可能师兄不会怪你,如果师兄真的怪你,这也是你自作自受,大不了好好道个歉,发誓以后平心静气再也不动歪心思,师兄应该会原谅的吧……
可是,他真的能自控么?
他连这些一起生活在脑子里的人格都控制不住。
李冬行越来越沮丧,他忍不住想,或者……或者他可以走,也许等师兄发现他这么坏,师兄就会厌恶他,再也不想看见他,师兄会后悔自己引狼入室,白白收留了一个意图以下犯上的白眼狼……他先换个地方住,然后和师兄解释,不再做生物系的助教……
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和程言住在一起,在学校见面的机会也大大减少,李冬行就跟犯了心绞痛一般,那颗本来跳得就不安分的心一抽一抽的,跟个绝望的醉汉一般,在胸腔里东倒西歪。
李冬行忍着心痛,暗暗骂自己贪心,都起了这么过分的心思,他凭什么还想再留在程言身边?
他就算管不住自己的脑子,至少,还能管得住自己的两条腿,做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该走就走,不让程言太过讨厌。
“冬行?李冬行?”过了好久他才听见,程言在叫他,还叫了好几声。
他抬起头,意识到自己还全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师兄,我……”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还出这么多汗。”程言吃了一惊,伸手就想摸一把李冬行的额头,“生病了?”
李冬行下意识想躲,可另一个念头却让他钉在原地,呆呆抬着头,任由程言的手掌覆上来,揉了揉他渗着薄汗的皮肤。
师兄的手真的好暖和。
他急急忙忙低下头,瞪着自己饭碗里的青菜,就好像那就是他可耻的小心思,只要他瞪得再严厉些,就能把它们统统扼杀在脑子里。
程言放下手,嘟哝了句:“大冬天的淌这么多汗,你要真不舒服,武晓菁那就别去了。”
李冬行赶紧摇摇头,说没事。
程言确定他没烧,也就随他去了,继续说:“我刚刚说到哪了?哦,做梦。老梦见一个人,要么是念念不忘,要么是心中有愧。你猜猜,武晓菁对孟敏,究竟是哪一种?”
李冬行愣了愣。
说来说去,原来程言还是在说武晓菁的事。
几乎脱出胸腔的心直挺挺落了回去,速度太快,在他耳边砸出“咚”一声响。他小心地瞅了眼程言,竟禁不住有些困惑,这么大的声音,师兄居然没有听见。
无论如何,红色警报解除,他暂时可以留下了。
轻松的欣喜吞没了他,让他没有余力去思考程言的问题,只顾仰头对着程言笑。
程言看着一脸傻笑的李冬行,只觉得师弟的毛病越发复杂,连带着平时的表情也愈来愈捉摸不透。他只好自己说下去:“我觉得,说不定两者皆有。你还记得那白色蝴蝶兰吧?如果武晓菁不是真的思念孟敏,她不会愿意在已经乌烟瘴气的公司里放花祭奠。但如果武晓菁只是单纯怀念旧友,她在发现薛湛放的花之后,又怎么会怕成这样子?”
一束白色蝴蝶兰,两种截然不同的心理。
李冬行的大脑总算开始加工眼前之事,他分析起来:“武小姐的反应,的确有些矛盾。这说明她可能认为好友出事,她需要负上一定责任,但却并非主要责任。师兄,那位坚持调换岗位的员工说,孟小姐是自杀。你觉得这可能么?”
程言耸耸肩:“孟敏出事时周围连个人都没有。是自杀还是意外,又有谁知道?警方断定意外,肯定也是由于没有任何证据、比如遗书之类,能推断出自杀可能。”
李冬行:“可是研究表明,多数自杀的人都是一时兴起,会留下遗书的只是极少数。也许孟小姐独自出行,一个人想不开也说不定。”
“除非武晓菁知道点旁人不知道的线索,否则便是悬案了。”程言一边说,一边把自己饭盒里剩下的一半红烧排骨都夹给了李冬行,“你别只吃饭,回头穆木又要说我虐待儿童。”
两人吃完饭,正准备再去找武晓菁,程言就发现自己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微信语音。
点开一听,说话人正是武晓菁。
武晓菁先对他们昨天帮忙赶跑了跟踪狂的事道了好一通谢,之后话锋一转,表示这些天麻烦程言和李冬行太多,她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反正现在跟踪狂已经不会再来,她也该好好振作精神自我调节一番,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应该就能把这件事忘了。
言下之意,她摆明了不想再让程言他们插手。
☆、诡梦(九)
听完微信,程言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往后靠坐在椅子上。
“你怎么看?”他问李冬行。
人一开始就是来找李冬行的,现在说不再需要他们帮忙,按理说也该是说给李冬行听。
李冬行思忖片刻,慢吞吞地说:“师兄,如果我……我不想就此不管,你会不会嫌我找事啊?”
程言看着他,悠悠说:“本来就是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
李冬行压根没有考虑几秒,大概早在听见武晓菁那留言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打算。
“最早去了解这件事的时候,我的确是为了帮助武小姐。”他说着瞥了眼程言,飞快解释了句,“不是因为武小姐和我有额外的交情或是什么的,而是……她看着挺信任我的,我想我可能帮得上忙。”
他的眉毛微微拧了起来,鼻梁处挤出细细的褶皱。
程言老早就看穿了李冬行的这个想法,他这师弟大概属于那种,自己怀里揣着一根蜡烛,就希望全天下阳光普照的老好人。这种好人在当今社会是濒临灭绝的稀缺种,需要好好保护。
这也是为何他对武晓菁耍的那点小心眼十分不满。她和余小鱼不一样,她看着并没有严重的精神问题,还是个能够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她在职场上算计惯了,想找□□还把李冬行牵扯进来。
程言生怕李冬行会对此感到失望。
还好李冬行看着并不是太介意武晓菁的这点利用。
“师兄,现在我觉得这事已经超出了帮忙的范畴。”他严肃地说,“你不觉得,孟小姐的事的确挺蹊跷的么?”
程言挠了挠下巴,应了声:“是啊,一个办公室的人一起做同一个梦,这事的确很有意思。”
他在想的似乎跟李冬行在想的并非全然一回事。
李冬行无奈地笑了下:“不止这个。就像师兄说的,武小姐还有她的同事,对孟小姐心情很复杂。他们感到恐惧,而恐惧极有可能源自内疚。这原本只是个推测,连王沙沙都放弃追查孟敏的死因了——”
程言明白过来:“而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武晓菁让我们别管了。”
李冬行点头:“对。师兄,你不觉得奇怪么?就算武小姐原本就没指望我们能帮到她,她只是为了安抚同事和领导而做做样子,那她为何又出尔反尔,突然不想再让我们插手?”
程言冷笑了声:“因为心虚。”
武晓菁一定是在回去上班之后,被告知王沙沙前一天来过公司调查孟敏死因。
部门里的人做噩梦,找精神分析专家过来帮忙是出于安抚,招惹上警察却是火上浇油,想必他们部门里的人已更加紧张。
武晓菁也一定是太急了,急到滴水不漏的人也出了昏招。王沙沙原本什么都没查出来,李冬行和程言最多再就噩梦的事帮他们做做咨询,有效没效的也都是她说了算。可这时候叫停,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告诉他们孟敏的死还真不是那么简单么?
原本只是猜测的事,终于被她自己一把推成了切实的怀疑。
“师兄,我想知道真相。”李冬行垂在身侧的手稍稍握紧,“如果孟小姐真的不是单纯因意外而死,她应该得到更公正的对待。”
程言挑挑眉,不咸不淡地说:“你真是想替孟敏伸冤呐?”
李冬行愣了愣,双手松开了,小声说:“……是不是还挺傻的?”
“恩。”程言站起来,拍拍李冬行的肩膀,“傻得可爱。”
李冬行看着他捞起大衣走到门口,来不及沮丧就吃了一惊:“师兄?”
“不是说不乐意撒手么?”程言边穿衣服边推门,“走,去找武晓菁。”
去武晓菁公司的路上,程言回了一条微信。
大致意思是,他们对武晓菁的遭遇深表同情,可是对为何会做噩梦之事已有眉目,不需要再多麻烦武晓菁和她的部门同事做咨询,只需要再实地调查几次,应当就能用科学手段帮助解决这个烦恼,让他们公司的人更好工作云云。
总之一席话全未提到警察介入,甚至暗示他们对孟敏之死毫无兴趣,只想出于科学角度,搞清楚噩梦之事。
这番话算是借力打力,无论武晓菁最初找上他们是否只是做戏,现在也没办法说出不相信科学能解决这个问题,来拒绝程言他们的帮助,否则就是自行打脸。
李冬行听程言说完,一双大眼里写满了□□裸的崇拜:“师兄,你这理由找得太好了。”
程言:“谁告诉你我在找理由的?噩梦的事本来就是最有趣的一点。出于怀念也好,出于愧疚也罢,一个人反复梦见孟敏,都是可以理解的。一群人、还都在午休时候梦见同一个人,又是出于何故?”
李冬行:“……集体愧疚?”
程言:“……”
李冬行看见程言黑脸,智商赶紧上线了下:“但他们没说在家里也会梦见孟敏。”
程言不免欣慰,他这师弟还没被正义的鸡血冲昏大脑。
“这件事,看似是一个问题,其实是两个问题。”他伸出两根手指,轻晃了晃,“之前我也有些糊涂,被武晓菁的反应带着走了,整天想的都是他们和孟敏的关系,和他们做噩梦的心理。而实际上还有第一层问题。他们为什么会做这个梦?还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我之前说了,梦也是大脑神经活动的一种,会产生这种现象,一定有其背后的神经机制。这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如今武晓菁想避开第二层,那么我们不妨从第一层上入手。”
程言把手指收回来,□□衣兜里。
李冬行是个会对公道很执着的好人。程言自忖没那点觉悟,可好歹他自己也是个科学工作者。
如果科学与道德有什么殊途同归之处,那大概是它们都指向对真相的追求。
到了写字楼楼下,武晓菁照例下来迎接,就是态度比不上前一次热情。走过大厅的时候,他们还是看见了薛湛,不过今天小保安没再敢朝他们探头探脑,做到了目不斜视,既没看武晓菁,也没看李冬行。
出了电梯,武晓菁说:“二位抱歉,我们部门正在筹划新项目,今天大家都忙得很,下午还有几个会,恐怕没法分出时间来同你们聊很久。”
这话堪称冷淡,可是程言并不在意,开门见山:“武小姐,刚见面的时候,师弟也同你介绍过了。我不是精神病学专家,对谈话咨询一窍不通,我是个研究神经科学的,只关心一些科学问题。所以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同你们聊天,而是想研究研究你们的梦到底是怎么来的。”
武晓菁努力做出一副好奇的神态来,问:“程老师可有猜想?”
程言边走进办公室边四下打量,说:“显然,有东西在搞鬼。”
武晓菁表情一变,顿了几秒才挤出一点微笑:“没想到程老师也相信这些。”
程言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老学究似的摆了摆:“我说的东西,就是东西而已。”
武晓菁怔了怔,觑了眼李冬行,显然没弄明白程言的意思。
李冬行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师兄的意思是,我们都是科学工作者,不相信有鬼。”
他看似恳切的解释,却无比直白,像是暗含着讽刺的深意,听得武晓菁脸色更难看了些。
可她到底有着大风大浪里练出来的脸皮,将摇摇欲坠的笑容保持住了,半是惊喜半是欣慰地说:“我也始终相信,这事一定能被科学解释。如果需要我帮什么忙,程老师尽管说,我一定配合。”
程言只说他打算做个实验,第一步是借用下他们的休息室。
武晓菁自然点头同意。
“这里和你们平时午休时候一样吧?”程言在室内转了圈,“什么布置都没动过?”
武晓菁:“恩。就是有了那个问题之后……同事们就没人敢过来午休了。”
程言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看手表:“现在这个点,也是你们午休的时间。”
武晓菁:“是。”
程言横躺下来,抬腿搭上沙发一侧扶手,摘了眼镜闭上双眼:“我借地方睡一个小时。”
武晓菁闻言就退了出去,把门带上,吩咐其他同事别进来打扰。
李冬行本想跟着她离开休息室,走了一步被程言叫住。
“你上哪去?”程言眼都没睁,却好像时刻留意着李冬行的动静似的。
李冬行:“我……争取再和其他员工聊聊。”
话是这么说,他其实只不过是有些不敢留下。
“打草惊蛇。”程言眉头轻蹙了下,“武晓菁暂时有了戒心,肯定下过封口令,他们如果打定主意要隐瞒或者撒谎,你用什么办法套出话来?又是韩征教的法子?”
李冬行用一种指天发誓的语气说:“没,师兄,我保证再不用其他人格胡来。”
休息室里除了能睡人的沙发,还有一张扶手椅,正对着沙发。左看右看,李冬行也就这么一个地方可去。
一想到要在这张椅子上坐个一小时,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看程言睡觉,李冬行心里同时冒出了两个念头,一个想让他拔腿就逃,另一个却把他钉在原地,甚至带来一丝隐秘的欣喜。
没想到程言提供了另一个选项。
他在躺下的那一刻,就抽出了原本搁在沙发床一头的软垫和枕头,把那些花花绿绿的织物扔到了茶几上。程言对自己使用的东西从来有不轻不重的洁癖,这些家具用品看似干净,但到底是被至少十来个陌生人用过的,他铁定碰都不想碰。可就这么平躺着绝对不舒服,他翻了几次身,试过把一侧胳膊垫在脑袋底下,几秒后还是抽了出来。
他略微懊丧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看见了正打算在扶手椅上坐下的李冬行。
“过来。”程言坐起来,冲李冬行招了招手,拍拍自己的脑袋躺的地方,“借我个枕头。”
李冬行目瞪口呆,身体先于意志,听话地在沙发床一头坐下。
程言把脑袋搁上他的膝盖,动了几下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心满意足地出了口气,叠起双手,重新闭上眼。
他的逻辑很简单,平时李冬行的小未人格出来的时候,没少把他当枕头当抱枕。这好不容易有了个扯平的机会,适当让师弟出出力,他一点都没觉得过意不去。
程言这一躺,自己心里坦荡得很,却把李冬行憋得够呛。
自从做了那个梦,这还是李冬行头一回离程言这么近。
他双膝并拢,从脚尖到头发丝都绷得紧紧的,全身没有一处细胞不在紧张。身下明明是柔软的沙发垫,程言的脑袋也重不到哪里去,却好像两面烧红的烙铁,把他的腿夹在中间,让他动弹不得,发烫冒烟。
他的目光在整间屋子里飘来荡去,从天花板上石灰的一点裂痕,到木头茶几上的一块小圆斑,竭尽细致地研究了一遍。然而时间过得那么慢,他看完了这空间里了然无趣的所有,也不过花了短短五分钟而已。
李冬行不敢去看程言。
可膝上之人的存在是那么强烈。程言胸膛的每一次起伏,眼睫的每一下眨动,都好像被这满室的静谧放大了,总能被李冬行的感知捕捉到。隔着一层布料,李冬行甚至能通过压在他膝上的重量,来分析判断出程言每一根发丝的形状。他的腿被扎得痒痒的,这点痒顺着他汩汩涌动的血液直通心脏。他整个人都痒了起来。
刚刚那个劝说他留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对他说,看一眼吧,就一眼。
李冬行被蛊惑了。
他动了动僵硬得如同久未上油的轮轴一般的脖子,让它艰难地低下去,偷偷看了眼程言。
就这一眼,他发觉自己再移不开视线。
百叶窗是闭着的,可难免还是有一些细碎的光照进来。可能落到程言脸上的大半,都被李冬行挡住了。可其中仍有一缕沾到了程言的发丝,随着风拂动窗户的节奏,变幻着宽窄,就好像一点碎金在他发梢上跳舞。
李冬行像是发现了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
他专注地盯着那点金色,当它移动得离程言的脸更近的时候,他的余光就能畅快地跟着外移一点点,最多能看见程言的一只眼睛和一半鼻梁。如果那金色再往里些,他就只能盯着程言的耳朵瞧。不过他因此发现了一件以前不知道的事。
程言耳后有一道看着有些像疤痕的印记,时间应该挺久了,已经很不显眼,就比脖子的皮肤稍微暗一些。疤痕是往脑后蜿蜒而去的,大半被发丝挡住,看不出到底有多长。
“程老师以前受过伤啊。”郑和平嘀咕起来,“之前都瞧不大出来,看着还挺重的,不知道当时疼不疼。”
李冬行的心抽了抽。
梨梨鬼鬼祟祟地冒出来:“你是不是很想亲上去啊?”
李冬行差点没打了个激灵。
梨梨:“可这不是套路嘛,你刚刚明明就在想,师兄痛不痛,人家好心疼。然后很多电视剧里都那样演,亲亲能止痛……”
李冬行很想在意念里一把按住梨梨的嘴不让她说话。
郑和平很懂地说:“都说了有些事不要拆穿,让冬行自己来,自己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李冬行:“……”
他就知道这些人格之前憋着不说话,但绝对不意味着真的消停。
这时膝盖上的人动了动。
“多久了?”程言皱着眉眨眨眼,声音里还有些沙哑。那缕光随着他的动作射到了他的眼睛里,他本能地转了下脑袋,在李冬行腿上蹭了蹭。
“差不多一个小时。”李冬行努力忽视腿上越来越异样的感受,赶紧看了眼手表。
他自己也有些惊讶,之后的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
程言坐了起来。
他在茶几上抓起眼睛戴上,目光又在休息室里转了一圈,随即定格在某个位置。
“我大概知道梦是怎么来的了。”像是胸有成竹一般,程言微微勾起嘴角。
☆、诡梦(十)
程言说完就风风火火地站起来,冲外头办公室里坐着的武晓菁匆匆点了下头聊作招呼,直接就闪到了屋外。
李冬行走得就没那么快了。
“腿麻了?”临进电梯前,程言一眼看出他动得勉强,似笑非笑地甩了句,“不争气。”
话是这么说,他到底还记得谁是害了李冬行的始作俑者,放慢脚步等到师弟站稳了可以跟上,这才一齐下楼。
一路上程言没作解释,李冬行虽说满腹疑问,却也了解程言性子,知道师兄心里有数,但在有确切把握之前,不会轻易把猜想说出来,于是默契噤声,只一声不响地跟着走。
半道上,程言突然问:“郑和平是不是知道小商品市场在哪?”
李冬行惊了惊,条件反射地问:“八卦?”
程言狐疑扭头:“什么八卦?”
李冬行惊觉他把郑和平写在日记上的话当了真,赶紧甩甩头,说:“是的师兄,郑和平对那一带很熟悉。你想买什么东西么?”
程言冲他比划了下,大致说了需要的东西。
两人暂时分头,李冬行去批发市场,程言回小红楼。
等李冬行买完东西回去,看见程言正凑在穆木边上,手里拿着手机,一边皱眉一边浏览屏幕,一副苦心钻研什么的模样。
“你还真像个活在二十世纪的老古董。”穆木鄙视地说,“不就是装个手机游戏么,你连这个都不会,这大好青春年华都是怎么过过来的?”
程言:“玩物丧志。”
穆木白他一眼,转头看见李冬行,招招手说:“来,冬行来,教教你这木头师兄,怎么在手机里装游戏app。”
李冬行为难地笑了下,掏出他的板砖诺基亚,在穆木跟前晃了晃。
穆木:“……”
李冬行适时补充了句:“老师也用诺基亚。”
穆木气愤地一扭腰:“好哇,你们这仨古墓派传人。”
经过好一番折腾,唯一不用诺基亚的程言总算学会了怎么在手机里装游戏。他盯着手机屏幕上多出来的那个粉红图标,双眉紧锁,吐出一个字评价:“丑。”
穆木一声嗤笑:“就你哪懂花花世界的好。我跟你说,这游戏现在可火了,我上的那课上一半学生都在玩。剧情刺激,故事还满新颖的,而且配乐也挺好听。你瞧瞧,我的主角已经玩到三十二级了。程小白,要不要老司机带带你啊?”
程言理都没理她,抬腿就往自己办公室里走去,双手握着手机,拇指一滑,已经点开了游戏。
“说好的不玩物丧志呢?这还上班呢!”穆木瞪了瞪眼,转头拿起自己装着粉红色樱花外壳的手机,左脚往右脚上一搁,在椅子上斜扭了下,“哼,老师带头,那我也玩。”
点开图标,屏幕一闪,短暂地出现了游戏公司的图标。
李冬行还没走开,一眼瞧见那图案,愣了。
这是武晓菁他们公司的游戏。
整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程言到哪都拿着手机,第二天清早一起床,李冬行就见程言穿着昨天的衣服往杯子里倒了往常数量三倍的茶叶。
“早啊。”程言红着眼睛冲李冬行举了举杯子,往喉咙里猛灌一口,苦得脸皱了两秒。
手机被他扔在饭桌上,黑着屏,总算不再是那游戏的界面。
李冬行走过去,一边在微波炉里热了俩白切馒头,一边问程言:“师兄找出游戏里的信息了?”
程言边龇牙咧嘴地喝茶边说:“打开两分钟就找到了。”
李冬行诧然不已:“那这一整夜?”
程言幽幽看他一眼:“通关。”
到了学校,程言见到穆木,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举到她面前,一句话没说,就是故意点开通关页面,用两根手指拎着,耀武扬威地晃了好几下,等心满意足地收获穆木的一声不甘咆哮,他收了手机,干脆利落地把游戏彻底删了,昂首阔步晃进办公室。
穆木抓狂:“他几岁啊?”
李冬行眨眨眼:“二十七?”
穆木:“……”
一个睚眦必报,一个装傻充愣,她今天也很想打包丢掉这两个师弟。
还好那俩被嫌弃的给了她一个耳根清净。上午程言带着李冬行在生物楼做实验,一夜未睡的恶果十分明显,再浓的茶水都没能让程言打起精神,他总是算着数据就出了神,全靠李冬行一旁救场。
李冬行没忍住,问他是否需要回去休息,被程言摆手拒绝。
“得,正好别干活了。”他按了按眉心,“去给武晓菁打个电话,让她中午有空就过来一趟,今天我们就把这事结了。”
生物楼的这一层实验室里时常做人类被试的相关研究,因此在磁共振扫描室边上还有一间更衣室。更衣室连着办公室,里面放着一张医院诊室里常见的窄床,供平时来实验室的被试休息。没有被试的时候,这间更衣室连带着外面的办公室都会归租用实验室的老师临时所有,偶尔也有些老师会来更衣室里睡个午觉。
程言走进更衣室,换了张消过毒的干净床单,却没躺上去的意思。
他对李冬行一伸手:“把上次我让你去买的那东西拿过来。”
李冬行依言跑了趟小红楼。
程言从师弟带来的袋子里取出东西,挂上他刚在更衣室门梁上固定好的挂钩。
更衣室的门是稍稍打开的,李冬行进来的时候,外面办公室的门也没关好。空气对流下,室内微风拂动,没一会耳边就多了串窸窸窣窣的金属相击声。
那声音轻而细碎,清脆极了,宛如秋风中的一地虫鸣,不仔细分辨的话未必能引人注意。
这正来自程言挂上去的那串风铃。
风铃是由七根筷子粗细、长短不一银色金属棒组成,总体也就一个巴掌的大小,挂在更衣室门梁上并不显眼,此刻正在风中微微摇曳。
“和武晓菁他们那间休息室里的有些差别。”程言退后一步,摸着下巴比较了番,“不过应该能凑凑数。”
李冬行愣头愣脑地来了句:“那里也有风铃?”
“你没注意?就挂在窗帘边上。”程言皱着眉瞧他一眼,颇有几分奇怪,不过目光又很快回到风铃上,“就是那一个别致得多,肯定不是小商品市场能买来的大路货。”
程言是没什么责怪的意思,可李冬行听了还是有些惭愧,默默低了头。
常听说某些心绪能叫人盲目,而今想想说不定还能塞听。他昨天在休息室里,光顾着躺在膝上的那个人,根本就是魂不守舍,别说这细细的风铃声,就算耳边来个管弦乐队,说不定都震不醒他。
事是他找来的,他居然还在节骨眼上开起了小差,心思入了旁门左道,简直双重意义上的对不起师兄。
程言没读心的本事,听不见李冬行这点痛心疾首,他抚了抚手掌,大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意思,招招手把李冬行叫出去,下楼等武晓菁。
就算武晓菁没太把这当回事,她到底还是答应来了。连李冬行都瞧得出来,她的态度比最早时候要敷衍了许多,而且精神也更差了些。虽说还是穿着得体化着妆,可脸上的一层厚粉都遮不住她的憔悴。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不消仔细看都能发现充满了红血丝,比起一夜没睡的程言都要严重,大约是连日来都没怎么好好睡觉。
李冬行看在眼里,还是有些不忍,踟蹰着想先开口劝说几句,就见程言暗暗摆手。
程言直接说明意图,把武晓菁请入休息室,对她说,请在这里尽量睡上一觉。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要求,武晓菁一脸莫名其妙。
“武小姐,您答应了我,要让我做完这个实验。”程言笑笑说,“这是实验的最后一环。对了,这里离你们公司足够远。您不必担心……那个,可以安心睡上一觉了。”
他说完就帮忙关上了更衣室的灯,将门阖上却没有锁紧,自己退到办公室里默默等着。
李冬行站在他边上,压低声音问:“师兄,她睡得着么?”
程言:“我一晚上没睡,现在站着都想闭眼。她又几个晚上没睡了?这里理论上能远离孟敏的骚扰,心里的弦一松,要能忍住也不容易。”
他双手抱胸站着,脚跟微微一点一点,说着脑袋就有些低下去。
李冬行以为程言真会站着睡着,脑子里又开始天人交战,总有个声音怂恿着他,如果程言当真困得站不稳,他应该上前一步把人提前搂住……
师兄的腰,看着真的蛮细的。
“多偶像剧啊。”冷不丁的,梨梨来了一句。
李冬行脑补出了她一边吃薯片一边看视频的模样。
脑子里自带评论音轨当真有些好处,至少总能适时地叫停李冬行的想入非非。
程言明显没真睡着,大约过了十分钟,他抬起左手,冲着李冬行轻轻打了个响指。
李冬行得令,按照商量好的计划,蹑手蹑脚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把门推开了。
一阵风穿堂而过,连他们都能感觉到。
紧跟着,风铃声响了起来。
“是时候了……差不多该来了。”程言紧紧盯着半掩着的更衣室门口,小声说。
明明隐约猜得到这个实验的意图,李冬行还是觉得后颈一凉,就仿佛他们打开的门,真的让什么东西溜进来了一样。
清脆的声音一阵一阵的,回旋在更衣室和办公室里。
当真的开始注意一样东西,就会发现它越来越明显。李冬行大睁着眼心想,风铃声这么大,他当时是要有多迟钝,才能连这声音都没听到?
正在这时,更衣室里传来一声尖叫。
里面的人像是突然惊醒,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咣当好几声才摸到门把手,跌跌撞撞推开门。
“她来了……她又来了!”武晓菁叫得声嘶力竭,几乎扑倒在地上,可还在不停往外爬,像是对更衣室里那一小片黑暗里藏着的东西怀有莫大恐惧。
程言连忙上前几步,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不要啊,不要来找我!”武晓菁双手捂着耳朵,一个劲地摇头,双眼通红,脸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妆容糊了大片,黑漆漆的眼线衬着本就泛青的眼眶,分外可怖。
程言握紧她的胳膊,沉声问:“是孟敏么?你是不是又梦见了孟敏?”
一听见孟敏这个名字,武晓菁像是暂时回了魂,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涂着桃红甲油的指甲深深抠进程言小臂,嘶声说:“是你……是你把她找来的……你故意折磨我……是你!是你对不对?”
她尖叫着摇晃程言的手,哪里还有往日的半点风度。程言刚想说什么,就见李冬行抢了上来,按住武晓菁的肩膀,逼着她松开程言,跟老鹰提小鸡似的,硬生生把人半拉半拖到一旁座位上。
“武小姐,你醒醒。”李冬行半跪在她跟前,用与动作不相符的柔和语气说,“孟小姐她不在这里。这只是一个梦,噩梦而已。你已经醒了。”
他双手牢牢按着武晓菁的双手,同时抬头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
武晓菁终于止住了哆嗦。
她的目光慢慢有了焦点,先看了眼李冬行,又看了眼程言,从李冬行的掌下抽出颤抖着的双手,盖住了一片斑驳的脸庞。
“对不起……”过了好久她才说,“我不该这样的。”
程言给她递了包纸巾,皱皱眉说:“我也有责任。你说的没错,这个梦,正是实验的一部分。”
只是他也没想到武晓菁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武晓菁接过纸巾,安安静静地擦了擦脸颊,除了晕了的妆补不回来,她总算又找回了往日的五六分优雅从容。
“所以说,是程老师让我梦见了阿敏?”她的嗓音还是微微沙哑,但努力微笑了下,“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做到的?”
程言倚在更衣室门口,将那半掩的门一把推开,指了指门梁上的风铃。
他说:“不是我让你做的梦,是它。”
武晓菁微微睁大了眼,喃喃说:“风铃……阿敏的风铃?不,不是的,这个不一样。”
“对,和你们休息室里挂的那个不一样。”程言接口说,“风铃是让你们所有人梦见孟敏的诱因。人们往往以为自己在做梦的时候是无意识的,其实则不然。有许多研究表明,人在进入快速眼动睡眠的时候,感知觉皮层仍是相当活跃的。也就是说,睡着的人至少仍能听见大部分外界的声音。如果声音够轻,虽然不至于醒过来,但仍然会刺激到人的大脑,进一步影响梦境内容。”
李冬行似有所悟:“就像出海的人做梦也常常梦见海洋。”
程言点点头说:“对。在睡眠状态下,人们很容易就会把一些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画面关联起来,相当于无意识调取出了一部分联想记忆,在你梦境的舞台上播出。就像我师弟说的,人在海上的时候,梦里也常常有海,这是因为船上的摇晃感、耳边的波浪声,共同营造出了一个知觉环境,从而引导了做梦的内容。而在这里,风铃,就是让你们想起孟敏的关键。
武晓菁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重复了遍:“风铃……”
程言:“是的,风铃。当我第一次听说你们总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做相似内容的梦时,我就猜想,可能是你们休息室里有一样东西起到了作用。”
武晓菁喃喃说:“所以你说要来我们休息室里做实验。”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昨天我在你们休息室里睡了一个小时,其实几乎没怎么睡着。因为那声音实在是太吵了。”程言抱怨似的瞥了眼被他自己挂上去的风铃,“但我猜,风铃声恰好能起到一个启动的作用。首先,对熟悉它的人来说,未必会像我一样觉得吵。而表面的忽视并不意味着真的没有听见。你们一听见风铃声,潜意识就会想起孟敏。而你们挂在休息室里的风铃,每天中午都会被气流影响发出声音,正是这东西启动了你们的梦境,让你们在午休时候不停梦见孟敏。潜意识的力量太过强大,你们每个人都无法抗拒,哪怕再不愿意梦见她,她都还是会准时出现。”
武晓菁怔了好久。
“我……我不能说我全听明白了。”她抬起头,第一次直视了那抹摇摆的银光,“但是,阿敏生前的确特别喜欢风铃声。”
☆、诡梦(十一)
“喜欢到连策划的手游背景音乐用的都是风铃?”程言问。
武晓菁一愣,表情出现一瞬间的空白,随后点了下头,涩声问:“你……玩过我们的游戏了?”
“恩。”程言点头,“我猜到风铃可能和孟敏有关,回来就玩了下你们公司新出的游戏。如果风铃声会让你们全部门的同事不约而同想起孟敏,这一定是出于某个非私人的原因,而且必然经过多次反复的强化。算算时间,孟敏辞职是在你们完成新游戏的策划之后,那么最逻辑的解释就是,她把风铃这个元素运用在了工作项目中。”
武晓菁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是,选择风铃作为背景音乐正是阿敏提议的。因为她说……这给了她灵感。”
程言:“不错的灵感。”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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