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寒山道不通 作者:七世有幸
正文 第12节
寒山道不通 作者:七世有幸
第12节
舒容予全身不由自主地打着颤,也不知有没有听见。顾泽托起他的手腕,引着他握住自己的那东西,分出一只手将软管套了上去。
“来,放松,就像平时那样。”
舒容予的一半意识苦苦挣扎在晕眩的漩涡,另一半却知道自己正像幼儿般被照顾着,做着最没有尊严的事情。浓黑的记忆没顶而来,现实与虚妄混作一团。下腹的鼓胀感越来越强烈,他咬紧了牙关。
“没关系的……”耳畔诱哄的声音失了真,不知与谁的交叠到一起。舒容予突然慌乱得无以复加,脱口而出:“小顾——”
这一声唤得喑哑低柔,仿佛掺杂着无数情绪,说是撩拨都不为过。在如此暧昧的情形下被叫到名字,顾泽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口中却若无其事地低笑了一下:“是我,前辈。你今晚叫了我很多次了。”
他放开舒容予的手腕,掌心落在舒容予的小腹上微微按揉,口中发出不间断的嘘声。舒容予早已濒临极限,根本经不起这般折腾,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顾泽隔着软管轻轻一捏,舒容予浑身猛一哆嗦,终于汩汩而出。
顾泽一低头,唇瓣若即若离地拂过舒容予潮湿的眼角。
“辛苦了。”
☆、交换(已修)
喂舒容予服下药后,顾泽将头枕在臂弯里,下一秒就睡死了过去。
再一睁眼,已经天光大亮了。
顾泽暗喊着糟糕跳起来,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身上还穿着昨晚东晓借来的衣服,看来只能顶着这身行头去上班了。舒容予的事务所很可能还不知情,必须帮他去请假。自己不在的时候,得尽快找个护工过来帮忙……
脑中飞快地转着这些念头,顾泽走出洗手间,才发现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季秋池正靠墙站着,脚边放着几只鼓鼓囊囊的袋子。见他走来,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说:“对不起,我今天一早看到网上的传言,打电话去问见面会主办方,才知道……”她转头看了一眼熟睡着的舒容予,“昨晚辛苦你了。”
顾泽摇摇头:“应该的。”
季秋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边我来照料,你去工作吧。《隙之华》那边已经打点过了,本周停播,后面的工作根据舒容予的情况再议。”
“明白了。”顾泽从未觉得原作者大人的特权这么好用过,“谢谢你。”
因为严重睡眠不足,顾泽这一整天都过得昏昏沉沉。走路像踩在云絮上,无论干什么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思绪一个劲地滑向舒容予。强撑着捱过了一天,他回家去冲了个澡,又往医院赶去。
还没走到舒容予的病房,就看到紧闭的房门前站着一个人。顾泽脚下一顿:“……东医生?”
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转过头来,略带尴尬地笑了笑:“顾先生,现在可能不太方便进去。”
顾泽心中一紧:“怎么了?”
“呃,舒先生和看护他的那位女士,就某个问题有些争论。”
隔着一扇房门依稀能听到季秋池的声音,语调激烈,显得怒火熊熊。而舒容予似乎一直沉默不语。
这两个人——是在吵架?
“发生什么事了?”顾泽问。
“我也不太清楚。刚才我过来关心一下舒先生的情况,没想到他一开口,居然是询问出院的手续。”东晓解释道,“然后他旁边那位女士就显得很生气。我觉得这种谈话不方便加入,就先退出来了。”
“他有没有提到原因?”
“没有。”
“我明白了。”顾泽觉得太阳穴开始突突作痛,“十分抱歉,让你面对这些。”
“哪里哪里。”医生顿了顿,“容我多嘴说一句,骨裂不是小伤,手术过后切忌随便移动。无论是什么原因,拿健康做赌注总是不应该的……”
“的确不应该。”
东晓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你劝劝舒先生吧。我还有工作,先告辞了,改天再来探望。”
送走了医生,顾泽独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仍不断传出模糊的争执声。女人的话语间隙偶尔有几次停顿,大概是舒容予在回应,却听不见实际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房门毫无预兆地砰然打开了。快步走出的季秋池差一点撞上顾泽,却及时刹住了脚步。
女人显然没料到外面有人,惊异之后,才慢慢收起了脸上残留的愠色:“我失陪一下,你进去吧。”
病房里异常安静。昨天还空荡荡的房间已经被生活用品充实了起来,墙角的桌上摆满了绘画用具和未完成的画稿。季秋池俨然已经把这里变成了临时工作间。
舒容予靠着两只枕头半坐在床上,垂着眼睛若有所思。虽然依旧脸色苍白,但看上去已经比昨晚好了很多。听见脚步声,他抬起眼微笑了一下:“小顾。”
顾泽走到床边坐下:“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烧也退了。”
“那就好。”
舒容予突然困难地直起身。顾泽赶忙伸手扶住他:“你想做什么,说一声就行了。”
舒容予摇摇头:“虽然现在说谢谢没有任何用处……”
顾泽的手还搭在他的背上,闻言微微一僵。
“谢谢你。”舒容予声音极轻,语气却极郑重,“我的命是你给的。”
顾泽默然几秒,将舒容予身后的枕头放平,扶着他躺了回去:“不用在意。”
如此近的距离下,两人呼吸相闻。舒容予仰头注视着顾泽眼下的青晕:“你从昨天开始都没有机会好好休息吧?今晚就早些回家去睡觉……”
“我留下来陪着你。”
“不必担心这里,我自己能——”
“能办好出院手续,趁夜走掉?”
舒容予愣怔地看着对方。
顾泽刚刚抢白了一句,神色却很是平静:“前辈总是在赶我走呢。”
“不是……”
“其实仔细想来,这是我的错。那时候向你保证过不会再来打扰,后来却一直没有好好遵循,对不起。如果我的存在对你造成了困扰,我会尽量退出你的视线的。”
舒容予脸色一白,一瞬间露出了近乎悲哀的神情。
顾泽若有所盼地停了停,却终究没有等到任何回答。
太阳穴有如针扎,痛楚顺着神经渐渐地蔓延。“但是作为交换,既然你的命是我给的,我是否有权请你对它多一点珍惜?”
他站起身来,替舒容予盖好被子。“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不要再让自己生病。如果要我眼睁睁看着,也未免……太残忍。”
☆、对饮(已修)
季秋池站在门外走廊上,就着白炽灯光检查指甲。
顾泽合上门走到她面前:“季前辈,我先回去了。”
季秋池盯着自己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指甲,闻言勾了勾嘴角:“他把你赶出来了?”
“算是吧。”
“你还会过来吗?”
“大概……”顾泽微微苦笑,“大概不会了。”
“哈,”她十分刻薄地笑了一声,“终于。”
这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顾泽暗叹了一声。他这会儿太累了,没力气玩猜谜游戏。“你和前辈怎么吵架了?”
“吵架?谁有本事跟那家伙吵起来?”
顾泽眨眨眼,换了个说法:“你在生他的气?”
“已经消气了。”季秋池冷笑,“一个人自己要找死,旁人何必白费力气。”
突如其来的沉默。
季秋池抬眼,看了看顾泽的表情,像要控制自己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还没吃过晚饭吧?”她转身,“走吧。——别管那家伙死活。”
他们在医院附近的一家餐厅坐了下来。季秋池慢条斯理地翻菜单,顾泽隔着桌子看了她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歉,你在这里慢慢吃,我先回医院一趟行吗?”
“为什么?”
“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季秋池困惑地盯着他,随即恍然大悟:“你不会把我刚才的话当真了,担心他趁我们不在跑去跳楼吧?”她笑了起来,“放心,他能不能挪到窗边还是个问题。”
顾泽没有笑。服务员端来两杯清茶,水面晃荡不定,碾碎了灯光的倒影。思忖良久,他慢慢地说:“前辈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置自己于险境了。”
他端起茶杯一圈圈地摇晃:“上一次,我亲眼看见他在雷雨中用手机接电话,走过马路的时候也完全不看有没有车,差一点点就被撞上了。你知道死里逃生之后他做了什么吗?他还在接电话。”顾泽无意识地攥紧了握着茶杯的手,“这一次,所有人都在往出口挤,他不可能不知道那种情况下摔倒的后果,却还是回头向后看了。作为一个成年人,连最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也未免太不寻常了吧?”
餐厅里的乐声轻描淡写地漂浮着。
“或许是我想多了,但我总觉得,前辈并不是——”
季秋池扬起眉。
顾泽觉得嗓子有些发紧。“并不是那么——”
“并不是那么执着于活着?”季秋池接口道。
尽管这个猜测已经在脑海中盘桓许久,但听见别人真真切切地说出来,顾泽仍旧感到悚然。
他像要回避这个问题般闭了闭眼:“我还记得你告诫过我,半年之内不要离前辈太近。虽然不明白这个时限的意义,但我知道前辈身后一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哪怕是像我这样远远地看着,都能感受到他快要被那些东西压垮了。想必你也早就察觉了,我一直在试图靠近他,想让他对我敞开心扉,让他允许我替他分担。但是最近……”
“终于撑不下去了?”
顾泽摇摇头:“比那个更严重。我开始怀疑,这种贸然接近是不是只会让前辈更难过。如果我也成了他痛苦的来源之一,我将绝对无法原谅自己。或许当时就该听你的,离他远一些。”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对面的女人动容了。
这时服务员走了过来,季秋池低下头去点单。再抬头时,她嘲讽似的一笑:“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一切远比你想象的简单?或许容予只是厌烦你的纠缠不休,或许他只有在看见你时心情不好?或许他作为同事与长辈,不方便直接赶你走?或许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她倾身直视着顾泽的双眼,“如果是那样,你该怎么办?”
顾泽无声地叹了口气:“我曾经对你说过,刚出场时的薛还很幼稚。其实那个论断是错误的。”
这突兀的转折让女人皱起了眉:“什么?”
“自幼流浪街头的孤儿,饱尝了人世冷暖,没有资格保持幼稚。他会比任何人更敏锐地察觉到危险,会从人群中分辨出值得信任的对象。失去了师父,薛理应留在那座小镇上寻找凶手,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还太弱小。所以他逃离了小镇,转而加入军队,默默储蓄着力量。也正是这十年的阔别,让他永远失去了第一时间探明真相的机会。久远的记忆变得模糊,残留的证据被时间抹去,当时的恨意与恐惧却在胸膛里慢慢地发酵……”
季秋池的眉头越皱越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薛依旧不认为欧尔维是杀害师父的人。”顾泽笑了笑,“他找不到任何凭据或理由,但在内心深处,他是信任欧尔维的。”
“你在向我这个原作者解释薛的心理活动?”
“我就是薛。”顾泽平静地回应道。
女人怔了怔,看上去像是莫名其妙,又像是理解了他。
“‘分析他的处境,模拟他的感受,揣摩他的想法,与他合二为一。除了你,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可以赋予他生命。’前辈是这样对我说的。作为声优,前辈实在很难被超越了,不是吗?
“我们读懂一个人,然后在万千声音中找到属于他的那一种。或者反过来,我们听懂一个声音,然后走进它的主人的内心。
“你刚才并没有生气,你只是伤心。”
季秋池缄默不语。
“昨天晚上,前辈发着高烧的时候,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原以为他会叫别人,但他没有。那是我的名字。”顾泽忽有感怀似的一笑,“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很奇怪的……”
餐厅的乐声兀自叮咚作响。
服务员端来了餐盘,以及几瓶啤酒。季秋池在顾泽意外的目光中倒满了两杯酒:“你不是负责送人回家吗?过会送我回医院。”
顾泽咧嘴笑了起来:“干杯。”
季秋池当真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擦了擦嘴角。
“小顾,你说你喜欢容予,可你到底知道他的什么呢?”她问,“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是喜欢上他的哪一点了?”
“如果我说是声音,你会觉得好笑吗?”
“会。”季秋池毫不留情地说。
顾泽不以为意地笑笑,举起瓶子替她倒酒:“我念高中的那几年,前辈的声音简直无处不在。不了解他的人如果单听那把声线,大概会觉得他是个——俊美、风流,甚至还有点恃才傲物的人吧?越是靠近他,才越发现那些猜测通通都错了。不仅如此,前辈平常说话的声音也相当普通。
“但是,该怎么说呢?抱着那样的错误印象生活太久以后,我在潜意识里总会认为,那种人格其实是存在于前辈体内某处的。与其说他用声音演绎着与自己迥异的个性,不如说声音也是他真实的一部分,而且,说不定是最珍贵的一部分。你尽管笑吧。”
她果然闷笑起来:“我真是服了你了。”
她举起杯子再次一饮而尽:“孩子,你把舒容予想象得太美好了,总有一天会失望的。”
顾泽没有接话。季秋池也并未等他开口:“我刚认识容予的时候,在知道他的取向之前,还多少对他有点动心。”她自嘲地轻笑,“高中女生对于那种类型的男孩子,很难有抵抗力。他那时候就闷声不响的,但还没有到现在这个地步。再加上长得清秀,气质优雅,又会弹钢琴……”
“前辈会弹钢琴这件事很出名吗?”
“哈哈。你以为你们那部耽美剧背景音乐里的钢琴都是谁弹的?”
顾泽这次是真的吃了一惊:“难道是前辈?”
“当然是他。故事是关于钢琴家的,配乐不可能随便糊弄。找别的音乐家来伴奏,或是买下别人的版权,制作组的开销会很大。反正容予会弹,他们何乐而不为。”
“可是,”顾泽张口结舌,“可是见面会上,他明明说自己只会一点——”
“舒容予的话你也信?”
“……”顾泽想起舒容予说他从未骗过自己,但转念一想,见面会上的那句话确实不是对自己说的。
“从小就是这样,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喜欢什么,害怕什么,从来不让人知道。”季秋池已经喝得面泛红晕,边说边苦笑着,“刚认识的时候还显得很吸引人,时间长了谁还受得了一直猜他。你说他本性中还存在另外一面,或许真是那样。但是一个人将自我掩藏得太久,恐怕连他本人都遗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你问他想要什么,他不知道。你问他想不想活下去,他也不知道。如果一层层地揭开他的面具,最底下很可能早已空空如也……难以置信吧,这些年舒容予就是这样过来的。”
季秋池喝了很多酒,但最终没有放任自己醉倒。
顾泽将她送到医院门口,两人道了别。顾泽转身沿着夜色渐沉的街道信步走着,晚风里已经带上了初秋的凉意。
脑袋依旧因为女人刚才说的最后一段话而微微晕眩。
“在这世界上,只有两件事舒容予到死都不会忘记。他必须服从某个人的指令;他也一定要配音。后来他又多了一件确定的事情。”
“是什么?”
“是你。”
……
“他从未怀疑过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声优,他坚信你会超越他。在你不曾察觉,甚至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时候,我却看得很清楚。那个人在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所有失落的梦想寄托到你身上。所以,无论未来如何,你要向我发一个誓。
“你永远、永远都不会勉强他做任何事。”
“我当然不会。”
“你发誓。”
大约是幻觉,他看到说着这句话的女人好像快要哭了。
“我发誓。”
☆、论战(已修)
舒容予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似乎从顾泽离去之后就没换过姿势。站在门口看去,连胸膛起伏都不可见。
季秋池走到床前,伸手一搭他的颈动脉,还活着。她将打包的饭菜往床头一搁:“起来吃饭。”
……
“说话啊。”
……
季秋池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腾地冒了出来:“你不是如愿以偿地撵走了他吗?现在摆出这副样子给我看,能有什么用?”
……
“懦夫。有一天你死在那家伙手上,我绝不会掉眼泪。”
……
“不吃就算了,又不是我挨饿。”她转了个身,自顾自地坐到桌前摊开画稿,埋头干起活来。
《隙之华》不可能一直停播下去。为了将欧尔维出场的那一集尽量向后推,制作组同意插播一个特别篇,主人公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主角麋鹿。季秋池本人就不欣赏麋鹿温吞的性格,因此在漫画里给她的戏份很少。现在要为她提升人气,一时间怎么都找不到灵感,而交稿期限却一天天地逼近了。
涂涂改改间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待到终于开始勾线,才发觉夜已深沉。季秋池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回头望了一眼。男人双眸紧闭,像是睡着了,旁边的饭菜仍旧未动。
她叹了口气,起身关了灯。
冷清的光辉穿帘而过,月上中天。医院里万籁俱寂,只有远处传来几声婴儿的号哭。那充满生命力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死亡笼罩之地,微弱地叩问着庄严的黑暗,最终湮灭无迹。
季秋池趴在桌上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手臂被枕得酸麻,她迷迷糊糊地换了个姿势。
隔着一室幽冥般的寂静,男人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微微痉挛着。他更加用力地咬紧牙关,泪水濡湿了枕头,留下天亮前便会消失的印记。
一星期后,关于地震的讨论已经蔓延了互联网上大大小小的角落。
震幅不大,又没有造成重大损失,按理不可能成为热门话题。然而牵扯上那场被迫打断的声优见面会,各种声音就层出不穷了。
首先是声优们与粉丝互报平安,各家应援团在确认本命没事后欢呼庆祝。
接着惊闻舒容予出事,一时间哀叹与慰问齐飞。五花八门的礼物淹没了舒容予的事务所,任何可能被舒容予看到的地方都贴满了赠图。对于粉丝而言,这样做与其说是希望得到偶像的注意,不如说是为了摆脱只能远远旁观的无力感。
他们没有等到回应。
那个虽然无趣,但至少会定期通报近况、回复粉丝的主页,这次彻底消了音。只有事务所用公事公办的语调表示舒容予并无大碍,感谢诸位的关心。
几天之后,讨论中出现了不和谐音。
“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直到事后看到大家留言与照片才确定,绊倒了我的真的是舒先生。我们上面又压了两个人,再之后好像还有人踩着我们跑过去了。那个时候,我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话就是:要死在这里了。我晕了过去,但很快又清醒过来,感觉到有人在推我的身体,我还以为得救了……
“没想到,那个人仅仅是把我推到一边,然后抱起被压在最下面的舒先生,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现在看过照片之后我记起来了,那个人肯定是顾先生。
“唉,你们这些安然无恙的人,当然可以像看风景一样地欣赏顾先生的公主抱。但是你们绝对无法想象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远去的心情。在那一瞬间,他救了一个人,就像是对剩下的人判了死刑。
“我和另外两个女孩全身多处骨折,躺在原地等了很久,终于有人进来把我们搬上了救护车。尽管我们都没有死,但一想到当时有可能是更严重的地震,而我们有可能死在那里,我就止不住地后怕。现在心情很复杂,理智告诉我顾先生没有义务帮我们,但情感上,我再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喜欢他了。
“把这些发上来,我没指望得到理解或同情,仅仅是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就这样吧。”
这一段发在某知名论坛的记述,很快演变成了一场暴雨般的道德论战。
除了极少数人安慰发帖者,“人家凭什么要救你”成了主要论调。
“那种情况下人的本能反应就是逃生,假设楼主你自己看到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倒下,你会想到去帮他/她吗?”
“楼主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顾大救前辈是因为他认识他,说句难听的,就算是前辈都不值得他冒着生命危险去搭救。更何况是连见都没见过的你。”
“楼主求照”
“太把自己当回事+1”
“小朋友,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
“我不是声优粉,但看了一下大家的回忆录,顾先生在地震发生时还想得到指挥大家冷静撤离,那已经超出了他的责任范畴,值得尊敬。至于现场营救,普通人本来就没这个义务。”
“太把自己当回事+2。你只付了门票钱,没付保镖费。”
“脑残萝莉什么的最讨厌了”
“楼主求照”
“顾大果然很帅啊!一秒钟变脑残粉不解释!!!公主抱美哭了!”
“简直是薛的翻版啊啊啊跪求薛欧尔维公主抱图!”
“太把自己当回事+3,楼主与其责问别人为什么不救你,不如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要倒下ww”
“求图的,不客气。[图]”
“啊啊啊啊啊求上色版!!!!!”
……
越来越一边倒的局势,终于惹怒了一些人。
“‘反省自己为什么要倒下’?说这话的人你一定没有经历过踩踏事件吧!谁会傻到故意找死?楼主说她是被舒先生绊倒的,最先倒下的是舒先生,你这话要说也应该对舒先生说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连累这么多的人。”
“我怎么觉得楼上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管怎么说,楼主并没有做错什么,你要是挂在悬崖边就要掉下去了,会不会向人求救?如果对方没有救你,你会不会难过?不救人也就算了,谁的命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但是顾泽至少可以在逃出去之后找人去救里面的姑娘,可他连这都没有做。”
“楼主,叔叔来救你,跟叔叔走吧。”
“上面那位你偷换概念,挂在悬崖边不仅是楼主,还有顾大自己。还有出来之后找人,或许你是个奇才,在那么混乱的情境中还能冷静沉着面面俱到,但顾大只是个声优。”
“楼主倒还没什么,有些脑残粉真讨厌,一口一个大人的真恶心~”
“人命关天的事情也可以忘?正常人的智商都应该记得住吧,认为正常人记不住的,你才是个奇才”
“说记得住的那位,那你去试试看。”
“呵呵,一秒钟转路人了”
“要上色版的,不客气。[图]”
“啊啊啊啊啊求转载授权!!!”
无论事态如何发展,只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顾泽的关注度爆棚了。这次飞跃之壮观,几乎赶超了《隙之华》开播的效果。如果单论知名度,此时的顾泽已经足以跻身一线声优的行列,与那些声名远扬的大牌们一较高下了。
与此同时爆红的,还有一组照片。
舒容予躺在广场的空地上,身上盖着一件t恤;而赤裸着上身的顾泽半跪在他身旁,满脸心急如焚的关切。
再加上之前的种种传闻,顾泽与舒容予俨然成了公认的官配。素来与此类事情绝缘的舒容予终于被推到了八卦的风口浪尖。《隙之华》的剧组乐见其成,顺势推出了许多薛与欧尔维的周边。
这些变化传入此时的顾泽的耳中,就像遥远海岸上浪花的回音。
“东医生。”
医院走廊里,被叫住的年轻医生回过头来,露出惊讶的表情:“顾先生?啊,如果你是来看望舒先生的话,他已经——”
“出院了。”顾泽笑了笑,“不,我是来找你的。”
他保证退出舒容予的视线,便果然没有再来过。只从季秋池的口中听说,舒容予五天之后就出院回家静养了。
顾泽将手中的便笺纸递过去:“我今天碰到梅子了。”
精美的便笺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
“to东先生:祝一切顺利!——梅子”
底下粘着一张梅子的签名照。
东晓那张精英的脸有一瞬间的崩塌,下一秒又拉回了原状。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便笺:“太感谢你了。以后有什么地方需要我,请尽管吩咐。”
“事实上,我正好有件事要拜托你。”顾泽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
“事务所最近要出一套声优s角色的宣传照,我想s一个医生,但网上找到的s服不是样式奇怪,就是不合尺码。方便的话,能不能借你的白大褂回去量一下尺寸,仿制一件?”
“顾先生真是敬业呢。”东晓考虑了一下,“你拍照只需要一天吧?”
“是的。”
“那样的话,直接穿我的去拍也可以哟。我还有另外一件换洗的,你哪一天要拍照,来我这里取就行了。”
“那太好了,谢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客气。”东晓不疑有他地笑道。
☆、相对(已修)
顾泽拎着纸袋走出医院,须臾又进了另一家医院的大门。
从一星期前开始,他每一天都会来这里,四处闲逛着思考一些问题。医院刺鼻的空气里混杂着病痛、恐惧与警醒的味道,有助于集中精神。在逛遍了建筑物的每一个楼层、看遍了医生护士胸前的名牌之后,顾泽也想通了不少事情。
——前辈,今天就别去医院了吧?
——要去的。
——他必须服从某个人的指令。
——至少半年之内,不要离他太近。舒容予会很痛苦,而你会很危险。
夕阳西下,年轻人依旧站在窗边低头玩着手机,逆光的身形凝成了一道清俊的剪影。问询处值班的小护士收回频频向窗边飞去的眼神,下班回家了。值夜班的是个无精打采的男护士,一坐下来就翻起了报纸。
顾泽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拎着纸袋走进了洗手间。
两分钟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从看报纸的男护士面前走过,一转身拐进了问询处旁边的走廊。
偌大的住院部,只有这条走廊是必须登记才能进入的。沿着走廊一共有九扇门,每一扇都紧闭着,如同一张张讳莫如深的嘴。门上也不像其它病房一样贴着患者的名字。
整理好身上的白大褂,又仔细正了正领带,顾泽作了一次深呼吸,抬手在第一扇房门上轻叩了两下。
门开了,一个护工模样的女人一脸狐疑地站在门口。越过她的肩头,能看见大号病床上躺着的目光呆滞的老人。
“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
女人一声不吭地关上了门。
顾泽转而走向第二间病房。这一次没有人应门。
第三间病房里是个干瘪的女人。
第四间是个正在呕吐的中年男子。顾泽盯着他多看了几眼,在心里划去了这个选项。
第五间、第六间和第七间都是老人。
第八扇房门打开时顾泽的心一沉:应门的竟然是个护士。口罩上方那双妆容精致的眼睛迷惑地看着他:“请问你是?”
不要慌乱,不要移开目光。你见过这个人。
顾泽直视着她,弯起眼睛微微一笑:“关护士,楼上的许医生好像有事找你。”
“啊,找我吗?”小护士脸色稍红地垂下眼,“麻、麻烦你特地跑一趟。”
“刚好顺路,不用客气。那我先走了。”顾泽笑着挥挥手。
“那个——”身后的小护士突然出声。顾泽努力维持着自然的表情回过头:“什么事?”
“请问你是哪个部门的医生呢?”她红着脸问。
四周仿佛寂静了一秒。
“我是心血管内科的。”顾泽指了指胸前的名牌,“不好意思,我有点赶时间……”
“啊,抱歉耽误你了。”她赶紧说。
“没关系。那么,下次见。”
顾泽沿着走廊原路返回,在洗手间里等了几分钟,又重新走向问询处。那男护士从报纸里抬起头,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顾泽目不斜视地拐进了走廊,直奔最后一扇门。
——后来方野死了,因为舒容予的缘故。舒容予从此再也不敢接近任何人。
——为什么当初死掉的人不是我呢。
——有能力捧红他们的人,多数也有能力除掉他们。而且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和警局这边也会有交情。懂我的意思吗?
懂我的意思吗?
……
脚步循着纷乱谜面的指向,一点一点地踏向那模糊的谜底。
“笃笃”。
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黢黑而平凡的面孔。
低低的诵经声流淌了出来,宛如冰冷的河水从心脏上蜿蜒而过,令人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栗。
接着他看见了那个男人。
四目相对,男人的唇边浮现出一丝微笑。
顾泽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
“对不起,我找错门了。”他若无其事地转身迈步,同时竖起耳朵凝神聆听。
幽灵般的诵经还在持续,身后迟迟不曾传来关门声,却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一人,两人,三人……
顾泽暗暗加快了步伐,转出走廊,穿过门厅,拐进空荡荡的楼梯间。背后的脚步声如跗骨之俎般不依不饶,渐渐迫近。
顾泽突然拔腿飞奔起来。数十级台阶从脚下一掠而过,眨眼间冲进底层的大厅,引得外面排着队的病患纷纷望来。顾泽足下不停,瞅准了人群的缝隙穿梭过去,却听见身后骤然响起一阵惨叫。他边跑边回头掠去一眼,正看见几道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割杂草般扔开挡路的患者,竟然完全不顾他们死活!
惊呼声此起彼伏,大厅里乍然乱成一团。顾泽一矮身隐蔽在惊惶逃窜的人丛间,借着掩护直奔大门而去,视野中却突然冒出一双手,猛地揪住了他的白大褂前襟。满脸怒容的中年男人冲他大吼:“你不是医生吗!为什么不管管事!”
顾泽情急之下用力一挣,这动作却愈发激怒了对方,男人死死揪着他大骂起来。那几道身影立即锁定了目标,闪电般向这边扑来,霎时间已经到了两人近前——
顾泽一记手刀狠狠地劈向男人的手肘,趁着对方吃痛松手之际抬腿一踹,登时将他踹飞出去,直直撞向追来的几人。
来不及去看身后的景象,他头也不回地冲出医院大门,在街道上发足狂奔了一大段,才想起车子在停车场里。此时回头无异于自投罗网,顾泽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死死摁住了一个快拨键。
彩铃声活蹦乱跳地响了起来。漫长得不见天日的等待。前面的路口闪起了黄灯,顾泽抢在最后几秒跳上了人行横道,身后传来一片刹车和鸣笛声。他一回头,不禁骇然——那几个人就在自己身后十步之遥,疯狗般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影子!
“喂?”手机中终于传出了人声。
“姐,”顾泽努力保持着声音的稳定,“姐夫在值班吗?”
“正在食堂吃饭,他就在我对面呢,什么事?”
“紧急情况,能不能来救我一命?”
“……你在开玩笑?”
“不是!!!”顾泽终于大喊。
“你个死声优!!!你在哪!”
“xx街,后面有人在追,甩不掉——现在拐到xx街上了——”
“接着说,不要停,”那头换成了沉稳的男声,“随时报告你的方位,往人多的地方跑,我马上就到。”
顾泽的体力已经逼近极限,胸腔仿佛即将炸裂,双腿变得越来越沉重。模糊的光影被甩向身后,他用力一眨眼,短暂恢复清晰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出租车标志牌的灯光。
顾泽当即伸手拦车,出租车在前面不远处靠边停了下来。顾泽几步奔去,手指还没碰到车门,便惊觉身后的人影倏然间近在咫尺,为首一人的指尖已经触上了自己的背脊!电光火石间他一个急转弯甩开了对方,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突然听见手机中传出指示:
“我在你前面的街角!”
顾泽觉得自己这会儿的速度可以破世界纪录。
一辆警车风驰电掣地驶来,一个急刹停在了街角。顾泽扑向后座的车门,与此同时,一身制服的男人降下车窗,探出了黑洞洞的枪口。
追来的几人身形一滞,顾泽趁着这一息之间的停顿打开车门跳了进去。警车轰然发动,顾泽探身抓住把手合上了车门,再一回头,只见那几道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注视着警车绝尘而去。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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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