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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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山道不通 作者:七世有幸

    正文 第11节

    寒山道不通 作者:七世有幸

    第11节

    “好说好说。”

    ……

    一环扣一环,才是完整的人生。几十年后回望,活过的体验过的,全是精彩的记忆。

    舒容予的笑容在嘴角停留不去:“我啊,一向运气很好。明明是这么普通的一个人,却能挤进z校,学到自己热爱的东西,还遇见了不少光芒万丈的人物。比如你和白夙,还有小顾。以后肯定还有更多的好运……

    “如果这样想,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陆云看着他,忽而咧嘴一笑,起身踢了踢腿:“天气预报好像说晚上会下雪。”

    “难怪这么冷。”舒容予跟着起身,潇洒地摆手,“走了,明天见。”

    他一路行去,风中全是死寂的干冷,嗅不出一丝回暖的味道,让人不禁怀疑严冬会不会了无止尽地延续下去。

    但希望往往便是在这般消磨殆尽时,被置之死地而后生。

    “因为万物都在变更……”

    ☆、惊变(已修)

    “对不起!”

    一见顾泽和舒容予回到后台,负责人就冲上来一个劲地鞠躬道歉。“我们还没弄清故障的原因,技术人员正在检查。给两位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没关系,不必在意。”顾泽说着飞快地脱了马甲——等一下舞台上灯光全开,被大瓦数照明烤着的人会非常热。舒容予同样脱下了西装,衬衫的下摆扯了出来,扣子从上松开两颗,整个人显得随意不少。两人没有时间对话,也有意无意地避免了眼神交流,各自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无线话筒,加入了已经等在门边的声优们的队列中。

    “诸位准备好了吗?”负责人将对讲机凑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外面的光线被缓缓调亮了。全体声优排成一列,一边在尖叫声里依次走进了明亮的灯光中,一边与观众们正式打起了招呼:

    “晚上好!”这是今晚兼任主持的席明。

    “晚——上——好——!”妹子们训练有素般异口同声地回应。

    “见到你们好高兴!”这是长相甜美的梅子。

    “呀——!”清一色的女声中混进了宅男们的声音。

    ……

    “之前的现场配音听得还开心吗?”

    “开心——!”

    “行动代码?”

    “ge723——!”

    “大家晚上好!”

    “前——辈——好——!”

    干脆利落,整齐划一。

    “……”跟在舒容予身后的顾泽下意识地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他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是脚步并不见停滞。

    来不及多想,最后一个入场的顾泽笑着举起话筒:“喜不喜欢《隙之华》!”

    “喜欢——!!!”观众们配合地拿出了最大音量。

    十三名声优在舞台上一字排开,光彩夺目。刚才休息室里围观着p图、爆着黄段子、扒着晚饭、高举着手机找信号的平凡男女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十三尊符合人们所有希冀的偶像。

    他们面带微笑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工作人员则搬着椅子小跑上来,一张张地摆在他们身后。席明不是第一次在见面会上当主持人了,掌控现场节奏这种事做来驾轻就熟。见气氛被逐渐炒热了,席明适时开口请众人就座,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节目企划,嘴边浮现出一丝恶趣味的笑意:“接下来要进入的第一个环节,我相信也是大家相当期待的一个环节。请看!”

    一片空白的大屏幕上伴着“叮”的一声效果音跳出一行大字:

    “关于声优们,你绝对想不到的一件事”

    “一上来就爆料啊?!”尽管提前知道了环节顺序,众人还是敬业地起哄。

    “嘿嘿嘿,一上来就爆料哦。”不知为何,顾泽觉得席明这一刻的诡异笑容是发自真心的。“事先请每位声优都写下来了一个同事不为人知的一件事,马上会出现在大屏幕上。”他看了一眼舞台边沿的提示屏幕,“我们来看第一条。”

    “叮”。

    “顾先生永远是聚会结束后送人回家的那一位”

    台上与台下一齐喷笑。

    “这条是谁写的?”席明问。

    “我。”一个跟顾泽同辈的年轻声优举手。顾泽跟他走得不算特别近,但彼此朋友圈子多有重叠,因此也算酒肉之交,“十次聚会里有八次,都是由顾先生把喝醉的人一个个地送回去的,已经快要变成传统了。”

    “为什么莫名地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忍不住吐槽的是谷田,“那小顾你岂不是每次都不能碰酒?”

    “也不是那样……”顾泽摸了摸鼻子,“我属于完全喝不醉的那种,一般到最后负责控制局面的都是最清醒的人吧?所以有时候会打车送他们回家。”

    “你是幼儿园园长吗?”席明毫不留情地继续吐槽。台下笑得更厉害了。“怎么办,这样的小顾让人好想欺负啊。”

    “但是绅士的顾先生也很有魅力嘛。”在他身边的女声优说,立即得到了几声附和。顾泽听着众人的议论,朝身边望去一眼。舒容予正看着自己,脸上是饶有兴味的笑,似乎完全融入了谈话的氛围中。

    又是这表情。两人独处的时候再也不会露出的表情。

    事到如今,顾泽已经不知道将两人若即若离地维系在一起的,是不是只剩下这一点工作关系。

    “好了,请看下一条。”即兴谈话告一段落时席明指挥道。

    “叮”。

    “每天都在被席明先生刷屏”

    “谁!是谁在揭穿我!”席明佯怒道。

    “啊,这是我写的。”梅子笑眯眯地招供,“每次有好玩的图片或者段子,席明先生永远是第一个转的。”

    “没错没错,刚才在休息室里席明还给我们看了一张图片呢。”有人立即联想到那一系列神一般的p图。

    “啊对,就是那几张。”

    众人心知肚明地笑了起来。台下的妹子被勾起了好奇心,抗议似的开始嚷嚷。但众人却默契地没有说下去,也没有谁刻意看向舒容予或者顾泽。在这行混久了,大家都是懂得把握分寸的人。

    “叮”。

    “梅子一紧张就会大声哼歌”

    “我写的,”顾泽在宅男们“好可爱”的呼声中笑道,“我也觉得握着拳哼着歌让自己镇定下来的梅子很可爱。”

    “梅子一般哼些什么歌?”席明问道。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好可爱!!!”宅男们继续打鸡血。

    音箱似乎不忍目睹宅男们的下限,猛地又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啸鸣声。

    席明尴尬地举起话筒:“喂喂?……真的十分抱歉,设备稍微出了点问题,技术人员正在维修。那么我们来看下一条——”他看向小屏幕,蓦地瞪大眼,“哇,这一条居然是关于舒先生的!”

    观众席一阵毫不掩饰的哗然。在这一环节听到舒容予的名字,仿佛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始终没怎么加入谈话的舒容予闻言倾了倾身:“我的?”

    也难怪连他本人都不相信。无论在什么场合情境下,从来没人爆出过关于舒容予的料,因为根本没人知道。席明被他一问,也有些底气不足,重新检查了一遍小屏幕:“没错,是你的。”

    众人愕然,一时间都找不到话说。舒容予几乎要转向身边的某人,临时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动作。

    顾泽写的是梅子的事。

    略显怪异的气氛里,谷田突然一笑:“舒容予的话,哪怕一点点小事都足以称为爆料吧?打个比方,我打赌你们甚至说不出舒容予平时喜欢吃什么。”

    “谷先生,莫非是你写的?”

    谷田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你是打算告诉我们舒先生的口味吗?”

    “……那种东西我也不知道。”

    哄堂大笑。

    “但是,”谷田在周围笑声中淡定地续道,“接下来的这一条绝对是独家爆料哦。”

    顾泽觉得自己的心跳在脱离控制地加快。一个自己在期盼谷田说出什么前所未闻的事,另一个自己在抗拒那即将出口的话语。毕竟仅凭他所知,舒容予身后绝不是可以愉快讨论的回忆。

    席明吊足了众人胃口,诡秘地一笑:“请看。”

    “叮”。

    如同跌入假想中的深渊却在半秒后软着陆,顾泽分不清那一瞬间空落落的感觉,是失望还是侥幸。

    “舒先生会弹钢琴”

    作为爆料当然是足够吸引人的一条八卦了。但也仅此而已。

    观众席上响起一片表达惊奇的“诶——”,随后是嗡嗡的议论声。出乎意料地,议论声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响,最后竟然演变成了起哄般的尖叫。

    这下连提供消息的谷田都是一脸茫然。思索了几秒,仍未弄明白台下反应为何如此激烈,他只得顺着原本的思路解释道:“其实这件事我也是最近突然想起来的。大概是七八年前吧,有个朋友过生日,去了一家当时很受欢迎的爵士酒吧。那酒吧正中间摆了一架三角钢琴,我们喝醉了玩真心话大冒险,舒容予输了就被寿星要求去弹琴。结果一群人刚靠近钢琴就被领班拦住了……”

    “不拦你们才奇怪吧!”

    “……然后我们围着领班死缠烂打地求了十分钟才拿到许可。”

    “谷先生我好像突然不认识你了。”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嘛。”谷田挥去浮云般一摆手,“重点是舒容予弹琴真的很有一手哦!可惜我这人喝醉以后记忆力基本为零,那以后又再没见他碰过钢琴,所以几乎完全忘了那回事。”

    “寿星是谁也不记得了吗?”席明问。

    谷田顿了顿,一耸肩:“还真不记得了。”

    顾泽在众人半真半假的嘲笑声里深深地看了谷田一眼。

    “舒先生呢?还记得谷先生说的事吗?”席明转向当事人。舒容予弯起眼一笑,一开口却是答非所问:“没有谷先生说得那么厉害,我真的只会一点点,当然不敢献丑了。”

    “哦——?那你会弹些什么曲子呢?”

    “不,真没几首……”

    “舒先生!”突然插口的是刚才在后台笑得最大声的一位女声优,“f大调第二钢琴协奏曲,会弹吗?”

    轰!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炸开了原本就已濒临沸腾的观众席,也炸醒了心存疑惑的众人。

    ——那部著名的耽美剧。顾泽与舒容予合作的耽美剧。钢琴家与调音师。

    这个玩笑开过头了,但底下那些激动得喊哑了嗓子的姑娘显然不会发现这一点。她们脑中正计划着把这段八卦迅速贴到全世界,甚至连衍生同人作品都打好了大纲。尼玛那故事完全就是照着这两位量身打造的啊啊啊啊啊!!!作者君你写的不是是回忆录啊啊啊啊啊!!!寿星是顾大吧,顾大你会调琴吧,你绝壁会调琴吧!!!前辈的高清素材太少了剪视频不够用怎么办!!!

    ……

    舒容予微笑着摇摇头:“那首太难了,不会。”

    一阵冷风吹过,扫下一地玻璃心。

    这种完全当做普通问题对待的态度……脑内大纲中的“健气攻禁欲受”瞬间被划去改成了“悲催攻冷感受”。

    好在共事已久的众人对于舒容予的反应原本就不抱指望,此时也丝毫不受打击,神侃胡吹照旧。席明的目光在声优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顾泽头上,嘴边浮起了计划着什么阴谋的恶趣味笑容,张口欲言。

    顾泽直视着他,几不可见地微一摇头。

    席明眨眨眼,低头去看提示屏幕:“下一条。”

    第二个环节是场外提问。

    席明从装满问题的纸盒中摸出一张纸条,举到面前念道:

    “来自x市的白小姐说:‘这个问题已经在我心里憋了很久,希望能得到认真的解答。既然所有的吸血鬼都曾经是自愿充当试验品的军人,那么他们彼此之间是否都认识呢?换句话说,诺尔顿和欧尔维也是互相知道对方存在的吧?那么薛有没有听师父提起过欧尔维呢?’哇,这位的问题很专业嘛。”

    他转过身,“既然提问的对象好像是薛,那么还是请顾先生回答吧。”

    顾泽起身走到纸盒边,打开手中的话筒:“师父没有提起过哦。”

    “呀!!!!!”妹子们一如既往惊人的音量让顾泽不禁暗生感叹,居然还能这么精神,果然年轻就是好啊。他却不知道在妹子看来,自己才是挑战精神力的罪魁祸首。

    尼玛居然是少年音!!!卖萌犯规啊亲!!!

    顾泽的逻辑很简单:问题是抛给薛的,又是关于诺尔顿的,当然应该由少年时期的薛回答。于是他丝毫没有卖萌犯规的觉悟,继续用着少年音:“虽然是同一次实验的产物,但参加的人数非常多,短时期内不可能结识每一个人。再加上战后的保密政策……”

    事情发生在短短几秒之间。

    一阵剧烈的晕眩向他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耳边响起了最后一声凄厉的、长长的啸鸣。

    这究竟是——

    他只来得及想到这里。

    下一瞬间,脚下的地面猛然震颤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抖动,人群乍然乱成一团。

    不祥的雷声,异常的信号,终于有了最合理的答案。

    顾泽几乎是凭着本能握紧了话筒。

    “大家请保持冷静!”他一字一顿地说,“场馆四周都有紧急出口,请保持秩序退场,不要拥挤,不要去管遗忘的物品!震幅不大,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他放下话筒,身后的舞台上早已空无一人,声优与工作人员都混进了逃生的人群中。后台一片黑暗且路线曲折,顾泽权衡了一秒钟,匆匆跑下舞台侧面的台阶,加入了拥挤的人潮。视野一片纷乱,他极力从中搜寻着一道白衬衫的背影。

    舒容予。

    ☆、踩踏(已修)

    大地如同发泄着积攒多时的暴怒,震得人心惊胆战。视线所及的所有物品都在危险地移位,场馆高耸的墙壁似乎随时会当头倾倒。人们踉跄奔逃,隔着攒动的身影,五十米开外的紧急出口像天堂之门般遥不可及。

    舞台上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躁动的人群仿佛听见生命倒计时的哨音,声嘶力竭地呼喊起来,催促着前面的人快跑。顾泽落在最后方,身边的推搡越来越严重,脆弱的理智早已被恐惧湮没。

    时间的流逝脱离了把控,一次心跳拆成一百年。

    接着他看见了数步之外的舒容予。

    无需过人的眼力,也并非心有灵犀的默契,纯粹是因为目标太明显了。这么多全力冲刺的背影间,只有一个人在回头张望。

    顾泽的心脏一瞬间收缩得几欲爆裂。在这种情况下不去看路,只要有一个不慎……

    他的示警声尚未出口,男人在下一秒便被身边挤过的人带得猛一趔趄,身形一晃就要栽倒下去!

    舒容予只觉得猝不及防间眼前一花,失去平衡的身体直直向前扑去。他当然知道此时倒下会是什么后果——自己会绊倒后面的人,而所有踩踏事故中被压在最底下的,几乎必死无疑!但意识并不能阻止下跌的惯性,震颤着的大地转瞬间迎面而来,身体已然重重着地。

    凭顾泽的身高恰好可以看见男人挣扎着爬起来。但是已经晚了。未及直起身体,舒容予的背后蓦地承受一股大力,刹不住脚步的女孩整个人撞向他,两人同时摔向了地面——

    最后一线理智灰飞烟灭。顾泽疯了般揪住跑在前面的人,一把向后甩去。

    女孩的全部体重都加在舒容予身上,巨大的冲力震得他浑身剧痛,胸口被压得几近窒息。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又一具躯体的重量叠加了上来,背后传来凄厉的哭号。舒容予眼前一黑,胸部以下被牢牢压制着动弹不得,能自由活动的手臂却推不开背上的两人。紧接着又一人狠狠摔上了这片肉垫。胸腔里的最后一丝空气都被挤了出去,绝望翻涌而上,舒容予支起手肘艰难地抬高脖颈,试图呼吸。

    接连四人多米诺骨牌似的倒下,终于有女孩反应及时,在绊倒之前抬高步伐,一脚踩在了这几人的身体上。

    “喀”。骨头裂开的声音在一片喧嚣中仍然无比清晰,痛觉却延缓了半拍,才针扎一般刺入脑中。女孩的细高跟一步步地踏过他们的躯体,仓皇地奔远了。

    终究还是发生了。意识在昏厥的边缘徘徊,他闭上眼,等待一场漫长的死刑。

    预想中的踩踏却迟迟不曾到来,背上的重量反而在减轻。幻觉吗?

    新鲜的、甘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喉咙,舒容予在眩晕中睁开眼,看见一片鞋跟绕过自己,向前跑去。身体骤然一轻,视野天旋地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身在别人怀里。顾泽正一边横抱着他冲向出口,一边破口大骂:

    “白痴!”

    舒容予愣怔地看着他。

    “白痴!!”顾泽又骂了一声,嗓音嘶哑,“不许——给我——死——”

    攥着自己肩头的五指几乎掐进了肉里。舒容予张了张口:“我没事。”

    肩上的五指刹那间掐得更紧了。顾泽像要确认什么般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去看路:“你,你为什么要回头?就那么想找死吗!万一不是刚好在最后面,万一没有人注意到……”

    全身的神经都在叫嚣,似乎所有零件同时失去了功用,究竟伤在哪里根本无从分辨。舒容予深吸一口气:“我自己能跑。”

    “能跑个鬼!!”

    年轻人彻底失态地吼着:“你现在还活着就是奇迹了,还不保证有没有骨折内出血,折断的肋骨捅进肺里也会致命的,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右边小腿的疼痛在晃动间愈演愈烈,冷汗渐渐爬满了背脊。他终于知道刚才作响的是哪块骨头了。

    怀中的人突然安静下来,顾泽顿了一秒,惊恐地看向他,却见舒容予正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顾泽收回目光,眼眶蓦地一红。

    他们再未出声,顾泽抱着一个成年男人一口气奔到了紧急出口,危急关头潜能被完全激发,丝毫不觉得吃力。直到一步跨出大门,才感到脚下的震动已经渐渐减弱了。

    不远处是一个开阔的广场,见面会上跑出来的观众全都聚集在那里。夜色已浓,广场的路灯下尽是打着电话询问情况的人、嚎啕大哭的小孩、抱在一起互诉衷肠的情侣。顾泽托着舒容予走过去,将他小心翼翼地平放到一块空地上。

    舒容予身上的衬衫不知何时撕开了两道大口子,露出了底下交错的新伤与旧疤。顾泽一把脱下自己的t恤盖到他身上。两人的手机都放在后台,顾泽四下一望,朝旁边的一对情侣走去:“麻烦你们——”

    那两人转过身来,这里灯光黯淡,对方过了一秒才看清顾泽的脸,那女孩脱口惊叫:“顾、顾先生?!”

    “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顾泽直奔主题,“我需要打急救电话。”

    那两人同时色变,女孩身旁的年轻男人上下扫视着顾泽:“你——”

    “不是我,”顾泽焦躁地一指身后的舒容予,“手机,请借我一下!”

    男人二话不说地走向舒容予,一边摸出手机飞快地按下几个键,却明显不是急救号码。顾泽疑窦顿生,追上去一把拦住他:“你做什么?”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周围人群的注意,不知是谁远远喊了一句“那好像是舒容予在地上”,登时一大堆人围了上来。

    “别别别误会……”那女孩慌慌张张地奔过来,正待解释,她男友的电话已经接通了。“喂,xx主任吗?”男人自顾自地说道,“拜托你了,我的表兄受了重伤,在xx场馆。”

    表兄?

    “我男友是医生,就在附近医院工作。”见顾泽面露不解,女孩说,“现在刚发生一场地震,救护车肯定供不应求……”

    顾泽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是在帮自己一个大忙。刚度过几分钟前那一劫,他简直不敢相信转眼就撞上了这等好运:“抱歉,我刚才太着急了。”

    “没事,别介意。”男人已经挂了电话,“救护车马上就到。”他走到舒容予身旁蹲下,“舒先生,能正常呼吸吗?身体各部分都有知觉吗?手指和脚趾还能活动吗?”

    舒容予脸色苍白若死,额上的涔涔冷汗触目惊心,闻言近乎条件反射地扬起嘴角:“嗯,还有知觉,但右脚不能动了。”声音低弱得几不可闻。

    那医生微皱起眉,拉住舒容予被划破的西裤,利落地撕开了裤腿。舒容予的右边小腿肿胀得惨不忍睹。刚才的动作似乎移动了它,舒容予咬紧下唇,又一轮冷汗淌了下来。

    “可能有骨折或骨裂。”医生脱下自己的上衣,将舒容予的双腿缚在一起,转头对自己的小女友说:“去看看附近能不能买到冰饮或者冰棍。”

    女孩转身便跑,却没迈出几步就被堵住了。

    这时在他们周围已经堵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不少好事者正举着手机拍照。医生的女友正徒劳地劝说围观者后退,却还有更多的人聚集过来一探究竟。

    “我要检查一下其它伤口。”医生又伸手去揭盖在舒容予身上的t恤。

    被顾泽一把拉住。

    医生扭过头来,眼中带上了不耐:“顾先生,耽误了急救也许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一片人声喧哗中,舒容予眼望着顾泽,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顾泽心下一乱,手上的劲顿时松了。医生索性挣开他,抓着t恤掀起了一角。

    一看之下他呆了呆,又将t恤盖了回去,霍然站起身:“对不起,请大家向后退!伤员需要新鲜空气,我也需要光照才能查看伤势!现在情况很严重,请务必配合!”

    医生的指令到底分量不同,尤其是那句“情况很严重”,让人群多少有了点担负责任的意识。舒容予粉丝团里的几个姑娘钻了出来,自发地维护起秩序,包围圈慢慢散开了。医生转向顾泽:“请你挡着他的另一边。”

    t恤被挪走,衬衫的纽扣一颗颗地解开,舒容予的上身完全袒露了出来。这位陌生人没对那一道道伤疤作出任何反应,仿佛选择性失明了。“多处擦伤,有软组织损伤。舒先生,意识还清醒吗?脏器有没有疼痛?”

    舒容予摇了一下头。

    医生突然直起上身,朝远处望去。救护车长长的鸣笛声终于如般传入了耳中。

    ☆、住院(已修)

    “右腿胫骨骨裂,有错位,舒先生本人签字同意了做手术。还算幸运,没有其他严重损伤。”

    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候处,医生在顾泽身旁坐下,将一件衬衫递给他:“向同事借的,先凑合着穿吧。”

    “谢谢。”顾泽接过来穿上了,“手术不是你操刀吗?”

    医生愣了一下:“我是心血管内科的。”

    “啊,抱歉,看你刚才急救时很专业的样子……”

    “我也只能做到那一步了。放心吧,负责手术的同事我认识,经验很丰富,这点小伤不在话下。”医生顿了顿,“顺便多嘴问一句,事故发生以后,你是怎么把他转移出来的?”

    顾泽比了个手势:“这样横托着。”

    “如果当时他的脊椎受了伤,随意移动可能会加重伤势,甚至造成瘫痪。地震的时候情势危急,把伤者缚在背上背出来,尽量避免脊椎弯折,也会相对安全一点。此外骨裂的小腿应该尽早固定。这些是作为医生的建议。”

    瘫痪。

    假如自己的失误让舒容予就此半身不遂……顾泽不敢再顺着这假设想下去,用力甩了甩头:“我记住了。这次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刚才都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我叫东晓。”医生与顾泽握手,“治病救人只是本分,不必在意。不过说起来,我女朋友好像特别想要你的签名。”

    “啊,当然没问题。但我没带——”

    东晓适时地递过纸笔。

    此时在医院明亮的灯光下,顾泽才有机会仔细打量面前的人。东晓面容年轻,眉宇间一股挡不住的精英的气势,可以想像此人换上西装或是白大褂后的意气风发。无论怎么看,这样的人都不会是见面会上挥舞着荧光棒声援女神的宅男。大概是陪女朋友去的。

    顾泽将签好了名的便笺递还给他:“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父母和姐姐都没事。顾梓扯着嗓门吼了半分钟“死孩子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急死老娘了”,终于平静下来听顾泽解释了情况。

    “谁受伤了?是上次给你送饭的那个人吗?”

    “……是。”

    “啧啧,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顾泽自动忽略了顾梓语气中的促狭,挂了电话。

    场馆那边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自己和舒容予的物品都还落在后台,主办方表示愿意派人送过来。因见面会中断而扣除的演出费,以及对舒容予受伤的赔偿,都会另择时间商议。

    “不用联系舒先生的家属吗?”东晓问,“术后住院总要有人看护,生活用品也要尽早送过来。”

    顾泽怔了怔:“我没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这样吗,那等舒先生做完手术再问他吧。”东晓站起身,“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东医生。”

    “嗯?”

    顾泽望着他,斟酌着用词:“今天,在广场上——”

    东晓渐渐露出醒悟的神色:“我没有看到任何不该看到的东西。就算看到了,也已经忘了。”

    “谢谢你。”

    东晓摇摇头,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请讲。”

    “那个,”年轻的医生突然显得犹疑起来,“方便的话,下次能不能帮我向梅子要一个签名?”

    “……”

    “不要告诉我女朋友哦。大学时的女神,你懂的。”

    “……明白了。”

    人不可貌相真是至理,顾泽想。

    待到舒容予做完手术,被转移到病房,已经时近午夜了。

    下肢手术并没有做全身麻醉,舒容予神智还很清醒。护士小姐站在床边对顾泽讲了注意事项,又递给他一套病号服和其它几样东西。

    “这是——”顾泽看到手中的软管,领悟了。

    “病人需要卧床至少三天,洗手间是不能去的,排泄问题只有这样解决。请尽量帮助病人克服心理障碍,如果不能顺利进行,我们只好用导尿管了。”

    护士小姐关上门走了。房间里的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说话。

    舒容予刚刚大量失血,插着输液管的手垂落在床单上,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更苍白无力,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温顺易欺。顾泽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需要我帮你联系家人吗?”

    没有回答。舒容予似乎在花时间理解他的问题。

    顾泽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就在他忍不住要重复一遍的时候,舒容予极轻极慢地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顾泽想了想,转而问:“上次你说有家人住院了,那位现在康复了吗?”

    又是良久的沉默。

    顾泽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前辈,我并不是要探问你的隐私,只是医院需要联系家属过来看护……”

    “我明白。”

    舒容予终于开了口,声音低弱:“小顾,你先回去吧。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那你呢?”

    舒容予颇为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回去吧,这么晚了,明天还有工作。”

    “那你呢?”

    舒容予闭了闭眼:“小顾……”

    “前辈,你难道打算一个人在这里?”

    “我总能……”舒容予露出一丝类似苦笑的表情,“总能找到人过来。”

    这句话有很多种解释,顾泽不知自己应该理解为哪一种。但胸口却莫名泛着凉意,凉得像晚秋残枝上滴落的雨水,让人想要紧一紧衣襟。他推门走了出去。

    舒容予慢慢闭上眼,躺在消毒水冰冷的气味里。

    自己又一次伤了那孩子的心。在他不顾性命地冲过来保护自己之后。

    连一声谢谢都来不及说,却这样急不可耐地拒之千里。

    舒容予……你是个人渣。

    “啪”。房门再次打开,顾泽拿着脸盆和毛巾走了进来,一转身拐进了浴室:“医院卖的东西果然很贵,看来别的生活用品还是要到外面的超市去买。”

    一阵哗哗的水声后,顾泽捧着脸盆走到床边:“失礼了。”

    指尖隔着毛巾触碰到皮肤的那一瞬,舒容予全身都僵硬地绷紧了,却终于没有出声阻止。

    温热的毛巾落在身上,小心避开了所有创口,轻柔地擦去血迹和污渍。顾泽的动作认真而严谨,与之不符的则是在舒容予皮肤上逡巡的近乎虔诚的目光。舒容予不言不动地任他摆布。

    顾泽重新拧了一把毛巾,扶着舒容予的腰帮他侧过身,用同样的动作擦洗背部。舒容予的背上也分布着几道狭长的疤痕,仔细分辨的话,似乎是——鞭伤?

    某种很不好的可能性突然闯入了脑海。

    “小顾,”舒容予轻声开口,“你在今天之前,就看见过我的身体吧?”

    顾泽手下一停:“为什么这样问?”

    “刚才在广场上,你毫不犹豫就脱下t恤盖住了我。”

    “……是的。”顾泽老实承认。

    “什么时候看见的?”

    顾泽替他套上病号服,又掀开遮盖双腿的一角被子。那之下的身体几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舒容予的右边裤腿已经在手术时被剪到了膝盖以上,小腿绑着厚厚的石膏。顾泽顿了一秒,终于只是细细擦净了他的双脚。

    “你喝醉的那晚。”他答道,“我原本想替你换件衣服。”

    舒容予凝视着天花板,显得疲惫之极:“我喝醉时还说了什么?”

    顾泽放下毛巾,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将我当成了另一个人。你问我是不是还恨着你,问我为什么要离开。”

    漫长的寂静。

    “小顾。”舒容予又唤了一声。

    “我在。”

    “我从来……从来没有骗过你。”

    “我知道,你说过。”

    舒容予眼眶干涩地看着天花板:“但是还有很多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这我也知道。”顾泽笑了笑。

    男人的声音中似乎有什么在悄然迸裂:“还有很多事,我永远都不会对你说……”

    顾泽蓦地伸出手,轻轻蒙住他的双眼。“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舒容予苍白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慢慢抿紧了。

    顾泽起身去关了灯,摸黑走回病床边坐下,趴在床沿上合上了眼睛。从声优见面会开场到现在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感觉上却恍如隔世。身体与精神几次三番经受考验,早已在罢工的边缘,他几乎一闭眼就坠入了睡眠中。然而一颗心被各种担忧吊着,连睡梦也不安稳,意识似乎仍在房间内游走,听得见身畔细微的动静。朦胧间传来舒容予规律的呼吸,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乍然浮出一线清明,顾泽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视野依旧一片漆黑。咫尺之外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而急促,听上去极不寻常。顾泽伸手摸索着向舒容予的额头探去。几秒钟后他刷地站了起来,磕磕绊绊地冲出了房间。

    值班护士小姐掩嘴打着哈欠被顾泽带进门,顺手打开了灯。病床上的男人脸色惨白,面颊上却烧着病态的晕红,眉间纠成了一团,显然忍受着不小的痛苦。护士小姐走过去量了量体温:“不用担心,术后发烧属于正常反应。但这位先生的温度偏高了,要用些退烧药。”

    她返身回去端来一杯温水,顾泽从医生开的一盒退烧药中取出了一片。舒容予双眸紧闭,似乎意识昏沉。顾泽俯身唤他:“前辈。”

    舒容予眼睑下的眼珠滚动着,隔了半晌,终于将眼帘撑开一线,目光却空落落地不知望向何处。顾泽不确定地握着他的肩摇了摇,动作间大概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处,舒容予闷哼了一声。

    顾泽不合时宜地心跳了一下。明明是痛苦的呻吟,传入耳中却不知为何带了些旖旎的意味,沙哑的尾音简直扣人心弦。他暗骂着自己,一回头,却见护士小姐正面色绯红地望过来:“麻、麻醉的效果已经消退了,病人如果疼得受不了,可以用止痛片。”

    她将水杯放在床头,嘱咐了用法,临走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病人有没有排尿?”

    顾泽一愣:“还没有。”

    “挂了这么多点滴,肯定有需要了。身体现在急需排毒,千万不能憋着。工具你会用吗?”

    顾泽点点头。

    “那你——加油吧。”护士小姐红着脸走了。

    顾泽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转身坐到床沿上,扶抱着舒容予直起上身,让他靠在自己胸口。散发着高热的身躯仿佛被抽取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陷在顾泽的怀里。顾泽将手臂环过他的腰际,解开长裤的搭扣,拉开了拉链。

    内裤底下的轮廓依稀可见。明知道现在不是想其他事的时候,顾泽的思绪仍旧脱离控制地滑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当然幻想过这个地方。他当然幻想过触碰它,逗弄它,抚慰它,让它的主人在自己身下失控……

    隔着内裤,他的掌心贴合向那里,轻轻地摩挲。

    舒容予朦胧间听见陌生的声响忽远忽近飘忽不定,仿佛置身沼泽之中,连抬一下手指都是枉然。直到内裤顺着腿根缓缓褪下,一股冰凉的恐惧倏然窜起,如蛇般缠绕而上。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身体却重如千钧。

    不要。他张嘴呼喊,黏稠的泥淖封住了双唇,只能发出细若蚊呐的低哼。不要、不要、不要……时光湍急退回梦魇的原点,他被绝望牢牢束缚,动弹不得,无路可逃……

    怀里的身体中了邪般剧烈颤抖起来,顾泽顿了顿,凑在他耳边轻唤:“前辈。”

    舒容予似乎被拉回了一点神智,双眼的焦距慢慢对上了顾泽手中的器具。隔了半晌,他艰难地出声:“我不需要……”

    “需要的。”顾泽像哄孩子般劝慰,“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这是正常过程,没有什么好羞耻的。”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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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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