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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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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书]明朝攻略手记 作者:颜小妞

    正文 第17节

    [穿书]明朝攻略手记 作者:颜小妞

    第17节

    男子见三人进屋,顿时眼露警觉之色,夏子凌赶忙用蜀地方言说到:“这位大哥不必惊慌,你此时身在蜀王府中,安全无忧。”

    男子闻言点了点头,用浓重的川西口音问到:“我怎会在此?我的族人呢?”

    夏子凌道:“他们暂时羁押在都指挥使司狱中,性命无忧,你不用担心。王爷此番百般周折,将你偷偷带来此处,是想知晓你等为何忤逆叛乱,还望你将内情一一道来,或可保得你族人不死。”

    看来这人懂汉话,夏子凌果然没挑错人。从王镇的态度上来看,在黑崖关时,夏子凌已经感觉到他想要杀人灭口借而掩饰什么,多半是怕蜀王从番人那里牵出一些蜀中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他又隐隐感觉会与张景有关。叛乱的番人被押回成都之后,要再伺机到狱中拷问,必然会惊动张景,而夏子凌现下还不想打草惊蛇。

    是以他与朱椿合计,让张守择一人下了假死的毒。赵信与王镇皆是武夫,心机不算深沉,见此人暴毙而亡之后,不疑有他,随意丢弃在沿途乱葬岗之中。待大军远去之后,朱椿则派张守带人,悄悄将此人寻回了府中。

    夏子凌当时观此人衣着高贵、行事沉稳,周围俘虏似乎隐隐惧其威严,估计是其中一个部落之中举足轻重之人,想来应当知道些端倪,便选择了此人下毒。

    堂堂蜀王千岁,要拷问个犯人,还要这等百般周折,实在是一件无奈之事。但现下隐忍,只为了牵出蜀中更多的隐情,是以朱椿对夏子凌的计策也是赞同的。如今此人已然醒来,不少事情都可水落石出。

    男子抬眼将眼前三人来回看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衣着华贵的朱椿身上,道:“我与族人既然做下这等谋逆之事,就没想过能活命,但叛乱也是一死,安于现状也是一死,朝廷横征暴敛,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朱椿眉头微皱,道:“朝廷横征暴敛?你何出此言?”

    男子轻蔑一笑,继续道:“有人道蜀王仁慈,从王爷入蜀以来,我等部落便几番派人来到成都,想要将叙州黎民的情形禀报王爷,请王爷为我们做主。却不想几拨人到了王府都被杀了,想来皇帝定下的税赋,当儿子的又怎么会管,我们实在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才不得不反叛。”

    男子说到后面,神色已是激动不已,然而他的话却与实情不符,洪武帝轻徭薄赋,天下皆知,蜀中的税赋也绝算不得重,入蜀这一年来,夏子凌亲自在成都各处探访过,百姓都安居乐业,对朝廷称颂不已。这川西番人又怎会对朝廷怨声载道呢?想来其中定有误会。

    任他这么说下去,无非是一番抱怨,并不能了解内情,夏子凌遂安抚道:“这位大哥,王爷并未见到过你们派来的使者,也不曾做下斩杀来使之事,想来这其中定是有人作祟。现下此事疑点重重,亟待一一理清。还请你冷静些,慢慢说来,可否先从你们一年要交多少税赋说起?”

    男子听夏子凌说蜀王从未见过他们部落来人之后惊讶非常,然而他也算是外出见过世面之人,从夏子凌与朱椿刚才与自己交流的寥寥几语,他亦感觉到这三人对自己无恶意,再者如若蜀王真的是个置黎民百姓于不顾之人,又何必大费周折将他弄来此地?于是便耐着性子解释起来。

    男子名唤巴德,是此次攻入黑崖关四个部落中阿赫部的首领之子。叙州产盐,几个少数民族部落的族人均被划为盐户,官府向每户盐户摊派的盐税是每年五引,一引盐是三百斤,折合银六钱四厘,但由于百姓没有能力制盐,只有将从盐井中取得的盐卤卖予盐商统一制盐,以此换取银两,这其中盐商已经将价格压得很低了。

    而去年开始,官府又以须向蜀王纳贡为名,向每户多摊派了一引盐,即合计征收六引盐。原本的盐税已经让百姓苦不堪言,这多加征收之后,除了男子,老人妇孺一起日夜背着竹筒下那十来丈深的盐井中取盐卤,方能满足需求。

    叙州一地的盐户,因为这新增的税赋,均苦不堪言,年前还发生了几起累死人的事情,但官府催得急,不纳税的盐户就要羁押入狱。盐户们走投无路,才想到到成都找蜀王上访一道。

    此道行不通之后,他们本已绝望,族中一女子日前因夫君累死,操办其丧事之后独自远走山中寻死,却被一装束怪异的少年救下。少年听闻叙州盐户的遭遇之后,勃然大怒,声称要替他们讨回公道。见识了这少年的异术之后,几个部落之人才复又燃起了希望,想要以此逼迫朝廷减税。

    巴德述说原委之时,夏子凌没有出言打断,但待说完之后,他却立刻指出了巴德话中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王爷,据巴德所说,哪怕不算上新摊派的,官府每年每户征收五引盐,臣记得四川全境登记的盐户是六万余户,那么四川一年缴纳朝廷的盐应该将近一亿斤了,可是去年臣看了账册,收上来的盐却只有六千万斤,那另外四千万斤去哪里了呢?”

    朱椿冷哼一声,道:“且不说之前,光是纳到我蜀王府的贡盐,去年不过是五十万斤,何须每年多收每户一引盐!”

    藩王入藩之后,各地向藩王纳贡是个传统,蜀王府养了两万护卫,加上各种闲杂人等,每年要用的盐宽打宽算大概是三四十万斤,张景多纳贡了少许,朱椿当时也没在意,却不想他借着自己名义,向盐户征收的远远不止这点。

    且不算新摊派的盐税,光是那四千万斤盐,按市价便是一千二百多两纹银啊,这可不是个小数了。

    没想到从巴德的几句话中,就推断出如此惊人的消息,夏子凌与朱椿俱是脸色凝重不已。而且……这或许还只是四川问题的冰山一角,这么看来,低调处理,静待京中援兵到来再收网捕鱼,真正是明智之举。

    而千里之外,蓝嫣那头,离开成都之前得了朱椿的密令,她也是紧赶慢赶,不敢耽搁一刻,居然只用了不到一个月,便快马加鞭入了应天。

    此刻,蓝嫣王妃正前脚踏进了梁国公府——

    ☆、第93章 红杏出墙(上)

    离京一年,蓝嫣回到梁国公府,蓝夫人自是欣喜不已,拉着女儿的手嘘寒问暖,贴己话说了一箩筐。及至正午,蓝玉下朝回来,进了府中,蓝嫣即刻欢快地扑上去唤了一声“爹爹”!

    蓝玉却只是轻轻拍了拍蓝嫣的肩膀,便退后一步,止住女儿更进一步的亲密行径,微微皱眉道:“你现在是蜀王妃了,怎么还跟未出嫁的姑娘一样,冒冒失失,一点礼数都不懂呢?”

    许久未见,蓝嫣正思念父母思念得紧,自家爹爹却一见面就数落,蓝嫣瞬间瘪了嘴,委屈道:“爹,我在王府一贯如此,王爷也不曾说过我什么!”

    蓝玉一听这话,不仅眉头没有舒展,反而面色更加不善了。

    “那是王爷宠着你,如此你就肆无忌惮了吗?你看看人家蜀王到现在为了你,侧妃都没纳一个,你还不知珍惜,琴棋书画不会也就罢了,贤良淑德也谈不上,别人不知道的,还道我蓝家没有教养。”

    蓝玉这话说得有些重了,蓝嫣瞬间便红了眼眶,咬着下唇,不再说一语。蓝夫人见状,赶紧上来打圆场,牵着女儿的手,道:“爵爷,嫣儿刚回来,有什么晚些再说吧,还是让她先休整休整的好。”

    蓝玉许是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严厉了,遂点了点头。但离去之前又看了一眼蓝嫣,转头对蓝夫人说到:“我下午让董御医过来,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蓝夫人点了点头,道:“妾身知道了,爵爷。”

    蓝嫣当时还不知道爹爹与娘亲所说何事,可是下午那垂垂老矣的董御医到府中又是为她把脉,又是询问她这半年来月事时间如何、血量多少,蓝嫣才发现有些不大对劲。

    送走了那董御医,蓝嫣即刻向母亲问到:“娘,爹爹让这御医来给我把脉是何意?”

    母女之间,没有什么忌讳,蓝夫人便直言道:“这董御医医术了得,李贤妃虽得圣宠却一直无子,三年前正是吃了他开的药之后才诞下二十三皇子的。”

    “嫣儿呀,你这嫁入蜀王府都一年有余了,肚子也没个音信的,你爹爹着急,娘也着急呀。你别以为蜀王宠着你,一直没纳侧妃,可是你肚子要是这么不争气,别说蜀王,就是皇上也得逼着他纳侧的。”

    “我朝向来先立长、后立嫡,到时候侧妃先诞下了子嗣,你就算再生个儿子,也做不了世子了。再者,王爷现在宠你,是因为你年轻貌美,可是女人的美貌也维持不了多久,还是得有子嗣,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啊。”

    蓝夫人这番语重心长的话,本以为女儿应当能够理解,却不想蓝嫣听完之后恼羞成怒,眼睛有些红润地嚷嚷道:“娘,您怎么这么说?!娘不是也一直无子吗?爹爹还不是与您相敬如宾,感情好得很,一直没有纳妾。”

    没想到自己对女儿的一语会被反问回来,蓝夫人瞬间有些悲从中来,心中的苦楚却无法向女儿言明。是,蓝玉是一直没有纳妾,可是她与蓝玉,与其说是相敬如宾,不如说是相敬如“冰”,从诞下蓝嫣之后,十五六年,蓝玉就算留宿在她房中,也不曾再宠幸过她。

    如果说蓝玉是因为贪恋年轻貌美得女子而忽略了她这糟糠之妻也就算了,可是身居高位连侧室都不曾纳一个,甚至也不见他去那烟花之地,几年纠结之后,蓝夫人便也只能归结于蓝玉是那柳下惠转世,不喜女色了。

    索性人前人后蓝玉都对自己和和气气,府内大小事务也交托于她从不过问,十余年来,她也就这么过来了。

    女儿还年轻,又与蜀王正是恩爱如漆的时候,又怎会明白这些。

    蓝夫人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只说了一句:“那是母亲我自己肚子不争气,嫣儿啊,你可不能和母亲一样呀!”

    争气?那她也得能争气呀!蓝嫣倏地甩过头去,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负气道:“知道了,我累了,想歇息一会,娘,你出去吧!”

    蓝夫人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温柔说到:“嫣儿,你先休息吧,一会我把董御医开的药给你送来,还是得乖乖喝了啊。”

    “嗯。”蓝嫣把头埋在被褥里,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待母亲走后,蓝嫣抬起头来,看着床栏上雕刻地栩栩如生的龙凤花纹,忍不住眼角滑落了一滴清泪。嫁入蜀王府的这一年,外人道蜀王对她倾心不已,居然连侧妃也没纳一个,其实却不知,他二人不过是生活在同一个府邸里,两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大婚之前,母亲已经把房中秘事细细说与她知晓,从前她也算是野惯了的姑娘,风月话本还偷偷看过几回,对这些个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想到要与从前并不熟稔的夫君肌肤之亲,行房中之术,她还有些羞赧,不过自己那夫君,至少长相上还是让女人倾慕不已的,于是她那心中忍不住就有了些小小期许。

    但新婚之夜,她在房中左等右等,却等不来蜀王,直到后半夜伏在床上合衣睡着了,第二日清晨醒来,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独守空房。然而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偶然,从那以后一年有余,朱椿根本不曾到过她房中留宿。

    他们二人居于一院,各吃各的、各睡各的,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上几句,原来……这便是夫妻相处之道吗?

    所以……爹爹和娘亲怨她肚子不争气,她再女中豪杰,也不可能不同房就诞下个子嗣吧?!

    蓝嫣又气又恼,在房中躺着气了半日。不过她也算是个心大的姑娘,居然后面气着气着就睡着了。这一睡,不知不觉就睡到了戊时三刻。

    蓝嫣醒过来抬眼一看,桌上放着还未冷去的一碗粥和两碟小菜,旁边还有……一碗不知道热了几次,总之此刻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三两下把那粥和小菜吃下腹中,蓝嫣盯着那碗药看了看,一手抬起碗,一手开了窗户就要往外面倒。但药碗倾倒泼出两滴之后,她又忽然收住手,把它端了回来。

    黑色的汤药面上映出自己年轻的面庞,蓝嫣盯着那汤药看了片刻,忽然讽刺一笑,将碗沿凑到唇边,一仰而尽喝光了。好吧,娘,我就让你看看,这董御医的神药能不能真的让我不用同房就诞下子嗣吧!

    这一日被爹爹和娘亲莫名其妙出了一招耽误了不少时辰,蓝嫣此次进京可不是来省亲的,除了将蜀王的公文带到之外,她还有许多要事要做。虽然现下时间已经不早了,但睡了个黄昏觉,蓝嫣此刻睡意全无,索性她要去的那个地方正适合晚上去,不如就现在去吧。

    蓝嫣今日在家里憋屈紧了,这临出门前忽然来了兴致,自己扮作男装,也让贴身丫鬟瑾儿扮了男装,二人装作上象姑馆找小倌的翩翩公子,就往醉箫阁的方向去了。

    马车上,瑾儿还有些担心,道:“小姐,你带着我这么乱来,爵爷知道了肯定要大发雷霆的。”

    瑾儿自小跟着蓝嫣,是以还习惯以“小姐”称呼她。

    “怕什么,我这是为王爷办事,爹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这件事情,蓝嫣是笃定了蓝玉知道也不会怎么地,才敢如此放肆,但凡搬出是蜀王之命,她那平日霸道的爹爹就会妥协,真不知道蜀王是给了他什么好处,让爹爹对他惟命是从的。

    当然,王爷没有让她女扮男装,也没有让她不透露身份去戏耍醉箫阁那几个小倌。不过……她现下因为朱椿的原因被爹娘无端责怪,这笔账可还没跟朱椿算呢,耍耍他那几个手下,也算是小出口恶气了。

    蓝嫣马车一停在醉箫阁门口,看门的小童见车马华贵,来人看起来不俗,不敢怠慢,赶忙迎了上来。

    “这两位爷看起来面生,是头次来我们这醉箫阁吧?”

    下得车来,小童见二人俱是唇红齿白的清俊公子,心下不免生出几丝好感。尤其那为首的一位,长得可真算是出类拔萃了,他们这阁中,除了周庭公子,哪怕是皓月公子,也要比他逊色几分呀。

    蓝嫣点头道:“嗯,是第一次来。”

    小童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问到:“那小的一会给两位爷安排两个清俊的小倌作陪,包你们满意。”

    蓝嫣道:“不用两位,一位就可。”

    小童心下一惊,哎哟,这两位头次来就要玩二龙戏珠么?面上还真看不出来呀。不过来这地方的,什么人都有,小童很快便嘿嘿笑了笑,道:“那感情好,我给二位找个会来事的。”

    蓝嫣道:“我要找你们这的头牌。”

    小童愣了一愣,“皓月公子么?他今日……”

    小童还未说完,就被蓝嫣打断了,“不,我要周庭。”

    小童闻言脸色可就挂不住了,这两位既然知道周庭的大名,想来对他们醉箫阁的规矩也是听闻过的,这么看来不是来找乐子,而是来踢馆子的吧?

    “爷,这小的可没法了,周庭公子向来只与人谈诗论画,而且那都是白天,晚上可是从来不见客的。”

    蓝嫣噗嗤一笑,“哟,谁吃饱了撑着白天来嫖小倌啊,”随后面色却是一冷,“我就要周庭作陪,他若不接客,你们便看看你这醉箫阁明日还开不开得下去!”

    ☆、第94章 红杏出墙(中)

    这清俊公子板起脸来气势还怪吓人的,小童不敢怠慢,索性他估摸着这个时辰皓月应当已经把那王大人弄翻了,便将两位公子安排在雅间,赶忙去请皓月过来应付。

    皓月刚从王大人房中出来,便被小童火急火燎请了过来。

    皓月可是风月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这一进门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便暗笑了笑。这两人分明是女扮男装嘛,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要是他皓月都分不出是雌是雄,他也枉为醉箫阁的头牌了。

    这两个姑娘女扮男装来逛象姑馆也就罢了,他可以不予她们计较,只要出得起钱,玩玩也无妨,但是来找茬,又涉及周庭,可别怪他皓月不懂怜香惜玉了。

    “哎哟,这两位爷,我这的小倌都是调|教了用屁股伺候人的,你们若是想找那用前面伺候你们屁股的,我这可没有。”

    皓月没有挑明两人的女子身份,却将话说得极为粗鄙,姑娘家嘛,都脸皮子薄,想来听了这话,也该知难而退了。

    果不其然,瑾儿一听皓月口出羞辱之言,顿时又羞又恼,扯了扯蓝嫣的衣角,唤道:“公子……”

    蓝嫣听了这话也有些发臊,心中觉得这皓月着实可恶,却咽不下这口气,再者当着自家丫鬟的面,不能扫了面子,便杏眼圆睁顶了回去,“象你不男不女的自然前面不管用,那周庭不是还未开|苞吗?待爷试过了便知到底好不好使!”

    瑾儿一听自家小姐这话,简直要羞愧到晕倒,而皓月听了却怒极反笑起来。

    哈哈,真有意思,这小娘们还想替周庭开|苞,不知道是谁开了谁?他这辈子最讨厌被人说“不男不女”,在象姑馆中待久了,纵然是男子大都也染上些阴柔之气,但他又不是太监,前面好使得很。蓝嫣这句话,正中皓月死穴。

    皓月当即冷笑了笑,眼露轻佻之色,上前两步,盯着蓝嫣道:“公子,何必非要周庭呢,今日我皓月便亲自伺候到你满意,如何?”

    蓝嫣根本就是未经世事之人,刚才其实是壮着胆子说的那话,也就是她知道周庭从不接客,才敢点他作陪,皓月怎么说也是男人,这么往自己跟前一站,高出一个头,又口吐轻薄之言,蓝嫣还真有些怕了。

    不过,蓝嫣起码还有一身功夫壮胆,见皓月走近,一个跃身,立刻与皓月隔开三丈的距离,一拍桌子怒道:“滚开,我今日就非要周庭作陪!”

    哟,怒了,还是个练家子。皓月眼睛眯了眯,看来此人来头还不简单,索性问到:“周庭可不是谁都能见的,公子要见他,先留下名来!”

    “蓝焰!”

    “蓝?”皓月听了这名字,心下一惊,姓蓝的京中可不多,有权有势的无非就是与他们来往密切的那位。但是他可从未听闻梁国公府中有个叫蓝焰的?

    蓝焰,蓝焰,等等……皓月在心中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忽然领悟到了什么,遂会心一笑,原来如此。

    “青儿,去请周庭过来!”皓月打了个哈欠,刚才好一番折腾才摆脱了那王大人,他现在困得可以,如果是这位的话,那么他便可以放心去睡了。

    小童听了皓月的命令,有些错愕,道:“主子,这个时间你让周庭公子接客,他会生气的吧?”

    话说他们这醉箫阁,皓月是管事的,但架子最大的却是周庭,从不以身伺人不说,爱见谁不见谁都他说了算,而且勾栏之地都是晚上见客,人家偏偏晚上不做生意。

    就算这样,昔日俊俏探花郎、朝廷栋梁,现在却沦为风尘中人,光这样的噱头,也让不少贵公子趋之若鹜了,一掷千金与周庭同坐品茗,求一首诗词、一幅字画的比比皆是,醉箫阁生意那么好,周庭的另辟蹊径不能说不是一大助力。

    皓月笑了笑,“这位爷他想接也得接,不想接也得接,你就告诉他来人姓蓝,他便懂了。”

    自己能参透的东西,以周庭的聪明伶俐,他不相信参不透。

    周庭一听青儿来报有位姓蓝的公子非要他作陪,蹙眉思虑片刻便点头应允了。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周庭入了雅间。蓝嫣只见一位唇红齿白、面若冠玉的白衣公子翩然而至,长相绝美,却因为神情倨傲,也不似一般小倌施些薄粉,并不觉得女气,只觉得如神仙下凡一般,很有超凡脱俗之感。

    虽然府中那一位也是帅得不似凡人之相,但是气势太甚,她基本不敢盯着他看,而周庭就不同了,这一位属于长得好看,却又让人敢看的类型。

    蓝嫣这么肆无忌惮盯着自己看,周庭顿觉有些不悦,皱了皱眉,目光扫过蓝嫣耳际,直言道:“蓝公子从巴蜀之地千里迢迢赶来,有什么事还请快快道来吧。”

    蓝嫣一听周庭这么快就点破自己身份,嘻嘻笑了两声,却不肯坦白,话锋一转道:“哎呀,周庭,你知道吗?四年前你高中探花游街之时,我也在人群里远远看过呢。”

    “是吗?四年前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

    蓝嫣抿唇一笑,“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忆起呢?”

    周庭冷然道:“那都与……公子你无关。你有何事,还是快快说完了离开的好。”

    蓝嫣今日心情本就不好,如若周庭对她客气一点,她倒是也不准备为难周庭了,偏偏这位一副自己欠了他几百两银子的样子,蓝嫣生长于贵族之家,曾几何时受过这等气,看周庭如此无礼,她冷笑一声道:“我自然是有事要与你说,不过……本公子现在心情不好得很,不想这么爽快说与你知晓,不如这样吧,我们下一盘棋,你若能赢得我,我便说完就走。”

    周庭适才都是对蓝嫣爱理不理之态,现下一听蓝嫣说出这等要求,才抬眼正视她。蜀王妃要与自己比棋艺?简直太滑稽不过,周庭敢担得起“才子”一名,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这个区区小女子想要和自己比下棋,完全是自寻死路。

    于是,周庭唇角一扬,道:“比下棋,可以,周庭奉陪就是。”

    “等等,”蓝嫣顿了顿,道:“光这么比还不行,输了得有惩罚,输了的人便为赢的人抚琴一曲助兴吧。”

    周庭颔首道:“好。”随后转头对立在一旁伺候的青儿吩咐到:“你去取棋盘棋子来。”

    周庭并未让青儿取琴,原因是他自信自己不会输,既然输的人注定是蓝嫣,夏子凌曾与他说过蜀王妃是个刁蛮女子,根本对抚琴、刺绣等女子擅长之物一窍不通,他也无意欣赏蓝嫣那蹩脚的琴技。索性赢她一局,给她个下马威,让她说完正事便走就是了。

    蓝嫣看周庭胸有成竹的样子,毕竟不敢托大,执子下棋之前,又耍了个赖,道:“我先行,并且你得让我五子。”

    周庭轻轻一笑,道:“可以。”此时他的心情和当年夏子凌是一样的,都有小看了女子之意,因此他也是要和夏子凌一样受点教训的。

    这一局下了大半个时辰,结果是……周庭彻底落败。看着棋盘上自己所剩无几的黑子,周庭简直觉得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可这就是结果,大才子周庭败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手上。其实严格说来蓝嫣的棋艺只是比自己略胜一筹,但他让了五子又让蓝嫣先行,便失了先机。

    蓝嫣心情大好,拍了拍桌子道:“不用盯着看了,去,给公子我弹个小曲,再上点点心来。”

    “……”周庭一时无语,但愿赌服输,他既然输了,只得给蓝嫣抚上一曲。

    这一夜,二人又下了一盘棋,结果还是周庭落败。看着周庭俊俏的脸上一会青一会白,一副既憋屈又无奈的神色,蓝嫣觉着自己在梁国公府受的气终于消了点,心情复苏不少。

    天色已经微泛鱼肚白,蓝嫣离去之时,扔下一句:“周公子,今晚我再找你对弈吧,你不快点赢了我,耽误了王爷大事,王爷怪罪下来可是你的事情哟。不过,夏子凌和我至少下过二三十盘棋,目前的战绩是……我一盘都没输过,哈哈!”

    “……”被蓝嫣狠狠调戏了一把的周庭只有咬牙切齿地看着蓝嫣潇洒离去。怎么会这样?他的棋艺比夏子凌略高,两人对弈自己胜出的几率在七成左右。可是……蓝嫣怎会如此厉害,就没输过给夏子凌吗?

    周庭不知道,蓝玉领兵打战之余没有别的爱好,就只有下棋一项,蓝嫣从五六岁就开始陪父亲下棋,而且下棋这种事情,天赋也占很大一部分因素,而蓝嫣别的不成,这下棋上却是不世的鬼才。别说周庭与夏子凌,就算放眼整个应天,棋艺能跟蓝嫣一拼的也没几个。

    于是,下了一晚上棋睡眠不足的周庭公子,第二日只好闭门拒客了,而这样的情形,第二日还不得不继续。

    ☆、第95章 红杏出墙(下)

    白日在府内补眠加上喝汤药,晚上去醉箫阁调戏周庭的日子过了两日,蓝嫣觉得很是惬意。这第一日蓝嫣晚上出去未归的时候,蓝夫人便有些担心,拿着蓝嫣留的书信去找了蓝玉。

    蓝玉一看信上说王爷托她与醉箫阁周庭、皓月商议要事,便派人去打探,果然得到蓝嫣身在醉箫阁的消息。这醉箫阁的周庭和皓月是蜀王安插在京中的两枚眼线,与蓝玉也时常有消息往来,再者那种男人找男人快活的地方,女人去了安全得很,蓝玉便没在意,随蓝嫣去了。

    第三日在府中用了晚膳,蓝嫣照例来到醉箫阁点周庭作陪,小童却说周庭外出还未归来。蓝嫣只有在雅间中坐着喝茶,一直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周庭姗姗来迟。

    “蜀王妃,我今日没兴致与你下棋,王爷让你交代什么事,还是快说吧。”

    蓝嫣看着周庭眼睑下淡淡的青黑和毫不掩饰的疲态,心想不会吧,周庭这个男人还没自己一个女子能熬么?居然熬了两夜就撑不住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是习过武的,而周庭只是个文弱书生,果然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这个……不急不急。”其实王爷此番主要还是向皇上求援出兵,日前她奏折带到之后,皇上已经下旨让爹爹与都督瞿能点兵前往,这几日正整顿着兵马呢,不日之后便可出征。

    而周庭这边,王爷只不过是下令让周庭与自己一同上路,京中最近没什么动静,醉箫阁交给皓月即可。蜀中现下王爷广招博学之士,又请了方孝孺讲学,周庭这亦正亦邪的名声,入蜀之后,正好可以吸引不少附庸风雅的名士前往,继盛唐之后,蜀地或可再次成为一大文化胜地。

    所以……这个消息不过一句话而已,早几天晚几天说都差不多,蓝嫣才敢如此放肆的。

    “你……”周庭有些恨恨地看着蓝嫣,若不是感念蜀王救命之恩,他才懒得应付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看到周庭憋着一肚子怒气又忍着不发作的样子,蓝嫣有些失笑,便软了语气,跟哄小孩一样说到:“别气别气,要不这样,我今日让你五子,不行的话十子也可,让你赢了之后,我再将王爷所托之事相告吧。”

    没想到,蓝嫣的退让,周庭不但不买账,还脸色更加阴沉了。周庭盯着蓝嫣看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吐出一句:“不用让,来吧。”

    岂有此理,他还不信他真赢不了这个女人了!

    然而,这一局没同意蓝嫣让自己的结果便是……周庭又输了。一局罢了,屋外寂静无声,估摸着已经过了亥时,周庭黑着脸,将棋子扫入棋箩中,沉声道:“再来!”

    “……”这家伙刚才不是不想陪自己下棋了吗?怎么这会反而比自己还要倔强。

    二人开始新局,半个时辰之后,周庭的黑棋已被蓝嫣吃掉三分之一,虽还未完全落败,但已经失了先手,从棋盘上看,并无起死回生的可能性了。

    蓝嫣略带犹豫地开口道:“你要是困了……”

    “不困!”

    “……”于是二人继续落子,半个时辰后,周庭终于完全落败。

    周庭脸色阴沉,道:“再来!”

    蓝嫣一怔,看着周庭疲惫的面容和微带血丝的眼眸,忽然良心发现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了,遂问到:“不来了,你今日看起来不大对劲,是身体不适么?”

    周庭沉默了许久,忽然抬眼看到蓝嫣溢满关切不似作态的眼眸,鬼使神差中,他竟然答道:“今日是先父祭日。”

    “啊……”蓝嫣惊讶地叫出声来,赶忙捂住了嘴。

    是了,去年这个时候,王爷与燕王正在京中斗法,周家因牵扯进胡惟庸案中,周兴获罪问斩,她是知道一些始末的。

    “那你怎的……未穿素服?”周庭今日仍是一袭白衣,但白衣之上有素锦花纹,并不能称为素服。按我朝惯例,儿子本是要为父亲守孝三年的,周庭不守孝也便罢了,居然在父亲祭日连素服都不穿,这便有些怪异了。

    周庭低低一笑,声音有些暗哑,眼中露出几许落寞之色,道:“乐籍中人,有何颜面为先父守孝?”

    这句话中,浓浓的自我厌恶意味十足。蓝嫣这才发现,周庭平日的清高之气俱是伪装出来的,他的内心……其实应该是有些自卑的吧。如此天之骄子,本该是国之栋梁,现下却不得不委屈于这勾栏之地,当真是可惜了。

    然而,她却是不想看到周庭这副消沉的样子,于是蓝嫣一拍桌子,道:“喂,你别这么消沉好不好!什么乐籍不乐籍的,自古入勾栏之地的,有几个人不是迫不得已,令尊定能体谅你的苦衷,他去世之前有阻止过你入乐籍吗?”

    “不曾。”一贯对名声颇为看重的父亲居然对自己的这个决定非常赞成,到现在他还有些难以置信。

    “这不就结了,与其期期艾艾、自暴自弃,不如打起精神做些事情,你我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待王爷成就大业的一日,你便可以风风光光重回朝堂,也算是告慰令尊在天之灵了。”

    周庭淡淡一笑,“你不用说了,这些我都清楚。但我已经不想回朝堂之上,你真的以为王爷登鼎,我们这些为他是从之人便会从此无忧了吗?”

    “难道不是?”

    “伴君如伴虎,谁当皇帝都一样。”那日朱椿冷冽的眼神自己还历历在目,他为蜀王效力,不过是感恩顺便求得自保罢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于在朝为官,他已经厌了。

    “……”周庭的话让蓝嫣突然沉默下来。其实她对她那夫君一点都不了解,伴君如伴虎?她恐怕连“伴君”的资格都没有,就算蜀王得了天下,于她而言,不过是从一个空虚的蜀王府搬到一个更为空虚的皇宫罢了,有什么区别?

    这一番话下来,二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蓝嫣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这番前来,是奉蜀王之命让你随我入蜀。”

    周庭眼中神色微动,而后并未问缘由,只顺从地点了点头,道:“是。”

    闹了这几日,蓝嫣也觉得把周庭折腾够了,把这消息递给他之后就想离开,却不想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她今日晚膳用的早,现下已经接近寅时,连瑾儿都耐不住到旁边的屋里先睡了,她这么熬夜下棋,现下已是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

    蓝嫣道:“你这有没有什么吃的?”

    “我去厨房看看。”周庭说着起身开了门,却正好见一小童端着一个食盘路过。

    周庭见他盘上放着一个瓷壶和一碟点心,便随口问了一句:“这是送去哪的?”

    “皓月公子那里。”

    蓝嫣一听有吃的,哪里还坐得住,蹭地站起身来,占着自己会武功,一把便将小童食盘夺了。

    “这些本公子要了,你重新给那皓月拿一份过去。”蓝嫣对那皓月印象坏极了,他的东西不抢,还抢谁的?

    “周庭公子……”小童看着周庭,显然有些为难。

    “算了,你再去取一份吧。”皓月贴身使唤的小童是星儿,这随便找个新来的小童送东西,应当不是他那些碰不得之物。

    得了周庭应允,小童便转身离开了。周庭返回屋中时,蓝嫣已经欢快地开吃了。

    “呀,这点心不错,来来,你也来一块。”

    “不用了,我不饿。”

    一盘点心本也不多,周庭不要,蓝嫣正乐得高兴自己吃了,边吃边倒了一杯壶中的酒……不,这倒完了定睛一看,蓝嫣才发现壶中所盛的是清澈的褐色液体,她凑近闻了闻,微酸的味道沁入鼻尖。

    蓝嫣低头轻抿了一口,哟,是酸梅汁,虽然现下南京暑气已经消散不少,不过夜里喝这个提提神还是挺好的。

    “来来,你也喝一杯。”既然周庭不吃点心,那么一大壶酸梅汁,自己也不好意思独吞了。

    蓝嫣遂给周庭也倒了一杯,央着他喝了。

    周庭皱了皱眉,但所幸不是酒,喝一杯也无妨,便接过来一饮而尽。

    蓝嫣这边吃边喝过了片刻,忽然觉得浑身燥热得紧,这可好生蹊跷,酸梅汁本是消暑之物,她先前并不觉得热,解暑之物下肚怎么反而觉得热得慌呢。最要命的是,这热气之中似乎还有几丝让人心跳加速的陌生感觉。

    这热来得也太汹涌了些,蓝嫣忍不住一边抹着额上泌出的汗珠,一边抱怨道:“搞什么鬼,周庭,你们这醉箫阁也太不通风了,秋日里还热成这样!”

    周庭看着蓝嫣的样子,忽然有些心惊,难道这东西是……?他只喝了一杯还不怎么察觉,现下心生疑虑,再细细体味,赫然发现自己身体也有些热意上窜,某个部位居然有不受控制抬头之势。

    糟了!趁着理智尚存,周庭赶忙起身准备去找皓月来解这个局。刚一提脚却被蓝嫣一把按住,道:“喂,你快去给我找把扇子……”

    蓝嫣的手不小心碰到周庭,却发现一股奇怪的舒服之感沿着相贴的肌肤钻入血脉,这究竟是怎么了?周庭那厢走得急,蓝嫣又有些头晕眼花重心不稳,这一拉扯之下,居然就不小心将周庭压倒在地。

    “快起来!”看到蓝嫣双目通红,显然是药性已经发作,周庭急得声音都变了。

    可是身上之人却似乎找到了让自己舒服的方法,居然在他身上厮磨起来。

    “蜀王妃,你冷静点!快放开我!”周庭觉得自己简直要晕倒了,他从未有一刻这么痛恨自己不懂武功。

    “闭嘴,你好吵!”蓝嫣说罢,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直接把周庭的嘴绑住了。

    于是……也不知道是皓月的药效太甚,还是蓝嫣这几日服用的药正好助长了药效,片刻后,室内的景象已经是惨不忍睹了。

    却说那小童去厨房重新备点心和酸梅汁,又花了好一会功夫,送到皓月那间的时候气喘吁吁道:“皓月公子,刚才那盘被周庭要了去,我重新准备,耽搁了些时辰。”

    “什么?”皓月一惊,声音都变了,“怎的是你送来,星儿呢?”

    “他上茅房拉肚子呢,让我给您送来。”

    “行了行了,没你事了,快下去吧,”皓月无力地挥了挥手,那小童临走时他又叫住补了一句,“去跟星儿说,让他来找我,不,去周庭公子那雅间找我。”

    皓月说完,也不管那小童,径直火急火燎往周庭平日接客的雅间冲去。

    他跟了朱桂之后,豫王便不许他再接客,可是为了搜集消息,有些贵客又不能得罪,皓月便想出用那极烈的春|药将恩客迷倒,再让别的小倌偷梁换柱取代他服侍之道。既然要掩人耳目,这药自然不能是一般的春|药,皓月用的乃是从西域传入的秘药,不仅发作得快,而且发作之后那人可谓是理智全无,便是母猪也能当貂蝉直扑上去。

    现下周庭要是误服了此药,辱了蜀王妃……深秋里皓月只觉得冷汗直冒,瞬间就湿了衣襟。颤颤巍巍来到雅间门口,皓月不敢开门,只在门边捅开了一处窗户纸,从那往里看。这一看……他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片刻后,星儿匆匆赶来,凑到皓月身边,道:“公子,有事吗?”

    皓月这才回过神来,转身之后,星儿发现自家公子面如金纸,神情跟死了爹一样悲痛。

    皓月一见星儿,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道:“叫你拉肚子,叫你让别人替你!这回你家主子死定了!”

    星儿眼含泪光,委屈道:“这拉肚子我又不能控制。公子是豫王的人,怎么可能死呢,谁敢动您啊?”

    皓月冷笑一声,“哼,豫王,我告诉你,这回就是皇帝老子也护不了我。”

    ☆、第96章 蜀中肃贪(上)

    皓月在门口哀悼了一下自己命不久矣,索性他现在闯进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事实,便转身离去了,嘱咐任何人不许靠近。

    第二日清晨,蓝嫣与周庭清醒过来,看到一屋狼藉,面面相觑,尤其是看到床上殷红的血迹时,周庭简直觉得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二人如何羞愤欲死就不用再说,但最后还是不可能真去死的。于是,蓝嫣落荒而逃回到家中之后,直到大军整顿完毕,从应天出发之前都一改之前顽劣的秉性,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惟父母之命是从。

    蓝玉还道蓝嫣突然长大了,却不知其中内情,如若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一个要杀了蓝嫣的,估计就是她这亲生父亲了。

    大军离开应天那日,蓝嫣与周庭随军返回蜀地,免不得见了一面,经历那样的事情之后,二人心境都有所不同,蓝嫣见了周庭,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只瞄了一眼就遁了。

    蓝玉率军从应天出发奔赴四川的这段时间,朱椿和夏子凌也没闲着,暗中又派人查探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那张景老家是顺庆的,在老家有田地千顷,并将老宅修建得富丽堂皇,又在成都养了好几房美妾。这么看来,张景的生活是极尽腐化的,但不算其他,光说那好几年摞下来的盐税,也不仅这些,那么……其他的钱,又去哪里了?

    夏子凌闲暇之际以老乡之名与四川各种官员套近乎,终于搜集到了两条信息——

    第一,四川按察使王正孝的儿子娶了张景的儿子;而张景的侄子又是赵信兄长的女婿,也就是说,这三个四川三司的长官,都是一家人。

    第二,成都各级官员,无论职位高低,出手都相对阔绰,按照明朝官员的微薄收入,这明显不太合理。

    张景的高明或许在于,他贪污所得的银两,并不是独吞,而是三司长官同享,或者更甚者是整个川内官吏同享,是以那么多年来,横征暴敛的行为并不为外人所知,四川官场就像是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一般,人人都说张景好话。

    但无论其他如何,叙州盐税的事情,朱椿已命人暗中查访清楚,确实如巴德所言。是以,光这么一桩罪便可让张景伏法,其他的事情,或可等待时机成熟一并查证。

    伺机而动的时刻很快就到了。这一日,张景收到蓝玉率军前来助川军剿灭番人,七万大军已经入了四川地界的消息,当下拿着奏报慌慌张张来到蜀王府。

    “王爷,你我已联名上了奏书,向圣上禀明番人之乱已被剿灭,何以大军还会入蜀?”

    朱椿不以为意道:“之前我八百里加急向父皇呈上求援的奏折,父皇定然点兵出征了,你我联名奏书到的时候,大军已经在路上,许是错过了吧。”

    “不对呀,王爷,就算大军先行离京,新的奏报到了之后,皇上也应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军前,令梁国公撤军呀。”

    “许是皇上忘了拟撤军的圣旨吧,抑或是梁国公想要亲自将女儿送回成都呢。总之危机已除,梁国公大军来了,你只要好好招待他两日,便让他返京就是了。”

    “……”张景一时无语,愣了片刻就告辞了。

    张景走后,夏子凌无奈地看着朱椿,道:“王爷,您当张景是三岁小孩们,说这种话哄骗他?”

    洪武帝这种巨细无遗劳模似的皇帝,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拟撤军的圣旨呀;而梁国公送女入蜀就更离谱了,他带上几个亲信亲自护送还说得过去,七万大军护送,蜀王妃的架子莫非比皇上还大?

    “那你让我怎么说?”

    朱椿与夏子凌早觉得蜀中官场有大问题,借着平叛番人之乱的同时,也向皇上禀明了一些端倪,担心细究下去,张景狗急跳墙,欲借朝廷大军震慑川军。因此,此番朝廷出军,意在一石二鸟,无论番人之乱平了没有大军都是要入蜀的。

    “呃……这确实不好解释。”大军来得蹊跷,夏子凌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托辞可以瞒过张景。

    “张景心机深沉,应当嗅到些端倪了,你最近小心些。”

    “嗯,”夏子凌点了点头,道:“现下川军有七万有余,而王爷手中只有两万王府护卫,之前战场上我观那谭正贵不似与王镇一路的,现下断了一臂回来,据闻在家中静养,张景与赵信也不闻不问,我想伺机拉拢于他,或可为我们增加几分战力。”

    “这些全凭你做主。但……”朱椿顿了顿,道:“这两日你便搬到府中来住吧,我担心张景暂时不敢对我怎样,对你却是没甚顾忌的。”

    夏子凌没有拒绝朱椿的提议,点头应允道:“好。”

    从黑崖关回来之后,私下无人之时,朱椿间或流露出的温情目光让夏子凌还有些无所适从。但虽然住到王府之中有些尴尬,他也知道现下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尽管朱椿明面上还没与张景翻脸,但这大军入蜀之事,却是威慑意味十足了。以洪武帝对贪官污吏的憎恶,如若事发,张景是免不了被夷三族外加剥皮充草的。是以,既然都是一死,也不排除他真就这么反了的可能。

    张景的动作果然很快,不过这个动作却是正中夏子凌下怀,正好证实了他的一些猜测。

    这一日白日才在蜀王府中碰面,晚上张景便提着酒菜到夏子凌府上拜访来了。彼时夏子凌正备了几样小菜要用晚膳,张景带来的卤牛肉等物正好加个菜。

    夏子凌一边嘱咐家仆添碗筷,一边客气道:“张大人,您过来用膳便算是给我夏某人面子,何必破费带东西呢?”

    张景堆起满脸笑容,“不破费不破费,都是些坊间小菜,哪里比得上夏大人的手艺好啊。”

    “张大人可莫要再叫我夏大人了,草民现在身无官职,您这不是要折煞我吗?”

    夏子凌这句话,却正好给了张景顺藤说下去的机会,张景遂轻叹了一声,道:“唉,伯嘉贤弟,你虽辞了官职,可也算是身居庙堂四载,应当是深知我朝官员难当啊!”

    这张景从前不是佯作不知吗?现下倒是连自己当了四年官都说得清清楚楚。夏子凌心下冷哼一声,面上佯作不解,道:“怎么个难当法?我倒是不知。”

    “贤弟啊,在你面前,我也不怕说出这大不敬的言论。我朝各级官员的岁禄一直偏低,前两年皇上重新调整了俸禄,这从从九品岁禄六十石,到正一品岁禄一千零四十四石,你觉得哪个品级的官员够开销?”

    “在下家中就一口人,倒是一直够的。”

    “是啊,贤弟,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懂我们这些有家有室的人的难处。皇上这定的岁禄,一个人用,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像我这样家中老老小小统共有十来口,远近亲戚还需要顾及一二,再加上平日官场上打点所需,一年下来,真是苦得很呀。”

    所以,这便成为你张景贪赃枉法的理由了吗?洪武朝的俸禄确实定得偏低了些,朱元璋这定的标准,其实也是经过了调查取证的,一人吃饱绝对没有问题。但在朝为官,总要上下打点打点,加之一人为官总有不少亲戚过来依附,这些个开支老朱是没有算进去的。洪武一朝肃贪甚严,贪官污吏却层出不穷,与官员待遇过低不能说没有一点关系。

    但寻常官员,借职务便利,从富商处少取一二,夏子凌不是迂腐之人,这样的情况睁只眼闭着眼也就算了。张景却是太过,瞒天过海、加大税赋,弄得民不聊生,这样的官员,便不能视之不理了。

    不过,这些都是心中所想,面上夏子凌还是装出一副颇为赞成张景之言的样子,点了点头,道:“张大人所说甚是,不过……入蜀半载有余,我却觉得四川的官员日子并不难过,大家都称颂张大人治理蜀地有方呢!”

    张景嘿嘿一笑,看着立在旁边伺候的夏家家仆,却是不语。夏子凌心知张景估计要透露点什么重要的信息出来了,便挥了挥手,让家仆出去,并且带上门,让他与张景独坐。

    家仆走后,张景果然说到:“伯嘉贤弟,你与我交往不久,不了解我张景为人,我的为官之道,便在于既对得起朝廷,又不亏待下属。”

    “四川作为我朝上府之一,张某任这布政使七年来,上缴朝廷的税贡每年一分不少,而我治下,大小官员的开销用度,我也一一替他们有所考量,朝廷岁禄不足,总有地方可以补贴的嘛。”

    夏子凌似笑非笑看着张景,觉得这人当真脸皮厚得可以。从他的话中来看,他对自己的评价还是颇高的,但夏子凌却不以为然。在朝为官,心系黎民才是正道。这如果遇上灾荒之年,不知为民请愿,非要将各种税贡都收够了才罢休,恐怕也不见得是好官。再者,张景虽然考量到四川大小官员的用度,却是将这些负担转嫁到了百姓身上,只能说他将官和民置于了两个对立面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是半点都不懂。

    张景却不知夏子凌心中所想,继续说到:“伯嘉贤弟,王爷刚到蜀地对各种情况不了解,经有心之人挑唆,恐对我有些误会。你是他面前红人,又深谙官场之道,还望你在王爷面前替为兄美言几句。跟着为兄,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夏子凌倒是相信张景真不会亏待自己,只可惜他二人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现下却是需要来点缓兵之计的。

    于是夏子凌佯装有些心动地说到:“张大人,这为你说情也不是不可以。实不相瞒,我近来与成都不少官员多有往来,都对您赞誉有加,想来这四川的官竟是比京官还要好当呀。”

    夏子凌的暗示张景听懂了,立刻表态道:“贤弟,这有何难,你若是想再入庙堂,今科考个举人便可直接任个知县。你可别小看了一个小小知县,你知道我张景从不亏待兄弟,我这蜀中的知县,绝对比你那四品京官更加惬意。”

    通常中了举人只能递补做个主簿、教谕之类的芝麻官,张景却一来便许自己一个知县,明朝的知县从从七品到正六品不等,但无论是何品级,比四品京官还要惬意,这其中暗藏的东西就不言而喻了。

    “多谢大哥提携,如此,小弟便尽力而为了。”

    二人把正事说完,又慢慢吃了一会菜,张景带来的那坛子酒却是一直未动。待到张景告辞之后,夏子凌打开酒坛一看,封在坛里的哪里是酒,分明是黄灿灿的一坛子黄金。

    夏子凌随手拿起一块金条掂了掂,心下道:张景啊张景,你这是想要拿四川百姓的血汗来收买我吗?

    这一夜入睡之后,夏子凌睡得极不踏实,那梦境中一会是张景,一会是那怪异少年,一会又是巴德,俱是拿着剑追杀自己。

    自己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呀,怎么落得被各方人士追杀?夏子凌正在梦中使出轻功奔走躲避着,忽然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张景一剑抵在了颈间。

    这张景何时成了武林高手了?夏子凌再细细一体味,却忽然发现冰凉的触感不似来自于梦中,而是真是存在的。

    “张景!”夏子凌心下一惊,大喝一声,睁开眼来。

    ☆、第97章 蜀中肃贪(中)

    “张景?怎么?收了人家贿赂心虚,做梦都梦到他呢?”一身黑衣的朱椿立于床边,正拿他那柄长剑指着夏子凌,剑锋离夏子凌颈间极近,再有一寸就要碰到肌肤了。

    见到来人长相,夏子凌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缓了缓神,待朱椿已然收走佩剑,他才坐起身来。心有余悸地抱怨道:“你没事拿剑指着我,好玩吗?”

    “不过试试你而已。你这警觉也太差,如若此番来的真是张景的人,你早已没命了!”朱椿说到后面,眉头紧蹙,数落中带着淡淡的担忧意味。

    “这……”如果是别人,他应当还是能发现的。朱椿武功本就比自己高出许多,再者他对朱椿真是没有一丝防备,甚至于每每他的气息靠近还会更放松一些。

    夏子凌还未解释,朱椿却是径自说了下去,“今日听闻张景到你这来过,刚才我梦中不踏实得紧,跟我回蜀王府吧,把你放在身边我才放心。”

    朱椿这样赤|裸|裸的关心让夏子凌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尴尬地避开朱椿关切的眼眸说到:“我本来准备明日搬过去的。”

    “现在就走,抑或今夜我就在此处陪你,你二者选一吧。”

    朱椿说着就在夏子凌床边坐了下来,将佩剑置于床头,大有就要与他同榻而眠的架势。

    看着化身无赖的蜀王,夏子凌颇为无奈地道:“好吧,现在就走,不知王爷有没有提前嘱下人备好客房?”

    已经大半夜了,他可不愿麻烦府中下人再起来为自己打扫房间。

    朱椿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这等事情,还需你考虑吗?”

    没想到到了蜀王府,朱椿所说不用他操心的结果就是……朱椿直接把他带到了自己寝宫之中。看来这在自己家中还是到蜀王府,形势都没甚区别?

    “……”夏子凌顿了顿,道:“王爷,您府中那八百间房间难道都住满了吗?怎的寒碜到要将客人请入自己寝宫之中?”

    “没住满,但没人居住的都未曾打扫,本王一贯体恤下属,怎好为了这等小事扰人清眠。”

    果然好有道理,夏子凌虽然也不愿麻烦别人,但……

    “王爷,王妃不在府中,你就如此放肆么?”

    朱椿轻蔑一笑,“她在与不在,与我有何干系,她又不曾在我这里留宿过。”

    夏子凌只当朱椿的意思是不喜妃嫔留在自己寝宫过夜,索性他对别人闺房秘事没有兴趣,便没有再问下去。

    “睡吧,再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朱椿说罢已经宽了衣径自躺到龙床内侧,留出了三分之二的床榻给夏子凌。

    夏子凌看了朱椿的背影片刻,轻叹一声,终是脱去外衫在外侧躺下了。其实蜀王府这龙床很是宽大,两个成年男子共躺并不觉得拥挤,只是……这样的逾越之举,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迫屈从了。

    从悬崖之下返回之后,夏子凌觉得他与朱椿的关系似乎很难回到从前的状态。那短短两日的亲近、拥吻,甚至只是“曜瑄”这个隐秘的称呼,都让两人心中已经积累许久的感情进一步发酵。

    要忘了那两日的种种,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安于君臣本分,谈何容易?夏子凌觉得此刻他与朱椿之间,就像是勉强用一层薄纱遮掩着,欲盖弥彰,倘若被什么催化一番,二人的关系就会变得再也无法控制。

    之后几日,成都城中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城中巡防的兵力突然多了三四倍。夏子凌知道这是赵信调集了川内的兵力布防成都,如若蜀王有什么动作好备不时之需。

    其实初入蜀地之时,夏子凌就直觉张景此人有问题,却没想着那么快对他出手。之前他谋划的治蜀之策,没有个一两年难以全面实施,在有些起色之前,他本不欲分心考虑其他。

    这一次番人入寇事件真可以说是一个巧合。如若不是那奇怪少年出现,这千余番人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或是在叙州便被镇压,或是被赵信率两万人剿灭,总之朱椿都不会有机会获悉蜀中官员上下勾结、加重赋税的内|幕。

    而现下已然知道了蜀地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便不能坐视不理了。是以,现在下手或许仓促了些、也凶险了些,却是没有选择的。

    大军进入四川地界应当七日内就能到达成都,张景等了两日,不见夏子凌有回复,甚至于还得到了夏子凌搬到蜀王府中常住的消息。

    第三日,张景再也按捺不住,找到蜀王府上来了。现下情形已经与几日前大为不同,为免被扣做人质,张景自然不敢入府,只是在门口等候,并且身边带了诸多士兵保护。

    夏子凌知道这是决战前的最后一次谈判,张景此时,应该正处于濒临决断的时刻,是等死或是拼个鱼死网破,就在一念之间。是以,虽然朱椿万般阻挠,他还是坚持要见张景一面。

    “张大人。”夏子凌在王府大门之内朝张景抱了抱拳。

    朱椿最终妥协的底线是让他切莫出府,于是此时夏子凌身后带着一拨侍卫,站在蜀王府大门之内,张景身后则站了一大帮官兵。二人不似见面交谈,倒更像是要决斗一般。

    张景见了夏子凌,脸色不善,眼中透出淡淡的怨毒之色,片刻后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伯嘉,你那日所言莫不是骗为兄的吧?”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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