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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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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之史家公子 作者:太极鱼

    正文 第13节

    红楼之史家公子 作者:太极鱼

    第13节

    王莲娘依进老太太怀里,才淡淡道:“姑妈?那位王夫人既然嫁进了荣府,自然姓贾,三婶这话如何说来?”莫不是三婶嫁进了王家,还当自己是刘家人罢?

    不等王三太太说甚,又道:“况且咱们家和金陵王家素无瓜葛,祖父也并不与他们相交,三婶倒是与他们说上亲戚了……”谁不知道那王家背后的靠山是太上皇,祖父却是当今钦点的阁臣,三婶,你想作什么?

    王三太太咬牙,这死丫头!

    老夫人一听这话,看三太太的眼神就有些不明,随即哄孙女:“那王夫人做了什么,让我们莲娘这样气愤?”

    王莲娘自是把那“旧物”之事掩过去,将王夫人昧下林家物件儿的事抖搂个干净。老夫人与大太太面面相觑,王老夫人虽然人老耳朵软,可并不傻,听了孙女的这话,对贾王氏的印象已跌落谷底。

    更有火上浇油的,陪在王莲娘身边的媳妇子上前来,附在大夫人耳边说了什么,大太太的脸都黑了,强自端着笑容道:“莲娘,你也乏了,去罢,娘有些事与你祖母商量。”

    待王莲娘去了,大太太才狠声道:“这荣国府的贾王氏行事也忒不讲究了!”

    老夫人忙问,只听大太太道:“莲娘她们小姑娘不晓得,可王洪媳妇看出来了,陪在那贾王氏和贾家姑娘身边的大丫头竟是个在爷们房里的!她们在里头说话,王洪媳妇特特打听了,那个叫袭人的丫头正是荣国府里宝二爷屋里头的大丫头,据说已是定下名分的,只待奶奶进门就抬姨娘!那丫头骄狂的很,主子跟前都有她说话的份儿,荣国府端的好家教!一个太太竟是带着儿子的通房在身边侍候,还不说,那些贾府的姑娘们也在一起呢!”

    大太太气急了,这都是什么污糟事情!末了,冷笑道:“听说那贾府的宝二爷也去林府向林阁老讨教了呢,一个爷们出门,跟着的不是长随小厮,倒带着自己的通房丫头,贻笑大方!”

    听见这话,王老夫人嘴都哆嗦了,她最疼这个小孙女,是以并不求她嫁进多高的门第,只是想着找一户受宠的二子,做个清闲又享福的小儿媳罢了。这三媳妇显然知晓她的心思,往日说的话都是奉承夸赞那贾王氏和贾二小子的,她还想着若真是这般敦厚的婆婆,这样俊雅的公子,倒也与自家孙女相配……

    王老夫人吃了三太太的心都有了,连着大太太,两双眼睛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半晌,王老夫人道:“老三回府后叫他过来一趟。”为防日后儿子们生了龌龊,老太爷是早就分了府的,如今除了嫡出的三个儿子还住在一处儿,其他的就是这个姨娘早逝,养在她跟前的老三也没分出去,看来,也是不能再留了,反正家已经分了,外头也有他们自己的屋子,索性让老三搬出去的好!

    王阁老家事宜暂且不表,且说王家萱蕙堂这一番风波却并非独一无二,荣国府那边儿,却也是焦头烂额——的确,那毁人闺誉的事说不得,可贪墨侄女儿私房的事情却是大大说得。

    林家的管事光明正大的登了荣国府的大门:“为防再出这等事坏了两家的情分……拟了一份大姑娘房里摆件首饰……的单子……”

    林如海此举,仍在“保全”两家关系——那些物件儿都携有我林家印记,你悄悄还来,且保全了你的面子。

    贾母和王夫人又生气又肉疼,眼看着已经吃进嘴里的肉,再让吐出来,摧心肝哟。只是到底无法,那单子上明明白白,人家要的只是有林家印记的物件儿,藏也藏不住。

    这事放在别人身上,十有□是要赶紧收拾出来悄悄坏了以保存颜面的,可搁在王夫人和薛姨妈这里,却是令人瞠目结舌。

    “这些物件儿,都是千金难寻的好东西,你姨妈既然说送了我们,怎好再要回去?再者那林家也忒抠唆,即便是他家的,送与亲戚又怎地?给那单单薄薄的林丫头,也不怕折了那丫头的福分!”两件玉雕的摆件,四五件名贵首饰搁在薛姨妈面前的锦盒里,薛姨妈摸摸这个,抚抚那个,万分舍不得,少不得向薛宝钗抱怨。

    薛宝钗却是有些晃神,一时想起林家那雅致矜贵的房舍摆设,一时耳边似乎又回荡着朱箐毫不留情的话语。薛宝钗紧紧绞着帕子,万分的不甘心:那位朱县主凭什么,还不是凭她高人一等的出身!林丫头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她们一个两个这般轻她、贱她,不过就是凭着她们投了个好胎罢了!自己那点比不上她们,若是自己也有那样的身份地位……

    都说嫁人是女孩儿的第二次投胎,薛宝钗望向自己眼皮子浅薄、兀自心疼的母亲,白皙的脸上一双眸子乌沉沉的,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妈妈,听说林丫头已是定下了亲事?”

    薛姨妈听闻,恐她心病,连忙安慰,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已与王夫人说好,早晚遂了心思嫁与宝玉云云。

    薛宝钗脸上却淡淡的,因嗔道:“妈妈!”

    待薛姨妈住了口,薛宝钗才道:“姨妈可与您说起过林丫头定亲的人家?”

    提起这个,薛姨妈心里酸溜溜的,撇嘴道:“那林丫头倒是好运道,竟让她寻了那样的好亲!听你姨妈说是河间府张家的三公子,这河间府张家可了不得,张家太夫人是当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呢,张夫人听说是西疆林氏的嫡女,张家三公子也是年少有为,如今在吏部当差,说是受了几次褒奖了……”

    薛姨妈絮絮叨叨的再说些什么,薛宝钗已是听不见了,她怔怔的,心内苦痛:难道她就这般命薄?宝玉再好,如今却也是白身,况且指望他上进难上加难,而林丫头,那般容易就定下这样一门门第高贵的亲事,那位张公子身上还有皇室血脉……不甘,她真不甘!

    薛宝钗想着,渐渐的脸上散发出别样的光彩来,映的愈发的冰肌玉骨,美艳不可方物。

    薛姨妈想了想,拿了些补身的药材咬咬牙去了荣府正房,薛宝钗眼神飘忽,也款款起身,跟了去。

    “姐姐,可好些了?”薛姨妈把药材交给彩霞,吩咐:上好的安神补身的药材,给你们太太温补。

    王夫人脸色蜡黄,姐妹两个叙了几句闲话。

    薛姨妈瞧着她的脸色,方慢慢挑起那个话头来:“……要我说,那些物件上有印记又如何?难道林丫头不该孝敬长辈?”

    王夫人咬牙切齿,忙道:“可不正是这话!只是那林丫头太刁钻,林家也算计的太过,林丫头在府里这几年,可短了她的吃喝?白白住了这样长时间,孝敬长辈一两件的东西就闹成这样,真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薛姨妈宽慰王夫人,又生法子道:“要不然姐姐去跟娘娘说一声儿,这都是小事儿,姐姐探望娘娘的时候提一嘴也就罢了,想来那林如海也不敢如何。我那里还有些好布料,都是从南边带过来的,又软又滑,给小皇子作几件小衣裳最合适不过了……”

    王夫人十分意动,握着薛姨妈的手道:“妹妹说的是,可恨这林家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正是要娘娘警示他们一番呢,也算个教诲,我倒没什么,省的他们日后开罪了别家就不好了。”

    薛姨妈遂了心,想起薛宝钗方才所言,又提起黛玉的亲事来:“恍惚听说已与张家议定了,可换过名帖了?”

    王夫人心内有鬼,哪敢说她去林家想的是搅黄了那亲事,拿捏着林如海让他把黛玉嫁给宝玉,就看向薛宝钗,生恐侄女瞧出什么来。

    薛宝钗的心思不在那上头,她原也以为王夫人此去不过是看重了林姑父的权位,又算计林黛玉,好拿住把柄让林姑父帮扶贾家呢。

    见薛宝钗神色无恙,王夫人放下心来:“尚且没有,哼,那林丫头这般刻薄,张家夫人的眼神可不好使!要我说,就林丫头那病病歪歪的样子,张三公子无福呀,听闻张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唉,这子嗣……”

    薛宝钗微低着头,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可看不见的地方——眼中却是异彩连连。

    说起来这个,王夫人兀自不平:“林丫头有甚好的,张家倒是拿她当宝!听闻不仅张夫人亲自去林府看了两回,就连那张三公子,也是常去林府请教学问,侍奉林姑爷呢!”

    薛宝钗语笑嫣然,百般讨王夫人开怀,只把这话叉过去。

    除了送来一张单子,林府不曾有其他动静儿,王夫人眼见着,心里也安下来,只等着二十六椒房入宫探候时提一嗓子,给林家上上眼药——讨林黛玉作媳妇的事,她是完全不想了,如今只愿那林丫头不好过——若是贵妃娘娘降下令喻,训斥教导林丫头一番,看她的名声还要不要!

    只是林家没动静儿,这件贪墨侄女私房的丑事却由荣国府的下人传扬了出去。

    “唉,听说那荣国府舅太太是个面慈心狠的,就连人家父亲给姑娘送来的物件儿都贪墨了呢!”

    “不止!荣国府的家人喝醉了亲口说的,那位贾王氏还口口声声说人家姑娘白吃白住呢,借口这个苛待人家女孩儿,也不看看人家书香门第、百年望族,她贪的一件东西就够那姑娘吃用了!”

    “嚯,不能罢,难道她还能把人家的私物全占了不成?难道那府里的老太太不管?”

    “嗨,管什么呀,只怕那老太太也有份呢,你说那府里谁最大呀,若不是那老太太允许,我就不信那舅母能这样大胆?!”

    “怎么不是全占了?你没听说,原本那府里的奴才都奉承一个皇商家的表姑娘呢,就因着那表姑娘手里有些闲钱,若不是全占,那荣府的下人能奉承个商家姑娘,把朝廷大员的嫡女抛在后头——可不是人家那姑娘被占了钱财东西,手里没钱么?!”

    “这也忒狠了,还是嫡亲的外祖家呢……嗳,嗳!这才叫佛口蛇心呢,那老太太和舅母就不怕亲闺女、亲姑奶奶晚上来找她们!”

    “丧良心呀!这也没人管管?那姑老爷还是朝廷大员罢?”

    “管什么?怎么管!那宫里头可是有位姓贾的贵妃在呢,你没看见那姓贾的尾巴都翘上天了,一个个自诩‘贾国舅’呢,听荣宁街后巷住着的下人道,贾家连庆祝皇子的赏钱都备了满登登几十箩筐呢,马上就是皇子王爷的外家了,谁敢管?!”

    ……当即就有吃茶赏景的御史黑了脸,到别处走走,竟都是这等说法——少不得要奋斗到深夜,上一封厚厚的奏折了。无独有偶,就连一些御史言官家的下人也拿这事当个话头说将呢。

    ☆、65【两更合一】淹死你没商量

    都说唾沫星子淹死人,这话王夫人以往是不信的,那些浑说的、敢乱嚼舌根子的,打出去就是了;再不成,着人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往五城兵马司一趟,那些市井小民忙不迭的就闭嘴了,这些都是小事罢了——别的不说,单单只她身为贵妃生母的身份,平日不论什么身份的人当面都是奉承着的,哪个敢开罪于她?

    只是今日在这宴席之上,当着满城勋贵太太夫人的面儿,吴夫人用帕子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哟,贾二太太,好名贵的翡翠头面,我瞧瞧我瞧瞧,莫不是这上头有别家的印记罢?”

    王夫人脸铁青,只听吴夫人那一拨的太太们窃窃私语,什么“狠毒”“弹劾”……“厚颜无耻”的语句‘不小心’就让她听见,不等王夫人说话,吴太太那双与吴贵妃肖似的妩媚凤眼就笑眯起来:“唔,贾二太太,听闻荣国府如今是您这小儿媳当家呢,啧啧,二太太好手段,怪不得私房如此丰盛呢……”

    这话就忒诛心,当朝孝道当家,但夫死从子,各家各府里再没有把承爵的大儿子搁一边儿,倒让小儿子小儿媳占据正房、管家的道理在。这话一出,不仅是王夫人的操守妇德受质疑了了,连带着贾母不慈、荣国府尊卑不分的帽子也口上了。

    吴夫人一双沁了毒的眸子毫无笑意,死死盯住王夫人,胸中是满溢的怒火:女儿失宠、丈夫内务府的差事被夺原来都是贾元妃和荣国府下的黑手,这叫她怎能不恨?!

    除了吴夫人带来的那几个依附吴家上不得台面的太太,其余夫人尽皆冷眼旁观,贾家跋扈、吴家贪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不过是撕扯出来狗咬狗罢了。

    不少夫人都悄悄去瞟今日宴会主人礼郡王府世子妃朱严氏的脸色,只见世子妃的脸色分明淡淡的,瞧着下首的这场闹剧不劝和不阻拦,分明已是恼了搅合了她的宴席的那两个。

    吴夫人让王氏的脸面丢尽了还来不及得意,就看见朱严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登时回过神后背湿冷一片,顾不得其他,连忙去瞅最上头那席身份贵重的几位夫人,眼含祈求,巴望着谁能为她说两句话,好让她借着台阶下来,只是那些夫人不是垂首品茗,就是端庄独坐,谁也不看她。

    其余女眷心里头对吴夫人和王氏,那是各有各的鄙夷,王氏固然名声狼藉了,这吴家的夫人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各家夫人哪个不自持身份,谁见过这样鄙陋的人呐?

    还有暗自幸灾乐祸的:若非看着这两人都有个位分甚高的女儿在宫里头,只怕世子妃都要开口撵人了罢?

    世子妃已年逾不惑,主持郡王府中馈十数年,自有一番威仪,只听她声称头痛不适,淡淡道:“今日招呼不周,怠慢了各位,日后且待我赔罪罢。”众人都忙道不敢不敢。

    世子妃亲自命下仆一一将客人送出,却有意无意‘疏漏’了王氏和吴夫人。吴夫人自悔失言,巴巴的想赔罪却寻不得机会,只好灰溜溜的去了。王夫人焦黄着一张脸,几欲晕倒,幸而薛宝钗搀扶着浑噩噩的回去荣国府。

    荣国府宽大奢华的马车上,王氏又气又羞,一面哭的眼睛跟桃子似的,一面咬牙切齿的发狠,定要请娘娘狠狠教训一番那吴家的!

    郡王府闭了大门,世子妃严氏揉揉眉角,吩咐道:“吴家、贾家的拜帖一概不接,来了人也挡回去。”她身旁的奶嬷嬷连忙上前为她轻揉鬓角,笑道:“这下可好了,量她也没脸面再请黄夫人游说十二小姐的亲事了!那吴家的也忒异想天开,也不看他家的公子什么样儿,配不配,就敢开那个口!还有那荣国府的更让人瞧不上,真像箐县主说的似的——脸皮似城墙厚,都什么人呐……”

    严氏哂笑,这荣国府和吴家向来和她没什么关系,只是那吴夫人眼忒大,竟然想要替她那不成器的儿子求娶自己的亲妹,就算严家不如从前,可严家的女儿也不会嫁个那样不争气的东西!还有荣国府的贾王氏,惹谁不好去惹箐儿堂妹,就算看在世子爷一向爱护这个堂妹的份上,她也得寻个由头与荣国府断了干系!

    ……

    等王夫人回到府中,不敢让老太太知道,忙去净了面换了衣裳,重新梳拢了发式才去上房给贾母请安。

    方进院门时,就发现贾母院中气氛甚异,王夫人心中咯噔一下,生恐方才的丑事叫贾母知晓,急忙忙摒退跟随的仆妇,自己进去房中。

    不想贾政也在,更不想贾政一见她就冲她狠狠掷了只茶碗,景德镇青花盖碗被摔得粉碎,碎渣子溅了她一鞋。贾政眼里满是血丝,像仇人一般恶狠狠的瞪着眼,气的嘴都哆嗦了:“毒妇!毒妇!竟敢做下那等丑事!”

    王夫人又红了眼眶,怨愤的瞅了一眼带着抹额,恹恹地阖眼歪在小榻上的贾母:这老货昧下的比谁都多,到如今竟然又妆起了好人!

    “老爷!”王夫人泣道:“不过是当初林家送礼的时候库房归拢错了,才把那两件劳什子当做林家的节礼!如今我这做舅母的都亲自给林丫头送了回去,还要怎的?咱们几十年夫妻,你还不知我待林丫头不比宝玉差?老爷是听了谁造的谣,生生诋毁我至此,可让我如何立足?”

    语气凄婉,大为委屈。

    贾政几乎要被气死:“还敢颠倒黑白!亲自给外甥女送去?王氏!你、你作下这等恶事休弃都不为过!”

    王夫人闻言,哪儿肯依,跪下拉着贾政的袍子大哭,看架势说不得就要寻死。

    此时榻上的贾母才睁开眼,满目寒光,猛地撑起身子挥了王氏一耳刮子。

    王氏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贾母。

    贾母眼中恶毒不比她少,甚后悔当初怎会为政儿聘下这等蠢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点子小事被她弄得满城风雨,贾氏一族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贾政扶住老太太,劝慰再三,才厌恶的一瞥王氏:“你要死就死!娘娘都被你这恶妇连累了!方才六宫都太监夏太府打发个小内监来传话,咱们娘娘被圣上训斥不说,还被禁足至诞下龙胎!都是你这毒妇作的孽!”不仅是宫里元妃之事,就连工部上下大小官吏都避着他指指点点,贾政半辈子迂腐守礼,老来却被人戳脊梁骨至此,一向重面子的他哪能受得了这个,索性连去衙门应卯都不去了,直接告了病。

    禁足?王氏脑子轰的一响,若是娘娘见不得天颜失了宠,那生下皇子有什么用?她岂不是失了依仗?

    贾政和贾母也正忧心这个,历朝历代都有那幽魂一般被遗忘的皇子在,都说母以子贵,在皇宫里何尝不是“子以母贵”,若是娘娘失了宠,就算诞下皇子,说不得就像当初萧美人生的九皇子一般了,圣上恐怕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儿子,那母子两个半死不活的托了两年,一并去了——当初这位萧美人受得隆宠,几乎冠绝六宫,一旦失宠,还不是那样一个下场,就连陇西萧氏也因此败落了。

    王夫人如何惶恐,贾政和贾母如何筹谋且待不提,只看上房廊下,薛宝钗藏在隐蔽处听了半晌,才白着脸儿悄悄走了,胸中翻江倒海一般。

    也不回蘅芜苑,却直奔梨香院去,关上门与薛姨妈叙叙良久。

    薛姨妈抚着胸口,惶惶乎六神无主:“我只道你姨妈家权势极重,却不知外头还有那些敢这般作践你姨妈的在,好孩子,咱们可怎么办?若是你姨妈败坏了,咱们如今住在你姨妈府上,说不得就连累了你的名声。还有那宝玉,若是宫里头娘娘安好,你姨妈又得势时,看着倒好,可若是……唉,妈怎么舍得我儿嫁过去受苦?……”

    薛姨妈着急,一时立马想招来薛蟠命他去拾掇京中旧宅好搬出去,一时又恐怕失了荣国府这依仗,每况愈下的薛家更难维持。

    薛宝钗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只眼睛亮的惊人,她道:“妈妈别急,这个时候咱们却不好搬出去,若是搬出去且不得罪了姨妈和娘娘?况且别人也得说咱们寡义,等些时候说不得这些就过去了,看在宝玉的份上,老太太和姨丈总不会多难为姨妈,宫里头娘娘生下龙子时,这风波也过去了,有个皇子作依靠,娘娘总能再立起来……”

    薛姨妈拍拍宝钗的手,笑道:“还是我儿通透,常言道雪中送炭,现下正是你姨妈难过的时候,咱们收拾些好药材去看看你姨妈方好。”

    薛宝钗拉住薛姨妈的手臂,因笑道:“我知道妈妈想着姨妈,只是现在那边正乱着,咱们去了倒不好。”顿了顿,又道:“也不能只看着姨妈这一边儿,为着哥哥,咱们也要留下条后路才是。”

    薛姨妈一惊,想起这些时日几乎不着家的薛蟠,恨道:“那个孽障,为着个被除了族的小子,竟能黑下心不管老娘和妹妹,倒是我儿还想着他……”又急忙道:“怎么留条后路,我儿倒是说出来,咱们娘俩儿合计合计。”

    宝钗垂下眼,肚中有些酸涩,果然在妈妈眼中,哥哥再不成器,也是最重要的。联想起今日在郡王府中受到的漠视和这段日子所受屈辱,薛宝钗的指甲抠进了掌心肉里,越发的定了心思——等到她也有了那般的地位,就要把这些屈辱全还回去!

    只是还要哄得妈妈同意才是:“倒也不是别的,林妹妹不是病了么,孩儿想去探望她,顺便照料些时日。”见薛姨妈拧起眉角,薛宝钗拍拍她的手:“虽则咱们都知道那林丫头十有八·九是在妆着,就是这么着,孩儿才更该去呐——一来我亲去照看她,林家总要承情,外人见了也就说不出什么了,到时候求林丫头亲口说‘那些物件儿是她孝敬舅母的’,这事可不就结了么;二来也是为着哥哥,林姑父成了阁臣,谁不巴望着,怎么到了咱家反要结仇了?况且林姑父因巡盐有功兼了户部左侍郎,若是走了林姑父的路子,承办些内务府的采买亦或是弄个盐引出来,不怕咱们家不兴旺!”

    薛姨妈攥着帕子,喜道:“是这个理!我儿聪慧,跟你姨妈说了她必是愿意的,到时叫探丫头几个也一起去,你们姊妹一起犬林丫头,不怕压服不了她!我听说你林姑父爱她如宝,若是她肯为咱们说上句话,你哥哥的差事可就有了!”

    说着,薛姨妈就站起来,盘算着要与姐姐商议此事。

    薛宝钗怎愿意探春等一起去,若是一块儿去了,少不得要一起行动,很是不便,忙道:“林木木正生着姨妈的气,探丫头她们去了倒不好,况且她们去了,我怎好提咱们家的事体?还要妈妈想些说辞与姨妈,叫我自去才好。”

    薛姨妈点点头,好不容易捱到次日,忙携了宝钗去探望王夫人。

    王夫人蜡黄着一张脸,气息奄奄的靠在榻上,见她们母女进来也不热络。

    薛姨妈甚是明白自己这位姐姐的性子,先是说了些温情的闲话,才慢慢把话往那上头引。

    元府。

    “分家?”史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灼灼生辉,又有些迟疑:“能分的了?恐怕老太太不愿意罢?咱们那二太太也会阻拦……”以王夫人的心思,庶子就是要给她的宝玉当牛做马一辈子的,怎会让环儿就这样分出去?还有那个老谋深算的贾母,看到如今环儿日益出息,更是会想着把环儿的骨头渣子都利用尽了,只她一个,就会死活不同意。

    贾环笑的极为开怀,挨着史墨做了,顺手给他斟了一盏香茶,行动十分自然:“现下正是最好的时机!”

    史墨被侍候惯了,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茶,且听他细细叙来。

    贾环眼中温情脉脉,端着茶盏的手像是不经意的滑过史墨的脸颊,笑道:“虽然圣上不会亲下口谕去管荣国府内院那档子事,可荣国府袭有爵位,没闹出来时还好,闹将出去礼部也不敢视而不见,少不得要上门去斥责,这长房袭爵却住在别院另室里,倒是二房占着荣禧堂……你还记得府里传言当初老太太让二房住正房的理由么?”

    史墨想了想,使劲儿从脑海里翻出那么一点原着的影子,半晌才道:“唔,似乎是老太太怜爱幼子,政老爷要尽孝的缘故?”

    这半晌贾环也不催他,只把史墨一只如玉琢的手拉过来拢在掌心把玩,闻言点头笑道:“正是呢,这样闹出去倒让人说赦老爷孝顺,老太太不慈了——就是愿意挨着小儿子住,荣国府又未分家,给二房一处靠近的院落也就罢了,何至于让幼子占了正房?”

    “再说还有贪墨了林姐姐家财物的事情,若说这里头没有老太太的默许,阖京城的人也是不信的,她那样一个老封君,若是真疼外孙女,何至于让外孙女受这种苛待?”

    史墨心有戚戚焉,想起原着上王夫人眼眨都不眨就让贾琏把林家的几百万两的家财给收拢过来私吞了,林家百年世家,家底怎样别人不知尚可,把最疼的女儿嫁过去的贾母不知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就这她还是清看着外孙女被贪墨了家财还要被下人说成“白吃白住”,就是林黛玉才死了父亲的时候,她也能为着宝玉说出那句“林家都死绝了”的话。这老太太的心,不可谓不狠,她是想让两个玉儿在一起,可却是没给黛玉留下一点活路——她就没想过,若是不能嫁给宝玉,黛玉没了家财,又常年与表兄一块儿连带着也没了闺誉,这样一个孤女,她还能活么?

    拨弄一下手腕上的檀木珠子,史墨抬眼:“你是说老太太的名声坏了?”坏罢坏罢,他等着看坏到底的那天。

    贾环一笑:“可不是么?一个放了权的老太太,在府里高高在上的,可不就是靠着儿子的尊敬和天下孝道大义么?她不慈在先,咱们赦老爷可不是那正性子,压抑这么些年,不满多着呢,他那样的,一朝翻了身去,老太太再想压制,可是敢没脸没皮的大闹上一场。”

    贾环微微动了下,让史墨靠着他更舒服些,才继续道:“大房住进荣禧堂,趁着这机会大太太必定是要把管家权弄到手的,就算她不济,也有大老爷在呢。二太太掌家这么多年,给大太太使些绊子再容易不过,咱们那位大太太管了家却发现能往荷包里搂的银子竟是少的可怜,哪能不上火呢?到时候咱们也不必担那个父母在就分家的‘不孝’的名声儿,只消让人挑拨大太太几句,有东府贾蔷分出去单过的例子在,大太太肯定愿意省我那些月例银子和花用,定会尽力促成此事。”

    闻言,史墨露出一抹坏笑:“大太太和二太太打擂台,二太太越不愿意,大太太自然越要促成,好打击二房的气焰。”

    贾环笑着颌首,心道:比起宝玉,大老爷比较待见他,常有那么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为了稳妥些,少不得要让人多鼓吹些耳边风了,即便老爷不同意,只消大老爷认定了,自家老爷那样刻板的性子,自然是不愿意担个不敬兄长的名声的,少不得也得允了。

    想一想,如今贾氏族长是东府的珍大爷,倒是要让人送些礼去,挠到了他的痒处,到时候老太太私底下吩咐他什么话,他也不会轻易倒戈相向了。

    另一边,有些昏昏欲睡的史墨心里头却打起了小九九——贾赦和贾政兄弟尚未分家,环儿就要分出去单过,就算这事由贾赦和邢夫人促成,可到最后少不得还需要环儿点头,环儿日后可是要入朝为官的,若是有人拿着这个说事儿,岂不膈应?

    眼珠子一转,史小墨心想,既然王夫人苛待外甥女儿已成了事实,这名声臭了自然也不怕再臭些没人相信,索性就把分家的事情栽到她头上罢了。嗯,虐待庶子庶女,还有苛待长房堂侄女这话头儿不错,都中上下定是喜欢的!

    再有,嫡幼子纨绔荒唐,庶子却上进好学,如今已有了秀才的功名,眼看着就要参加秋闱,嫡母心恨之,几番算计不成,就想把庶子踢出去,才鼓动着让庶子分家单过呢……

    这两个人,看着是澄澈君子,却一个比一个蔫坏——与墨哥儿相较,显然贾环的心更黑一些,这娃儿如今已想到分家之后与贾家决裂的事宜了——若不决裂,就算分家了贾政和王夫人也总归是他的父亲嫡母,这荣国府早晚是要败落的,难道那时他还要把王夫人并贾宝玉等养起来?

    白日做梦罢。

    ……悄悄地,都中富贵人家里又有了事关荣国府的新传言。把个王夫人虐待庶子女,苛待堂侄女的恶毒形象说的活灵活现,还不断有新的留言传出来呢——君不闻,当初这环三爷读书有能为,参加童试之时,这环三爷生身姨娘竟然被弄去庄子上住了好几个月呢,若不是那贾王氏使坏,不虞让庶子安心赴试,怎会把一个没犯错儿还生了一子一女的姨娘弄去庄子上住着?听说还是环三爷得了禀生才求他老爷把姨娘接回来呢。

    这留言传呀传的,贾政素来的‘端方正直’的好印象也没了,若真是君子端方,怎会明知不妥还要住进荣府正房这许多年?怎会纵容正室欺凌亲甥女?……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莫不是这政老爷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罢?

    荣国府里贾母心机深重,倒是想出了法子压下那诸多传言去:王氏德行有失那是王氏一个人的所为,和府中上下有甚干系?没看见自幼在祖母跟前教养的荣国府大姑娘如今已是贵妃了么,荣国府大姑娘正是德才兼备才能被封为贵妃呀,若说大姑娘才德不好,岂不是说当今圣上识人不清么?

    这话被传说出来,传言倒是安生了两日,只是还没等贾母安心的时候,贾元妃被禁足斥责的事儿就从宫内传扬出来,一时间留言喧嚣尘上,更是反弹的厉害。

    贾母自抬身价不成,愈发的灰头土脸。

    此时,却有高官贵族私底下这般道:“却原来这贾元妃本是皇后宫中的女官儿,德行操守十分一般,不知怎的侍了寝,又因她出身荣国府,太上皇老圣人最是偏袒那些老臣的,竟不知怎的命圣上赐封了贵妃,这可真真儿是一步登天,听说老圣人还命太妃敲打皇后娘娘呢,这不,竟然住进了凤藻宫!”

    说罢,摇摇头,这老圣人,真是……

    都说皇家威风,却不知底下的臣民最爱私底下嘀咕皇家的事由,只要不犯了忌讳,说了不该说的话,这样说道些闲话并不为过,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太上皇偏袒的老臣不作为不说,更是占了好些位子呢,多有人对太上皇把着些权柄不放心生不满了呢。

    故而,因着贾母自作聪明,使得他们最大的靠山老圣人膝头生生中了一枪,民间暗传“老圣人老糊涂了呢”。

    荣国府这一出出,一件件的,京城上下跟看戏一般,颇有些滋味兴致,更是紧盯着荣府不放。

    大戏,唱做俱佳,好看!

    ☆、66

    在荣国府暂时安顿下来,日子还算平静,林臻玉与周姨娘时不时能碰上一面儿,暂缓舐犊之情。如今贾政时常在赵姨娘处歇息,在正房倒少,是以王夫人对木头人似的无宠的周姨娘挺好,时常带出来走动一二。赵姨娘平日里闹腾时,阖府丫鬟婆子俱说“太太是慈和人儿!都是那个赵姨娘作的,看太太对老实的周姨娘多恩典!”

    这边儿臻玉日子过的颇为顺心,那边儿景泽王府里却如寒冬腊月,无人不战战兢兢地。水泱抱着小折耳,揉着它一头软毛,脸色黑沉,不知在想什么。

    秦书来面容端肃的立于一旁,心里却苦笑连连,也不知道是谁惹到这位爷了,前几日还心情很好——他都发现他们爷居然笑了几次!可这两天脸色黑的呀,府里的温度降得简直比跳崖还快啊!秦书来在心里做呐喊状:天哪,谁来救救他吧,要不然他这个贴身内侍就要冻成冰块啦!

    水泱皱着眉头,身边儿一片阴影,只有他腿上的小猫儿眯着眼睛,享受主人干燥温暖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舒服呀~

    “秦书来!这两天府里有没有拜帖、口信?”水泱问,声音冷的像掉冰碴子。

    “回爷的话,有,吴尚书,右将军…都有拜帖到,只是照例都拒了。留口信的有蒋大人、沈二夫人…”秦书来恭敬回道,唉,爷这问的…这府里哪天不收几十张拜帖口信的?

    水泱不耐烦的打断,冷声道:“有没有林府的?…或是荣国府?”

    荣国府?荣国府和景王府从来没有来往,他家如今也攀不上景王府啊,怎么会有他家的…秦书来瞬间悟了:原来是臻爷呀…怪不得!这荣国府是已逝林夫人的娘家。好些日子前爷收到臻爷的信,臻爷就要进京了,半月前,他还陪爷在码头等臻爷来着,远远就瞅了一眼。秦书来想想,果然,爷这是因为臻爷恼火呢。心里面胡思乱想,嘴上却一点儿没耽搁:“回爷的话,…没有。”

    水泱更是阴沉,小猫儿似乎也感觉到气氛压抑,“喵”的一声从水泱腿上跳下去,颠颠儿朝秦书来跑来,水泱斜斜瞟了秦书来一眼,寒气逼人。秦书来泪流:这都是什么事啊?雪宝小祖宗,你快别蹭了,再蹭下去我可就被生冻成冰块啦,以后就没人喂你好吃的小鱼了~

    水泱心里这气呀,臻玉这个小没良心的,好不容易盼的他进京长住…。他知道小孩儿的心思不愿让荣府知道他们的关系,就没去荣国府找他,结果就他进京那天透过轿帘缝远远看了一眼,这都半个月了,一丁点儿信都没有!

    今天皇兄还似有若无的提及那贾家姐妹个个都是美人儿,哼!准是见着美人就挪不动腿了罢,那小色鬼!好吧,他承认他知道这不可能,他是知道臻玉的身世的,可那谁谁…那个经常被贾家老太太接来住的史家的…那个什么云的听说也是美人儿,性子颇为爽快,正是臻玉欣赏的!越想水泱越气,脸越黑,秦书来已经自觉的抱起小雪宝贴着墙角儿站了……

    水泱努力静下心,吃口已经凉透的茶,道:“去!叫贺二找贺三问问这些天你林大爷—忙—什—么呢!”

    小半个时辰,贺二来了,一张冷厉的脸上面无表情,道:“臻爷这些天除了教小林爷读书习字外,就是和贾家二公子并姐妹们在一处。”

    水泱沉着脸听完,‘贾家二公子并姐妹们’…么,哼!

    阳春三月,正是风和日丽,百花初开的时节,路上行人都是生气蓬勃的样子,天气暖和了,人心情也跟着好了。只秦书来苦着一张脸,守在景泽王府书房门外,耳朵支棱起来,唉,看书、看书,这都快半晌午了,没听到一声儿翻书声!

    又过了数日,林臻玉终于遣了秋千来送帖子,约见太白居。这秋千原本就叫秋千,底下几个长随的名儿还是依着他的名儿起得呢,是管家福叔的幼子,打小儿就跟着林臻玉,心细嘴紧,深得他的信任。

    太白居不是都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却绝对是最美味酒最香的地方儿,这儿的掌柜很会经营,小二们干净利落,酒楼雅致舒适,很得老饕们的喜欢,只是这里的价钱…啧、啧,还真不是一般人家付得起的。

    水泱进了二楼江南春的雅间儿,就见林臻玉正兴致勃勃的从半掩的窗扉里向外看,一张渐脱了稚气的脸儿养的白里透红的,水泱更不爽了,“哼”一声坐在对面儿。

    臻玉转过身来,笑眯眯道:“来了。”见水泱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儿,笑着赔不是:“我知你挂念,只是这些天刚到外祖母家,找不出时间来,我给你赔不是啦,别气啦行不?”又撇撇嘴道:“我可不想给你惹个大麻烦,外祖母家的大表姐进宫几年依旧是个女官儿,要知道咱俩这好,还不得粘过来?那家子的糟心事儿可不少!”

    听了这话,水泱心里气儿顺多了,但不免刺两句:“我可是听说你与那贾家几个姐妹相处甚好,喔,还有那什么史家的闺女!”

    臻玉笑起来,忒没形象的把手搭在水泱肩上,没骨头架似的将半边身子靠在人家身上,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出身,再说我才多大,你也忒多心了。”

    伸手够了个果子,啃一口道:“呀,真甜,你也尝尝。…那贾家就是个泥窝子,谁沾上谁倒霉!你不知道我那个好‘表弟’宝玉,简直就是个祸害,整日围着黛儿转,偏黛儿不喜欢这人,直想远着,不想这宝玉竟然丝毫不顾忌些礼仪,我妹妹还没起身就要往屋里去,亏得你给寻来的嬷嬷们厉害,堵住门儿还把他训的哑口无言!”

    又冷笑道:“可他的娘——我那好二舅母偏生不明白,倒像我们兄妹勾着宝玉似的,十分瞧我们不顺,这段日子那些小手段可没少使!”

    水泱一时又担心起来:“别小看了这后宅的阴私手段!那贾王氏…我再给你派几个人吧!”

    臻玉笑眯了眼,摆摆手道:“不用,她不敢太过分,不过明里暗里拿话儿挤兑咱们罢了,毕竟父亲还是朝廷大员,她没有依仗,再说我身边儿有贺四的妹妹小香——如今给改了名叫清溪,她那手功夫,一般武人都招架不住,不需别个了!”

    “那黛玉那儿?”

    “放心罢,方嬷嬷和石嬷嬷可不是省油的灯,她们那张脸唬起来有时我见了都怕!”

    方嬷嬷和石嬷嬷一人教黛玉理家,一人教她仪表打扮,还有一个看着面善的刘嬷嬷,教黛玉行走、规矩等,这三人性情都是好的,俱是从宫里出来的管事嬷嬷。黛玉的乳母邱嬷嬷是在王嬷嬷被撵后贾敏亲选的,很温柔细心,又有家传一手好女红儿,平日里专管照顾黛玉和教她些女红罢了。

    臻玉又苦着脸儿道:“这贾宝玉真是个顽石!——见黛玉那儿走不通,如今倒老来钻我的屋子了,见天儿老早就来,我又不好拦他!哈欠…我都几天没睡好了,连馥玉都出黑眼圈了,真是!“

    水泱端着茶盏,淡笑着随便臻玉趴在他肩上絮叨,听了这话儿,脸又黑了:“这贾宝玉好没规矩!叫贺三贺四守住你的屋子!…”见臻玉有些困顿,推推他,冷道:“不许那贾宝玉再随便进你的屋子!”

    臻玉点点头,乐了两声:“知道!贺三贺四倒有些小题大做,只清溪一人就够了,我已经吩咐她了,就她那张利嘴,恐怕贾宝玉要来他房里的‘贤惠人’们也不会教他来碰壁了。”又笑道:“我已经与先生通过气了,先生也说暂时不让我透露你们的身份,不过我很快就可以去国子监了,到时自然自由许多,咱们也好时常见面。”

    水泱心情大好,他摸摸心口,有些疑惑,好像他每次遇到臻玉的事儿就十分容易牵动情绪,不自觉的就怒了,喜了的……

    ……

    月色清浅,透过窗纱照到了柔软的床帐上,他怀里的人儿就像心口上的暖玉,温润光滑让他沉迷,他的吻落在这人光洁细腻的背上,而后轻轻的撩开这人的长发。

    从床上坐起身来,水泱揉着额头走向偏室,温泉水和清凉的石延让他慢慢找回理智,他怎么会做这种梦,有些无力的看了眼自己身下,而且这梦的主角还是……想到梦中的那张脸,他的耳根有些红,身下更肿胀了些,回过神重重的揉揉额际,也许他应该挑个宫女,或许只是到年纪了?

    秦书来端着装着衣饰的托盘轻轻推门进来,见到自家爷头发湿漉漉的从偏室出来,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面色不变道:“爷,今儿不是朝日,您前儿说要去宫里接陈总管来王府。”

    陈总管是个胖乎乎的小老头儿,还是小太监时受过刚进宫的华贵妃的一点子恩惠,便记在心里,没少暗地里帮了他们母子。在华贵妃薨了之后在无人愿意的情况下更是主动调去了无依无靠没奴才愿去的两兄弟身旁,为着这两兄弟吃了不少苦,有次差点连命都搭上,说句大不敬的话,比起上皇来,他更像两兄弟的父亲,打小儿就照顾教养他们,水泱更是他一手从个小婴孩照看大的,感情极深。

    水湛继位后,便让陈叔做了大总管,却也只让他管管大事,派了一堆的宫女太监伺候他,偏他享不了这样的福,年前闹着要去越陵祭拜。回来后却不愿意当什么大总管了,每日里和魏进朝抢差事,给水湛端茶送水,把水湛愁得,说他,这小老头儿头一梗,嘴一撇,嫌我老啦?

    这小老头儿有一副忠心的好心肠,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自愿从文成殿那么好的地方出来到冷宫一般的飞霞宫来照料他们了,如今这人常常一站就是一整天照应水湛,水湛生怕累着他,宫里事多人杂,万一出点什么事就坏了。

    是以,两兄弟一商量,索性将他接到景泽王府来,景王府毕竟只有水泱一个主子,人口简单,也不怕他累着,再者水泱和他可亲,小老头一听是去照顾小宝小主子,可乐意了,反正宫里抢他事做的人太多了,还不如去看着他的小主子有事儿做呢。

    “陈叔,你也别光顾着水泱,也常来看看,还有太医院的平安脉,可不许再逃了啊!”水湛有些不舍。私底下他一向唤陈总管陈叔,小老头说了好多次都没用,后来索性不说了。

    他小时候家贫,不得已净身进宫做了小太监给父母弟妹一条活路,宫里压抑暗沉,那么多面上和善的人手黑心毒,连亲生母子也是利益、利用,没的让人心凉。只有温婉的华贵妃和她的儿子才让他感觉这深宫中还有温暖,华贵妃临走将这一对儿子托与他照看一二,这么些年他早把这两个当成自己的唯有的亲人了。

    陈总管心早飞到小主子身上去了,点点头,笑呵呵道:“老奴在这儿都没事做,闷得很,到小宝主子的府里就给他当个管家,可不是正好么。”

    水泱进来,听到“小宝”,额头蹦出一条青筋,这个乳名儿是小时候陈叔怕他不好养活按他家乡习俗起的,自他懂事后别人一叫他就黑脸,现在连哥哥也不怎么叫了,就只有陈叔怎么也不愿意改口。

    水泱揉揉额际,深呼吸,幸好没有外人么,想着冷冷瞅了秦书来一眼,秦书来心内狂泪——真是躺着也中枪呀!

    水泱进来,听到“小宝”,额头蹦出一条青筋,这个乳名儿是小时候陈叔怕他不好养活按他家乡习俗起的,自他懂事后别人一叫他就黑脸,现在连哥哥也不怎么叫了,就只有陈叔怎么也不愿意改口。

    水泱揉揉额际,深呼吸,幸好没有外人么,想着冷冷瞅了秦书来一眼,秦书来心内狂泪——真是躺着也中枪呀!

    ☆、67做客

    薛姨妈如此云云一番,叫王夫人颇为意动,她心里是恨极了小姑子一家,都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王夫人心内有鬼,这段时日诸事不顺,她又信鬼神,早就疑上是小姑子贾敏的戾魂作祟呢,悄悄儿遣人送了几百两上铁槛寺去,保家宅平安呢。

    思及林如海盛名,又及那个和贾敏如出一辙的狐媚子林黛玉,王夫人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眼珠子一转,就对薛宝钗道:“好孩子,你宝兄弟先前还念叨着你呢,你且帮姨妈去瞧一瞧他,他这些日子闷在房里用功,别叫他累坏了身子骨儿。”

    薛宝钗无法,只得点头,面上做出高高兴兴的样子去看贾宝玉。

    待宝钗出了门去,王夫人对这薛姨妈眼圈就红了:“林家真真欺人太甚,晚辈不敬搬弄是非不说,还有姑老爷,他一个姑爷,不说帮着澄清,竟然还挑拨他那些同僚故友,生生参了老爷好几本,老爷受了这样不明不白的气,回府来岂有不照着娘们儿的理?反倒是那天杀的亲戚,污蔑了岳家,竟然还叫他成了那苦主,落了个好名声!”

    咿咿呀呀的哭个不停。

    薛姨妈有些不耐,她还不知道自己这姐姐的德行,大家女子再没见过比她再贪的了,况且她与她那死了的小姑贾敏素有嫌隙,不也是为了当初她那小姑子娇贵的不行,她觉得这是花销了她的银子么?说起来这大家里的婆媳、姑嫂一贯是面和心不合的多,可闹成自家姐姐这样,与小姑子势成水火的却也极少——这要怪也怪姐姐的手伸得太长了些,又不是那不受宠的庶出小姑子,怎么就能作出来算计小姑子嫁妆的事情来?人家又不是没了父母兄弟,能叫你一个二嫂子以次充好糊弄过去?当初这事私底下都惊动了自家母亲,若不是贾家老太太顾念着小儿子的脸面给弹压下来,自己这个姐姐早就被‘病逝’了,就这,大姑娘元春才被抱到了上房去养,大哥儿贾珠也才没养在跟前,倒是和他爹更亲,只可惜死得早。

    却也不好打断她,只好红着眼圈不说话。

    其实薛姨妈对于姐姐以前做的那些蠢事,心头不可谓不畅快的,都是一样的王家嫡出的女孩儿,凭什么你嫁进了国公府来作官太太,我却得委委屈屈回南进门做那商妇?

    王夫人见薛姨妈不接话茬,心内一股暗火涌上来,这个妹妹真正是个没眼力价儿的,要不然怎么会落到这步境地,连个话都不会接的蠢货!少不得把话说得白了些:“姑奶奶也去了十几年了,姑老爷一直这么孤孤单单的,我见了也不落忍,林丫头一个小孩子家家只管着自己,可怜姑老爷,几十年的老姨娘都给送回老家去了,身边儿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

    薛姨妈一听,这算什么事,自己姐姐竟然想给姑老爷屋里头塞人?忙忙摆手劝阻道:“姐姐,这可使不得,虽则你一番好心,可谁家也没有这样的事儿,若是传出去,倒叫人说嘴了。”薛姨妈被薛宝钗一番话说到心坎里,正指望着林如海给她们家薛蟠弄一个大进项的差事呢,怎么能叫王夫人弄出这样的臭手坏了自家的事情!

    王夫人胸口一滞,气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害他们不成?姑老爷这样儿,人家难道不说是岳家压伏的?再说了现在外人正在说咱们府里的不是,离间咱们家和林家,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府里的名声不是?”

    什么为了名声?你这话一传出去,保教人把唾沫星子喷到你脸上去!薛姨妈知道自己姐姐这么多年顺风顺水,一贯有些左性儿,听不得人家的劝去,只好赔笑道:“话是这么说的,可老太太还在,姐姐这样作为,老太太心里想着仙逝了的姑太太,若弄到两下里去,叫姐姐吃了挂落,两头不讨好,可怎么办?”

    王夫人正等着这话呢,就道:“这事儿也不必明着来,宝钗不是要去探望林丫头么,到时挑几个齐整的叫她带了去,若是姑老爷自己看上了眼,收了去,那可不就大好了么?”

    薛姨妈一口气上不来,直想唾到王夫人脸上,这叫什么话,林家老爷那样的,能看上亲戚家的丫头?!若真成了,自己的宝钗还做不做人,名声还要不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身边的丫鬟竟然胆大包天到去爬亲戚老爷的床,人家说将起来,可不得说由此可见这姑娘的品性?

    王夫人笑的成竹在胸,话锋一转,就明里暗里承诺起宝钗和宝玉的事情来。

    薛姨妈低头,敷衍几句,藉口薛蟠有事,急急忙忙家去了。

    梨花院里,薛姨妈对着宝钗恨道:“你姨妈光想着她自己,她想算计林家的家财,可关我儿什么事?还没进门的就要往你身上泼脏水儿,看起来也不是个可靠的!”愤愤说了一通,见宝钗一张白玉一般的芙蓉面上一丝儿血色都不见,苍白的吓人,忙忙心疼的劝她:“好在宝玉是个好的,待你亲热的很,你嫁过去并不委屈。”

    不委屈?宝钗垂眸冷笑,想起方才她在怡红院墙根下听到的……那不堪入耳的声音,薛宝钗就想回到过去把一心想着做宝二奶奶生生耽搁了青春年华的自己掐死!那袭人也是好样的呢,这么长时间自己竟然没看出来这位竟是个心内藏奸的……

    不管薛姨妈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今日大受刺激的宝钗越想越钻牛角尖儿,只觉着这天底下的事都跟她作对,那些比她过得好的人都是欠了她的——尤其是林妹妹,出身高贵,父亲身在高位,宠她如命,现在又说了这么一门好亲,真是天底下的好事儿都叫她一个尖酸刻薄的病秧子占尽了,她凭什么?凭什么就能比她好了这么多去?

    薛宝钗想着想着,把那日朱箐鄙夷侮辱的恨也算到黛玉头上去了,这时候她的心里好似烧开了的岩浆一般,再不是以往小打小闹的算计可以说的过去了,那是满腔的嫉恨,好似只有把黛玉踩进泥沼里去才能消她心头怒火,才能抚平了她经年受得委屈。

    宝钗微微垂着头,端的是粉颈桃腮,美艳不可方物,只听她温柔道:“姨妈虽想的不周到,但这事儿也不是不可,再者咱们住在姨妈家,倘或就这么回绝了姨妈,姨妈心里难免不存疙瘩,倒是不好在一处了。”

    薛姨妈着急了,忙道:“你小姑娘家不知道这里面的勾当,若是闹将出来,别人不说那丫头是你姨妈家的,只会说你这姑娘家不庄重,没出阁就……”这话太难听,就算薛姨妈有诸事常与宝钗商量的习惯,一时也不好说出口来。

    宝钗就笑道:“哪里就是什么丫头了?既然这是岳家心疼姑老爷,怎么的也不能弄个丫头过去不是,妈妈想,难道林家买不起好的丫头么?人家只怕十分不稀罕呢,倒弄得姨妈枉做好人了,若是个正经的小姐和我一块儿去,又说得过去,林家也至于抵赖,岂不是两全其美?”

    “万一弄巧成拙了,坏了你哥哥的事儿可怎么是好?”薛姨妈尤是迟疑。

    薛宝钗眼睛一冷,淡淡笑道:“怎么会?说句姑娘家不该说的话,兴许林姑父也早就有了这想法了呢,只不过顾忌着玉丫头的小性子罢了,就算此次不成,您就瞧着罢,等到玉丫头出了门子,林姑父一准儿续弦的,难道百年的高门就这么断了传承?”待我成了张家的少奶奶,成了有品级的诰命,总是会顾念着兄妹情分,叫夫君看顾哥哥一二的。

    薛姨妈一想可不就是么,哪有男人不偷腥的呢,就算林如海是正经君子,也是想要个传宗接代的儿子的!说一千道一万,若是真出了什么变故,自己家一推个干净也就是了,反正那小姐姑娘的还得是姐姐拿主意不是,也碍不了什么事儿!

    这样,选了一个晴好的天气,一辆青围马车就载着薛宝钗和王夫人母家的远方表妹斐小姐去了林家。

    后院里黛玉还“病着”,只略略见了一面儿,叫人给单单收拾出了临近主院的偏院来给她们。

    薛宝钗兴致倒好,次日一大早便在林家小花园里走动,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和斐小姐言谈甚欢,斐小姐家里已经败落了,如今一家子都扒着王家打秋风呢,可斐家出去的老夫人王夫人的娘早已仙逝多年,她们家一个远方的亲戚能得多少好处,早就打了让长相娇艳的斐姵攀高枝的算盘,如今王夫人把斐姵接过来,屋里的大小丫头稍稍嚼一嚼舌根子,斐小姐就‘闻琴知雅意’,心里头就有了念头,好叫王夫人省心呢。

    因而,这两人走在一起,一个赞林家景致秀美,一个赞林府堂皇气派;一个眼里头藏着快意,一个嘴角翘的高高;一个想着张家的门第,一个望着林府的富庶,个个儿走着顺心如意。

    转过一个抄手游廊,就听见拐角处有小丫头在叽叽喳喳的说话儿。

    “真不知道那薛家姑娘的面皮儿是什么做的,前几日就是她鼓噪着把咱们姑娘气病了,后脚儿人家就跟没事人一样,还来咱们府里来作客来呢!”

    “谁说不是呢?那日县主说的还不顾明白,这位薛姑娘也忒厚脸皮儿了,谁不知道她是二舅太太定下的媳妇呢,咱们姑娘住在那府里的时候,一点规矩都不错的,从来是避讳着外男,这还是嫡亲的姑表兄妹呢,那薛姑娘不过就是个姨表姊妹,就敢称大把人家正经的姑娘压下去呢,她的年纪又大,出入表少爷的院落从来是没早没晚,唉,说出来我都臊得慌!”

    “还有这事?”

    “这还有假?满都城都知道那府里的下人嘴上没有把门的,这话就是他们传出来的,外头采买的李大娘和她媳妇私底下说的时候叫我听见了。”

    ……

    “闭嘴!”一个身着翠色比甲的丫头出现在这几个小丫头身后,怒斥。

    小丫头站起身来,忙笑道:“雪雁姐姐。”

    雪雁挨个看过去,才道:“主子的闲话也是你们说得的,那薛家的表姑娘再如何也不管咱们林家的事儿,可不许再嚼舌根子了,忘了咱们府里的规矩了不成?可别学那些不好的,叫人说嘴上没把门的,平白堕了咱们府的好名声儿!”

    几个小丫头连忙诺诺应着,雪雁点了头就一哄而散。

    雪雁轻笑一声,别有意味的瞥了眼被花木掩住的拐角,弯着嘴角去了正院——就是故意要说给你听的,想当初在荣国府时‘您’薛大姑娘用这招儿故意戳了多少回姑娘的心肝,那贾家出来的紫鹃看不见,她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心里头可是门儿清!

    如今雪雁亦是黛玉的左右臂膀,能独当一面的大丫鬟,回去正房悄悄省过教养嬷嬷,教养嬷嬷点点头,这位薛姑娘来者不善,她们从上到下都有数儿,不仅姑娘那里,就是老爷也亲自吩咐了,不管这薛姑娘打得什么主意,只这一次定要让她付出十倍的代价——搁在那里,冷不丁就要弄出点坏水来害人也忒膈色了,打蛇打死!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68斐家小姐——林如海“夫人”?!

    薛宝钗分明听到那些丫头在刻薄她,对上脸色古怪的斐小姐却还得面色如常的笑笑:“林妹妹是个顽皮的,他的丫头也这么古灵精怪的。”等日后你成了林府的夫人,可得好好训导这个‘继女’才是啊。

    斐姵心里不以为然,她家道中落,依靠着王家糊口,自来是会看人眼色的,这一日下来早就品透了这位薛姑娘不受林家上上下下的待见,她是奔着这一品诰命的林府女主子的位子来的,自然是要多多巴结林如海捧在手心里的林家大姑娘,至少在她生下孩子之前都会掏小跷的待这位林姑娘好的。

    此时却也不便反驳,任由薛宝钗打肿脸充胖子的教导人林姑娘几句糊弄过去罢了。

    林黛玉的起居汤药从来不假他人之手,都是她的乳嬷嬷给侍弄的,因着林黛玉要养病,也不怎么请她们过去说话,这样一来,薛宝钗和斐姵倒像是被禁锢在那处小小的院子里似的。斐姵心里头又急又痒,万分不自在,倒是薛宝钗老神在在的,也不着急,却似安心在人家林家住下了。

    这一日斐姵又见她精心的绣着一方绣帕,忍不住撇撇嘴,这位和她有几分亲戚的薛姑娘可真如入了禅的老僧似的,明明打着来探望病人的旗号却在人家府里还这般自在,斐姵设身处地的想想都觉的自己脸皮烧的慌,若是她被林家上下明里暗里的这样对待……唉,怪不得人家是豪商家的姑娘呢,想来是惯见过这些场面的,可不是么,商户出身的,听说父亲早逝,一个哥哥有事不争气的,啧啧,一个姑娘家沾染了那么些铜臭味,还会有什么廉耻……

    斐姵毕竟没被精心教养过,这几日自觉与林家的几位管事嬷嬷和黛玉房中的大丫头雪雁相处的不错,便似抬了身价一般,有些瞧不上宝钗了,眼角瞅着薛宝钗手上素帕上那团美得惊心动魄的牡丹花,嘴里笑道:“怎不见莺儿、蕊官两个?姐姐也忒纵着她们了,自来了这几日就没见她们在姐姐跟前侍候过几刻。”

    她嘴里这般说着,心里却是不耻:如果这位薛姑娘真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光风霁月、心下无尘的,怎么会让自己的丫头成日儿出去在人家家里乱走,还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呢,怕是想在下人嘴里□些人家的阴私出来罢,她可是对前些时候的那起子官司颇有耳闻呢。

    薛宝钗手顿了顿,听她提起蕊官,微微有些不自在,笑着反讽回去:“妹妹这几日惯常出去,听说与林妹妹房里的丫头处的十分好?”得意些什么,不过是搭上了些丫头婆子罢了,要想入林家门,还不是要靠着姨妈撑腰。

    这话说出来,斐姵一惊,却不敢再无状了,微微有些讨好娇嗔道:“姐姐说的什么话,我能来这府里见识一番,还不是靠着二太太和姐姐么,听太太说我能来还多亏了姐姐呢,我在这里行事多不得章法,还请姐姐多多提点才是。”

    听闻她如此说,薛宝钗又气又羞,姨妈也忒没成算,竟然把事情赖到了她头上!还有这没脸没皮的斐家女,什么多提点,难道她一个姑娘家,还要教给她如何药倒了林姑父,如何脱光了钻到林姑父被窝子里不成?!

    薛宝钗一个眼神都不给斐小姐,自顾自做绣活儿。只是她也不想想,她自个要做的事,比斐小姐自荐枕席又能光明正道到哪儿去?

    前院里,史墨冲着贾环挤眉弄眼:“唉,你说,这薛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么几天了也没见她给林姐姐药里动什么手脚,也不出来,听说镇日就绣一方丝帕,还有她带来的那个斐家女,拐弯抹角的打听林姑父的事情呢。”

    贾环还未说话,史墨头上就挨了柴贯师兄一巴掌,怒瞪之,却见柴师兄正儿八经做严肃脸:“好好儿功课!林大人乃当世大儒,咱们能在此得些教诲是求也求不来的造化!”

    史墨心内‘凸’之,这只马屁精师兄又开始了,谁不知道平常最长舌的就属他了。

    贾小环给他揉揉脑袋,示意他稍安勿躁。

    史小墨委屈撇撇嘴,暗自环顾了一遭儿,憋屈!这间宽大敞亮的屋子里,规规矩矩的排了七八张桌案,有两三张空着,那是被林姑父带着见到访的同僚去了,其他在座的却是人人桌案上都搁着厚实的功课,被勒令完成——这间大屋唯一的房门却被一只大铜锁锁上,院子里静寂无声,那唯一一把钥匙正挂在见客的林如海身上呢。

    又破题做完一篇论策,史墨揉揉眉心,捏捏肚子,饿了呢,呜,林姑父什么时候能回来!

    柴师兄腹中也空空了,只是想起临行前恩师那皮笑肉不笑的‘威胁’,皮紧了紧,依旧伏在案上奋笔疾书——托着小师弟的福,他们几个师兄弟都被恩师送过来给林阁老教诲了——

    却是正值朝中无事,林如海身体‘微恙’,圣上特许他在家中休养月余,元小舅思忖林如海学问好,又与朝中清流大儒交好:常言道这科举靠的不仅是士子的才学,还有机缘,若是答卷合了主考官的脾胃,常常是万事好说!林如海这里近水楼台先得月,把史墨贾环送来,十分有益于明年春闱!白鹿洞书院的洞主也是这么想的,便脱了个巧宗儿,把自己其他几个嫡传的弟子借着小徒弟的便利都给送来了,就是杜考、晏经这两个已经在六部历练了年许的都一起来了,眼见着这两个弟子就要往上升一升了,这时候见见世面亲近亲近关系,有好处!比特意去走动打点还要好些。

    林如海自己没有儿子,再者他竟十分喜欢二舅兄的庶子贾环,也乐得提携小辈,是以索性单收拾出来一出小院子,把这几个拘在里头,一为专心治学,二来也先给明年春闱热热身——像热毛子马一般坐不住可不行!

    贾小环四顾下,着重向两扇大大的窗户那里瞅两眼,眼见着毫无动静,便从书搭子里掏出个八宝盒来,打开看是码的整整齐齐的各色小点心,侧身过来,拉拉史小墨的衣袖,史墨一瞧,立刻笑眯了眼。

    贾小环用口型道:“林姐姐给的。”

    却是正在‘养病’的林黛玉抽空儿给他们做了两个灰蓝色的大大的书搭子,虽没往上绣东西,可却是她一针一线缝起来的,黛玉拿他们两个尤其是史墨当弟弟照顾,史墨曾经顺口一说现代书包的样子,便被她记在了心里,特地选了结实耐磨的布料给他们做了,还细心的没往上绣物件儿——毕竟他们都大了也不是亲兄妹,让人看出来绣活的出处免不了嚼舌根。

    黛玉听说爹爹管教的严厉,不到时辰便不放他们出去,怕史墨贾环捱不了饿,就叫人赶早儿给精心备下了一匣子点心偷偷儿送来了,毕竟墨哥儿正长身体的时候,饿着了不好么——这些年,黛玉待史墨越发的好,史墨也敬重爱戴这个林姐姐,黛玉这人玲珑心肝儿,本来就因史墨像她早夭的幼弟带他与别个不同,这一来一往的,史墨又是真心诚意的为父亲和她打算,愈发的拿他当兄弟一般的管教对待。

    日久天长,黛玉便再也不艳羡薛宝钗有个兄弟依靠,她家的墨哥儿,比那薛霸王只好不差的。只是免不了对史湘云有些歉疚,私底下倒觉得像是抢了她的兄弟似的,便要时常送些东西与她。只黛玉少见的由性子了一回,不想让湘云把‘她的弟弟’抢了回去,幸而湘云和史墨一贯不亲近,湘云为自己打算尚且不及,除非有大事儿,平日里是想不起来自家这个弟弟的。

    柴贯的鼻子动了动,似乎有桂花糕的香味儿?

    不等他回头,门外的大铜锁传来开锁的声音,张渁打开大锁,恭恭敬敬的将铜匙又呈给未来的泰山大人,林如海点点头,率先步入书房来。

    此时史小墨早已擦拭干净糕点屑,挺直脊背,认真温书了。林如海看了众人的课业,满意颌首,道:“不错,自明日起卯时到巳时初在书房温书,其他时辰在一块儿多多切磋琢磨,每日同破一题,各个写来与我看。”又对张渁和杜考等吩咐他们多多照看好几个年纪小的,就拿着几份论卷兴匆匆的去寻几位留饭的老友了。

    史墨和贾环瞟了准林姐夫一眼,相互露出个怪笑。

    下了学,红霞漫天的时候,林府外院客院里叽叽咕咕,落霞秋水连带着黛玉房里翠羽雪雁几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黛玉偏院暂住的那两位娇客的言行,听得史墨和贾环脑仁疼,忍不住打断了几个丫头的话语,道:“你们林姑娘冰雪聪明的,想来她已经猜到那两个要作甚了,直接给爷说罢。”

    几个丫头相视一眼,却红了脸不好意思说了,就连一向牙尖嘴利的秋水也闭了嘴。

    还是已经嫁给了史墨府上管事石砚的珊瑚张了这个嘴,只听石砚家的道:“……怕是那斐家的女孩儿瞄上了林老爷,薛家的姑娘让她手底下的丫头千方百计地打探张三公子的行迹……”

    “哈?!!!”史墨和贾环目瞪口呆。

    一旁雪雁红着脸愤愤不平的道:“薛大姑娘跟前的蕊官和我们姑娘屋里的藕官原是贵妃省亲那回荣国府采买来的十二个唱戏的女孩子中的,那时我们姑娘都已经离了贾府,偏老太太说给了其他姑娘不能不给我们姑娘,便遣了这个藕官来,藕官和这蕊官最好,这次薛姑娘便把那个蕊官带来了,整日要她来找藕官,还送了好些东西,暗地里打听的都是张三爷的事情,还问张三爷身边服侍的小厮是哪个,听说张三爷午后爱到荷塘边散步,来回打听了好几回不说,那黄莺儿还借故去了荷塘边看过。”

    史墨揉揉眉心,本来薛宝钗的事情他们已经打定了主意让林姐姐和她屋子里的嬷嬷丫头们自己去作为,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只管着外头的事情,想着只要加紧让贾家和薛家倒了也就是了,任凭一个姑娘家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不成想这位薛姑娘好大的胃口!

    贾环拧起眉角,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半晌,他淡淡道:“你们回罢,看好了那几个,有事就去二门上寻平安去,我们自有计较。”

    等耳根子清净了,史墨想着想着,噗的一声笑出来:“走,咱们得跟林姑父说一声儿去。”这斐氏女相中的可是他老人家呢。

    她们是怎么想的呢,不知是太聪明还是太蠢,在人家家里,就敢这样算计主人家,偏偏还是个明着不待见她们的主人家里。

    林如海听了史墨的话,气得脸面铁青,招来大管家随口吩咐两句,听得史墨贾环两个皮一紧——还是林姑父狠辣老练,当狠则狠。

    史墨半点儿瞅热闹的小心思都不剩了,被林如海风轻云淡的瞟了一眼就没出息的往人贾环背后躲,只听林姑父丝毫不带烟火气的一句:“墨哥儿精神如此好,每日的文章便多一篇罢。”写不出好的来,仔细你的皮!

    瘪着嘴,史小墨只得躬身答应了。

    倒是贾环眼里净是笑意,他知道,这是林姑父真把他们当做侄子亲近呢。

    ☆、69宝姐姐:“一方素帕寄心知!”(捉虫)

    因为林如海的要求稍稍松了一松,史墨几个乐的多些闲暇,他们这些子弟年纪相仿,杜考、晏经几个自不必说,是同出一门的嫡亲师兄弟,就是张渁也如鱼得水,处的极好。史墨和贾环都不把自个当外人,自然是小舅子看姐夫,越看越有趣;妙的是这张渁,人品贵重不说,那心里头对黛玉也是有情,对着这两个皮猴,偏疼讨好有,那训诫管教也不少,十足像个亲大哥的模样,不仅史墨、贾环处着亲近,就是林如海暗地里瞅着也满意。

    吟诗赏画,破题作文。一来二去,因着林如海这些时日往来的老大人们,他们的聚会倒是在都中有了名声。史墨这一拨里头,家世不说,那文采人品看着都是好的,就有林如海的老友,来访客时借故把自家子侄也带了来,一为切磋学问,二来也是奔着人脉来的。

    这里头看,倒是就史墨和贾环的身份上有些欠缺了,史墨虽是保龄侯府正经的长房嫡孙,但父母双亡,保龄侯的爵位现在眼看着也落不到他的头上了,听说他都已经分家出去单过了;贾环就更差些,竟然是荣国府二房的庶子——

    退一万步来讲,就是他俩如今都是正儿八经的侯府承重孙,都中那些世家子弟也不看在眼里,没瞧见那两府的名声儿都臭大街了么!荣国府还好些,至少还有个贵妃在宫里头,虽不得宠了,但还有个龙嗣揣在肚子里;可那保龄侯府,这一年越发的败落了,先前被训斥不说,如今更是除了个空头爵位,什么差事实权都丢了,还在圣上案头落下了孬印象,史墨这出身保龄侯府的,更是让人瞧不起了。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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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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