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红楼之史家公子 作者:太极鱼
正文 第15节
红楼之史家公子 作者:太极鱼
第15节
薛宝钗用帕子捂着嘴,哭的不能自己。莺儿怯生生的看着,也不敢上前来劝——她虽然留了条命,可薛姨妈却把气都撒她身上了,给打的全身没个好地方儿。弄得一个活泼娇俏的小姑娘,枯朽畏缩的厉害。
薛宝钗知道母亲为了哥哥,是决计要赖在荣国府了,恐怕说出那些话来的时候全然想不到自己这个闺女呢。
在屋里闷了十来天,薛宝钗圆润的身姿都清减了许多,平添了些我见犹怜之感。贾宝玉被王夫人狠拘了月余,这天乍然遇到宝姐姐,惊艳非常。薛宝钗表现的极恭和,匆匆见过礼就去了,叫王夫人没揪到什么不是。
见薛宝钗自林家回来之后安分守己,镇日躲在屋内女红、读书,并不出来祸害宝玉,王夫人便也放了心,集中精神去对付贾政那一帮子狐媚子。薛宝钗自己不出来,倒是叫丫头送过几次东西给王夫人。
王夫人本就没亲眼见到薛宝钗在林家的狼狈情形,那日种种又全是林家的一家之言,她那心眼从来就认准林家没一个实诚东西,薛宝钗这般作态,倒让她略略软化,心中存了个念头:那日,别是林家给泼的脏水罢?一日日过去,王夫人更是信了这念头,待薛宝钗也亲近了,薛宝钗进出二房的时候亦多了起来,薛姨妈高兴的哪天不念上三五句佛?
只薛宝钗心里门儿清:姨妈还防着她呢,她要是露出一点和宝玉的亲近,恐怕姨妈就得变脸了!
宝玉渐大,那身脂粉气年纪小时还不觉得怎地,反衬得他更玉雪可爱,现在却不成了,薛宝钗见过如张三公子那般不近女色、君子端方的人物,益发瞧不上他,只觉得一靠近就腻得慌,满嘴的姐姐妹妹、胭脂水粉,无半点的男子气概君子担当,实在惹人厌烦。
是以,薛宝钗规避贾宝玉倒真不是在做假给王夫人看,实实在在的出自她本心。
只是薛宝钗有什么办法呢?这宝玉已是她仅有的最好的选择,如果不想辜负了年华,日后给人作填房或嫁个不入流的莽夫贱卒,她就只能成为宝二奶奶!
男人都是得不到的最好的贱皮子,贾宝玉就更格外的贱些。
当初宝姐姐待他亲昵密切的时候,他心里眼里总想着爱给他使性子甩脸子的林妹妹;如今宝姐姐对他疏远有礼了,他反倒像蜜蜂见了蜜似得黏了上来,变着法子想要亲近讨好宝姐姐。
宝钗见他那副无赖歪缠的作态,益发腻歪,他五回来梨香院倒有三回避而不见的,另外两回也只匆匆打个照面罢了。
王夫人听说,心上满意,一次摩挲着宝钗的手笑道:“我的儿,姨妈疼你,你的终身姨妈定给你找个好的,能配得上我们宝丫头的,明年春闱,可不是尽有那良才美质等着我们宝丫头挑么!”
薛宝钗羞红了脸,跺跺脚,恼道:“姨妈!”捂着脸便跑了出去,王夫人在后头咯咯直笑。
出了二房院落,薛宝钗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春闱?给她挑个没财没势的穷进士么?!一辈子操持微博的家底,伴着没有门路升不上去永远八、九品的芝麻小官儿的丈夫,还得花销嫁妆给他充门面、纳小妾?一辈子低声下气地看旁人脸色?!
她薛宝钗绝不!
上一回是她蒙蔽了心性,这一次她绝对要叫别人求着她!——等着罢,我的好姨妈,过不了多久你就得求着我嫁给贾宝玉那个歪脖儿!
莺儿早已习惯了她家姑娘那人前人后不同的两张脸,安安静静的只管跟上去。薛宝钗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如今她和她家姑娘是一个节骨眼上生出的花儿,她姑娘嫁得好,她才有前程——经过那些事,再没有比她更明白她姑娘心思的人了,见识过张公子那样的伟男子,别说她家姑娘,就是她也瞧不上宝二爷这样儿的,正因如此,她主仆二人才更亲密,她姑娘不会背弃她,她自然也不会为了个宝二爷背叛她家姑娘,日后,有她家姑娘的风光,就有她的安身之处!
“姑娘,宝二爷又派人送东西来了。”莺儿低声回禀,薛宝钗头也不抬,曼声道:“搁一旁罢,有那不出挑的赏了外头的小丫头罢。”
莺儿应下,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婆子丫头感恩戴德的声音,薛宝钗不屑一笑。
待莺儿又进来,薛宝钗抬头仔细打量莺儿半刻,莺儿也不慌,坦荡荡的任由薛宝钗的眼神上下看她。
“这秋香色不好看,待会你去库里挑几匹鲜亮的料子,哥哥给我带了几盒上好胭脂,你也取一盒子艳红色的去!”又赏了些不贵重却做工精致的金银首饰。
莺儿爽快应下,并不推脱。
主仆两个十分默契,自打薛宝钗纤细之后,便往清雅高贵里妆扮,因她曾说不爱首饰不喜花啊粉啊的,自然不能打了自己的脸,便索性往高贵出尘里打扮;倒是莺儿,一反从前鹅黄柳绿的鲜嫩,开始艳丽起来,像朵人家富贵花一样,甭管俗不俗气,那高高的胸脯、红艳的丰唇总能叫宝二爷看花了眼。这两个走在一起,高贵的更高贵,艳丽的更艳丽,贾宝玉都恨不得多长只眼睛。
“东西放了么?”
见问,莺儿嘻嘻笑道:“放了,非要我吃口燕窝他才喝,我便趁着机会把药放进去了,看着他喝完了才回来。”
宝钗点点头,道:“隔三日再去放一回。”
“我省的,”莺儿道,又问:“姑娘,那屋里的那几个……有了?”
宝钗一笑,脸上隐约现出个梨涡。
☆、73宝钗番外,晴雯结局(中)
这段日子,不知怎地,二爷需索多了些。花袭人一面抚着细滑的面料,一面略有些甜蜜的想。
“哟,姐姐作衣裳哪。可见我来的不巧了。”袭人一念未了,忽听见外面有人说道。
袭人忙起身笑着让座,脸色并未因那人带些酸的口气变一变,因笑道:“这话怎么说?妹妹来了,若是二爷在也要停下攻读诗书来与妹妹说话呢。”
来人唇边笑意略淡,只笑道:“嗳哟,瞅瞅你这张嘴,果然是二爷院里最贤惠的!”那人却是梳着小妇人发式的晴雯,只听晴雯笑道:“今儿跟我们爷来府里请安,我毕竟在宝二爷院里侍候过,便来瞧瞧众位姐妹。”
袭人喜道:“你这气色越发的好了,可见芸小爷真是个疼人的人。”
晴雯听了这话,却不像当初那样死活不愿出怡红院,看不上贾芸的样子了,面上竟略略带上了些娇羞,“想来这是佛家说的缘分了,以前在这怡红院的时候,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这处更好更能容身的地方了,是以宁愿死在这处也不愿离了去,可一旦走出去了,再回头想想,这原该也是我的造化,在那里虽不像这儿锦衣玉食的,却是我自己的地方,能当家做主。这般说来,是乘了太太和姐姐您的恩惠,我这么想着,才过来了。”
袭人听说,胸口一滞,到底什么也没说。
晴雯亦只是顺道来看看,坐了一会儿,便有小丫头来请:“奶奶,爷要回去了,叫来请你。”
送晴雯出了院门,袭人只觉嘴里不是个滋味,心烦意乱地,便把那未做完的中衣搁在一边,她闭目半外在小榻上养神。
忽听麝月进来,那麝月道:“姐姐不适?方才看见个人影,恍惚是晴雯的模样,可是她来说了些什么?”
麝月一贯维袭人马首是瞻,性情模样也是和袭人一个类型的美人儿,以往晴雯在时,她们两个相帮相扶,才没叫晴雯在宝玉面前占了大头。
袭人摇摇头,笑叹道:“晴雯也是个好命的,听说芸小爷待她极好,这后半辈子也算有个依靠了。”
麝月不以为然,那芸小爷不过是后廊住着的五嫂子家的儿子,又父早丧,晴雯在这院里时,千金娇养,比一般门户家的小姐也不差什么了,在那里能习惯的了?
不过她也不与袭人争辩,只道:“那芸小爷是个会来事的,又认了咱们二爷作父亲,门外头那两盆白海棠还是他那时送的呢,想来晴雯跟着他过不差。”
自从晴雯出去后,宝玉跟前只剩下三个大丫头,比起袭人善于逢迎,秋纹虽更积极逢迎媚上,却没有袭人那气度,时常欺悔小丫头,宝玉并不太得意她,倒是麝月,没了往常晴雯袭人那般的秋月春花挡在前头,反叫宝玉上了心,好些日子都是点了她上夜、近前侍候。如此,袭人麝月也便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了,表面上姐妹情深的,但台面下互别苗头的时候也常有。
麝月瞟了一眼袭人身侧月白色的布料,心内有些发酸:以前这院里是晴雯的女红最好,任谁拍马也及不上,二爷的活计大多是她做的,晴雯一走,袭人便把这些接了过去,但凡贴身的衣物,或是荷包鞋袜这等亲近的饰物,她都把持着不叫别人沾手,偶尔手指缝里露下些,还特特指派给院里的二等丫头,可真是气人!
麝月不自觉的抚一抚肚子,面上露出些笑意来:她是真心爱重宝二爷,也不求别的,只要一辈子侍奉二爷身边便是了。
待麝月出去,袭人的眉头便拧了起来,手指绞着帕子,麝月那不经意的动作叫她看在眼里,难道那小蹄子也有了?
这天晚上,袭人咬着下唇卧在床里,心里又酸又恨:晴雯被她借着太太气头上告了一状,本来是想把她撵出园子叫她那个矬子哥嫂揉搓去,却没想到正凑上老太太和太太打机锋的时候,晴雯又是老太太给宝玉的,这一来倒叫老太太抬举了她,给了那芸小爷。
老太太还开口叫赖嬷嬷的孙子媳妇认了她作干闺女,要知道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已是个知县老爷了,晴雯摇身一变就成了知县家的干小姐,虽没大张扬,后来芸小爷也是大红轿子吹吹打打抬进去的,穿的也是正红的衣裳,还摆了酒。老太太喜得跟什么似得。想来芸小爷也没有大的造化,将来也不能娶个大户的小姐回去,那晴雯可不就是当家的奶奶了么?
袭人翻来覆去的,一时想起白日里晴雯的好气色,还有那大红的裙子;一回又回想麝月的肚子,心里别提多堵得上了。
叹口气,二爷渐渐大了,虽则她是他头一个,可也挡不了屋里的丫头个个颜色好,日后恐怕人也越来越多,袭人不是不想把麝月肚子里的那团肉给弄下来,只是她知道先出头的橼子先烂,袭人摸摸微凸的小腹,眼里布满温柔,那温柔后头的野心衬得一双眸子可亮——她也是有了,看日子比麝月的要提前半个月,便不先动麝月,不仅不动,还得保住她那肚子,毕竟法不责众,大家子有庶长子虽是大忌,可老太太、太太那样疼惜二爷,她就不信她们舍得一次把两个孙子孙女给弄没了?!
袭人心里打的好算盘,要让麝月当挡箭牌,反正宝玉的头一个孩子是出在她肚子里,她找母亲偷偷瞧了,母亲说她这个十有□是个男胎,先生下来再说,到时候若麝月生个女孩还好,若是个男婴,那便再做打算。
心里头胡思乱想了半夜,袭人才睡着,睡梦里还老是回荡着晴雯的那句“自己的地方儿,能当家做主”,还有小丫头那句“奶奶”的称呼,梦里都泛酸。
袭人这边儿百般算计,薛宝钗那头却也没轻省。
“药已经下足了十回,奴婢次次都看着他喝进去,听怡红院的小丫头说,袭人和麝月先前老是排别的丫头上夜,白天倒是不准旁人在宝二爷跟前走动,这样的情形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呢,这两天才又开始值夜。”莺儿避着人小声道。
两个多月,再加上查出喜脉来也得一个来月,看来已足了三个月,那胎是坐稳了。宝钗沉吟半晌,她现在想这些再不会脸红心跳,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她不比那些生过孩子的妇人知道的少,还多亏了前儿被远远发卖了的那个媳妇子六嫂子呢。
“姑娘,我看宝二爷气色,仿佛虚了很多,日后不会……”莺儿迟疑下,还是问道。
这宝二爷不出意外,就是姑娘和她未来的依靠了,便是他没甚出息,只要他活着,她们就能把荣国府攥在手里,可若是他的身子被淘腾坏了,没了男人的女人再能干,别人也会欺负。
宝钗抬眼,笑道:“没事儿,你想到的我能想不到?这药不下了之后,他也就从兴头上下来了,再过些日子就是年节,老太太、太太和老爷必然看的紧,自然也就能养着了。等后头事情闹出来,自然有大把大把的好东西给他温补,我心里有数儿。”
莺儿笑着奉承:“那是,姑娘再聪明不过的。”
这话一出口,就心知她造次了,果然,宝钗的脸上笑意淡下来,显然想起来在林家的时候那钞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儿。
莺儿急忙补救,却不知说什么好,急的满头大汗。
看她的样子,倒心软了,宝钗笑道:“安心罢,我早就想开了。唉,在这府里看多了那□熏心的,见识了那方正君子,才不负这一生,要不然咱们这时候只怕还拿着石头当美玉呢。”
叹口气,又道:“我倒不恨他,只羡慕林妹妹羡慕的紧……”
莺儿恐她又伤心,转移话题道:“姑娘,听你的意思,那药不光是助……还有碍子嗣?那您日后?”
宝钗拉着她的手笑道:“好丫头,我知你一心为我,我亦是这般!这辈子那样漫长,咱俩也是个伴儿,除了你,再没个人懂我。”见莺儿眼泪都出来了,赶忙给擦了,一时她的眼眶也微微红了。
“那不妨事儿,我既然用了那药,自然有法子。”给贾宝玉下的药是薛家秘传的药,薛家的姑奶奶出门子的时候专给的,而薛家的儿媳,从来都只是薛家的婆婆临死的时候才教给儿媳。薛姨妈仗着是王家的闺女,和先薛夫人并不好,薛老夫人不待见她,临终时薛姨妈也不曾在她身边侍疾,这方子薛姨妈自然不知道。
薛宝钗却不同,薛父十分看重她,小时候还当个男孩子养在膝前,和薛老太太亦是亲近,薛老夫人临终时给薛宝钗留了不少物件儿压箱底,那张方子连同一封小信就是在一个匣子夹层发现的。
那张古方十分难得——不单单是助男子房中之事的兴致那样简单,只用上十回后,男子生育子嗣的能力便有碍了,薛家女用此来断了后宅纷乱的根儿:她们有了嫡子女,便叫丈夫再也生不出孩子,这样儿,那些姨娘妾室便是得意上一时,没有孩子傍身,命运前途还不是握在当家奶奶手里?有时那些得宠的姨娘假怀孕或者真怀孕,还能为她们演一出笑话:前者,就是撒谎忤逆,后头么,呵呵,便是私通了。
那方子对人并无其他害处,只要停药一个月,任谁也查不出个什么来,大夫把脉,只能得个纵欲过度的结论!
薛宝钗说的有法子,是因那方子的反面还有一副方子,是解这个的,也是给薛家女留个后手,省的万一嫡子没立住去了,薛家的姑奶奶少了依靠。只不过这解药方子上的药材,都是些名贵难寻的,并不好凑齐。仗着这方子在,薛家女成亲后大都是滋润的,狠一点的一个庶子庶女都无,机灵点的就指头松松有一两个庶女。——当然,这也只是薛家嫡女才能享受的待遇。
而为了不泄密,薛家太太都会命薛家的闺女立下重誓,此方绝不外传!事关己身,薛家女也做得很好,看这些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一星半点儿的风声传出来就知道。倘或薛宝钗日后有了嫡女,嫡女出嫁时她也只会配些药物给女儿带上,绝不会把方子外传。
莺儿不知那药物有解药,那解药需要的药材难以配齐,故而薛宝钗不曾提过,连手里药的来源莺儿也是不知道的,只以为是外头密医给的。
是以,莺儿心里有些不安:“姑娘,只要让那些蹄子有了就罢了,何至于让宝二爷……宝二爷从来都是太医院请脉,倘或查将出来。”叫宝二爷坏了名声就是了,何必让他不育呢?别人生的哪儿有自己生的好?
宝钗摇摇头,但笑不语。
莺儿还是想的浅。就算贾宝玉新奶奶未进门就有庶子女,可只要有荣国府和宫里贵妃这块招牌在,总有那些想要攀附的官家大户把姑娘嫁进来,老太太和她那位姨母绝对不会愿意她薛宝钗进门!最不济给他选个大太太似得那样寒门小户家的姑娘,在老太太和二太太心中,她薛宝钗俨然是残花败草,怎能配得上她们的凤凰蛋儿呢?
哼!即便这样,那她就叫宝二爷能配得上她罢。
这年正月初三,袭人忽然在宴席上昏倒,倒了在桌上坐着的贾宝玉一袖子汤水。贾宝玉急的跟什么似得,贾母和王夫人虽有些不虞,但念着袭人兢兢业业侍候宝玉这么些年的情分上,还是命人请了大夫给她瞧看。
却不料,这一瞧,便瞧出个晴天霹雳来。
袭人竟然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
因着今年冬日格外冷些,袭人穿的严实,旁人也不曾察觉她的肚子早已凸起来了。
那大夫还在恭喜着等着讨赏钱呢,却瞧见这些人脸色大变,心中一凸,慌忙告退了,连方子都忘了开。
袭人幽幽转醒,等来的是贾母和王夫人震怒。
她心头一跳,怎能不知晓自己是犯了老太太和太太的忌讳了。
袭人心中愤恨,知道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了,她本打算着过了十五上元节,再寻个时候悄悄儿露出去,那时她要自动去老太太和太太那里请罪,再牵扯出麝月作比对,想来老太太和太太不仅不会难为,更会觉得她实心。把孩子生下来,悄悄儿养着,等日后宝二奶奶进了门子,发现却也晚了,那时候她的孩子早就得了老太太和太太的喜欢,她们母子这辈子就算立住了。而且太太见她为了二爷委屈不声张的份上,自然也就会偏着她们了!
现在露出来,方才更有别的府上的宾客,岂不是坏了二爷的名声,踩着了老太太、太太和老爷的心窝子了么?
可不是么,现在贾母、王夫人就要把袭人恨死了,觉着那袭人是故意乘着大宴宾客的时候露出来,好宣扬的尽人皆知,以保全她自己和她肚子里的那块肉,还能给未来的奶奶个下马威!
贾母、王夫人有心打掉那孩子,可见宝玉满心慌乱中夹杂着欢喜的样子,又有些不忍了,毕竟是宝玉的头一个孩子。还有月份已经不小了,孩子打掉了那袭人半条命也没了,宝玉这些时候身上有些不好,正月里见血出人命恐给他招来灾厄。
袭人把麝月恨上了,贾母和王夫人把袭人恨上了,幸而方才贾宝玉没与贾政那一辈儿一起,不然此时还有贾政一份儿。
趁人不注意,宝姐姐带着莺儿悄悄回了家,闭门谢客,躲清静去了。
只是怡红院这头,袭人哭的兀兀啕啕,磕头磕的额角都青肿出血了:“求老太太、太太把我撵到庄子上去罢!奴婢只想生下这个孩子,这是二爷的孩子呀,求老太太求太太!日后我们娘儿俩在庄子上呆着,绝不进府一步!奴婢知道犯了大错,也早想向老太太、太太请罪,可、可奴婢舍不得这个孩子,舍不得二爷的孩子,才斗胆瞒了下来,本来年后奴婢的哥哥就要向太太求把奴婢放出去了,谁知今日……实在是麝月病了,年节下院子里事物多,奴婢撑不住才晕倒,奴婢绝无宣扬出、败坏二爷名声的心思,求老太太、太太们明鉴!”
边哭边乓乓磕头,委实可怜。
王夫人看着她那肚子,心下有些软,她是生过好几个的,见袭人那肚子尖尖的,只疑是个男胎,便开了口:“我素日见你是个好的,竟不想!”
见她开了嘴,袭人心下略安。
贾母看着袭人眼下的青黑,心里头对她的话信了三分,环顾四周,见麝月果真不在,恼道:“别人都是死的不成,单一个麝月病了,就叫你累成这样?”又道:“病了怎么不回禀,叫人移出去?”
主子房里的规矩,有丫头病了,就得移出去,以免过了病气给主子。
看着这一众大小丫头,贾母才觉刚刚是乱了分寸,这些人都没清出去,这样一来,传言更是止不住。
不由恼恨,对着袭人咄咄逼人。
这时,一个穿着葱黄色小袄子刚留头的小丫头从人堆里膝行出来,磕头道:“老太太、太太,奴婢有话说。”
王夫人老大不高兴的瞪了那小丫头一眼,周瑞家的见状,喝道:“老太太和太太问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
那小丫头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又磕一下头,却没退回去。
贾母眯着眼睛,道:“你叫什么,有什么话?”
小丫头道:“奴婢坠儿,有些话不敢不回老太太和太太。奴婢先前正巧在麝月姐姐除衣裳的时候看见麝月姐姐的肚子挺大,还觉得奇怪,后来一想麝月姐姐这些日子的确是丰润了也就没当回事儿,今儿袭人姐姐……我……老太太!太太!”
贾母闻言,又惊又怒,就连王夫人,也捂着额头犯晕:难不成宝玉屋里头,竟不止袭人一个坐了胎?
那麝月却更是可恨!袭人已是过了明路的宝玉的房里人,阖府都知,只等着新二奶奶进门子就给开脸,这麝月不过是当初看她老实本分才提拔了一等,竟也存着这样的野望?
不多时,麝月就被揪来跪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两个婆子上前狠狠掀起她的衣裳,这两个人一看,果真是坐了胎,那肚子大小,比袭人小不了多少!
王夫人气急,狠狠把茶盏掷到地上,摔得粉碎,瓷渣子崩了麝月一脸:“都是你们这起子贱蹄子,生生把我的宝玉勾坏了,他若是不好,可看我能饶了哪一个?!”
这话出口,贾母便有些醒觉,王夫人亦是,二人对看一眼,均想起这段日子宝玉身上不舒坦的事情来了,那时太医说的是“哥儿身子虚,需得好好补补”,现在看来可不就是虚么!
一思量,贾母和王夫人就有些心惊肉跳,宝玉才几岁,他们少年人最忌讳贪欢,年纪小小不知节制把身子掏空捣腾坏的年轻公子哥儿,每年这都城都有好些。
王夫人首先就坐不住,连声命跟着跪着的宝玉从地上起来,这大冷天儿的,别冻坏了这宝贝蛋。
又一连声儿的命人拿了帖子去请太医来。
贾母也知道那些太医们医术虽然高明,可向来说半句留半句,就图个安稳,除非你明明白白的去问,宝玉这身子到底如何,她心里也是打鼓,但,“这个时辰了,你去哪儿请太医去?还嫌今儿闹得不够大么?”这太医亦是有品级的官员,如今大正月的,又是晚上,留守值班的太医都是为着宫里头的贵人们预备的,他们这时去请,就需得去那些太医的家里头去请,可不正叫人说闲话么。
王夫人没法子,只得应下,明儿再请。
贾母环视这屋里头的大小丫头们,越看越心惊,往常时候这些人上不得她跟前去,她也不会正眼瞧她们,如今这一看,却有些心惊肉跳——不为别的,这里头年岁大些的,大多眉毛疏开来,胸脯也挺了起来,眼见着就不是处子了!
宝玉屋里的丫头,不是室女,这还能说明什么?!
几个丫头,收用了也就收用了,没甚大事儿。这若是大老爷屋里的丫头,再多上一百个贾母也没这么忧心,可宝玉才多大?就……偏偏宝玉的性子,这屋里头都是些平头正脸的,几乎个个是美人儿!——这看在现在的贾母的眼里,这些美人都成了勾人的妖精了,这些妖精爬上了主子的床,哪儿能消停,不得使出浑身的解数来勾引她的宝玉?那宝玉的身子……
喘着粗气,贾母也顾不得地上跪着的袭人和麝月了,怒问:“宝玉屋里的丫头都在这儿了?”
有宝玉的嬷嬷看了下,还有不在的,贾母立刻派人去拿。
等人齐整整的排排站近屋里,挑拣出去还未留头的小丫头。除了宝玉的这些丫头,贾母只留了她和王夫人的心腹侍候,其余婆子丫头都被撵了出去,才冷冷吩咐:“关闭院门,派人守住这院子,再去请方才那大夫来!”
王夫人怔怔的:“老太太,您这是?”
贾母怒极反笑,气的浑身打战,指着底下的丫头道:“还能为什么,勾坏宝玉的丫头可不止这两个!你这作母亲的,难道眼睛是瞎的么,往常就没注意过?!”
王夫人看那些丫头,也看出了些端倪,气的脸色铁青。站着的丫头里头就有几个面色煞白的。
☆、74宝钗结局,袭人下场(终)
正这时,院外一阵喧闹,却是贾政听说了事情,要来拿宝玉去打死。
贾母腰板做得绷直,怒道:“他作老子的,管教儿子,我拦不得,只求他宽限个时日罢!要打要杀明儿我叫宝玉自去领去!倘或明儿不必他来打杀,他这儿子就去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亦去了方好,可教大家干净!”
外头来通传的人听着不像,只干答应着,好在贾母声音大,贾政在门外也是听到的。
贾政连忙跪下,口里连连请罪。
贾母冲着门口道:“你不出去,还在这儿作什么。你只放心,明儿宝玉一准去任你打杀!”
又冲着人喝道:“愣着作甚,照我说的,守好院门,不理谁来,都撵出去!”
贾政只好退下。
片刻后,那大夫才来,头上冷汗津津,生怕犯了这内宅的阴司,没个好下场。
这回也不像方才袭人那般叫人躺在帐子里,只伸出手盖上帕子叫请脉了,除了贾母和王夫人跟前挡了两个山水大屏风,宝玉的丫头们都是俏生生站那里。
大夫更怕,低头不敢看。
贾母身边的婆子出来靠近大夫身边低语了几句,那大夫惊诧,心中哀叹,可不就是大家门第里的龌龊么,他怎么这么倒霉。
却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为之。
但贾母的婆子应与重金,大夫只得破罐子破摔,从药箱里拿出脉枕,挨个诊脉。
这一诊,果真应了贾母与王夫人的担心,那里头竟然又诊出一个有孕的。
王夫人眼前发黑,叫人把那些丫头连带着袭人麝月带去别的屋子拘了,才又叫宝玉上前去,也顾不得让人传话,直接道:“大夫瞧瞧我儿。”
大夫瞧了贾宝玉一眼,心内有些同情,这大抵就是那些丫头的主子爷了,方才那些女子,可没几个处子,这小小年纪的,也太不知节制了,不知道底子坏了多少。
反反复复诊了数次脉,又在宝玉身上按压半晌,细细问过,大夫才低声道:“公子身体底子倒无大碍,只需杜绝房事,好生补养些时日便可。可……”
贾母和王夫人闻言大喜。忙道:“可什么?大夫尽管说!老身定有重谢!”
那大夫把心一横,道:“请恕在下直言,少爷肾足少阴之脉似有阻涩,其中横骨、气穴两处穴位更是……”
这足少阴肾经脉事关什么,王夫人和贾母也是略微知道一些,当下就急了,“勿掉书袋,直说罢!”
那大夫声音又低了低,沉吟片刻方道:“却是少爷阳精有赌,恐子嗣不利。”其实这大夫心里也纳闷的紧,一般说来这子嗣不利的男子大都脾肾两虚,根基亏损,这小公子这样无度却反而不是这样,也亏得不是,不然这小公子的身体可不壮实,要是脾肾亏损,恐怕有碍寿数……
这就是薛家那药的好处了,虽助房事,但那药却都是用温补的药物制成,不是那等虎狼之药,还对身子有补养的效果。
大夫心里倒松快些,他并不知这宝玉还未娶亲,在他想来,虽则阳精水稀,可于房事上却无碍,顶多是不能使女人怀孕罢了,可方才那些女人里就有三个孕妇,这小爷的子嗣怕是齐全了,倒没甚障碍。
贾母和王夫人可不这样想,她俩只希望这大夫是个庸碌的,误诊了她们的宝玉,心里还有一线希望等着明日的太医来。
那大夫被带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奇怪奇怪,实在是他行医二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他心里猜测许是这少爷的精囊有了什么病症罢——也是可怜,明明那话儿没事、子孙液也没事,却偏偏有用的东西出不来,唉——
那大夫被重金打发回去,却在当夜被强人闯进房去,同他一个被窝里的小妾一块儿,被人缢死。五城兵马司以强盗抢夺金银断了案,可那强人却终究没寻到。
第二日一大早,贾母和王夫人便顶着个黑青的眼圈,命人去请吕太医来。只是吕太医来了,却也掐灭了她俩最后一点希望,宝玉的确子孙不利了。
好生送走太医,贾母正待吩咐众人闭严了嘴巴,却有婆子满脸惊惶的附耳回禀了些事情。贾母听闻,终是支撑不住,一翻白眼昏死过去,众人忙乱着又请了太医才罢。
等贾母醒了,一切都迟了,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说的有鼻子有眼睛。
荣国府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小小年纪纵情声色,还未娶亲,那房里就有三个丫头坐了胎!
少年贪欢,捣腾坏了身子骨,不行了呢!
那贾宝玉,是个色中饿鬼,如今子嗣上不利了,正是报应!
嗳哟哟,这么小年纪就坏了子孙根,怕是立不住了,荣国府眼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听说了吗?昨儿有个大夫被强人杀死了,有人见他从荣国府里出来,是得知了这丑事,被杀人灭口了罢?
贾母老泪众横,虽深恨宝玉房里的狐狸精勾坏了她的金孙,却不得不留下袭人等三人。其余的,贾母也不敢大动作,就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只得把人都叫来,道她们二爷一日好,就有她们的活日子,倘若宝玉有一点儿不好,便一律打杀!
袭人等被供了起来,一面心中惊喜,一面忧心宝玉,但终究是喜悦占了大头。袭人三个的情形,更是坐实了外头的留言。
宝钗听到传言,更加深居简出,稳坐钓鱼台。
贾母那边果真不敢再给宝玉相看亲事了,先前有些意思的人家纷纷避而不见。阖京城都沸沸扬扬的说宝玉活不长了,就是有那不在意宝玉子孙不利的人家也不敢把闺女嫁过来,毕竟没有孩子倒还没什么,可没了女婿又没亲外孙,荣国府能给他们这样的姻亲作什么靠山?他们何必攀这门亲事。还不如把女儿送给别的贵人呢。
贾母也不敢给宝玉娶个那样的媳妇儿,那样的能有几个好的,进了门搅得浑天混地的不要紧,若是嘴上无遮拦叫宝玉郁积于心,可怎生是好?
如今整个荣国府的风气一肃,贾母下了死命令:但凡有敢嚼上一句舌根子的,一家子都打死!宝玉出门听到一句闲话的,跟着的长随小厮都打死!又变着法子拘着宝玉不叫他出去,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说。
袭人三个有孕,宝玉也没别的心思出去,他正新鲜着呢。
贾母和王夫人密商了数回,王夫人终于踏上了梨香院的地儿。
……
不管怎样,薛姨妈总是心疼薛宝钗这个闺女的,王夫人一提,她脸上便冷了下来。
王夫人心里不好受,却还得打起精神来赔笑。
薛宝钗却带着莺儿进来道:“妈妈,我同意。”
薛姨妈大惊,之间薛宝钗眼眶通红:“前儿哥哥还担忧宝玉的身体,说外头传言宝玉要立不住,为着这哥哥收罗了好些药材。我与宝玉一处长了这么大,怎能忍心他落得这样的境地?别的我却不说,只一样,宝玉……不在了,我能替他照料好他的血脉。”说着便哭了起来。
王夫人也流下泪来,听了这话,再不疑宝钗的心意——可不是么,宝钗不知道宝玉立不住是谣言,她既信了这谣言也愿意嫁给宝玉,宁愿进门作个寡妇也想着宝玉的血脉,这是何等情深意重!
原本贾母和王夫人也是思量着宝玉那三个未出生的孩子,才想聘宝钗为妇,怕的就是娶个不知根底的进来待日后她们不在了宝玉的媳妇搓拿孩子,那可能是宝玉这辈子仅有的孩子了。
王夫人连连哽咽,抚着宝钗的头发道:“好孩子,好孩子!”
待王夫人走后,薛姨妈又怨又怒,只听宝钗哭道:“我有什么法子呢?妈妈想想,要想这府里下力气帮扶哥哥,除了我嫁给宝玉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马上贵妃就要生了,等贵妃生后,听说了这事少不得要大力帮咱们家一把!”
薛姨妈闻言,果然迟疑了。
贾母与王夫人恐生变故,急忙便下了定,那聘礼,十成十的厚重,宝钗连着半月忙碌,亲手缝制了自己的嫁衣,贾母和王夫人听说,心里头更是满意。
就连贾政,也是一连几天的把薛蟠带在身边教诲。
下定后一月,宝钗便过门成了宝二奶奶。她和莺儿两个,牡丹蔷薇,若即若离,松弛有度,把个宝玉痴迷的恨不得长在她们身边,早已将有孕后走了容貌身形的袭人等扔过了墙。
宝钗也大度的很,过门三天就给袭人三个生了姨娘,一个月后又把莺儿抬举成了姨娘。王夫人和贾母都赞她贤惠。
不几月,有孕的袭人三人先后就诞下了孩子,不仅孩子好好的,就连大人也是好好的,这更叫贾母和王夫人放心了——但凡他心里有一丁点儿藏奸,就能去母留子。只是那三个孩儿倒有两个是女孩,只袭人那一个是个儿子,叫贾母和王夫人有些不足。
因感念宝钗的贤良,也是补偿的意思,更为了宝玉‘唯一’的儿子的前程,那小哥儿刚生下来就抱到了宝钗屋里,袭人哭的死去活来也没办法。宝钗大度的很,不仅赏了许多东西给她,还允诺她可时时来看孩子。
袭人委委屈屈应了,倒叫宝玉见了堵心,他自觉宝钗已是宽量到了极致,这袭人还不知足,当真是成了鱼眼珠子,不知什么时候移了性情了。
宝玉一堵心,更是日日围着宝钗主仆两个打转,宝钗私底下时常有些小性子,叫他更迷花了眼。
袭人产后郁积于心,身子便不大好。有一日去正房看小哥儿,正巧被王夫人撞见她抱着小哥儿哭,王夫人当时就不大高兴,谁料小哥儿半夜竟发起烧来,寻了太医来瞧,说是过了病气,又说小哥儿在娘胎里没养好,这一病引发了隐症才会这样急重。
袭人从此便失了宠,本来因为她是哥儿的生母,在王夫人和贾母跟前很有一份体面,可如今贾母与王夫人恨她慢待子嗣,当着阖府的面禁了她的足。
三个孩子,麝月生的姐儿没立住,不等半岁就去了,贾母和王夫人受惊,不敢再叫姨娘自己养孩子,就把另一个女孩也移到宝钗屋里,宝钗忙不过来,就叫莺儿帮着,莺儿极用心,贾母和王夫人看在眼里,也怕宝钗分了照料小哥儿的心,索性把那姐儿给了莺儿养。
在哥儿周岁时,宝钗忽有一日晕了过去,太医来看,竟说宝钗有喜了,王夫人等又喜又怒,那太医又给宝玉请了脉,说道,宝玉的身子还是弱,那堵塞的经脉虽然疏通了些,但是子嗣上仍旧艰难,只是宝二奶奶的身子骨尤其的好,颇易生养,这才能有了孩子。
贾母、王夫人喜极,她们倒也不怀疑宝钗私通,毕竟宝钗极重规矩,每日里不是管家事,就是陪着太太们说话,再不就是陪伴宝玉,几乎没有独处的时间,便是推测出有孕的日子,宝玉房里的嬷嬷也能证明他们二人那几日的确同房了。
又是赞宝钗有福,又是赞她照料宝玉有功,这时,宝钗的地位更是越过了宝玉去。
宝钗却以前如何孕后还是如何,连疼爱小哥儿也不少半分,就是素来心有芥蒂的贾母,也是真认为宝玉这媳妇厚道。
十月怀胎,宝钗果然生下个白白嫩嫩的小哥儿,比袭人生的小哥儿将出生时皱皱巴巴黑黑小小的,要可爱可怜上十倍,与宝玉小时候极像,一出生就成了贾母和王夫人的眼珠子,那个庶长子立马退了一射之地。
有了嫡孙,王夫人变了脸,将袭人远远送去了庄子上,不叫她给宝钗添堵,宝钗却无知无觉似得,待袭人的孩儿仍旧爱重,贾母不愿让这个孩子做了乱加的根源,更怕他像贾环似得越过嫡子去,便做主将孩子给了莺儿养,也记在莺儿名下,此事一出,莺儿倒成了宝玉一双庶子女的亲姨娘了。
亦是那孩子没福,从根子上就歪了,随了袭人的孬心思,才三岁就嫉恨弟弟得宠,宝钗的孩子在花园子里学走路的时候,他竟想把弟弟推倒,被众人拦住后慌不迭逃跑,爬上假山后不小心栽了下来,头上破了个好大的口子,没等大夫来到就断了气。
处置了那些追着小哥儿跑的丫头婆子,宝钗消沉了好长一段时日,贾母和王夫人都看在眼里,彼时贾家已经败落,为宝钗的好,亦为了节省花销,便散了除了莺儿之外的宝玉的那些姨娘通房。
宝钗作了一辈子的贤妻良母,众口皆赞,只有莺儿一人知道,这位堪称牡丹国色的宝二奶奶,何尝有一日把宝二爷放在心里过。
便是宝钗日后儿孙绕膝,将登极乐时,她心里也只藏着一人。
她心中思慕的君子,果真守着一个人过了一生,一生未有旁人。可惜,那个人不是她;可惜,她没在那人的生命了掀起过一丝涟漪;可惜,她给那人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年深岁久泛了黄一点厌恶……
或许,这便是:压根没见最好,也省的情思萦绕。
☆、75群英荟萃,萝卜开会
时年二月,是逢会试之年,从上年金秋始,各地举子便赶赴京城,为来年二月的春闱作准备。这一回冬春,京城热闹极了,茶楼酒肆常常能见到高谈阔论的文人书生,都城物价也随之飞涨,让史墨手底下的铺子小赚了一笔。
柴贯取笑他连未来国之栋梁的银钱也不放过,史墨哼笑,这些进京会试的才子们身上可都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这个惟有读书高的时代,就是中个秀才,只要不是榆木脑袋,那也是吃穿不愁,小日子滋润,更何况这些举人呢,没见城外的寺庙都空着呢么?有战事的年月,就连举人也可以补空做官的。
再说了,这些人可都是他的竞争对手,参加春闱的人那么多,能中的人也就那几十号人,他何必给竞争对手省银子,省了别人也不见得会感激他。
柴贯说的本就是逗他的玩笑话,这些日子史墨都恹恹地,他们作师兄的自然是担心,这小子毕竟年纪还小呢,又一贯顺风顺水,大庆朝像他这个年纪的举人能有多少,偏偏不知师傅和元大人是怎么想的,竟然也让他去参加会试。
不中还好,反正还有下科下下科…以小师弟的才分,总是能考中的;但这要是中了,万一殿试的时候被点成同进士出身,可就没有后悔药吃了!进士出身与同进士出身,一字之别,云泥之差!
像他们这样的出身,若是子孙要走科举之路,必然是稳稳当当的进士才好;要是没那份才学,家族也会叫早早歇了心思,恩荫个官职是正经,反正只要子弟争气,家族有力,不愁不能往上升。
可若是死犟死犟的非去科举,挤那独木桥,到头来弄了个同进士出身,那可就贻笑大方了——他们不比寒门举子作个七品知县也无不可,同进士出身要进入朝中清流核心,那是千难万难,前头的路已然堵死,只能另寻渠道。可说的容易,同进士出身就算走动关系也就是远离政治核心的小小知县,等一个外放的知县升上来的时间足够家族再培养更多有资质的后辈,何必耗费那么多心血去扶持一个小小同进士?且这同进士出身还是抹不去的烙印。
后世有个十分出名的对联就是说的这个:“替如夫人洗脚,赐同进士出身。”足见同进士地位的尴尬。
这些东西柴贯等不敢直说,就怕让小师弟心里落了病根,万一弄巧成拙,可就不美了。
眼前这个史小墨倒还好,他们至少还能看的着摸得到,见不着的还有个贾小环呢,那个猴儿,自那次回了荣国府就没出来过,偏他们各自家族与荣国府都不亲近,荣国府正值多事之秋,也不方便上门拜访。要不是贾环使人时常捎出来口信,只怕几位师兄已经坐不住了——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两个臭小子的。
史墨知道师兄们担心,可他就是提不起精神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和贾小环形影不离了,以前腻在一块儿的时候没发觉什么,怎么一离了那人就浑身不得劲呢?
完了,完了,小爷不会真弯了罢?真吊死在环小子那颗歪脖子树上了?——史墨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儿呀,摔!
贾环在他那个位于荣国府偏角落里的小院子里亦是辗转反思,这么长时间不见默哥儿,他想的是抓心挠肝的,晚上做梦梦到的全是那人,清晨醒来都不愿意睁眼,贪恋梦中的一点温暖,可为了以后,他不得不狠下心。
那次在林姐姐家里,裕王世子对默哥儿的稀罕亲近他看在眼里,更是堵在心上,他那时才发现旁人对小孩的一点点思慕都让他受不了,他自个儿被妒忌扭曲了情绪,一怕因此错待默哥儿,也怕因着他自己的不对劲反倒叫默哥儿注意到朱修,便想借着贾林两家的那事躲上他三五天,等平复了心绪再出去见他。
那几日他什么也不干,镇日坐着站着回想与史墨一同长大的点点滴滴,从头一次他躲起来哭鼻子被那人发现,到他挨老爷的打时那人冲撞进去救他,再到一同整治史桂薛蟠……似乎所有的记忆,都带了那人的影子——以至于没遇到他之前的岁月,贾环从不愿去回想。
这么想着,忽一日贾环发觉,史墨这个人颇易‘逆来顺受’,说白了就是懒,你时刻陪在他身边,他习惯的同时却也不再往深处去想,去想为什么愿意这个人陪着,为什么喜欢和这个人腻在一起……
贾环觉着,这么下去,不说外头那么多阻挠,就算世上只剩他们俩个,等史墨明白两人情谊明白他自己心思的时候,恐怕得等到七老八十,或许这辈子就被那人得过且过的惰性糊弄过去了。偏史墨这个人旁的事该精明精明,该下劲下劲,只在这上头,别人拨一拨,他才动一动,迟钝懒散的天怒人怨。
这么一想,贾环就咬牙决定春闺之前,不见那人了!给他时间、地方儿,好好思量思量。
当然,贾小环也暗中布置下了后手,免得人没想清楚就被别人拐走了。还有一点最让他安心的就是那个不怀好意地朱修奉旨巡边去了,还有师兄们看着,想来小孩也不能叫别人分了注意去。
虽说这一双小子弟分了些情绪在这小儿儿私情上,可大部分的心力仍用在读书上,春闺对他们来说,可不止个人前程那么一样,还关系着元家的冤屈,关系着肃王大舅的心腹大患。
不止是没耽搁了读书,这两个人一个为了逃避那少个什么的不自在感,一个怕自个想多了就忍不住冲出去找人,都玩儿命似得用功——为此,元舅舅表示很满意,对这两个小冤家那点子歪心思也就既往不咎了。
当然,还是朱大舅是实在人,说的在理:他这小舅自个儿都那样那样的,好意思管人家小两口儿么?
为这一句实话,肃亲王朱大舅半月没能从元府大门进去,只能乘着月黑风高的时候爬墙,唉,实在不能提,说多了都是辛酸泪——元小舅舅可比史小墨难缠百倍!
圣上自登基后,便分外重视这科举之事。朝中格局比之太上皇时,也发生了显着的变化。
上皇当朝时,朝中重臣大多来自世家,更有一些靠着先辈和家族,青云直上,直接就被赋予了重任,科举上亦是多有舞弊之事,朝廷选拔人才却并不是靠真才实学,倒是出身门第、师承关系更重要一些。平心而论,也亏得上皇即位时便以人至中年,在位时日短,先帝世宗皇帝又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留下的大庆朝的底子厚,才没出什么乱子。饶是如此,太上皇在位最后几年,也有了世族分薄皇权,尾大不掉之势;如若不然,朝堂太子之争就不会闹得如此惨烈,无数家族和大臣卷入其中——最黑暗尖锐的那一段时候,已经到了‘要么站队,要么家破人亡’的地步。
若不是动乱到影响了大庆朝根基的地步,太上皇何以早早禅位?实为情势所逼,不然手握天下的皇位谁人不爱?
当今即使承继大统,但也是惨胜,失去了心爱的女子,失去了最衷心的大臣和老师,与上皇父子之情十不存一,险些连心爱的孩儿也保不住。
幸而当今从来最善隐忍,在太上皇和世族的夹缝里一点点的筹划布置,谁能想到一个帝王想要在中重官位上安排上衷心又有能力的臣子都要花费十数年的时间——正因为圣上这润物细无声的手段,才在太上皇和世家的轻视下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等到今时今日再看,那些朝中重臣和二十年前几乎没有了熟悉的面孔,世家悚然惊觉的时候,才发现宝座上的皇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他们拿捏的弱懦皇子了,而是个杀伐果断、阴狠毒辣的帝王。
朝堂上也就从世家子弟的‘聚集地’到如今的世家、寒门分庭抗礼的局面了,不光如此,那世家也不是太上皇那时以四王八公为首的跋扈豪族,而多是像林家这样根基深厚的钟鼎书香之家了。帝王心术,可见一斑。
但,当年四王八公之势盛极一时,关系盘根错节,枝繁叶茂,这些年虽有些没落了,可仍不能小觑。尤其是在金陵一带的隆盛之地,堪称‘土皇帝’也不为过,金陵乃六朝古都,地位于大庆朝南半诸地不亚于京城。金陵不可乱,负责庆朝不稳,这情形皇帝和内阁诸臣子心中皆有数,是以,对以四王八公为首的一众前朝巨擘只能打压、断其枝桠,却苦于无可以公示于天下的理由拘禁彻查,将他们连根拔起。
而当年震惊朝野的元家一案便是个契机。
元家覆灭的太轻易,人死的也太快太干净,甚至来不及审讯调查,元家一门便死的连门房都没有了。
而元老大人位尊帝师,门生故友遍布天下,元家更是行善积德的清贵世家,绝对是推翻太上皇旧朝势力的绝好缺口。
当今圣上耗神过度、又有前事郁积于心,身子大不如前,他要给爱子除去这毒囊,交给爱子一个河清海晏的大庆,他等不及了。端肃亲王朱永安要查明母妃死因,报父皇母妃死别之仇,他也等不及了。元澈忍辱偷生,冥路回返,为的就是他元家鸡犬不留的灭门之仇,他早已等的枕戈饮血。
所以,才有史墨和贾环这场急不可耐的赴试。
也因此,史墨和贾环即将迎来他们有生之年最大的转折,生命中被血染红的头一朵花含苞欲放。
……
☆、76杏榜提名 熙凤暗结珠胎
□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叶绍翁
贾琏从马上下来,随手把缰绳扔到小厮手里,就急冲冲的往园子里敢,过了二门可巧被凤姐瞧见,熙凤吊梢眼一挑,冲平儿努努嘴。
平儿知机,忙上前几步,拉住贾琏,口中笑道:“二爷。”
贾琏见是平儿,巧笑娇俏,扭头笑道:“好丫头,又俊了些,爷现下有正经事,且完了再疼你。”
说着就伸手去摸平儿的脸蛋,平儿忙屈膝后仰躲过去,只道:“二爷又说笑,奶奶叫您呢。”
凤姐在那边咳咳两声,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边。
贾琏干笑,几大步走过来,装模作样的作了个揖,“原是奶奶叫我,二奶奶有什么吩咐,小的刀山油锅子的给奶奶做去。”
凤姐禁不住笑出来,嘴里不饶道:“这么火急火燎喜气洋洋的,想是急着去见那相厚的罢?罢罢罢,我也不敢拦二爷,二爷若是真喜欢,领来给我瞧瞧,通房姨娘的,我给抬了就是。”说着,那眼神就特特瞅向平儿。
平儿听说,故意瞟一眼凤姐的肚子,叹道:“哎,那大喜的事情还瞒着人呢,夫妻两个亲睦,就一起拿我这作丫头的说笑。罢罢罢,我还是去收拾屋子去,不杵着给人逗趣。”
凤姐闻言,脸上却泛了一层薄红,交叉放在小腹上的两手也微微隆起,似是护着肚子,眼角眉梢全是喜意。
贾琏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疑道:“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不等说话,又急忙道:“我是真有事儿,会试放榜,环儿杏榜有名,一会报喜的就要上门了,我得赶紧禀了老太太去。”
凤姐闻言,喜道:“果真?”
贾琏笑道:“那还有假,你们且走着,我去啦,忙过这些咱们再回房说话。”
凤姐也不急走了,看着贾琏的背影出身。平儿上前给她紧了紧披风,又从后面坠着的小丫头那里拿来手炉,塞她手里,笑道:“环三爷竟有这样的出息,真真出人意料。”
又伸手去摸她的腕子,见温热热的才放心,又笑道:“这可是双喜临门,要我说,咱们家的小哥儿也是有造化,不然怎么刚知道他,环三爷就考中了?”
凤姐喜得用手指去戳她的脑袋,嗔道:“你张开嘴,我看看你的牙齿舌头是什么做的,惯回哄我!”
平儿不依道:“哪儿有,天地良心,我从来不奉承人。”
凤姐睨她,“不是说要走么,怎么还不快快离了我去?”双手捧着手炉,“这都四月天了,还用手炉,旁人见了得笑话我娇贵奢侈。”
平儿赶忙把她的手塞回披风下去,撇嘴道:“谁爱笑谁笑去,只别叫我瞧见,我瞧见了别指望我嘴里说出好话来。”又笑:“奶奶别撵我,若为着奶奶我早走了,我啊,是为了我们的小哥儿,为这,奶奶再撵我我也是不走的!”
凤姐眉开眼笑。身后着四五个小丫头,主仆俩在回廊下慢慢踱步,理也不理园中那些婆子丫头打量猜忌的眼神。
贾琏喜气洋洋的进了上房,不但几个妹妹在,且连王夫人、新上任的宝二奶奶宝钗也在那里,围着贾母叙家常,逗乐儿。
一见他来,其他姊妹还好,只站起来略略叫声“琏二哥哥”“哥哥”,独宝钗,却得正经行礼叫:“琏二伯。”。
贾琏瞟她一眼,点头回礼,脸上神色淡淡的,扭头又笑道:“老太太大喜,二太太大喜。”
因着宝钗过门成了王夫人嫡亲的儿媳妇,王夫人对着凤姐这个侄女儿就大不如前,便是管家的权利也明里暗里剥夺来给了宝钗。先前二房虽从荣禧堂里搬了出来,可大老爷贾赦却没搬进去,且大太太邢夫人的确上不得台面,理不了家事,故而依旧是凤姐管家,王夫人在后头攥着,本来这也使得,毕竟是大房的媳妇掌着家;可宝钗上个月过了门子后,王夫人便放权给了她,倒挤兑的熙凤手里只剩下些鸡毛蒜皮的事务,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发话,碍着王夫人是长辈,贾琏夫妻两个只能心里憋气的很。
贾母爱宝玉,也疼贾琏凤姐,多少有些补偿的意思,这几人待他们夫妻二人极亲昵,听到贾琏这样说,便从小榻上支起身子,笑道:“喜从何来?琏儿快说来叫我老婆子高兴高兴。”
“朝廷公布了杏榜,环儿大名在列!已是贡士了,等些时日过了殿试,老太太就有个进士孙儿了!”说着一揖到底,抬脸笑道:“这岂不是天大的喜事儿?二老爷已知了,命孙儿快马来给老太太、太太报喜。”
听闻这话,厅中个人面色个个不同,探春亦喜亦悲,怔了一会立刻拿眼去打量王夫人和老太太神色,继而便低头不语;迎春温柔一笑,也是不说话;惜春是十二三岁的大姑娘了,她是东府的姑娘,与贾环并不熟悉,脸上倒没甚变化,坐在那里等老太太、太太说话。
王夫人笑容一顿,唇角耷拉下来。
宝钗连忙轻轻用手碰了碰她的帕子,起身笑道:“给老太太贺喜!恭喜太太!”众姐妹都忙起身同贺。
贾母面带笑容,眼里满是复杂,稍稍一顿,才笑道:“环儿是个有出息的!”看一眼王夫人,又道:“好好好,环儿有出息,日后也能给他哥哥襄助一二。”“琏儿,你弟弟的喜事,二老爷那里想来忙得很,那你快去帮着去!只一样,再忙也不能忽待了你媳妇,我听见可是不依的。”
贾琏应下,走出上房时回头看一眼,晦涩不明。
至晚间,贾琏才闲下来回房歇息。从窗户往里头看,发现凤姐坐在暖阁里,平儿临窗做针黹,主仆两个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情景极温馨美好。
“奶奶还管那些劳什子作甚,好好把身子养好是正经。既然她爱给她的亲媳妇,奶奶正是躲了清净呢,要我说呀,不管比管好,奶奶往常多操了多少心,白担了多少名去!奶奶只管瞧着,宝二奶奶可不是那么实心的人,像你什么都担着,等着罢,有她难为的时候。”
贾琏挥退小丫头,自己打帘进来,“你们主仆说什么悄悄话儿呢?”
“二爷回来了。”平儿忙站起来,凤姐却依旧半歪着不动弹。
贾琏笑着去招她,只见凤姐笑意盈盈的,眼里水润水润的,拿着贾琏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小腹,含羞带怯的低头。
贾琏初没反应过来,继而大喜,连话都说不好了,“这,这!这,真的?真的有啦?!”
第1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