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红楼之史家公子 作者:太极鱼
正文 第16节
红楼之史家公子 作者:太极鱼
第16节
凤姐点头,羞道:“是。已请大夫瞧过,一个半月了。”
又道:“小日子迟了好些日,我也没放心上,我的小日子惯常不准,是平儿这丫头经心,非得请人来瞧,才知道有了。”
平儿跪下,“贺二爷大喜!奶奶大喜!”
贾琏哈哈大笑,立马扶着凤姐叫她躺下,捂严了毯子,对着那肚子又摸又亲的折腾半晌,才抽空看一眼平儿,“好丫头,不枉你奶奶疼你!”
平儿又笑着道:“先前有大姐儿的时候,奶奶一开始是又吐又呕心,这回倒安安静静的,我也有几个弟弟妹妹,也知道这怀相不同男女便不同,奶奶肚子里保准是个哥儿!”又说,“常言道酸儿辣女,我前儿才说奶奶倒变得爱吃酸甜口了呢,这一瞧,原是根子在这里呢~”
一番话说得贾琏无比开怀,凤姐心里也熨帖,贾琏自觉这么些年来再没这样高兴过,就要大手一挥,要遍赏他们院里上上下下。
凤姐连忙拦住,给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忙掀帘出去,亲自守着门儿,叫他们两个说私房话去。
“怎么了?”贾琏揽着凤姐,不解道,“爷赏他们,因他们侍候的二奶奶好,二奶奶有了身子,该记一功。”忽作恍然大悟状,拊手笑道:“二奶奶这是要为咱们儿子俭省呢,是了,得给咱们儿子留下家底,可不能再靡费了,该打!爷怎么没想到呢!”
凤姐推了他一把,面色红润娇俏,看的贾琏心中一荡,倒觉得往日那些花花草草实在都不如凤姐来的妩媚。在心里发愿:若是凤姐能给他生下个嫡子,他便是守着她们娘几个过日子又何妨。外头的花草再好,能有凤姐平儿模样好?
只听凤姐道:“我哪儿有那般小气,这是好事儿,我自然愿意让奴才们沾沾喜气儿,可……”说着,就往大观园方向努努嘴,“那边刚安定下来,我这就有了,这不是扎人家的眼珠子么。咱们这个岁数了才又有了这个宝贝,我可得精心着。”
贾琏一怔,叹道:“是我想岔啦,宝玉出了那事,累得薛家表妹着急忙慌的过了门子,咱们若赶着去说你有喜,不独二太太那里,想来老太太也不见得欢喜。”想起素日王夫人的处事,她那些鬼蜮伎俩使出来一点儿,都够凤姐喝一壶的,贾琏立时一身冷汗。
“我想着罢,左右现在我闲了,索性把事务都推出去,好好养着,等三个月胎坐稳了再禀给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二房那里咱们倒不必特特去说。”凤姐现在手里管着的只是些没有油水的苦累差事,管那些,吃力不讨好不说还得罪人,先前她不甘心,可有了胎又经平儿一劝,倒也放开了心胸。
贾琏点头,“极是。明儿你也不必出去,我替你辞了去,你好好养着是正经。你有了这宝贝,我心里也搁下来,咱们日后只管闭紧院门,过咱们自己的日子。”
顿了顿,又道:“我算是瞧明白了,咱们府上这么些儿孙加一起也比不得宝玉一个金贵。你刚没在不知道,我去那里报喜,你说环儿中了春闱,这可是阖府的大造化,可这造化没落到宝玉头上,二太太立马就不高兴了,老太太也淡淡的,连个赏钱都没给下人散,更别说置席面庆贺了,我瞧着直心寒。”
“更别说正月里出的那事,宝玉身子废了,二太太哭天抹地的,话里话外竟是愿咱们这作兄弟的带坏了他,唉,我听了都糟心,倒是环小子,二太太那指头都要戳到脑门上也一动不动的。真是!做哥哥做弟弟的,谁还能管到他房里去?管到他被窝子里?”贾琏说起来一肚子怨气。
凤姐没听说过这个,从贾琏怀里直起腰,柳眉倒竖,“还有这事?!你怎地也不跟我说!”
贾琏连忙把她压回去,苦笑,“你这炮躁脾气我还不知道?跟你说了你也只能窝在心里平白气坏了身子,还能跟二太太理论去?”
凤姐冷笑,“我算是明白了,合着我就是个傻子,白给人当枪使了那么多年,人家连我的苦劳都不记得呢!这还是亲姑侄呢,罢罢,我也不气我自己,远远的就是了,以后有什么可千万别找我头上!同是王家的女儿,也有个亲疏,想让我再去求叔叔婶娘,门儿也没有!”
贾琏见她气成这样,显然是为着自己受屈,心里暖暖的,笑道:“好了,好了,赖我,说这个作什么,白惹你生气。”
继而正色道:“这些年我冷眼瞧着,咱们这位二太太可不是能容人的,脸上越慈和,心越狠,宝玉是不大可能有嫡子女了,咱们大房不管有咱们姐儿,如今你又揣了一个,你可当心着点儿!”
凤姐深以为然,“可不是,贵妃省亲那园子说好是给众位妹妹住着,宝玉要成亲,二太太什么都不说就命妹妹们移出来,可怜都是大姑娘了,还要挤那抱厦里去。你不说我也知道,不独二太太心狠,老太太那儿也是偏心没边了,我那好姑妈近二年惹出多少事,都成了合京城的笑话了,可为着她是宝玉的娘,是贵妃的生母,每回都轻轻放过去。我再热的心也冻凉了。”
……夫妻俩说了些体己话,凤姐便兴致勃勃的追问今儿贾环中榜的情形,还把平儿那话学给贾琏听。
贾琏心里更喜欢,他小时候不知事,又中了别有用心人的套子,没好好读书,被勾搭的五毒俱全,他有了儿子,可不能让儿子也这样,需得好好教养,不错眼的看着,让他走正道儿。
他忽然想起来,笑道:“说起来,不止环儿榜上有名,那府里的墨哥儿也中了,名次比环儿还要可前好些。”
这一说倒叫凤姐想起从前的情景了,因笑道:“说起来那位真真儿是环小子的贵人,我还记得环儿没和他腻在一块时,和赵姨娘学的镇日偷鸡摸狗、拈酸掐尖,实在和现在不能比。”
贾琏瞅着她笑,“你还说呢,我可记得那时候你可没少指桑骂槐,治她们娘俩儿。亏得那时环儿小,他也不是个记仇的。”
凤姐叫他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嗔道:“我那时、那时……哎!后来我不是对他们好了么?赵姨娘从庄子上回来后碍了二太太的眼,多少回是我帮她把消息掩下去,她才逃过二太太的手段去。还有环儿,他童试时,宝玉病了,阖府没人敢给他备着,还是我让兴儿在外头买了暗地里给送去的。”虽然没用上,史墨那边早已给备齐全了。
说着这些,他们夫妻两个倒有些庆幸,眼看着环儿就是府里最出息的人来,他们早些年一点子好心,倒结下了些善缘来——他们两口子也不求别的,只看着环儿读书好,日后要肯稍稍提点着凤姐肚里的哥儿就好。
絮絮叨叨,一时凤姐又问:“宫里头贵妃生下的小皇子眼看着要满月了,怎的一点风声都无?”
元春刚刚诞下麟儿,果真是个小皇子,叫贾家好生欢喜,为这,外头宝玉的传言也不大有人说了,贾母喜得病都好了,这几日又开始叫孙女陪着说话逗乐了。
只是那小皇子身子孱弱,圣上不大喜欢似得,贵妃产子,连去看都没去看上一眼,中规中矩的给了赏赐便算了,偏生太上皇又病了,荣宁二府也不敢这时候大肆庆贺,老圣人有佯,皇上是孝子,命每月的椒房觐见都免了,老太太她们也进不得宫去。
凤姐忽然想起这个,故有此一问。
贾琏镇日在外头行走,知道的到底多些,面上有些忧虑:“有传言说小皇子生下的时辰不好,太上皇刚病他就生了,这是星宿不利,相冲的缘故。也不知道圣上信了多少,可眼看小皇子洗三都只是简简办过去,恐怕满月礼也盛兴不起来。”
贾家出身的贵妃诞下皇子,凤姐自然是高兴的,可高兴过后一想,却多出许多忧虑来:且不提这小皇子日后造化如何,便是他长大了照料母族,顾念贾氏一门,可贵妃毕竟是二房所出,小皇子自然是偏帮那边的。若府里大房二房和睦,二太太是个容人的,她也没这个忧愁。偏生大房和二房素有嫌隙,面和心不合已久,二太太对大房袭爵耿耿于怀,贵妃生子后更是露出这荣国府都是宝玉的意思,凤姐怎能不多想呢。
这贵妃生子,于他们大房是福是祸还真是难说。
把这念头给贾琏一说,贾琏脑子一热,把心窝子里死压着的话也倒了出来,他道:“你后宅妇道人家,有些事不清楚。我担心的可不止这一样!牛、柳、陈、马、侯、石和咱们宁荣这八个国公家,再加上南安、北静、西宁、东平四异姓郡王,哪家里没往宫里送过女孩儿,除了咱们家贵妃,其他不是落选另嫁就是在宫里作个低位份的嫔妃,连浪花儿都没溅起一个来!老爷小时是太祖母膝下教养的,也受两代国公爷的喜欢,一次他醉了说胡话,正让我听见,老爷说什么‘国公爷那时说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就是几代女孩儿肚子都不争气,没生下个龙种来,要不然…’吓得我脸都黄了。这话也成了我的心病,这回贵妃产子,我私底下注意着,你道怎样?”贾琏叹口气。
凤姐脸白白的,伸手打他一下子,“怎么样?你倒是说呀!”
搓了一把脸,贾琏苦笑道:“还能怎样,你别看面上他们只送来那么些贺礼罢了,可私底下当家立户的爷们儿来过几次了,也见过老爷,也去过东府珍大哥哥那里过!回回都是偷摸着,不是密谋些什么还能是什么!要不然我以往和珍大哥哥那样好,如今怎么也不去那府了?幸好咱们大老爷也就醉后胡诌两句,轻易连院门都不出,要不然我这心里……唉!还有,咱们家老太太多久不出去赴宴了?可贵妃生了孩子她病好了就立马往各府去参加宴席。”
贾琏愁眉苦脸:“当今有多爱重端肃亲王,就没个人不知道的。要是小皇子早些年出来,兴许还有那么些可能,可如今端肃亲王都多大了?便是我这混日子的都知道皇上属意他作太子,端肃亲王又不是无能的,不只东北西北兵权握在他手里,暗地里的权势有多大谁能知道。我就怕那些人脑子发热,惹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凤姐脸色煞白,死揪着贾琏的袖子不放,把贾琏唬了一大跳,后悔自己说出来这些吓着她,忙向门外喝道:“平儿,快去请大夫来!”
平儿听见,哐啷进门来,看一眼凤姐就要往外冲,被凤姐喝住,“平儿,回来!”
又白着脸儿对贾琏道:“我没事,一口气岔着了,这都戍时末了,二门早就落了锁,兴师动众的可就瞒不住了,也不好解释。平儿,给我倒碗水来。”
平儿早就捧着一碗热热的水过来。幸而白天请来的大夫留了安胎的方子,平儿早去抓了药来备着,服侍凤姐喝了水,赶忙去小厨房煎一副药来。
凤姐喝了药,慢慢平复下来,贾琏才松口气,幸而凤姐的肚子始终没痛。
贾琏不敢再说什么,唯恐再惊着她,便命熄了灯,叫平儿去外屋榻上守夜,他搂着凤姐歇下了。
凤姐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忽而小声道:“最好随也别来打咱们的主意!”要不然可别怪她心狠,她爱权势富贵,却更想她们一家子好好的,大姐儿和肚里的哥儿平平安安的长大!
“为着咱们哥儿和大姐儿,咱们总得好好谋划谋划,思量思量。”贾琏忽然出声。这才发现他原也没睡,睁着两只眼睛直直瞧着帐子顶。他本也以为他这辈子兴许也像宝玉似得,不会有嫡子了,他素日里行事那般没有章法,原也有这个原因,本来么,他到这个岁数,别说嫡子,就是庶子都没一个,他心里未必没有怨恨凤姐的意思,是以,夫妻两个才渐行渐远。
这会儿凤姐肚子里有那么个小人儿,能日后给他摔盆扶灵,能撑门立户,他心里便有了使不完的劲儿,以前那些得过且过的想法一下子都抛到脑后去了。原本他发现了那些事情,虽然忐忑,但还抱着能过一天好日子就过一天,随他们去的意思,可现在他得为儿子、孙子想!
……
这一回杏榜,史墨和贾环赫然在列,且名次都在一百名以内,叫元舅舅很是松了口气。
只这两人待遇截然不同,史墨虽分出了保龄侯府单过,可元小舅舅为他阖府欢庆,赏尽府中上下不说,还亲自去放了一挂炮竹,之后拉着朱亲王酩酊大醉,商议好待他过了殿试便祭告先祖;贾环这一边呢,贾政虽然高兴,却也不敢违了贾母的意,贾母的意思是宫里老圣人贵体有恙,贵妃和小皇子身子娇弱,大肆庆祝反倒不好…云云。反而贾母与贾政说过话后,贾政便把贾环叫去书房,命他和睦兄弟、扶助嫡兄。
贾环什么都没说,他的心腹小厮平安唯恐他伤心,还变着法子憋出几个笑话来逗乐。贾环摇头笑了:“行了,你这猴精的小子,别杵我跟前了,去你墨大爷那里通个信,叫他这几日别过来这府里,有事儿只管使人叫我出去。”想了想,又道:“来回都避着人,啊。”
政二老爷和这府里的这般作态,倒更定了贾环的决心,他想着:不都说他藏奸么,他便是真藏奸又怎地。是,他贾环就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富贵,背弃了家族,他做得出日后便也不惧怕人说。他贾环就是自私又如何,为着那人,为着待他好的元小舅,便反了这藏污纳垢、奸害人命的贾家的天去!
史墨收到信儿,叮嘱贾环好生准备着殿试。会试他们两个都在一百名之前,只要殿试发挥的稳当,一个进士出身是跑不脱的。尤其是史墨,这回竟然考出了超水平,进了头二十名,亏得这回科举元小舅没担任任何职务,圣上又盯得极严密,要不然日后有人知道这甥舅俩的关系,难保不会诟病元小舅徇私舞弊。
元小舅自身也得意的很,他外甥果然是偏着他们元家长得,像保龄侯史家,那就是一屋子蛮夫,上五代也没出过正经读书人!元小舅舅鄙视武夫之色忒溢于言表。
从来都任武官,掌军权的端肃亲王朱大舅,摸摸鼻子,一把扛起某人,关上门去讨论这个蛮夫问题去了。
☆、77看把那老家伙浪的
殿试之前有复试,以检贡士才学之真假、以防科举舞弊之事。今科复试在保和殿举行,天微亮,已中的贡士便在皇城外按名次排好队伍等待。之后由翰林院同考官并小黄门带领从午门左侧门入宫,与乡试、会试一贯的人声鼎沸相比,此时堪称鸦雀无声。
史墨名次靠前,视线较后面的贡士更为开阔些,他分明看见将要步入皇城的时候,前头的人里,有忍不住瑟瑟发抖的,更是听见不知哪位仁兄按捺不住的一声响亮的抽噎声。
的确,这皇城后世的时候他没少去溜达,那时候不过赞一声咱华国的老祖宗鬼斧神工罢了,哪儿像如今似得这般战战兢兢。有天家贵胄居住的皇城和一座空荡荡的宅院,这气势威严云泥之差都不足说。
道两边,隔上十步就有小黄门在一边立着,数十步还有带刀的侍卫眼神熠熠的盯着,大有你不规矩行事,立刻拖出去的意味。这等肃穆威武的气氛,饶是史小墨也后背上泛凉,腿肚子哆嗦,只得在心里使劲安慰自己:怕什么,这里头爷来过百八十回!不说别的,就连皇后的凤殿小爷也进去遛过!
经历过了一回,殿试那天众人倒都从容了些,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因此才有天子门生这一说。不过主考官说是皇帝,可皇帝却也不是这等小小贡士就能轻而易举直面天颜的,还是由一个不认识的文质彬彬的老大人坐在上位。史墨乘着研墨的当口,悄悄抬头飞快瞄了一眼,余光瞅见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林如海林姑父,不由的心中稍定——这氛围,可比后世什么中考高考的压抑多了。
林如海哂笑,这小子。
等到考试中段,落针可闻的大殿忽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众考生脊背一直。绣着“海水江崖”的下摆映入眼帘,更是令人紧张。
弯曲水脚之上有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宝物,称作“海水江崖”,除了表示绵延不断的吉祥含意之外,还有“一统山河”和“万世升平”的寓意,历来只有帝王龙袍或是亲王朝服才有。
那人从考生间稳稳走过,看见有考生惊的手脚哆嗦,手腕一软,字迹便歪曲或是纸上多了个墨点,眉角微微一拧,气势更甚。先前坐着的主考官大人早已起身,见状微微苦笑,您那一身气势,北方草原上的狼见了都匍匐惊惧,何况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
那人眼神清亮正气,看一眼老大人,那意思——这样软趴趴没胆气的人,考中了又能有甚作为?
老大人朝他拱拱手,王爷,您巡视也巡视过了,就快走罢,您没瞧见这回杏榜的头名会元,那已经是几十岁胡子花白的人了,老头儿被您这一身气势吓成什么样了?若是惊惧过度可怎么是好?
那人眼角余光从最前面浑身筛糠一般哆嗦的老头儿身上掠过,暗黄色的衣摆在经过史墨身边时不着痕迹的一顿,脚步声远去。
殿中不少人都以衣袖抹汗,老大人腹诽:圣上命肃王代他巡视,堪称恩宠有加,只可惜了这一回的士子了!想着便往那头名会元那里一瞟,这一打眼把老大人给乐着了:老头儿一手拭汗,一手稳稳当当的奋笔疾书,那一手馆阁体,端的漂亮!
四月二十一日殿试,不多时便尘埃落定,圣上钦定御批了状元、榜眼、探花。
是日,銮仪卫、乐部和声署按礼仪制度,设法驾、设中和韶乐、设丹陛大乐。文武各官都身穿朝服,按品级排位。
诸贡士身穿公服,戴三枝九叶顶冠,按名次排立在文武各官东西班次之后。
之后,礼部鸿胪寺官奏请皇帝出宫到太和殿升座。三跪九叩山呼万岁之后,鸿胪寺官开始宣制,一甲三人姓名,都传唱三次,且唱后由鸿胪寺官引其出班在御道跪拜。其后二三甲却没这待遇,都只唱一次,并且都不引出班。一众礼仪后,礼部堂官捧榜,用云盘承榜,黄伞前导,至东长安门外张挂。【注】
金科状元正是那花甲之年的会元,喜极的状元颤巍巍的率诸进士随出观榜,其状甚为可喜。
史墨的名次倒没甚大变化,二甲十六名,贾环倒是提前许多,为二甲三十一名,两人皆被授进士出身。
此番共取一百七十六人,七十名后授同进士出身,贾环会试时正是第七十名,幸而这人殿试颇有进益。元澈、林如海等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状元、榜眼、探花,这一日可从午门走出。
这午门,除了皇帝之外,唯有元后大婚时可以进一次;剩下的,普天之下,也只有明公正道的钦赐三甲可从此门步出一次。其余人,任你权势滔天、富可敌国,也生不可得!
史墨倒没怎地,前世这午门他走过无数次,尽可以出来哎再进去,进去再出来,哎没事杵那里都行,也没什稀罕的。倒是元澈和林如海,眼里都有些怀念和叹息。
元澈却是想起当年大哥身中榜眼,从这午门昂首走出时的意气风发,思绪一恍惚,却是大哥锒铛入狱,血迹斑斑的抓着他的手,叫他快逃,带着长姐快逃!长姐满目含泪,拒不拖累他,抱着湘云亘在北城门口,带领元家家臣仆役挡住了五城兵马司的追兵……没多久,刚生下墨儿不久的长姐被‘病逝’于保龄侯府!
这血海深仇,他怎能不报!明知道外甥有状元之才,再缓上一二科,足以列入三甲,可他还是狠下心让外甥将将束发之年就勉强科考——陛下的手段越来越狠厉,他唯恐在他没把贾家那份证据握到手里的时候,圣上就耐不住收拾他们了,那他元家满门血债如何昭雪,何以平他元家冲天怨气?!
元澈远远瞧着大摇大摆上马回行的那一帮国公郡王,眼神森冷,广袖下的拳头攥的死紧,等着罢,很快了……
林如海斜眼瞅着兵部任老头那张笑成菊花的老脸,心口酸酸的。偏生这老头还故意显摆,那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任兰枝轻抚髯须,拍着他儿子的肩膀哈哈大笑,果真是高兴至极。
能不高兴么,他任家,父子皆探花!
任学金亦是个长身玉立、仪表不凡的年轻人,这会子虽然高兴,可比起他老父那得意忘形的模样,可是顺眼百倍。这会儿任学金也有些不好意思,冲忙像各位大人行子侄礼问好。
给任老头贺喜的都是他的同僚好友,大多都是看着任学金长大的叔伯,见这孩子有这般出息,也是极高兴的,任学金有礼,他们就更满意了,有那心思快的,就开始盘算着家里族里可有合适的女孩儿,任家的孩子可是个好女婿人选!
好一会儿,任兰枝才有所收敛,看老友明里暗里的意思,心下得意,故意睨一眼林如海,假惺惺道:“老夫身在兵部,诗书荒废半数,我儿能有今日,多亏如海兄悉心教导。”这任学金也是去岁在林家出入的子侄之一。
林如海冷哼一声,只夸赞任学金,不去搭理任老头。
任老头这个快意呀,当初你不肯把你闺女定给我家,哈哈哈,现在后悔了罢?要是你肯,不光我家能有个满腹诗书和金儿相配的好儿媳,就是今日,也不仅仅是父子皆探花,还有翁婿皆探花的美谈了。
这原是任尚书听说老友家有个才貌双全的闺女,便想给小儿子任学金求娶来——任学金素爱吟诗作对,文章书画,便求告老夫想择一淑女为妻,以求夫妻俩琴瑟和鸣。
俗话说老父疼幺儿。任家家风好,任夫人能生,一连生了三子三女,长子早已娶妻,长媳是个能干良淑的,他也不指着小儿子娶个能掌宅立户的媳妇来,虽明知老友家姑娘年幼失母,恐不善管家,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满意:难道要给小儿子找个能干过头的媳妇,和大儿媳打擂台、闹得合家不宁么。
由此,他兴冲冲地上门亲自跟老友说去,谁料老友一口回绝,可把任老头气得不轻。好一段时间见着老友都阴阳怪气的。
后来林家定了张家的三子为婿,任老头倒也承认张家门风好、张家三小子是个好孩子,可心里还憋着一股气,他任家的儿子难道比张家差么?
林如海看着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任学金,心里也有些惆怅,叹口气:可惜他没个儿子呀!
任老头看在眼里,得意在心,打道回府时特特儿与林如海一道儿。趁人不注意,用胳膊肘捅捅老友,小眼神飞过来:“怎么样?后悔了罢!我就知道,嘿嘿嘿!”
这两人总角之年就一起读书习字淘气挨揍,林如海中了先科探花,任兰枝接着就中了下一科,情谊深远。若不是林如海下放江南对老友幺儿不熟悉,又有了贾宝玉之前例,林如海生恐委屈了黛玉,两家未必不会结两姓之好。
这会儿,任老头那小眼神一飞,登时恶心的林如海避退一大步,看把这老家伙浪的!
挥手上马,再不与这老家伙并行了。
林如海走了,任老头也不在意,摇头晃脑哼着小调儿就晃悠悠回府去了。任学金哭笑不得,只得跟着。
只任老头哪里知道,林如海原本对任学金印象极好,进退有据、腹有诗书,长得又好,的的确确配得上他的宝贝玉儿。林如海自己文采斐然,探花出身,他没有儿子,自是想要个如出一辙的半子。他与老友又是一辈子的交情,玉儿嫁入他家就算是幼媳,听说任家长媳也是个贤惠的,不怕玉儿被妯娌欺压。
可坏就坏在这任家的长媳忒贤惠上了,林如海一打听,这任家媳妇端的是贤惠大度!她不仅把陪嫁来的大丫头都给丈夫做了通房,还把以前侍候丈夫的两个大丫头提成了姨娘,有孕生子的时候更是亲自向婆婆求来身边的大丫头,好侍候丈夫。她这般贤良得了府中上下一致的夸赞,而任家长子不是个好女色的,度其妻贤达,很是敬重,夫妻两个举案齐眉,倒也是一段佳话。
但林如海听说时,这心里老大不自在。他也是大男人,自然知道这相敬如宾和琴瑟和鸣的区别,他怎么舍得自己玉儿每日对着那成串的姨娘通房,就为了显示那大度贤德?男人么,敬重妻子不耽搁他爱护疼宠小妾,要是玉儿到了任家长房那步,怕是女婿的疼宠心意都给了姨娘了,玉儿就占着个正房太太的明儿,只能守着女婿的敬重过一辈子?哼!他林如海还没死呢!
且任家老大的媳妇也忒‘懂事儿’,美传她爱护小叔子,心疼小叔子读书劳累眼下都有青黑,特特儿禀了丈夫和婆母,请婆母给小叔子派两个机灵懂事会照料的人去,任夫人果然指了两个丫头给小儿子,这两个丫头悉心照料,任学金气色果真好了许多,读书更上进了。
这会儿那两个美貌丫头还在任学金身边呢,林如海听说时脸都黑了,这于男人是红袖添香的美事,可于将来任家小子的妻子,却是个烫手的山芋——婆母所赐,侍候夫君读书有功,又兼有些大嫂的面子,倘或这两个丫头暗藏野心,那任学金的妻子可是难做了,处置是不处置?若处置,如何处置?又如何善后?
林如海当时便冷哼,这任家长媳不是贤德,而是闲的!
林如海听到任学金有红袖添香时,忽的想起来黛玉外祖家那位表哥来,那贾宝玉不也是个天姿灵秀、吟诗作对的标致人么?这任学金除了仕途经济上与那贾宝玉两行外,其余的,可不就和那贾宝玉的如出一辙?
林老爹立时便怒了,想他到这个岁数膝下就只得这么一个宝贝姑娘,眼珠子似得瞧着,心窝子里揣着,怎么可能把她往火坑里推?!且就算任学金会爱护妻子,看着他大嫂那样一个榜样长大,玉儿稍有不顺恐怕就在他心里烙下个不贤的印儿罢,且有任家长媳珠玉在前,玉儿不主动给丈夫塞女人,塞多多的女人,那看在任家阖府上下眼里都是善妒!
林如海爱重了贾敏一辈子,就算是玉儿前头的哥儿没立住早夭亡,贾敏生了玉儿后又身子亏损不能再有孕,林如海屋里也没添新人,还是只有两个无宠的老姨娘——当然,林如海心里不是没有遗憾,只是他心里知道林家支庶不兴,根子不在女人媳妇身上,在他们这一脉的男人身上,林家嫡庶,前几代哪个的媳妇不是特意娶得好生养的女人,那些人屋子里也多有有福相的姨娘通房,可还不是子嗣稀少,几乎断根么。林如海自己和贾敏伉俪情深,也希望女儿能如此,后宅妇人之狠厉手段,比之男子远过之而无不及。
故而老友一提起欲聘玉儿为幼媳时,林如海连客套婉转都不愿,断而拒绝。可把任老头委屈的。
任兰芝大模大样的回尚书府,心里痛快舒畅之外,也存疑老友为何不愿让闺女嫁入他家,在他家,不比其他地方儿好,至少贤侄女有他们这两个老东西的交情作靠山,谁还能给贤侄女委屈受不成?
兵部尚书府黑漆大门大敞,两排小厮笑吟吟的恭喜老爷和小少爷,阖府喜气洋洋。任老头一看就知道这是老大她媳妇儿的手笔,他这个儿媳呀,作出事情来,可是利落漂亮的很!你说林老头让他闺女嫁过来多好,多舒坦,有这样的长嫂在上头扛着,什么都不用管,只坐着享福便是,嗨,偏那家伙还不乐意。罢罢罢,不乐意就算了,他家学金又不是找不到好媳妇。
等到踏进二门,任家大媳妇带着一帮子人齐齐来给公爹、小叔道贺时,任老头有些懵了。
僵的摆着笑脸夸了大媳妇几句,又大手笔遍赏全府,让大媳妇等人退下后,任老头指着远处跟着大儿媳身后的那一帮子花花绿绿、莺莺燕燕,抖着声音问儿子:“你大嫂身后头那些人穿着,怎么不像丫头呢,你大嫂待下也忒宽和了些。”
得!这位好抱着一丝希望呢。
不错眼的看小儿,只见小儿子随意瞟了那些花红柳绿一眼,随口道:“那些?嗯,都是大哥房里的,大嫂素来贤惠,带着她们来道喜的罢。”
任老头一阵头晕眼花,他知道大儿媳贤惠,他家老婆子有时还纳罕,跟他说就没见过这么大肚量的女人。他还不以为然,大度不好?他媳妇大度了,他儿子才能过得更舒坦,总比那些拈酸吃醋的强。大房里妻妾和谐,大儿子有贤妻美妾,他觉得挺满意。
可那么些?竟然有那么些?任老头有些接受不了了,旁人都传颂他家有个贤妇,若是真把那些花花草草带到人前遛一遭儿,恐怕他儿媳贤惠之外,他家老大的色中饿鬼的名头也出去了。
任老头停住脚步,他是真想不到哇,想不到大儿子房里竟然有这么多人,问他小儿子:“这也忒多了罢,你大哥纵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任学金有些奇怪的瞄他家老爷子,这是怎么了,他爹不是一直都夸他大嫂贤能么,因道:“怎么会,大哥屋里的事我不清楚,可听丫头说大嫂管制的井井有条,还有大哥又不是那好女色的人。再说,爹你不是知道么,咱府里每月请平安脉,都说大哥身子好的很,娘还夸大嫂照料的好。”
任老头摇头叹气,他算是明白为啥老友不愿意把闺女嫁过来,想来人家是打听过的。要依他,他也不舍得把闺女嫁过去作小儿媳,有长嫂这个榜样,小儿媳妇又能又敢差多少,就算她不想不愿,唾沫星子也得逼得她愿意。
这亏得不是他女婿的屋里,要是知道他哪个女婿的屋里像大儿子这样,他非得闹上门去!把闺女接家来,叫她娘好好看看这闺女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再带上三个儿子把女婿揍一顿!不认错不改正?他宁可让女儿和离,也不愿让闺女这样受一辈子活罪!他任家又不是养不起闺女,他任家的姑奶奶就是和离了也能过得好好的!瞧他三姑奶奶,不就是和离了再嫁,过得合心顺意的,现在还身子骨康健、儿孙绕膝活的好好的么。
因这事,任老头显然没先前那么高兴了,晚上大儿媳一手置办了席面,内外两桌,另有几桌摆在院里赏给体面的管事们,一家子上上下下都极满意。
任老头喝了几盅老酒,酒宴后说乏了,大儿子和二儿子一人扶一边,小儿在前面提着灯笼给他爹和哥哥们照着脚下,站在任夫人身后给她垂肩按捏的水蓝色衣裳的大丫头,低头笑道:“太太真是好福气,三位爷都这么孝顺,姑奶奶也嫁得好,常听人说河间府张家的太太命好,可较真儿比起来,谁有您的福气大?”
任太太点她的额头,笑道:“看看这张巧嘴唷!”
那丫头抬眼一笑,大大方方,“反正我有底气,谁要不服,且叫那些太太奶奶们养出个探花爷的儿子来?一门四杰,父子皆探花,这还不叫福气?”
任太太更是高兴,对着人道:“水蓝这丫头可最会哄我开心。”
一圈儿媳妇婆子的都凑趣儿,纷纷道:“水蓝姑娘可说的全是实话,太太您呀,就是那福座位上的,这福运滚滚,上辈子都是定好的,您就只享福罢。”
唯有一个身着蟹壳青褙子、头上斜插着个金梅花簪子,四十开外的妇人低下头不着痕迹的撇撇嘴,什么实话,这小妖精最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现在嘴上抹蜜笑的跟菩萨似得,扭头就能用寸巴长的指甲挠小丫头的脸,这小蹄子心高着呢,看情形,是相中咱们这新科探花郎了,讨好太太想作三少爷的屋里人呢!
说起三少爷,傅姨娘心里头就一痛:明明她的城哥儿才是这府里行三的爷儿,叫老爷一句话就过继到穷酸的四老爷家里去了。四老爷一大把年纪了,才是个六品的外官,累的她的城哥儿也回不得京来,嫡子?嫡子有什么用,四老爷家的嫡子能比过这尚书府的庶子?还不是怕太太心里头不舒坦。
傅姨娘不敢怨恨老爷太太,却实打实把说“一门四杰”的水蓝恨到骨子里去了。一门四杰,置她的城哥儿于何地?
这巧笑倩兮,各种讨好任太太的水蓝背上一凉。
人呀,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随便说出口的一句话,就能把人得罪到坟头上去。
这天夜里,任老头好不容易等回来看戏看的尽兴的任太太,因说:“今儿我才知道老大屋里人这么些,足有二三十个,老大媳妇这也忒过了,你也不管管她?”
任太太乏了,躺床上迷迷登登的道:“你当我没说过,只是到底不能说的太白,怕伤了儿媳妇的心,也怕儿媳妇拿那话当挡箭牌收拾老大的屋里人……哎,不是你说的么,总归是咱们儿子占好处,她自己乐意,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罢。都多万了,睡罢,啊。”
任老头想也是,这话不能跟媳妇说,还是点点老大,他那里回绝了,以他媳妇那副以夫为天的性子老大自己说了,定是管用。
从这开始,任太太就到处赴宴,相看儿媳妇。只是原来看上眼的闺秀,她儿子这么一中探花,倒都觉得有些不足,不禁为难。
次日,任老头想着小儿子还要骑马游街,历来游街最受欢迎的都是俊秀的探花,便早早的起来,思忖下,索性亲自往小儿子的院落去了,下人一报,任学金忙迎出来,一个笑意盈盈面容姣好的丫鬟忙打起帘来。
任老头余光撇过,进书房坐了,这回又一个头插流苏海棠簪的丫头婀婀袅袅的捧了茶来,任老头这眉头就一跳,听他儿子道:“山岚、清风,你们下去罢。”
山岚、清风?任老头记得,是大儿媳那回提的,他娘赏给他的两个丫头,任老头心头忽然有些膈色,话也没多说,打心底打算赶紧给小儿子定下亲来。省的小儿子这里没有正经女主子,他大嫂再散播她的贤惠给小叔子。
下了朝,热茶还没暖上一口,就听任太太道:“以前相看过的那些女孩儿,想想倒是与咱们金儿不大配。今儿他大嫂说她娘家有个表妹,生的人好,又琴棋书画样样通,我琢磨着倒和金儿颇相配,你要是同意,明儿我就叫他大嫂把那孩子邀到家里相看相看。”
任老头一口茶呛到气管里,唬了任太太一跳。
任老头不等气顺,气急败坏道:“千万别!”
任太太奇道:“你不是说给咱们金儿聘个才女么?且大媳妇素来贤惠,想她表妹也差不了多少,岂不两全其美?”
任老头摸着心口,也说不出他大媳妇哪儿不贤惠的话来,只得缓下来慢慢道:“大媳妇是梅翰林家的闺女,梅家虽然清贵,可家底实在是薄了些。老大这房早晚是要承继咱们这一支的,也不在意妻家富贵不富贵。可金儿又不同了,他本身就是探花郎,咱们只管往那嫁妆丰厚的闺女身上使劲儿,他娘,你说是不是?”
任太太稍一思量,觉得老爷说的真对。
若说这任太太对大儿媳哪儿不太满意,无疑就是她进门时称得上寒酸的嫁妆了。不说那六十四抬塞不满箱子的嫁妆,就说老大院里的家俱罢,除了那张拔步床是黄花梨的,其余一水儿樟木,都城里上得了台面的哪家嫁女不是陪嫁红木家俱,只她们梅家新鲜,用的是白木。梅家极重男轻女的传言任太太听说过,心里头不是没意见,按北边儿尤其是京城的规矩,姑奶奶都是娇客,要娇养,到她们梅家,倒是掉了个个儿,若不是定大儿媳是老爷的意思,看梅家那做派她心里头也是不愿的。
幸而,大媳妇是个好的,有那样的娘家,倒也让她心疼。
任太太想到这一出,忙道:“对对对,梅家清贫,不合适。我会跟大儿媳说一句,金儿的亲事,我再细细相看了。”
闻言,任老头分外满意。只是他没想到,几天后的宴会上,任太太无心的一句夸赞,倒叫他小儿子的亲事巴巴起了多少波折。
任太太说的是,“我家三儿的媳妇儿,像他大嫂那样贤惠我就知足啦。”
任太太不觉,只这一句,当时在座的太太夫人们有多少是惋惜着、可惜着、心痛着…把任学金划拉出乘龙快婿的单子外头去了。
【注】:礼仪是度娘而来。
☆、78舅夫是闷骚
“祭祀先祖?!”王夫人的声音高了八度。
贾政不满的睨了王夫人一眼,嘴里也不答话,只拱着手等老太太示下。
贾母眉心拧在一起,族里有人中进士,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情,想当年东府的贾敬中丙辰科进士时,是何等风光,病中的国公爷亲自给他主持大礼,上禀祖宗,下摆流水席,热闹了三天三夜才算完。如今环儿中了,且环儿还是她荣国府一脉,当是荣耀……哎,若是换成宝玉中第,她也不必费这些思量了,要了她的老命去也值当的。
“祭祀还是要祭祀的,”贾母沉吟道。
“老太太!”王夫人猛地站起来,诧异惊瞪贾母。
贾母不满,冷道:“这是祖宗立下的规矩!”王夫人吓得噤了声,重重坐回太师椅上去,只是脖子仍旧耿耿的不服气。
贾母不看那蠢妇,但贾政脸上的欣喜也叫她不舒坦,遂淡淡道:“但环儿到底是庶子,便不开供奉的小祠堂了罢,叫珍哥儿带他去大祠堂禀明先祖就是。”
见贾政要说些什么的样子,不满道:“别忘了宝玉才是咱们家正正经经的嫡孙,他是有造化的人,日后能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好,以前是他年纪小不懂事,自打娶了媳妇,你看看,你给他寻得夫子哪个不赞他天资卓越?环儿虽好,可若是捧得他太高,说不得就心大了,妄想以庶压嫡,乱了咱们贾氏的纲常!”
贾母声音冷淡,盯着贾政道:“你得替宫里娘娘想想!当日贵妃未嫁时,宝玉是她亲自启蒙,与她最亲,宝玉有娘娘和小皇子在后头,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若是你始终要偏着你小儿子,我也管不着,只是为着环儿耽搁了咱们各家的大事,我倒要看你日后怎么跟国公爷交代,怎么跟你的皇子外孙交代。”
这话可太重了,贾政什么也不敢说,便忙答应下来。
贾母揉着眉心道:“你也这个年岁了,好好保养着是正经,那些妖里妖气的狐媚子离远些才好,便是不顾忌你自己的身子,也得顾着娘娘和宝玉的脸面!”说罢,就让贾政自去。
贾政拱手退出去,眼角瞟见王夫人得意的笑容。心中深恨,定是这败家的毒妇又说了什么!
贾政和王夫人势同水火,连表面的文章都不作了,贾政左拥右抱娇滴滴鲜嫩嫩的小姑娘,王夫人就借着贵妃和宝玉的势百般给贾政添堵,作践磨搓贾政宠爱的姨娘丫头。
王夫人顺风顺水前半辈子那么多年,一直看不起邢夫人管不住大老爷,时常用大老爷房里的莺莺燕燕刺大太太。前些年风水轮流转,她是半点都忍不得,开始还只在私底下咒骂贾政为老不尊,孙子都老大了竟然晚节不保,暗地里使手段;后来刺激很了,再加上她算计林家、算计贾环次次都偷鸡不成蚀把米,跟与衰神拜了把子似得倒霉盘算什么什么不成,王夫人索性破罐子破摔,把仅剩的一点慈善面具也撕下来踩到脚底下去了,日日让姨娘丫头们立规矩,动辄打骂。可贾政也铁了心了,你发卖收拾了这一个,我可以再买别的,买不成就收底下人送的,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能叫个毒妇给辖制住不成?
出了上房的贾政越想越气,老太太也糊涂了,这样纵着那毒妇,早晚闹得家宅不宁!想罢,一摔袖子去寻新姨娘解气去了。
只这贾政可想不到,他还挺有预言的本事呢。
保龄侯府,史鼐来来回回的踱步,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爷,您这是怎么啦?”小柳氏娇滴滴的问。
“墨哥儿中了二甲进士……”该怎么应对?史鼐眉头深锁,想不到那小崽子竟有这样的运气!
“墨哥儿?”小柳氏是理国公柳彪的庶侄女,在保龄侯夫人戚氏“病瘫”之后才以平妻之礼进府作了‘小太太’,这小柳氏是受宠姨娘养出来的,娇俏媚人的功夫上佳,理家掌事的火候却不到,她只顾着笼络丈夫,哪儿有闲心理会史墨是哪个!
幸而她身后跟着两个陪嫁嬷嬷都不是那吃闲饭的,一个上前附耳叙说一通。
小柳氏用桃红的帕子捂住嘴,笑了,凡是那后院病怏怏的戚氏不对付的,都是她柳素雪的待见的!
陪嫁嬷嬷一见她那神情,就头疼了,恐怕这小姑奶奶的浑性儿又上来了。
果真,小柳氏开口道:“这有什么难的,老爷,他是您的侄子可变不了!咱们给好好庆祝庆祝,叫别人也都知道咱们史家的人有出息!哎,原是大姐太掐尖争先了些,正好趁这机会弥补弥补关系,那墨哥儿可怜见的,必定会感念老爷您的恩德呢。”
嘴里夸赞着这个模样都不清楚的“侄子”,小柳氏心里可得意着呢:看人家那没爹没娘的墨哥儿都中了第了,戚氏那大儿子可还在国子监窝着呢!丢不丢人!看她早晚要把那史坤踩到泥里去,好给她的儿子让路!
小柳氏抚摸一下肚子,不知怎地,她迟迟没有好消息传出来。但转念一想,她正是年纪,侯爷龙精虎猛的,不愁没有儿子,当先儿的还是把拦路贼给除了再说!
听闻小柳氏的话,史鼐眼睛一亮,对呀,他和史墨是亲叔侄,原来闹成那样是受了戚氏的挑拨,如今戚氏都那个样子了,史墨也该消气了。
得,这一位更不要脸,把自己指使的那些龌龊事都推到女人身上去了。
“对!夫人说的对,咱们便好生操持一番!…对,还有云丫头,你派人去三房那边把她也接过来,云丫头一直养在咱们府里,与那边亲厚像什么样子。且她与墨哥儿一母同胞的,合该好好亲近才是!”史鼐笑容满面的连声吩咐下人去告诉史墨这个好消息去。
史墨得了这‘好消息’,与元小舅相视一笑,命人把那管事带进来。史墨一见,便笑了,这管事也是个‘熟人’呐,想当初还眼馋奶娘的颜色过,史墨使计叫他冲撞了史桂那小霸王,被那家伙打的鼻青脸肿才消停些,就这,她们娘俩儿也没少被克扣受欺负,奶娘就是因为省下好炭火给他用才会烙下咳症的病根儿。
“唷,这不是戚管家么,怎地倒成了传信的老幺儿了?当初还要多谢戚管家的照拂呢,墨和奶娘铭感五内,没一日敢忘呢。”史墨笑眯眯。
那戚姓门房白了脸,史墨说一句他用袖子擦一次汗,跪在地上尴尬赔笑:“不敢不敢,小老儿知道错了,求墨大爷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罢。”
史墨居高临下冷眼瞧他,忽而哂笑:“行了,爷不为难你。你回去禀告,就说已是分了家的,史墨不敢劳烦侯爷,只求侯爷让史墨祭奠下先人。”不过是仗势欺人的一条哈巴儿,等没了史家这靠山,还用小爷去收拾你?
听到家人回禀,史鼐的脸沉了沉,小柳氏忙道:“哎,老爷,这是小孩子犯脾气呢,您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他以前孤零零的分出去,心里头哪能没有气在啊,咱们只管顺着他,一次两次,就回转过来了。再说了,一科中第的那么多人,想谋个好去处还不是要靠您这亲叔父么,你先顺着他,有他来求您的时候,到时保准任您差遣。”
这话可心,史鼐想想便允了,还夸小柳氏是朵解语花。
……史墨的宅院里,史墨收到信儿,得意的挑眉,“怎么样?”
贾环看他那抬起下巴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小腹一紧,黑眸子里乌压压的——他也到了知□的年纪,对着史墨时常把持不住,可元小舅舅看的紧,元小舅身后又杵着朱大舅那座高山,实在让贾环憋屈的蛋疼,每每只能去梦里过点瘾。更何况,眼前这小祖宗……
贾环盯着人家史墨亮晶晶、清澈澈的眼睛,泄气。
“什么怎么样?”元小舅背着手,施施然的走进来,给外甥一个大大的笑脸,那妖孽的小眉眼,叫尚还是小室男的史小墨一愣,舅舅真好看。
元小舅有意无意的忽视了紧贴自家外甥的某臭小子,扶住外甥的肩,脚跟一转,胳膊肘隐蔽的一捅——稳稳挨着宝贝外甥坐了,……完美插队。
紧跟着,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一身玄色常服的朱亲王走进来。
贾小环没法子,只得又退开些,让朱亲王挨着小舅舅坐了。
朱永安一来,史墨嘴里的话就戛然而止,皱眉看向朱亲王。又偷瞄一眼怡然自得的小舅舅,思量再三,还是试探着开口:“肃王殿……咳,恩,大舅,听说您府上要有喜事?”
这还是委婉的说法,近来大朝时朝臣启请册立太子,以保国本。端肃郡王朱永安得到大多数朝臣的拥戴,圣上也赞其文武双全,虽未明说,那位的意思一直明白着属意这个儿子继承大统。可仍旧有相悖的声音,反对朝臣一派言之凿凿,称肃亲王最大的短处就是无嗣!——端肃亲王年已而立,府中却无一子半女,恐……身有隐疾!若亲王继位,却无皇子,岂非动摇国本?
那日早朝后,这个消息便在都中上层人家之中悄悄传扬,众人都思忖端肃亲王会如何应对,皇上那里呢?
当今圣上爱重肃亲王,眼里似乎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几十年从未改变过,换人作太子在圣上这里似乎是不大可能了,那么最可能的就是给端肃亲王指婚。谁都知道端肃亲王自亲王妃香消玉殒之后就拒绝娶妻,可事到临头,圣上恐怕也容不得肃亲王恣意了,必然要指一名门闺秀给亲王作继王妃,兴许还会选些个好生养的闺秀,赐做侧妃。
这的确是最可能发生的。因而史墨才担心,他早看出小舅和这位亲王关系亲密的有些不寻常,且正因元家家破人亡,小舅才更该娶妻生子,延绵元氏,可偏偏小舅孑然一身,不若肃亲王至少还有个先王妃。
有此一问,自然是怕旁人伤害了小舅——这时代南风兴盛,契兄契弟不少见,但大多数家里都还有妻妾子女。但以史墨的思想,当认为“相守”二字应是一双人之间,不可多一人存在,更何况妻妾子女俱全乎?朱大舅以前做的就挺好,他也觉得两人站一处就跟一张画儿似得,说不出的舒服好看。
可如今世事逼人。看元家下场,就知道那位子多诱人,史墨不敢赌朱大舅初心不改,故此他才多嘴要问清楚——若是朱大舅要‘两全其美’,那他必然要从长计议!他小舅舅这般国士无双的人物,必定不能与人作个等同外室一般见不得人的‘契弟’!
史小墨念头急转:福建的大船已经在造第三艘了,东南亚的海图收集的也差不多了——大不了,报了父母外祖家的仇后,他就带着舅舅远走高飞!他可是知道不少现在荒芜后世却极有名的岛屿的,嗯,作个岛主也不错伐?
到时候就起名叫“桃花岛”?呵呵。(_|||此人脑洞略大……)
唔,就是不知道环儿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嗯,他敢不一块走!(╰_╯)!史墨握爪子。
“咳!”朱大舅看小外甥那张变幻莫测的、与他的逸之有七分相像的脸,无奈:逸之身上好像没这毛病?果然,史家还是把小外甥教歪了些……
噗,元小舅失笑,捅捅朱亲王,眼角挑起,“我家墨哥儿问你呢,嗯?”
水光潋滟,朱亲王微微失神,自打小外甥中了进士,逸之的心情就晴朗许多。伸手握住那支捣蛋引火的手指头,朱斌习惯性的就像低头去亲吻。
“咳咳咳!咳!咳!咳!!!”贾小环捶着胸口,死命的咳。
迤逦的气氛荡然无存。
贾小环成功换来一个白眼、一个冷瞪,外加亲亲墨哥儿担心的拍背。
贾小环顺顺气,面上温文尔雅依旧,好像刚才那个作势要把肺咳出来的人不是他似得。
元小舅又飞来个白眼,其实被喂得饱饱的小舅舅哪儿知道贾小环的苦:刺激欲求不满看得到摸得着就是吃不进嘴的青涩小爷们是不道德的!
“没有喜事。肃王府不会有什么将近的喜事!”你不必担心,我必不负你舅舅!
朱大舅沉稳浑厚的腔调响起来,史墨心一松,继而又有些狐疑。没有喜事,那就是没有子嗣,皇上那里怎么交代,文武百官怎么交代?
朱大舅视线略过小外甥,淡淡道:“朱家子嗣繁盛,寻十个八个生而教养,又有何难?就算资质不足以承我衣钵,再寻就是,我总会有合适的‘儿子’。”反正在‘合格’之前,他们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会与他朱永安沾上一丁点的关系。
朱斌十分谨慎。那些人选无一不是不足周岁就被抱过来,身世更是五花八门,有外室所生的,有父母双亡的,有后院牺牲品——原本都是要死去的婴孩,被朱亲王指使着偷梁换柱来的……说起来后一种倒是最多的。朱亲王安排了天衣无缝的‘身世’给他们,精心教导,暗地里有专人把言行举止一一记录,其中有资质者,挑选最合适的,送来逸之身边——元老大人就是帝师,逸之日后自然也会是。
只可惜之前教养的那一批,没有一个合适的。那些不合格的孩子便会用他的那个身世活下去,日后有何造化,便靠他自己了。说起来朱斌还算是做了好事:可以想象,那些孩子毕竟受过精心的教养,日后成就不会差到哪儿去,比他们原本的命运要好上千百倍。
朱斌此话一出,史墨一愣,随继就腹诽不已。
你以为那是韭菜么?割完一茬还有一茬!皇家姓朱,又不是猪,子嗣繁盛也不是这个繁盛法呀!
但,到底是安心了。
元小舅对他这话没什么大反应,像是早已知道似得。用手指头捏捏小外甥的脸颊,元小舅笑弯了眼,看样子是颇满意自家小外甥的“爱舅”之心。
贾环不着痕迹的拉了史墨道:“祭祀的事儿,咱们也该给舅舅们说说。”
史小墨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心情大好,扭头笑道:“是,好叫舅舅们知道。”
元小舅手指底下软乎乎的感觉顿时没了,看向贾环,眯眼。
贾环大脸正直依旧,正经道:“墨哥儿说得对。”
“我这里没事儿,保龄侯府定下了这月二十六,宜祭祀、移迁。特特儿跟我说是供奉历代保龄侯朝服、玉牌的祠堂。”史墨笑道。
闻言,元澈放下茶盏,道:“不奇怪,史鼐空顶着保龄侯府的名头,身上连个闲职都没有,早已心急了。这回笼络你,不过看你恩师的名头,还想借你与林如海搭上话罢了。”
说罢,又看贾环,贾环道:“我这边却有些波折,不过舅舅不必担心,这月二十六,我必然是要他们开小祠堂的。”
四大家族都有的小祠堂,和年节时受合族祭拜的大祠堂不同,小祠堂只有嫡支嫡长子孙或是为宗族立过大功的族人可拜,这不仅仅是个荣耀,更是身份上的承认!
这意思,能从小祠堂祭拜过先祖的人,身份等同嫡支嫡长子孙!除了不能继承家族,其他的像是家族的扶持和资源,与嫡长子孙一般无二!
若不是这个缘故,贾母便会松口,给贾环一点甜头好笼络他为家族贡献了。而保龄侯府史鼐的做派,则是明摆着要给史墨个大礼,以此拉拢他了,毕竟对史鼐来说,就算祭拜过小祠堂,可史墨早已分家出去了,能有什么干系。
——明明他史墨才是正经的嫡长子一脉的长孙,如今却需借着进士中第的名头祭拜小祠堂,当真可笑,若不是为着藏在小祠堂里的那半张秘药方子,小爷真不稀罕祭拜你那小祠堂!
这日,贾珍忽然来求见贾母,两人密谈了半个时辰。贾珍告退后,贾母的脸一直阴沉沉的。
宫里头,抱着大红襁褓的贾元春,守在交泰殿必经之路上,望眼欲穿。
“娘娘,该给小殿下喂奶了,您看?”
“多嘴!皇儿刚吃了奶,哪儿用你多话。”
奶娘无奈退下,不敢再进言,只得求助的望抱琴。小殿下本就体弱,娘娘抱着他站在这风口子上小半天了,又不让喂奶,可怎么办?
抱琴轻轻冲奶娘摇摇头,这奶娘是个实心人,是真疼小殿下,她这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忍不住帮扶一把。可……小殿下可怜,没能投个好胎,摊上这样的娘。
远远似有声音,元妃面上一喜,冰凉的手伸进襁褓里一掐,登时小皇子就啼哭了起来。元春急忙抱着哄起来,挂着慈母的笑,温婉可人。
奶娘本来忍不住上前一步要说话,见元春脸上的笑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低头不敢再看。
抱琴暗自冷笑,作为贾元春的陪嫁大丫头,她自是明白她这位主子的心思的,不就是觉着自己年轻体壮,只要复宠便还能再生下皇子么!【注:还记得么,前文写过这个抱琴是元小舅安插的人。】
元春的确是这么想的,如今这个儿子生辰不好,冲撞了太上皇不说连累她自己也被老圣人不喜,还病病殃殃的,就算是侥幸养大了也没大用——宫里又不是没有健康的皇子,谁会依附个病秧子?
由此,元春打定主意,先用这个儿子作名头,把与贾家一派的各郡王府、国公府…拉拢到她身边儿,等再诞下健壮讨喜的皇儿之后,这个儿子兴许还能再报答她这做娘的一下呢,那个中宫昭后,可碍眼忒久了。
大红襁褓里,小皇子的哭声又细又弱,跟小猫崽儿似得,十分可怜。
小人儿吧嗒吧嗒嘴,却没有熟悉的奶|头塞进来,又冷又饿,小人儿耐不住要昏睡过去。
元春眼角映入一抹明黄的衣角,心中一喜,面上更作尽慈母姿态。
却不料,“嗳哟,小殿下怎么哭了,啧啧,这哭声弱的,可怜见的。姐姐还是快回去罢,这儿风大,若是吹着了小殿下可怎生是好?”
“见过……”“……”
元春忽的抬起头,明黄身影旁边那个宝蓝色的妖精扎痛了贵妃娘娘的眼。
“皇上~~”元春眼带恳求的只向皇帝看。
皇帝皱皱眉角,手一顿,还是掀起了襁褓的帽子看向里边,里头的小人扎巴扎巴嘴,正准备觉觉却被光线扰了眼,扭着小屁股动动,他还太小,看不清也不会明白他的父皇眼中的复杂神色。
元妃欣喜若狂,眼带秋水盈盈望着帝王。身穿宝蓝彩绣牡丹织金锦对襟宫装的周贵人咬牙。
却不料皇帝看了一眼便罢,“叫奶娘抱回去罢,贵妃好好照料他。”
周贵人欣喜,笑靥如花。贾元春心下愤恨,却不得法。
却不料皇帝行了两三步,又回头问道:“这科二甲第三十一名作贾环的,可是贵妃的族人?”
元春见状,忙喜道:“正是妾身的弟弟。”
皇帝上下打量了元春一下,语气和曦:“好。”
等圣驾远去,贾元春立刻把襁褓给了奶娘,叫抱琴给她揉捏手臂,喃喃自语道:“好?”
那奶娘接过小人儿,摸摸冰凉的襁褓,赶忙捂紧到自己怀里,小声哄着。
回了凤藻宫,屏退左右,命抱琴:“递个信出去,叫老太太和太太好生待环儿。”
抱琴忧道:“环三爷中了进士,本就压了宝二爷一头,娘娘还要抬举他?娘娘与他并不亲近,奴婢怕养虎为患。”
贾元春赞赏的点点头,这丫头难得的机灵又忠诚,道:“这本宫哪能不知,不过皇上说了他‘好’,本宫就不能不当回事儿。若他是真的好,能扶持本宫,本宫日后自然还是抬举他;若他不入皇上的眼,皇上今日赞他不过是碍着本宫的面儿,那本宫仍旧能将他踩到泥里去!”
抱琴点点头,心道,果然别指望这位主儿有点好心眼儿。
贾母想起贾珍的话,委实难以接受。南边那些族老竟然以家规要挟开小祠堂让贾环祭拜?
那群老不死的!
贾母虽然忿恨,却不能不考虑那些人的话。贾家草莽军功起家,军权早已不在,因而极希望子孙能够的读书科举入仕,确有“进士可参拜小祠堂”的规矩。
贾珍这作族长的和他那个吃丹药毒死的爹一样上不得台面,竟然也劝她让环小子祭拜小祠堂!
想起贾敬,贾母不由得有几分心虚。
小祠堂?她的宝玉都还没能拜祭,倒叫那贱婢所出的贾环占了先,况且祭拜过后,不论府里如何,外面贾氏的族人定会把贾环抬到一个远远比宝玉高的地位上去,你叫她如何甘心去松口应下?
“老太太?”
“鸳鸯,什么事?”
“二门上有夏太监派来的小黄门,说是要拜见您。”
贾母腾的坐起身,“快请进来!”难道宫里贵妃有事儿?
一个眉清目秀有些女气的小黄门趾高气扬的进门来,与贾母低声云云。
随后,就被赶过来的贾政亲自送出门去。小黄门捏着沉甸甸的荷包,满意而归。
“老太太,可是贵妃娘娘有吩咐?”贾政回转回来,忙问。
贾母闭上眼,哼!算环小子运气好!
☆、79想不出题目了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