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帷灯匣剑/师弟,失忆了别闹 作者:少女癖
正文 第13节
帷灯匣剑/师弟,失忆了别闹 作者:少女癖
第13节
任逸尘的身躯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不断长大的菩提树了,只见神府步莲双手合十,半空中卐字浮现,任逸尘瞪大双眼,从喉咙里发出了破碎的呻|吟。
而那株菩提树竟自他的身体上逐渐剥离了开来。
“你在干什么?!”蔺即川喊道。
神府步莲没有理他,一下子就把带血的菩提树连根拔起!
任逸尘顿时昏了过去,背上的伤口巨大狰狞,皮肉翻开,鲜血汩汩涌出。
蔺即川扶起昏迷的任逸尘,看着那株闪着佛光的菩提树在神府步莲手里缩成小小的一粒菩提子。
神府步莲指尖轻划,冷独听背上就裂开了一个口子,那颗菩提子飘了进去,很快开始生根发芽。终于,冷独听的身形闪过金光,完完整整地落在地上。
“任逸尘!”蔺即川心疼地要命,怒视神府步莲:“你疯了吗?!”
“抱歉。”神府步莲本来已经气空力尽,但仍提起最后一丝佛力,替任逸尘疗伤,直到那道伤口完全恢复后,他才收了手,下降到了地上,疲累地打坐。
沐如杭捏了捏冷独听的手,又摸了摸他背后新长的菩提树,叹道:“这么神奇?”
任逸尘不久便醒来了,茫然地问道:“刚才怎么了?”
蔺即川道:“你摸摸后面。”
于是任逸尘背过身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疑惑地咦了一声。
神府步莲道:“抱歉,我将你背上的菩提树给了冷独听。”
任逸尘点点头,横竖他现在也不需要菩提树借命了,放着反而是负担。
“在下神府步莲,乃圣佛天光明殿之‘再来佛相’。”他道:“我感应到优昙梵声魂识熄灭,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能否请你们告诉我?”
蔺即川便从一开始优昙梵声找到他们说起,把一切都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神府步莲听完后叹了口气道:“去阴界寻找他之魂魄么?但如果没有千灯照亮,光是打开阴界与人间的通道也没有用。”
“千灯?照亮?”蔺即川看了眼冷独听,对方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你知道为何每年八月十五,人们都要大肆铺张举行千灯会么?”神府步莲问道。
沐如杭道:“难道不是因为中秋佳节增添雅兴?”
神府步莲微微摇头,继续道:“那是一部分。举办千灯会真正的原因其实已经很少人知道了。每年七月十五鬼门大开,届时阴界与人间会有一条通道可以出入,所有的鬼魂都会提着灯照亮来到人间的道路。到了八月十五,人间月亮正圆,与鬼界的月亮互相辉映,就能再次打开鬼门,但双月的光芒不够鬼魂原路返回,而此时他们手中的灯已经不亮了,于是人们就替鬼魂点燃千灯,以此照亮他们回到鬼界的道路。而这就是最初千灯会的由来。”
蔺采吸了口气:“什么?原来七月十五鬼门开是真的!”
沐如杭道:“今年暴雨肆虐,现在都快八月十五了,也不知道千灯会是否取消了。”
神府步莲道:“几位道友,若不嫌弃,请让我与你们同行。”
冷独听道:“多谢大师相助。”
浓雾散去后,他们才发现天已微微发亮了。而雨势滂沱,地上积水甚至到达了小腿。
“此雨妖不除,必是祸害。”神府步莲蹙起眉,低声念了句佛号。
顿时地上的积水都如海潮一样退去了。
夜半,马车在雨中疾驰。
赋君颐昏昏欲睡,但与古怪的赋长贤同坐,又使他不得不打起了精神。
说来讽刺,他竟在儿子死后才有机会将他细细端详。
一声闷雷,赋君颐叹了口气,摸了摸赋长贤的头。这时他猛然感觉周围的气温一下子下降了许多,甚至可以在空中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
他打了个寒颤,掀开了一角车帘,将头探出去张望着。
待看到车顶时,赋君颐愣住了。
只见一个雪白的身影正坐在那儿,周围寒气阵阵凝结出了霜花,雨点也变成了冰雹砸下来。
☆、第 47 章
荣王妃廉紫笏在牢中畏罪自杀一事震惊朝野。
赋君抒听到内侍报告这个消息时,阴沉着脸捏碎了手中的一方镇纸。
“陛下,是要验尸还是直接下葬?”内侍问。
长舒一口气,赋君抒揉了揉额角,想了会儿才道:“算了,下葬吧。”
他放下手,嘴角扯出一个让人看了就发毛的笑容:“再怎么说,朕也是念旧情的人。”
八月十二,荣王妃葬礼。
随同下葬的,还有游府廉家仅剩的七名族员。
廉书玄和廉夫人看着缩在床上角落里的廉紫笏,都叹了一口气。
“夫君,笏儿以后能不能好起来?”廉夫人又抹起了眼泪,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刚刚脱离死路,如今又变成这个痴痴傻傻的模样,她难受地又犯了心悸。
廉书玄抖了抖嘴唇,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他只知道自己女儿好歹捡回了一条命,虽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夫人,这种事陛下岂有不知情的?他最终还是留情了。”廉书玄低声道。
廉夫人眉头紧锁,没有接他的话。
廉书玄只好走了出去。远远的他听见自己夫人咬牙切齿的话语:“当初就不该答应先帝御赐的婚事,让笏儿活生生进了火坑!”
“闭嘴!”廉书玄额头青筋暴起,忍不住怒喝了一声。
抬头看着黑青的天,那湿冷的雨点仿佛直接打在了他骨髓深处,寒意渗人。廉书玄脸上露出了一抹决绝的狠戾。
他既然绝情到可以随时牺牲穷亲戚,也一定会再次爬回原先的位置。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多年的人脉,并不是赋君抒一朝一夕可以斩断的。
“王爷……王妃已殁。”
赋君颐听了没什么反应。
传信的侍卫便举着那份诏书直挺挺跪在雨里,直到赋君颐不耐烦地吩咐启程后,才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掀开车帘重新回到车子里,赋君颐就看到九世雪正扳着赋长贤的脸看了又看。
“看出什么了?”赋君颐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多少次说出这句话了。
九世雪道:“奇怪。”
她放开搭在赋长贤身上的手,转过脸来对赋君颐道:“依世子的模样来看,像是有人将他三盏魂火重新点燃,再以诡术催动,然而世子的魂魄并不在体内。”
赋君颐捧着手炉微眯了眼眸。他没有言语,过了半晌才道:“也就是说,我儿子其实就是活死人。”
“很遗憾,是这样的。”九世雪靠在软枕上闲闲道:“王爷,世子的魂魄,我也许可以帮您找回。”
“哦?”赋君颐淡笑道:“说吧,你帮我的原因,或者是,要求。”
九世雪微弯了嘴角:“王爷明鉴。既然世子的魂火还能被重燃,就说明他还未入六道轮回。只要王爷能够将千灯会上的灯全部借我一用,我自能从鬼界将世子的魂魄重新带回,到时候世子的魂魄归位,身为鬼神医,我也有办法让他的身体恢复健康。”
赋君颐往狐裘里缩了缩,冷眼盯着对面那个雪白的女子,在心里思来想去地谋划了一番。末了他终于道:“只是如今大雨肆虐,千灯要找地方点燃,怕是困难了些。”
九世雪道:“不瞒王爷说,我去鬼界,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雨灾。”
“唔。”赋君颐点点头,看向依偎在九世雪身旁的赋长贤。
这孩子外貌与廉紫笏比较像,性格却和他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从前赋君颐有赋君抒管着些,但廉紫笏对赋长贤严厉不起来,赋君颐也不是个好榜样,而赋君抒看不起自己这个侄子……赋君颐眼神一暗,他自是明白的,他就是从小嫉恨赋君抒样样比他强,才会样样都比不过兄长。
但是又怎样呢?他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赋君抒的位子他懒得坐,赋君抒的女人他可劲玩。那个丽妃,要不是看在她那张脸还有几分清新脱俗的姿色,赋君颐根本不会多看她几眼。他要什么女人没有?他也知道丽妃因为某些原因恨着赋君抒,他才不想管,那女人乐意他就陪她玩几把,就算事情捅破,他还是荣王,她就只能是弃子。
赋君颐其实从来没在赋君抒脸上看过那样可怕的表情。
那天赋君颐和丽妃在她的思竹宫里颠鸾倒凤,被恰巧来找丽妃的赋君抒发现了。
那时丽妃还在他身下欲|仙|欲|死,赋君颐半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只要不涉及到皇嗣,赋君抒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那次,赋君抒盯着丽妃红潮遍布的脸庞,身上第一次有了杀意。
“出来!”赋君抒看着床上交缠的男女冷声道。
赋君颐刚释放过,声音还有些懒洋洋的:“再等会儿。”
罗帐一下子就被赋君抒扯掉了,他将赋君颐拉开,粗暴地拽着丽妃的头发将她赤身露体的拖下了床。
“你走吧。”赋君抒头也没回地说。
赋君颐哼了一声,慢腾腾走到外面穿好了衣服。
待他要走时,才听到了丽妃隐忍的哭泣。
赋君抒倒是全程没说一句话。
后来,他就听说丽妃被丢进冷宫了。但他下次晋见赋君抒时,又还是看到丽妃和他坐在一起相对无言。
之后丽妃有孕,差点流产后,赋君抒便将她变相地软禁在了思竹宫中。
赋君颐看热闹不嫌事大,再次去到了思竹宫,就看见丽妃简直憔悴得不像样,一张好好的花容月貌都谢了。
“丽妃娘娘可得保重身体啊。”赋君颐笑着看向她。
丽妃理都没理他。
赋君颐自觉没趣,刚想走时,又听丽妃在那里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说给他听:“思竹宫……哈哈哈哈哈哈!思竹,只是他思念的到底是竹还是人呢?!”
“丽妃娘娘,思竹不过是个名称。”赋君颐道。
丽妃僵硬地转过头来盯着他,哆嗦着嘴唇道:“你看过那幅画么?那个人就是竹,赋君抒思念的就是竹啊!”随后她又哈哈笑得更厉害了,挺着肚子,看上去有些像是失心疯。
“……疯女人。”赋君颐对她彻底没了兴趣,匆匆离开了思竹宫。
再几月后,丽妃产下畸胎,赋君抒龙颜大怒,因为在大齐的风俗里,产下畸胎的原因便是母体犯了罪孽。
丽妃被打入冷宫,其家族因为势力不大,也被赋君抒借机铲除了。
此后赋君抒一直没有子嗣,后宫里也塞了不少女人,最后仍是只有一个灵山公主。
背地里那些老臣都说,是因为大齐皇宫的布置使得宫里阴气过重,幼儿难养,且阴盛阳衰,妃嫔们才不易生男。
赋君抒对这种言论嗤之以鼻:“朕的灵山能顶一百个赋长贤。”
这话传到了赋君颐耳朵里,他硬是被气笑了。
赋君颐叹了口气。他不明白丽妃有什么值得赋君抒那样生气的,就凭那张还不错的脸么?
九世雪看着他低落地捧着手炉缩在狐裘里,皱着眉笑道:“王爷这样怕冷?看来我还是出去呆着比较好。”
“随你便。”赋君颐懒懒道。
露涯本来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青年,在无上殿几十年了都没被委以重任过,这次神府步莲随便把他拉了出来代替,他受宠若惊之余仍是有点束手束脚的,好容易达到了真儒成学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都说佛门最暴力,道门最清闲,儒门最有钱。”一个同|修环视了一圈房间的摆设后感叹道。
有人也附和道:“这书架用的是沉香木,孔子像用的是金丝檀木,点的也是最贵的三两一根的真常香……哦,灯里燃着的是鲛脂烛?”
露涯本来瘫在椅子上,突然就被一本从天而降的书砸到了头。
“抱歉!”一个正伸手在够书架上的书的少年吓了一跳。
“……不要随意乱动。”露涯把书捡起来拍了拍,告诫了少年一句。他顺手翻开了手里的册子,发现是一本手抄的《论语》经注。
露涯看了几页,觉得抄书的人确实写得一手好书法,不过儒门的确应当是三教中最重视这些的宗门了。他翻到首页,那里小小题着抄书者的姓名。
“长泓……”露涯念道。
他蹙起眉想了想,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桃李天下内的一间房里,神竹秀已经清醒过来了。平淑蹲在床边睡着了,手还抓着神竹秀的衣角。
“平淑,起来。”神竹秀轻声将他哄醒:“别睡了,当心着凉。”
平淑揉了揉眼睛,微笑道:“师尊,吾没事呀。汝感觉好点了吗?”
神竹秀无言地点点头。
他想起了在妖雾的幻境里所经历的一切。
平淑胸前鲜血淋漓,他倒在床上不停地咳着,血从他嘴里淌下,直到没有呼吸。
他在幻境里差点崩溃,这个孩子,他亲手抱到儒门来养育了十七年的孩子,差一点就死在了自己面前。
思及此处,神竹秀紧张地握住了平淑的手:“汝近来还咳嗽么?”
平淑摇摇头:“自从吃了师尊抓的药就好多了。”
“平淑……”神竹秀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垂下了眼帘。
“师尊,何事?”平淑问道。
神竹秀心跳开始急促起来,他断断续续道:“汝……汝是否想知道……汝之身世……”
平淑沉稳的目光令他渐渐安静了下来,神竹秀终于还是一声叹息。
“师尊,吾不想。”平淑低声道:“吾有师尊就好了。”他将头抵在神竹秀的手掌里蹭了蹭:“师尊,吾没有关系的。”
神竹秀看着他单薄的眉眼,那确实有点像赋君抒,就连这孩子倔强起来的神情,简直也和他一模一样。
“知道了。”神竹秀别过脸去,一行清泪就缓缓流下来,打湿了枕畔。
平淑安抚地靠着他,就犹如十七年前那个雨夜一样。
窗外大雨倾盆,整个房间似乎也变成了风浪中的小舟,然而这世上只有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就算是即将穷途末路。
作者有话要说: 出来和本仙女玩嘛
☆、第48章
应有晴大概实在厌恶佛门中人,卷着雨水和妖雾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多日暴雨,天首次微弱地放晴了。
几人走在石板路上,神府步莲功体受损,加之优昙梵声之事,看上去有些恹恹的,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沐如杭不放心地盯着冷独听,时不时问一句:“阿冷,你感觉怎么样?”
冷独听点点头,看到他满头的白发突然一阵心酸。
“……对不起。”他喃喃道。
沐如杭愣了愣,下意识地捋了捋发丝:“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她那日走,你怎么没解释清楚呢?”
冷独听淡笑道:“只是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他们两人并肩而行,就算脚下的路曾经不同,但现在终于又走到了一起。
沐如杭看着天上薄薄的一层蟹壳青,又怅然道:“你走后,我再也没见过别叔叔了。”
“是么……师尊大概去四处漂泊了罢。”冷独听微微一笑,轻声叹了口气:“也许在别的地方又会再收弟子,传承他的剑术。”
沐如杭也只能勉强笑道:“那你总归是大师兄。”
几只飞鸟掠过树梢,扑腾着翅膀飞走,这条石板路仿佛格外地长。他们本是原路返回,走了一会儿忽然发觉不对劲。
第一个出声的是神府步莲:“诸位暂且停步,这里好像出什么问题了。”
众人一时停在原地,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改变,只是路好像无限延长了,怎么也走不到客栈。
蔺即川环视了一番道:“障眼法还是鬼打墙?”他思索了一会儿,醒悟过来:“不对,是阵法!”
沐如杭问道:“可会是那个雨妖下的困阵?”
神府步莲道:“不像,首先这阵里没有妖气,其次,下阵的人好像不是为了攻击谁,而是要保护什么似的。”
“难道是客栈里的人也发现妖雾后下的保护阵?”冷独听问。
神府步莲蹙眉沉吟:“这样罢,我们不顺着这条路走,另辟蹊径。”
于是,五人的脚步转向了四周的旁道和小树林。
然而,不管是从别的小道走还是干脆横穿树林,到最后他们仍是会回到原来的那条石板路上。
“我觉得还是先弄清楚这到底是何种阵法吧,不然这样乱走也不是办法。”冷独听道。
蔺即川道:“咳,我师尊曾授予我一招寻找阵眼的道术,不如让我试一下吧。”
任逸尘嗯了一声:“你说的那招是破阵子?”
沐如杭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
挥手让黄泉剑出鞘,蔺即川道:“他老人家的品味至今仍是个迷。”
蔺即川手执黄泉剑,横剑指天,一手刺破眉心逼出血珠,同时口念言咒,将血抹上了黄泉剑身。
四周环境顿时如波浪翻涌似的扭曲起来,自黄泉剑上释出的皓光在空中寻找阵眼,奇怪的是光芒并没有汇聚在一起,反而犹如天女散花般四散开来,足足分出了四十二股往各个方向袭去。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阵眼?”沐如杭道。
蔺即川在皓光释出后就归剑入鞘,手结法印催动破阵术。只见那四十二道光芒各自寻到归处后,在那些地方都化出了一只奇异的眼睛。
神府步莲在看到四十二道光束时便反应过来,直到那些眼睛出现,他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是佛门阵法。”神府步莲道:“大悲千眼阵。”
他佛珠一甩,以手结印,身上释出无上圣洁佛力,逐个向四十二阵眼击去,那些金光灿灿的眼睛顿时碎裂开来,景象再次变幻,那客栈便现出形来,他们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就在客栈门口,两只熟悉的铜雀灯一左一右站在那里。
神府步莲收回佛力,道:“看来这客栈中有佛门中人。”
蔺即川道:“看来这阵法果然是为了保护客栈而设的。”他刚想走过去推开客栈大门,措不及防,从客栈内发出一股气劲,便冲他的颈间而去!
任逸尘的碧落剑没有出鞘,便发出一道剑气与那气劲在半空中迎面相对,削掉了蔺即川的一缕发丝。
“蔺兄小心,这恐怕是个阵中阵。”冷独听道。
骤然间,自那客栈里传来了泠泠琴音,仔细听去,却是琵琶与筝的合奏。
“大悲千眼阵里还有双音幻阵?”神府步莲蹙起眉思索,若是佛门中人,会琴的基本都去参与小琴会了,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还未等他们寻到应对之法,那琴音便仿佛水浪一样涌来,众人不得不谨慎应对,纷纷运起真气护体。神府步莲双足微点,脚下金光四溢,无数朵臻洁的莲花瞬间绽放,形成了一片莲海。
“莲渡苦海。”神府步莲盘坐于半空,那些小莲花顿时被白色灵光点燃了起来,琴音发出的波动似乎是被莲花阵挡了下来,逐渐微弱。
但神府步莲身上还有伤,血丝自嘴角溢出,他饱提内元,莲海更加蓬勃生辉,灵光绕着客栈不断燃烧。双音幻阵似乎在崩裂,周围的景象扭曲得更快了,此时,自客栈内又飞出了一大群鸟雀朝他们袭去!
“这是什么玩意儿!”蔺即川不得不扬出一个八卦盘,以符开启了守灵阵,在众人身侧画出灵力聚成的保护圈。那些古怪的鸟雀纷纷扬扬自天上俯冲而来,一近身便会燃烧,沐如杭看了眼地上落着的烧得焦黑的符纸惊讶道:“咦,居然是以符纸变化出来的灵鸟,这得消耗多少言咒啊?”
“可恶,如果我们也有御琴的就可以对抗双音阵了。”蔺即川望了望半空中的神府步莲道:“大师好像快撑不住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靠着守灵阵的庇护一鼓作气冲进去吧。”
正当他们往客栈奔去时,突然一声脆响,四十二道光芒闪烁后,大悲千眼阵已破,客栈内的双音幻阵也受影响放缓了进攻速度。神府步莲见状,直接将佛珠弹飞,佛珠化为一道强悍的金光,直直击向了客栈内。
只听琴音骤停,双音幻阵竟自行解除了。
“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只听客栈内传来了一道声音:“抱歉,方才将诸位误以为是歹人,现在请入罢。”
神府步莲拭去嘴角血迹,脚步已经有些踉跄,蔺采扶着他,蔺即川问道:“大师,要进去吗?”
“进入一观。”神府步莲道。
众人走进客栈,发现四下空无一人,只好往楼上而去。此时筝音再起,却已是平静祥和的雅乐。
待他们走进二楼的大堂里时,终于看见了内中抚琴的人。
一位仙姿翩然的青年双膝架筝,黑发鬓边杂白,以两对白燕钗束起,点缀绛绒簪缨,如流水般泄下。鹤氅皂绦,浮绣卷纹流云,气度从容。而另一边的人作男子打扮,头戴玉佩乌帽,身穿螺子青衣袍,乌发曳地,怀抱翠玉琵琶。
“芙涉江?!”蔺即川首先认出她来。
而神府步莲却看向那抚筝青年,他身上明明带有佛门清圣之气,却又是一副道门遗风。
冷独听沉着脸,芙涉江率先对他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说。
青年道:“抱歉,方才的大悲千眼阵是为了对抗暴雨之妖,而双音幻阵是防止他破了外阵继续进攻才设的。”他自席上站起,行了个礼道:“鄙人谈霏羽。”
神府步莲将目光移到了那把筝上,筝身绘着流羽仙鹤与千瓣莲花。
“羽莲筝?”神府步莲讶然道:“这不是宗主的筝么?”
谈霏羽看向神府步莲:“这位佛者来自圣佛天?”
神府步莲对他回礼,道:“这把筝,我曾在宗主居所见过,为何会出现在先生手中?”
“鄙人与贵宗宗主确有一段前缘。”谈霏羽道:“佛者若读过刘梦得诗作《鹤叹二首》,便能明白。”
鹤叹……神府步莲盯着面前的谈霏羽,半晌后才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你之身份了。”
许久之前,在神府步莲还小的时候,四谛如来曾拾回一只雏鹤,将之抚育长大,后来这鹤便时常往返圣佛天,多年未曾失约。但神府步莲不知道,这鹤竟然已经得道修成人形,更被四谛如来授予了一些佛门武学。
“此筝便是宗主所赠,若佛者回转圣佛天,能否替鄙人传以问候?”谈霏羽微笑问道。
神府步莲颔首:“定不负所托。”
芙涉江坐在席上,她没朝冷独听看,冷独听也不睬她。
“谈霏羽,双音幻阵我助你结了,人情已还,就此别过。”芙涉江抱起琵琶冷声道。
谈霏羽点头:“多谢芙姑娘。”
她站起身,最后再看了冷独听一眼。
七十余年,再浓的情也淡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其实来来去去的水月云天又有什么不同呢?风景是一样的风景,不过是红尘里的人又换了一拨,演绎着同样的快意恩仇,爱恨情痴。
沐如杭蹙起眉,转向谈霏羽:“谈兄为何会与芙涉江一道呢?”
谈霏羽道:“同为十二玄音,自有少许交情。我这几日与芙姑娘偶遇,恰好和雨妖交过手。我们昨夜来到这儿时,见妖雾四起,便一同将客栈内的客人都送往另一处安全地方了,本来想等雨妖入瓮,谁知来的却是你们。”
“既然你这几日皆与芙涉江同处,那可有见过一名金发女子前来找她?”沐如杭问。
冷独听出声道:“沐如杭。”
沐如杭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叹了口气。
“真的没必要了。”冷独听淡淡道。
☆、第49章
九世雪背着赋长贤,施展轻功在密林间上下飞跃。
远远的可以看见天边聚拢着一团浓黑的乌云,裹着雨水和雪白雾气,穷追不舍地跟着两人。
“百鬼夜哭!”九世雪利用自身一半的鬼族血统,将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都召唤至身边,庞大的阴寒鬼气遮天蔽日,形成了与应有晴的妖气互相抗衡的屏障。暴烈的雨点都变成了冰雹,妖雾的行动也有些迟缓了。
应有晴乘着雨云,顺手将缭绕在身侧的鬼气一掌打散,闲闲道:“所以说吾最讨厌遇上鬼族,永远都这么寒气四溢的,汝们鬼界是不是就是个大冰窑啊?”
九世雪冷哼一声:“若不是看在你是十三枭雄的后身,要像那些寻常妖物,本女侠早就把你的内丹捏碎了!”
“小鬼娘,想要捏碎本大爷的内丹就来试试啊。”应有晴突然想起什么,又笑道:“据闻人死为鬼,鬼死为聻,今日本大爷就大发慈悲,助汝成聻罢!”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墨黑雨云便猛地蹿升而上,再次纠成了可怖的巨大暗影,向着九世雪覆盖而去。
“真是烦人的妖族!”九世雪翻了个白眼,背着赋长贤奋力跃进了氤氲的鬼影里,裹着鬼气一路往前逃去。
赋君颐的车队被雨妖盯上了,确切的说,是空壳子赋长贤被盯上了。
应有晴在云端笑得奸诈,说要掳了赋长贤做傀儡,九世雪坐在车里被他烦得要死,索性冲出来与他正面对敌。
赋君颐惊恐地看着九世雪背了赋长贤引开了应有晴,一团漆黑的暴雨乌云随同那抹雪白的身影离去,简直画面感十足。
“……咦,”赋君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才发现不知道九世雪会带着赋长贤去哪里,自己也可能找不到他们。
侍卫战战兢兢地询问往哪里走,赋君颐啧了一声,吩咐道:“继续往望京。”
九世雪好不容易摆脱了应有晴,带着赋长贤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小世子呀,等你重生之后可要记得好好感谢本女侠。”九世雪倒在山洞中的草堆上伸了个懒腰,对一旁呆滞的赋长贤自说自话。
她望了望洞口外的天,有些困顿地闭上了双眼。
稀稀拉拉的雨声,掩盖住了轻浅的脚步,九世雪微微撩起眼皮,不动声色地保持着睡姿。
有人掀开了洞口的藤蔓,一路逆光行来。
在那人走近的同时,九世雪就已经认出她来了:“涉江。”
掸了掸身上的水珠,芙涉江在看到赋长贤时有些惊讶:“他不是死了吗?”
九世雪支起身体来:“没死透,还有点救呢。”
芙涉江没有接话,也在草堆另一旁坐了下来,怔怔地盯着地面发呆。
“你知道他?”九世雪问。
“嗯,荣王世子,是她杀的。”芙涉江淡淡道。
九世雪啊了一声:“魄罗琴雅?”
雨声减小了,几乎听不见,洞中一片寂静,芙涉江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荣王若是知道世子是她杀的……”九世雪又蹙起眉:“不过她为什么要杀世子?”
芙涉江摇摇头,显然也是并不知情。
两人于是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芙涉江才道:“师尊为何出现在此?又为何要帮助世子还魂?”
九世雪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芙涉江边听边思索,最后才道:“师尊,既是要借千灯开鬼门,为何不让我去找谈霏羽呢?”
“谈霏羽?那只仙鹤?找他干什么?”九世雪不解地问。
芙涉江道:“师尊不知道么,自从七十余年前开始,点千灯的人就是谈霏羽啊!”
九世雪愣了:“他?难道他是用自己得道成仙的道行点的灯?”
原来,千灯会上的千灯,其实并不是普通的灯,必须要用灵火、内力或者真气点燃,修为低的人根本无法支撑一整晚千灯的消耗,就算是得道高人也要斟酌,因为以自身修为点千灯也并不划算。
九世雪倒没想到,谈霏羽会自愿以道行来点燃千灯。
芙涉江还未回答,就见洞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魄罗琴雅。”芙涉江抱紧了手中的翠玉琵琶。
魄罗琴雅厌恶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赋长贤身上,她的脚步顿住了。
“你们想让他还魂么?”她冷声问道。
芙涉江想的反而是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点口音都没有了。
九世雪道:“是又如何?”
魄罗琴雅讥笑道:“不如何,横竖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芙涉江突然反应过来:“要杀世子的人,难道是……”
轰然雷鸣,魄罗琴雅在逆光中露出一个微笑:“是啊。”
九世雪默然无语,她转过脸去看了眼赋长贤,只有一声叹息。
“……你还想对我说什么?”魄罗琴雅眼神冷冽地看向芙涉江。芙涉江面对她的杀意却只淡淡地笑了下:“没什么好说的了。”
魄罗琴雅什么时候离去的,九世雪和芙涉江都没有注意。
“今日是八月十三……”九世雪想了想,有些担忧道:“马上便是八月十五了,如果不能按时点上千灯,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芙涉江道:“谈霏羽如今正在望京,师尊可以到那里找他,他身上混杂有佛力和仙气,很容易发现的。”
九世雪看着她:“那你呢?”
芙涉江道:“回去葬花宫。”
这大概是她唯一的归宿了,她从以前开始就感激九世雪,如果没有她在那时候拉了她一把,兰泽远道芙涉江,根本不可能成为十二玄音之一。
“师尊,皇家深似海,能不沾身尽量不沾身罢。”芙涉江道。
九世雪叹了口气:“自己作的孽自己还,当初若我没有答应别初赋替他打开鬼门去寻龙女,大概也没有这些事了。”
她顿了顿,又问:“无色呢?”
芙涉江道:“她从东乡来这儿了,我之前替她拐的那个和尚好像快死了。”
九世雪笑了出来:“唔,那不是白费力气了。”
“所以我才笑她,就是让那和尚死了也没怎样,还专门带着他回来。”芙涉江对此嗤之以鼻。
她又道:“师尊,那我走了。”
待芙涉江走后,九世雪也再度背起赋长贤,一路朝望京赶去。她身后纠集了不少孤魂野鬼,形成一股阴寒的雪白冷气,遮掩住了视线。
那边,魄罗琴雅独自负琴走在密林中,她没有撑伞,任凭雨水将自己浑身都淋湿了。
马车骨碌碌的转轮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十分明显,魄罗琴雅也没有避开,驾车的侍卫被这个突然出现在路上的金发女子吓了一跳,待看清楚后才喝道:“谁?!别挡路,滚开!”
赋君颐在车内道:“出什么事了?”说着就掀开帘子,亲自探出头来张望。
在看到面无表情的魄罗琴雅后,赋君颐居然大开尊口道:“这位姑娘,需要进入车内避雨么?”
侍卫闻言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魄罗琴雅微微低头,赋君颐只看得见她低垂的眼睫:“多谢公子。”
到了车里,魄罗琴雅像个最普通的女子一样微红着脸面对赋君颐,看起来羞涩又紧张。赋君颐平常最喜欢清纯的女子,此时不免存了调笑之意:“敢问姑娘芳名?”
“莎诃。”魄罗琴雅轻声道。
“姑娘是明宫人?为何独自一人在山林雨中行走?”赋君颐问。
魄罗琴雅便顺势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吾本欲前往紫府,谁知中途下起暴雨……”
赋君颐的护花之心蠢蠢欲动:“如此,那姑娘不妨与我同行……”
耳朵贴着车壁的侍卫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啊?不用了,多谢公子好意。”魄罗琴雅笑道:“便让小女子以曲谢助罢。”说完她将琴拿了下来架在膝上,素手拨弄出琴曲如水流淌。
赋君颐也止了话语,玩味地欣赏起了琴曲。
他双眼微闭,不知怎么,听着那琴曲,想的却是廖知县说的话。
琴声杀人……经脉爆裂……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魄罗琴雅似有所感,指尖一挑,一根雪亮的琴弦便铮然断了。
“小女子还有要事,就此别过。”魄罗琴雅抱起琴,从容地下了马车。
赋君颐掀开帘子,盯着她的背影用内力对影卫道:“盯着她。”
影卫悄无声息地跟着她离开了。
赋君颐坐回垫子上,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深夜,九世雪带着赋长贤进入了望京。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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