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猫蛊手记 作者:微笑的猫
正文 第13节
猫蛊手记 作者:微笑的猫
第13节
“在我家。”刘阿毛说,“不过现在可能不在了。刚才我老婆被盒子里飞针刺了的时候,正好我小舅子也在。我吓坏了,便对小舅子说给八百块钱,两件东西都拿走,他一口答应了……”
大叔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夏明若逼问:“你小舅子叫什么?干什么的?人在哪儿?”
“叫张柱,没什么正经工作,是个二流子。他现在在哪儿,我还真不知道。”
“李先生,我知道我惹不起你,这八百块钱都给你,让我脱身吧。”刘阿毛恳求,“我只是个小生意人,以后这种事情我再也不会碰了。”
说完,当真哆哆嗦嗦递过来一沓钞票。大叔还没反应,夏修白两只眼睛刷地亮了,一边抢钱一边说:“哎哟哟,刘老板,你看你这么客气干什么呢?这让我们多不好意思!下回可不能这样了啊,大家都是朋友嘛。”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将钱塞进兜里,生怕刘阿毛反悔,转身就跑。夏明若追上说:“爸,你也太没出息了啊,就为了这么点儿钱……”
“这么点儿钱?”夏修白激动得满脸放光,“自从娶了你妈,我身上就从来没超过五块钱去,连工资都是她到厂里帮我拿的!有钱的感觉多好,多充实!”
夏明若说:“有我妈在,就算有钱你又敢干什么呢?”
夏修白停下脚步,扭过头去悲凉地说:“这点儿我倒是和刘阿毛惺惺相惜。”
夏明若伸手说:“给我吧。”
“干吗?”夏修白捂紧口袋,“要还给人家?”
“谁说要还了,”夏明若说,“分我一半,我去书店把那套《中国通史》买了。”
大叔打发了刘阿毛,走过来说:“你们爷俩黑吃黑比道上的大贼小贼专业多了。不过拿就拿吧,就当是追宝资金,反正那厮也不是好东西。”
“看上去倒不是很坏啊!”夏修白拿了钱,对人家有好感。
大叔笑着摇头:“坏人哪能写在脸上呢,他是此地有名的文物贩子,如果能再多见点儿世面,说不定还能当上最大的。我猜想那两件宝贝绝不只卖了八百块,这八百只是他用来堵咱们的口的。”
“张柱是下家这件事他可能骗我们吗?”
“谁知道,姑且信着吧,也没别的线索了。”大叔皱眉说,“不过张柱我也不认识啊,该怎么找呢?”
夏明若说:“别想了,先去看看王新和豹子。”
今天正好是梅雨的间歇期,天气闷热潮湿,大街上挤满了乘凉的人群,竹椅条凳塞得都走不动路,还有些大人小孩干脆就睡在街上,到了后半夜露水重时才夹着席条逃回家去。
王新就挤在这些人中间,跟人借了张小板凳坐着,一看见夏明若他们,就跑过来说他等了好长时间,可惜再没看见那老头儿。
这也是意料之中,他们带上王新去找豹子,豹子倒是收获颇丰,摁住了好几个老头儿。
老头儿们怨声载道,不停央求说:“同志,小伙子,放我们走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豹子不听,把他们整齐地捆在墙根下面,等王新来了挨个儿指着问:“是这个吗?不是?看清楚了?那是这个?又不是……”
大叔说:“都放了吧,头道贩子现在抓住了也没什么用了。”
豹子问:“后面有线索了?”
大叔点点头,又摇摇头:“管他的,先找地方睡觉。”
他们就准备睡马路牙子上,王新突然说他知道一个好地方。于是几个人就跟着他往电影院走,从影院后台那边的破窗子里翻进去,一直走到舞台上。舞台上积了点儿灰,不过没关系,再把幕布扯下半幅,能铺能盖正好睡觉。
夏修白说:“这里好,这样就不怕突然下雨了。”
王新说电影院传达室里就住着一个看门老头儿,六十多了,晚上根本不巡夜,他每次来城里都睡这儿。不过就是没风,有点儿热。夏修白说:“忍忍吧,出门在外,哪能样样顺心呢。”
另外三人是长期野外工作者,恨不得在坟坑里都能睡着,压根儿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夏明若和豹子齐声喊:“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喊完倒头就睡,三秒钟过后就再也晃不醒了。
大叔勉强坚持了一根烟时间,念叨了几声“张柱怎么找呢”,也睡过去。
夏修白没这么好打发,他老觉得身上痒痒,怀疑幕布里有臭虫,继而又担心找不到张柱,后来干脆坐起来想办法,结果真让他想到一个。
第二天是周末,一大早儿夏修白就在街角守着,给每个经过的小孩都发一毛钱,嘱咐他们看见了张柱就回来告诉他,然后再追加一毛。
夏修白想,这个小县城里总共才住着两三万人,还不如个大型工厂,居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拐弯抹角都有点儿亲戚朋友关系。张柱既然是县城里着名的二流子,估计认识他的人绝不会少。
张柱果然没有逃过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不大会儿就有十来个孩子排着队领赏,说张柱正带着一小妞在人民饭店吃早点。
夏修白赶紧把还在睡觉的都拉起来,孩子们带路,浩浩荡荡往饭店去。夏明若先跑进去探风,转一圈出来后哭了。他抹泪说:“在吃蟹黄小笼包,最高级的那种,那女的长得跟黑旋风似的也吃蟹黄小笼包,太糟践小笼包了!我堂堂一个xx大学的大学生,知识分子,这辈子也没吃过蟹黄小笼包!蟹黄小笼包它……咬一口……蟹黄它……小肥肉它……汤汁它……”
夏修白赶紧安慰说:“走走走,给你买,爸给你买行不?”他进店一看,两块钱一笼,他立刻迟疑了,“这么贵啊。”
夏明若又号起来。
“我买!我买!你这倒霉孩子……”
大叔奸笑着提醒:“修白贤弟,别忘了这儿还有三人呢。”说着两手往柜台上一拍,吩咐营业员,“先来十笼。”
夏修白捂脸痛哭。
他们这边动静大,好在店里人多,张柱和女友并没有注意他们。张柱是个瘦长的年轻人,长得奇丑,和他那女朋友倒是般配。
小笼包很快端上来,夏明若咬得满口油,含混地说:“别去看他,等吃完了再理会。”
他爸问他:“好吃吗?”
夏明若点头:“好吃。”
夏修白便把自己面前的那笼也推过去:“多吃点儿。”
大叔问他:“你怎么不吃?”
他捧着豆浆就着油条说:“这价格,看着我就饱了。唉,真是怪事,我小时候可会享福了,燕窝都不知吃过多少,还特别喜欢江鲜湖鲜,比如长江的刀鱼、太湖的银鱼、阳澄湖的螃蟹……”
夏明若说:“是社会主义改造得好。”
“嗯,”夏修白点头,“其实现在也不错。”
他用筷子点点儿子,说:“你有蟹黄小笼包吃应该觉得幸福。你知道吗?你妈当年生你的时候正逢饥荒,我们三个在老家。那时候老家人连米糠都吃不上,野菜也挖光了,树皮树叶都让人给啃了。我和你妈都是北京户口,属于逃荒的,不能去生产队拿工分,更不能占家里人的口粮,我可以挨饿,但你妈怎么行?后来我想了个办法,天天半夜起来在河塘里摸河蚌,摸螺蛳,摸小鱼小虾,有什么捞什么,回去给你妈煮汤喝,你妈喝不完我再喝。这还得偷偷的,因为河也是公家的河,万一被发现了要被扣帽子的,全家都得跟着倒霉。”
说到往事,他轻轻叹了口气:“你说河蚌、螺蛳那些东西性多寒凉啊,一个产妇怎么能吃呢?但是没办法,困在北京更饿……不过世事难料,其实那些东西全是高蛋白,不但下奶,而且催肥,你看你妈现在胖的。其实你妈年轻时可美可苗条了,四九城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夏明若说:“爸,这点你别吹了,我见过我妈年轻时候的照片,不比现在瘦,再说瘦子敢叫杨玉环吗?”
大叔打断他们父子的谈话,指着张柱那边说:“他要走了,豹子,快跟着。”
豹子迅速把第五笼的最后三只小笼包塞进嘴里,跟着张柱跑了出去。
※※※
“快吃,别浪费。”大叔催促夏明若,“你放心,有豹子在,谁也跑不了。”
豹子跟踪着张柱和女友走了几条街,到了人少的地方,突然侧插上前一拳就把张柱揍倒,紧接着把他往一条更僻静的小巷里拖,那女的见情势不对,尖叫着转身就跑了。
张柱抱头喊:“别打我!别打我!不关我的事!”
豹子说:“我还没开始问呢,你怎么就知道不关你的事。”
张柱说:“我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那两件东西我已经转出去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敢留着那东西。”
这时其余人也陆续到了,夏明若上上下下地摸张柱的口袋,虽然没有文物的线索,但竟然掏出两千多块钱的外汇券。外汇券是稀罕玩意儿,如果货币也有发言权的话,外汇券少说也是人民币的两倍,兜里有一百块人民币不算什么,要是有一百块外汇券,那就是款爷了。
夏明若嫉恨地把钱塞回去:“早知道二流子这么有钱,我当年就不考大学了!”
张柱喊:“你们不是便衣吧?别吓我!”
大叔把他的脸摁在墙上,在他膝窝狠踢一脚:“说吧,转哪儿去了?”
“哎哟!这……这我不能说啊,都答应人家了。”
豹子闻言上去抡圆了就是一个嘴巴,打得张柱半边脸都肿了:“说不说!”
“哎哟喂!”张柱捂着脸带着哭腔说,“我真不能说啊,这是规矩……哎哎别打了!别打了!大哥我求求你了!好痛啊!我这副身子骨受不起!”
豹子放下拳头,瞪眼盯着他。
“可这规矩……别打!!大哥,是真的,我要是说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
豹子冷笑了一声,转向大叔说:“师父,现在有些人就是他妈的贱,非得挨顿胖揍才痛快。”
大叔苦口婆心地说:“我就说过那些电影啊书啊不能多看,看多了就老误以为自己也坚贞不屈。你麻利些吧!”
豹子兴致勃勃地撸起袖管,张柱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哭起来,一张长脸上又是泪又是汗又是泥,原本就丑,这下更是没法看了。一直没说话的夏修白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宇文兄,豹子老弟,你们这样不好,太粗鲁了。”
他蹲在张柱跟前,用比平常还要温柔得多的语气说:“小同志,我代他们向你道歉,你走吧。”
夏明若拉住他的胳膊,夸张地喊了声:“爸爸!”
夏修白说:“让他走吧,他也不是坏人。我看文物是追不回来了,何苦在这儿欺负人家呢。”
张柱仰头望着夏修白,哆哆嗦嗦,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夏修白冲他笑了笑。张柱赶紧爬起来说声“谢谢”,刚要走,夏明若在身后突然以轻微但又能听见的声音说:“爸,你这样是在害他……”
张柱停下脚步,夏修白满脸融融的笑意说:“走啊。怎么了?”
张柱迟疑地迈开腿,夏明若又说:“瞧,这下可真是没救了。”
张柱不走了,转回来问夏修白:“你们在说什么?”
夏修白先是装腔作势不肯说,等人家央求半天,才轻轻地叹口气,说:“你以为他们是在逼问文物的去处,其实他们是在救你。那两件东西是我们偶尔得来的,起初并没有多想,后来才知道它们有古怪。”
他观察着张柱的脸色,用关怀备至的口气问:“你没事儿吧?”
见张柱木然地摇头,他便继续:“等我们发觉时,我们吓坏了,正准备把这两样东西埋到无人之地去,谁知一个不注意,就被人偷偷带到了县城,然后就辗转到了你姐夫,还有你手里。我们追查,并不是因为不舍得,而是实在不能让那两件东西留在人间。”
“你昨晚也见过你姐姐的情况了。”夏明若冲他爸挤挤眼,接着说,“她是运气好,只看了盒子,如果还照了镜子,长则半月短则十天,你就要操办姐姐的丧事了。”
张柱说:“咦?那镜子不是锈……”
“看起来是锈的而已。”夏明若打断他,“我告诉你从古到今摄魂镜都是做成锈的、黑的、钝的,要不怎么骗你们这些傻帽儿呢?不过实际上但凡接触过摄魂镜和锁魂盒的人……咳,好了都说完了,你快走吧,免得我们改主意。”
张柱急道:“不是,那……”
“走啊!”豹子吼他,“难不成你舍不得我?”
夏修白招呼说:“宇文兄,豹子,儿子,我们也走吧,再晚就赶不上回省城的汽车了。”
这四个家伙装模作样往前走了二三十米,大叔悄声说:“别信,你过了啊,你看你编的都是什么名啊,评书听多了吧?”
夏明若也懊恼:“编顺口了,不过他好像挺相信的。”
“你小子胡乱发挥,这下让我们怎么接?”
张柱望着他们的背影迟疑半刻,追上去:“我……转给马明慧了,就是刚才那个女的。”
“她原来不是你对象?你怎么不早说?!”豹子回头吼道。
张柱抹去冷汗哆嗦起来,他害怕,他是个色厉内荏的人,平时在县城里欺软怕硬,真正做起事来却是脓包一个。他的确是头一次参与倒卖古董,要不是昨晚上喝多了酒,要不是他姐夫刘阿毛突然拉他进来,借他十个胆也不敢沾文物。
据他说马明慧虽然只有三十多岁,在本地却是个“路子”,所谓“路子”就是和跨国文物走私集团有联系的人。马明慧原本经常从刘阿毛处淘货,谁知刘阿毛昨天晚上受了老婆中毒的惊吓,竟然把东西转给了他这个小舅子。马明慧不甘心走空,当晚就找到了他,允诺以高得多的价格收购,而且是用外汇券。张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拉着夏家父子不肯放,追问接触过那两件文物的人到底有什么后果,那俩家伙故意吊着他,光说些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把张柱急得不行。
豹子问张柱:“那女的住哪儿?”
大叔说:“他知道个屁!快去找刘阿毛问。”
刘阿毛还在医院陪床呢。他老婆醒是醒了,但是整个人都变成了青色,连眼白都微微泛蓝,远看就像座粗胖的青铜像。刘阿毛气色灰败,头发蓬乱,满脸是纵横交错的指甲印。
他是真对那两件文物死了心,想也不想就说出了马明慧的住址,还告诉夏明若他们,马明慧的弟弟马明伟是县卫生局的驾驶员,经常偷用公车接送马明慧出入县城。
“你们若是想追回宝贝,那就得抓紧,马明慧说不定今晚就会转移。”
夏明若他们赶紧跑到马明慧家楼下蹲点。马明慧这种文物贩子,向来深居简出,但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贼总是有办法。
大叔说:“就盯着这女的,快把茶场那帮哥们儿都喊来帮忙。”
“怎么来?没车啊。”
“屁个车!坐拖拉机也要赶过来!”
到了晚上六七点,那帮哥们儿果然排除万难地进城了。小史看见大叔和豹子便叫:“咦咦?这不是李师傅吗?您从罗布泊回来啦?”
大叔笑着说:“回来了,回来了。”
小史就叽叽歪歪说:“我们都当你死了,担惊受怕好多天哪。”夏明若一巴掌拍在小史头上说:“史卫东你烦不烦啊?现在是叙旧的时候吗?”
小史就说:“都怪自己没好好端正思想,深入领会党中央文件精神,以至于老被别信骑在脖子上,果然阶级斗争不能忘,要做铁拳头……”
这十多个人在马明慧家附近的巷子里蹲成一溜,个个面色凝重,旁人看见了第一反应就是绕道走。
天黑了,雨下了下来,马明慧家的窗帘依然拉着,白底绿竹图案的窗帘纹丝不动,下面的人等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开灯了。”小史轻轻地说,“怎么没动静啊,你说她今天晚上会转移吗?”
“八成会。她跟一般的文物贩子要找合适的买家不同,她是跨国走私集团专门负责收货的,东西到了就会立刻出手。”夏明若说,“等着吧。”
雨越下越大,但是没人抱怨,大家都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马明慧真的今晚就转移文物,该怎么把她拦住?
“报警吧。”有人建议。
王新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恨不得要跪下了。一旦报警,他多则无期,少则劳教,总会为自己的一时贪心付出沉重的代价。
突然,两条光柱突然照亮了小巷,大伙儿猛然跳起来紧贴墙壁,屏息静气地躲在阴影里。
“八成是他弟弟马明伟的汽车,她要出发了。”夏明若低声地说。
车子并没有在小巷口停留,直接开到了马明慧的楼下。一个高大的女人提着旅行袋从楼梯口出现,钻进了副驾驶座。
“跟上!都跟上!”
大伙儿追着那辆墨绿色吉普车驶出市委家属院,眼睁睁看它在街角消失,正在束手无策之际,突然一辆大客车带着急刹车的尖啸停在他们面前,驾驶室里的豹子探出半个身子,大喊:“快上!”
众人一拥而上,上了才发现这哪儿是什么客车,分明就是辆殡仪车。车头正中顶着个硕大的“奠”字,车里四壁蒙着黑布,花圈、纸车、纸马、纸人、白布、黑纱一应俱全,座位倒是被拆了大半,因为需要空间放那口花里胡哨的纸棺材;车后窗张贴的挽联上,一边写着“音容宛在”,一边写着“浩气长存”。大伙儿往里一坐,灯光一打,个个显得相当之永垂不朽。老黄坐在棺材盖正中,端庄严肃,宛若图腾。
大叔脱下胶鞋劈头盖脸就朝豹子抽去:“叫你去弄车!你就给我弄这么一个玩意儿!!”
豹子边闪躲边扶着方向盘说:“没有办法,别的单位的车都借不出来!”
夏修白阻止说:“哎哎,宇文兄,注意安全!”
吵嘴间马明慧姐弟的车影儿都不见了,学生们问该往哪边追。大叔想了想说:“往y市方向。”
县城没有火车,只有附近的y市有,马明慧要把文物转移到香港或者更远的地方去,必须先经过y市,然后到上海中转,马明伟才不会把公家的车开到上海去。
他们正加足了马力追,突然发现马明慧姐弟乘坐的那辆绿吉普停在前方路边,车上没有人。
“不要管,冲过去。”大叔指挥,“堵在前面才能抢占先机。”
王新对县城稍微熟悉些,说这附近好像是卫生局家属楼啊。夏明若说:“这不是明白了,他们没有把那两件文物放在一处。姐姐家放一件,弟弟家放一件,到时候拿了一起走。其实咱们这时候下去倒能连锅端。”
大叔摇头说:“这是人家的地盘,咱们也不是公安,贸然行动反而会被他们端了也说不定。”
他们一口气开出足有十多公里,停在了一座狭窄的水泥桥上。这地方荒郊野外,四周农田环绕,村庄都在数里外的远处,只有桥下的大河里偶尔亮起一盏昏黄的渔火。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望不到边的起伏稻田与阴沉的天空连绵一体,夏修白聆听着蛙叫虫鸣,连说美妙啊美妙。旁人没他这么的好闲情,都在商量着怎么办。
豹子下了车,转了一圈说这地方他来过,过了桥就是火葬场。大伙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果然看见一片黑黢黢的建筑,中间立着根高高的烟囱。
夏明若问:“你这车就是这里搞来的?”
豹子苦笑着点头:“一会儿用完了再给他们送回去。唉,其实我最怕死人了,师父火急火燎要车,逼得我没办法。”
他又换了一个方向指:“你看,公墓就在那两座小山上,白天看密密麻麻的墓碑,可吓人了。”
这时间反正也不担心还有别的车,豹子干脆把灵车横着停在桥上堵路,大伙儿在车前站成一排,摩拳擦掌就等着马明慧上门。不久,夜空中远远传来引擎声,他们交换目光,同时在心里说了句:“来了!”
“快隐蔽!”大叔突然喊了句,同时把车上的那些纸人纸马孝帆白布一股脑儿往下扔,“东西拿上快隐蔽!”
“什么意思?”有人不解。
“叫你躲你就躲!”夏家父子倒是反应快,一人裹着一块白布跑进桥洞里,旁人也学他们,大叔最后一个下车,背了好几个包袱,里面鼓鼓囊囊全是纸钱。
“怎么了呀你?”小史问大叔。
“少废话!”大叔忙不迭穿麻衣,“都扮上!”
夏明若边整理衣服边兴奋得两眼放光,连说这样有趣,还要求一会儿他和老黄打头阵。大叔拒绝说:“你不行,你容易表演太过,还是修白贤弟去。”
夏修白在头上端端正正地扎好白布条,笑眯眯地做个保证完成任务的手势。
雪亮的灯光,车子来了,接近,刹住。
车门打开,马明伟下了车,却躲在车门后不敢靠近。他姐姐问:“这是怎么回事?”
马明伟心中发憷,摇了摇头。马明慧说:“你过去看看啊。”
马明伟答应了,他壮着胆子地靠近灵车,绕了一圈,拉了拉车门发现锁着,他于是贴在玻璃上往里看。车里其实有人,豹子还没来得及出来,而且就藏在那具纸糊的棺材下面。豹子本来能不动的,但熬不住背上痒痒(他背上还长着白毛呢),只好控制在最小动作幅度下去挠。他一动,棺盖上的老黄就跟着动。
车里漆黑寂静,但车尾的那具棺材却在不住地颤抖,棺材上有两点小光,一黄一绿,似鬼火,似幽魂,微微跳动。马明伟逃回到车上,锁紧车门,按着狂跳的心口对马明慧说:“车……车里空的。不过说不定是公安的圈套,我们掉头吧。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看吧!”
他刚要倒车,看着后视镜的马明慧却惊呼一声:车后二三十米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排纸人纸马,个个不自然地瞪圆了眼睛,带着莫名的笑容,面孔上两坨如火烧般的红晕,在车灯下有说不出的诡异。马明慧连手都发了抖。她原本不是一个胆小的女人,但深更半夜遇到这种情境,难免害怕。
她强作镇定地指挥:“别停,开过去。”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见马明伟倒车,纸人纸马迅速往两边跳开,他们后面还有一排石块,吉普车立刻被卡住了底盘,进退两难。马明慧已经确定这是冲着她来的,她抱紧手中的旅行袋,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下车。
吉普车熄了火,一切都安静了,马明慧姐弟坐在车里紧张地望着前方,风挡玻璃外是连绵的雨丝和无尽的黑暗。在此期间,桥洞底下那群穿白衣戴孝的家伙偷偷摸摸打开灵车后门,又一个个鱼贯而入。
终于,马明伟鼓起勇气下车察看情况,准备推走石块。夏修白熬不住寂寞,推开灵车门豪爽地问:“要帮忙吗?”
这大概是马家姐弟最受惊吓的时刻了。马明伟连连摔了好几个跟头,马明慧在吉普车里放声尖叫。
“你你你是从从从从哪……哪里冒出来的?”马明伟失控地大喊。
夏修白无辜地说:“哪里冒出来?我们一直坐在车里呀,刚才你来看我们的时候,我们还跟你打招呼哩。”
说完他笑眯眯地挥挥手,那些同样打扮的小子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也挥挥手。
“你……你你你们想干什么?!”
夏修白说:“没看见吗?我们在送葬。”
“胡说!谁……谁会半夜送葬!你们是人是鬼?!为什么要拦着我们?!”
“我们没拦着你,是我们自己也被拦住了。”夏修白叹气说,“因为没有买路宝贝。”
他走到吉普车旁一边砰砰敲着玻璃,一边嚷嚷:“大姐,把你手上的宝贝给我们吧!”
大叔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沾着唾沫、数着手上那刀黄纸说:“不白要,我们买。”
马明伟拼命地甩手不肯去接,大叔抓着纸钱一个劲儿往他口袋里塞说别客气,我们买,真的买。马明伟吓得几乎要晕过去了。马明慧比他冷静,摇下车窗说:“你们是谁?不要装神弄鬼了,你们有什么目的?”
没人回答她,大叔突然凑近了马明伟,紧盯着他的脸:“像,真像。”
“像……像什么?”马明伟问。
“……”大叔一时没编得下去,光指着马明伟说像,又对着车上那帮家伙问:“像不像?”
三四个人走过来把马明伟围在中间,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马明伟已经是满头的冷汗,他想往吉普车上退,却被两个大块头学生挡住了去路。大叔拉了一把最近的小史,悄声说:“各个击破。往坟山。”
小史立刻大喊:“太像了!快抓住!”喊完给马明伟闪出一条往公墓方向的路。
马明伟被他一嗓子吓得魂飞魄散,想也没想就从缺口里蹿了出去,紧接着那几个人就跟在后面追,别追边咋呼:“快快!抓住了带走!难得看到这么像的!”
马明伟跑得飞快,没多久就真被赶到坟山上去了,在墓碑之间逃窜,小史等人穷追不舍,大嗓门儿在夜空中传出很远。
大叔奸笑一声,转过头来继续对付马明慧。她已经无法再把车窗摇上了,就在小史他们胡闹时,豹子砸烂了吉普车的车玻璃。
夏修白拦住他说:“不文明啊,对方还是个女人。”
豹子说:“这是给马明伟一点儿教训,谁让他用公车走私文物。”
纵然这样,马明慧依然端坐车中,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双手始终不放开旅行袋。
大叔说:“这倒是个人物,咱们都客气点儿。”
他对马明慧说:“大姐,下来吧,就算你会开车你也走不了,下来我们好商量。”
马明慧没有理会,而是从包里掏出一把手枪。这是把普通的五四式762毫米口径的手枪,弹匣容量为八发,简单而结实。
大叔没有猜错,她的确有武器,如果刚才贸然明抢,说不定已经有人喂了子弹。
所有人都退了一步,除了豹子,他不退反进,把头探进车内。马明慧尖叫:“别过来!”
“枪给我。”豹子对马明慧伸出手,“大姐,你一个女人家玩儿什么枪。”
夏明若大笑说:“她一个女人家还走私文物呢,胆儿比我们加起来都肥。大姐,走私文物是要枪毙的,你知不知道啊?”
马明慧板着脸说:“少啰唆,你们是谁?”
她准备举枪对峙,夏明若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突然将老黄扔进了车里,老黄喵呜号叫,扑在马明慧的脸上四爪齐挠。豹子乘机一掌拍掉她手里的枪,枪磕磕碰碰地滑进了坐椅底下。她还没有放弃,推开老黄伸手去够,老黄愤而反击,一口咬住她的耳朵,大叔和豹子趁机拔开车门闩,将她拉下车。
她是高大的女人,又来得蛮横,下了车反而更厉害,口中脏话不断,手脚并用,打得几个人近不了身。那些个未婚小伙儿又都不好意思和她有身体触碰,她也看清楚这一点,突然就开始脱衣服,脱得上身只剩一件胸罩。
夏明若都要哭了:“大姐,不带这样的!”
她手里依然拎着装文物的旅行袋,作势又要脱裤子:“谁敢过来!谁过来就告谁强奸!”
她从旅行袋里掏出战国铜镜,高高举着。
“让开!让我走!”她命令,“不然我就把它摔了!”
这下大家真退却了,这帮人虽然立场不一样,但都算是古物工作者,摔文物等于摔了他们的命。
危急时刻,幸亏夏修白既不要脸也没那么在乎文物,摊开白布就朝马明慧扑去。马明慧尖叫,夏修白一把裹住她,豹子紧随其后将她摁倒。
“女人家玩儿什么枪呢,连保险栓都不知道拉开。”豹子说。
铜镜当啷一声落地,骨碌骨碌地滚走,其余人都带着心碎至极的表情去追。夏明若先追到镜子,捧在心口,大伙儿手忙脚乱地将电筒拧到最亮。
“没破!”
“这里磕掉一点儿。”
“没事儿,那是锈……你哭什么呀!”
“我他妈的喜极而泣不行啊!”
机关盒呢?正要找,突然听到夏修白惨叫,大伙儿定睛一看,只见他耳朵边上插着一根细针,黑灯瞎火也看不清是什么样子。夏修白顿时就觉得整个脑袋都麻了,夏明若大喊:“爸!”
他爸急急说:“快帮我拔下来,别直接拿手拔……”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连舌头也麻了。夏明若冲过去拔下针,把它摊在手上,只见那玩意儿不过二寸来长,通体乌黑。夏修白硬撑着看了一眼,便“咕咚”翻倒在马路上,动弹不得。
夏明若急坏了,拼命摇晃他,喊:“爸!爸爸!”
马明慧跳起来扯开白布,上身还是光溜溜的,右手托着再次合上的机关盒:“东西还给我!”
大叔说:“大姐,求您快穿上衣服吧!古董再怎么好也是死物,何必为它糟践活人呢?再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纠缠个什么?机会有的是,好东西也多的是,有缘分的就留下,没缘分的就趁早松手,来日方长嘛。”
马明慧不听,光喊着:“还我!还我!”又突然扑到最近的夏明若身上,和他扭打起来。夏明若哪经得起她这么猛捶,光顾着喊救命了:“快把她拉开啊!哎哟喂!别挠我啊大姐!快!拉开!”
那帮学生哪见过裸女打架,吓都吓傻了,别说拉了。乱糟糟间那机关盒落地,被大叔一把抄走,他想也没想,便冲着马明慧打开了盒盖。
马明慧瘫软倒地。大叔摸着盒子啧啧感叹:“好东西,好东西啊!”
他吩咐豹子:“给她把衣服穿好,抬车上去。我算看出来了,这毒药如今毒不死人,顶多让人无法动弹。”
夏明若鼻青脸肿地爬起来,接过机关盒,装作要研究,转身就把它和铜镜一起放回旅行袋。趁着大叔和豹子处理马明慧,他把旅行袋递给自己跑得最快的同学:“我一去打岔,你就赶快跑,千万别让老东西和豹子抢走了。”
同学点点头,刚迈开腿,四周突然警笛大作,几束雪亮的探照光“啪”地打向他们,高音喇叭里传来喊话:“不许动!你们被包围了!举起手来!”
公安?
是谁报的警?
这事儿好像以前有过一回?
众人蒙了,只有大叔在动。他看一眼夏修白,夏修白意识还清醒,唇语说:后会有期。大叔略一点头,拉着豹子动如脱兔般跳进了桥下,紧接着听到扑通扑通两声水响。
警察们蜂拥上桥,对着大河乓乓乓连开数枪,奈何水里连人影也见不着了。
带头的警察气急败坏,命令:“全部铐起来!”
另外有支小分队前来说:“报告!公墓里还有四个人!”
“去铐!”
“是!”
这种情况叫做一网打尽。
十多辆偏三轮带着马达的轰鸣声从道路两边合拢而来,警察叔叔们潇洒地从摩托车上跃下,英姿飒爽。先是强迫他们抱着头蹲成一排,接着带头的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半旧的胶鞋发出响亮的啪啪声,探照灯打着,就跟电影里接收俘虏似的。
“怎么回事?殡仪馆报案说有人偷了他们的车,你们这伙偷车的怎么回事?”
边上有个秘书模样的提醒说:“好像跟文物走私有关系。王局你看,这个昏倒的女人叫马明慧,是有名的文物贩子,我们盯她一年多了。”
“原来是想黑吃黑!”王局断言,“哼!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撞在枪口上了!统统带走!回局里给我轮番审!”
马明伟和小史等人同时被铐了回来,马明伟脸色苍白,低头伏罪,其余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啦?怎么啦?出什么事儿啦?这儿怎么这么多人啊?火葬场报案啦?车不是我们偷的啊!喂,别信,怎么了呀?”
“闭嘴!”夏明若驮着他爸爸,咬牙切齿地说。
小分队有个警察指着小史几个说:“王局,让我揍他们一顿,这几个太不要脸了,大半夜装鬼吓唬人,马明伟那小子尿都被吓出来了!”
“回去揍!”王局说,“收队!”
※※※
王某某,县公安局局长,四十五岁上下,侦察兵出身,退伍后搞了二十年的刑侦,看人的目光就像钢锥。在此等目光的逼视下,某些人心理防线迅速崩溃,开始交代罪行,比如小史。
有警察看小史的证件,惊讶地说:“王局,这人还是xx大学的学生。”
“xx大学?”王局冷笑,“最高学府也出了这样的败类!”
“不对啊王局,这伙人全是xx大学的!”
王局瞪大了眼睛:“xx大学改行当了?没造假吧?”
警察们凑在一起研究半天,报告说:“证件、钢印、红章都是真的。”
“这是个大案!震惊世人的大案!”王局开始围着会议室转圈。那伙人全被铐在会议室的板凳腿上,一个个披麻戴孝,垂头丧气。
王局逼问奄奄一息、而且已经是青铜色的夏修白:“你是这个团伙的首领?”
夏修白把头都摇成电风扇了,王局说:“不要狡辩了,就是你!”他拿起话筒,摇号,“给我接县委。”
※※※
李长生出现在公安局门口时,心内羞愤交加。羞的是自己的学生竟然和文物贩子一起被抓获,还偷了一辆灵车;愤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告诉自己且没有人报案。
“你们脑子是怎么想的?!”他咆哮,“还说什么给我报过信,你们报鬼身上啦?”
学生们如丧家之犬般跟在他身后,他们刚刚被拘留了十多个小时。有两人抬着担架,架子上是夏修白和低头凝思的老黄。
“你们穿的都是什么?给我脱了!”李长生又咆哮。
大家默默地脱去孝衣。
“给我滚回北京去!半年内再也不许出来!这次的发掘你们别想再参与了!一群混账!”
夏明若低声问:“宝贝呢?”
“宝贝!还宝贝?”李老头儿低吼,“宝贝原来在我手上,现在让公安给半道截去了!”
夏明若神秘一笑,左手摊开,掌心上竟然是两根毒针。老头儿惊喜得眼睛都亮了:“你没交上去?”
夏明若说:“哪能呢,雁过拔毛不就是我们的宗旨吗?我把马明慧脸上的也拿下来了,您看,这是什么材质的?”
老头儿说:“我又不是火眼金睛,你收好别弄丢了,带回北京再说。那个盒子我细细思考过构造,说不定还能复制一个。哎那个史卫东,去给青麓茶场打个电话,就说我们准备发掘青麓战国墓了,还得麻烦她几个月。”
“省里同意了?”学生们问。
老头儿笑着点头:“就等着梅雨结束啦。小子们,都精神点儿!”
“哈哈!”
学生们笑完了问:“您不是让我们回北京吗?”
“谁让了?”老头儿又不承认,“你们不留下,让我找谁发掘古墓和遗址去?”
夏明若说:“恩师,您的政治信誉度简直是零,不对,是负数。”
其余人深以为然。
老头儿说:“这关政治什么事?”说罢,背着手走了。
学生们相视而笑,学着老头儿的样子,背着手穿过细雨小巷,踏上了往青麓茶场的归途。
只有夏明若在医院陪床。他爸在病床上僵直了好几天,吃喝拉撒都靠人服侍。医生说又来一个见血封喉中毒的,还说要派出工作小组去云南取经,看他们是怎么处理这毛病的。
后来夏修白终于复原,发誓再也不在老家呆,老家的医院把太平间放在住院部隔壁,还不锁门,于是他抛弃儿子,夹着尾巴逃走了。
夏明若就跑到茶场与老师同学汇合,发现楚海洋来了,还爬到他家老宅的阁楼上参观。夏明若也气急败坏地爬上去,怒道:“楚海洋,谁批准你上来的!”
楚海洋扔给他一枚钢镚儿说:“那我出个门票钱总可以了吧?”
夏明若说:“有什么好看的,都是祖宗牌位。”
楚海洋左瞧瞧,右瞧瞧:“哎别信,你们是不是拿牌位摆阵法了?我最近看到一个汉代……”
夏明若打断他:“问我爸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海洋啧啧感叹:“你爸真是危险人物,亏得我还和他在一个大院里住了二十多年……嗯?那是什么?”
夏明若太公的牌位后面,有块紫红色的布帘,布帘后有东西微微蠕动。楚海洋正要去揭,一只虎斑纹大猫“嗷呜”扑出,蹿进他怀里。
“老黄?”楚海洋惊喜道,“你也真是危险猫物,亏得是我,普通人早被你吓死了。”
老黄收敛凶神恶煞,娇羞地在楚海洋胳膊上轻蹭,显得老猫依人。
“切!”夏明若不爽地扭过头去。
楼下有人喊:“别信,快下来啊!就等着你了,我们都玩儿两轮了!”
夏明若说:“来了来了!”
楚海洋爱抚着老黄问:“去哪儿玩儿?”
夏明若说:“去青麓河啊!现在不是河水暴涨嘛,我们坐在一只漏水澡盆子里从茶场这边开始漂,比谁漂得远,输的请赢了的吃一年食堂大肉包。听说史卫东最厉害,漂了二里多地呢!”
楚海洋说:“哦,上午我过来时,看见下游村庄的农民正在打捞一个溺水者,就是史卫东吗?”
“史卫东溺水啦?”夏明若瞪大了眼睛,“难怪没回来吃饭,还活着吗?”
“真遗憾,还活着。”楚海洋问,“我说你们是有病啊,还是有病啊,还是有病啊?”
夏明若说你管不着,噔噔就下了楼梯,脱了背心往大屋外跑去。
“我来啦!轮到谁啦?”
那边说:“轮到二柄了!这孙子不行,输定了!别信,下个就是你!”
“好嘞!”
楚海洋抱着老黄,慢腾腾地往楼下走,倚门望着夏明若之流的背影,叹了口气。
“老黄,我们去河流下游。”
老黄微微点头。
“赶着去打捞夏明若吧。唉,梅雨季节捞浮尸,真不让人省心……”
他把老黄放在肩上,撑起门边一把黄色的油纸伞,气定神闲往外走,远远看,就像是走进江南翠绿的细雨里去了。
江南细雨如绵,走出这片雨,便是明朗的、劳动的夏天。
——本书完——
【后记】
首先,本文纯属虚构。和外太空异形的ufo降落地球轰炸美帝,然后大战海军陆战队,其间空军一号返航,总统款款深情地发表电视讲话告诉全世界人民“美帝完蛋了世界毁灭了”这种故事是同一个类型。
其次,不能因为这本伪科学类型文败坏了考古工作的形象。历史的真正面目是“一种综合知识,任何文字记载,口碑传说,实物资料,正面记载和反面记载,包括一些破铜烂铁的东西”,都是历史。一切存在以及曾经存在的,发生以及曾经发生的,都是历史。
考古是对历史的追溯,是对史料的证明,是对过往的感知,是对时间的触摸。
历史于字里行间浸透了血泪,考古则在行走中风雨兼程。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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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