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见面3秒就重生/夏年年,爱绵绵 作者:凤无夕
正文 第21节
见面3秒就重生/夏年年,爱绵绵 作者:凤无夕
第21节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恍然和从前一样,如果忽略眼神间的波涛汹涌。
“夏先生特地拜访,应该不只想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吧。”笑意没去,“夏先生想问什么?”
目光骤的一沉,双眼紧紧锁住他,夏泽深没说话。
凌敬微微倾身,眸中沉淀着一些类似沧海桑田的情绪,“是要问,我怎么知道手表是你爸送的吗?”
眼神陡然变深,夏泽深用力的看着他,似要看穿他的灵魂。
凌敬蓦地笑了,笑容已经不能说是神似,而是令人心惊肉跳的一模一样,只听他轻声道:“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知道?”
那一瞬,夏泽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也许面上仍是无动于衷的模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张滴水不露的面具早已濒临瓦解…明明知道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却因为幻想实在过于美好,仍选择不顾一切沉溺下去……
“给你说个故事吧。”凌敬往后一靠,道。缠绕在两人之间千丝万缕的丝线像是被突然解开了绳结,突然松软了下去。
凌敬没看夏泽深,靠在床头,脑袋放松的搁在高度正好的靠垫上,仰脸看着天花板,声音平铺直叙,“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拜把兄弟,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有一天,弟弟问了个很傻的问题,‘你会为了女人插兄弟两刀吗?’哥哥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没有女人,只有为了他可以插自己两刀的兄弟’。”
眼神狠狠一震。
凌敬蓦地看向夏泽深,他的目光绵长,一直绵延到时光长廊的尽头。
“夏泽深,如果我说我就是凌敬,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不是岳林静的林静,而是凌敬的凌敬。”
就像是突然被丢进深不见底的海水里,表情空白,忘了呼吸。
那只是许多他们相携走过的岁月里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某天凌敬忽然突发奇想的问夏泽深,“我问一个很蠢的问题。”
夏泽深看也没看他,拽的不行,“说。”
凌敬有点不爽,扳过他的头望进他的眼里,“你会为了女人插兄弟两刀吗?”
那时的夏泽深看了他许久,浓厚的眼神里藏着许多他也看不分明的情绪,半晌,他才静静道:“没有女人,只有为了他可以插自己两刀的兄弟。”
海水漫过整个身体,被紧攫住的气管带来极度的憋闷感,随之而来的缺氧将他整个人拉入窒息的深渊。
夏泽深狠狠一闭眼,还未来得及感受脱水后的放松,立刻又被扔进千度的熔炉里,火舌疯狂的舔舐着全身,骨骼在高温炙烤下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却如何都冲不破那个不过半人高的铜皮铁鼎。
“你他妈,在说什么!”他半扶着额,一字一顿之用力含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是凌敬第一次在夏泽深身上看到这样明显的狼狈挣扎与痛苦狰狞。
夏泽深不相信,这是理所当然的。要是有人突然冲上来跟他说,他是夏泽深的灵魂转世,凌敬大概会觉得他是神经病甚至直接揍他一顿吧。
“开学第一天我迟到了半小时,来的时候班主任已经分好了位置,那时候还是同桌制,在剩下的几个座位里我选择了坐在你旁边。当然不是因为你这个人,而是那个地方风水好。在我跟你打招呼时你说了平生初次会晤的第一句话,你还记得吗?你说‘坐这里你看得到黑板?’,鉴于你的表情语气太欠揍,我在回宿舍的路上堵住了你,约战小树林酣畅淋漓的打了一架,完成了狗血三俗又在情理之中的‘不打不相识’。”
“奥,这样说会不会太笼统了,我还是说一说细节吧,幸好我都记得,不过可能会占用你一点时间。”凌敬开始了事无巨细的叙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3)(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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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
我还记得,但愿你也没忘,我们的旧日青春。——《凌敬·一句话日记》
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他们都还背着青春的外衣,挥汗如雨,挥金如土。
初见时一个心比天高,一个心深似海,只说仰望,从不低头。
凌敬迟到半小时,倒也不是太过傲慢故意为之,只是一大早起床灵感迸发便即刻着手去做,到点时正在关键时刻,结束已经晚了。
他和班主任解释时说的是堵车,理由很蹩脚,幸而老班主任比较随性,看凌敬态度不错,开学第一天也没多做为难,只让他自己寻个合适的座位坐。
凌敬一眼便相中了夏泽深旁边那个风水宝座,其实位置也没多好,只是就剩下的空位子来说,最后一排已属难得,开小差做小动作都比较方便。那时他还不知道,那个地方之所以能空出来,是因为夏泽深明确表示他不想和人坐,当然原话要更嚣张,他说,‘我不希望旁边有聒噪的人打扰’,皇子发话,老师岂敢不从,小小的要求自然不在话下。
然后不识相的就撞上来了。
凌敬慢吞吞的走到他的准座位边,看着那个面部肌肉坏死的同学,轻轻弯唇,“你好,我是凌敬。”
那时初生牛犊的锐气还没被时间打磨圆润,少年的语气很客气,眼神却带着年少的张扬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傲。即使是表示友好的结交,也有一种飞扬跋扈的意味。
夏泽深漠然的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让凌敬恨不得当场掀翻他的话,“坐在这里你看得到黑板?”
虽然最后只欠180一厘米的火候,但那时才十五岁的凌敬,不过堪堪突破170大关。
缓缓坐下来,凌敬背脊往后一靠,脸上没了笑容,也没有怒气,淡淡道:“我不需要看得到。”
老班主任不禁为凌敬捏了把汗,听说这个皇太子总是独来独往,从不与人为伍,他既然放过话…看来有必要和这个凌敬谈谈。
岂料夏泽深却并未再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窗外,神情冷漠。
一天就这样在互把对方当成空气人中风平浪静的度过,只是他们一个更比一个冰冷的气场使得两人旁边的小道一整天都无人问津,同学们宁愿绕道也不愿从旁路过,更不用说找死的凑上去交谈了。
不过第二天,同学们就发现情况变了。两人不仅会偶尔交谈几句,气氛也似乎融洽了起来。其实严格说起来,他们的表情并没有多大改变,夏泽深依旧神色冷峻,凌敬仍然面容平和,但就是让人觉得感觉不到他们周围那种一触即发的紧绷了。
同学们都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老掉牙的“不打不相识,相逢一笑泯恩仇”而已。
两人的高中生涯同样是在一中,那时凌敬住的也是豪华套房,他猜那个眼睛长头顶的家伙家里也必定非富即贵,果然在a区,也就是套间楼所在区域的必经路上堵到了人。
“好巧啊同桌。”凌敬说着偶遇的话,却毫不在意的将早有预谋几个字亮亮敞敞的写在眼里。
仰头喝了口碳酸饮料,随手将另一瓶未开封的易拉罐扔给夏泽深,“喝。”夏泽深接住,轻巧的就像拂去衣上片尘。
也幸而他接住了,否则凌敬怕他忍不住当场把罐子一起塞进那家伙的嘴巴里。
想想那时也挺冲动,不过没办法,谁让他在中二期正暴躁着呢。
有人撞上来,何须客气。一把捏瘪易拉罐,凌敬盯着夏泽深,带着青春独有的利气,“喂,我看你不太爽,打一架吧。”
夏泽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字都不屑说一个,抬脚绕过凌敬的同时,随意却精准的把饮料投进三米外的垃圾桶里。“彭咚—”一声响,惊起正在地上觅食的几只小雀,也磨光了凌敬仅有的耐心。
这样不可一世到令人发指的姿态,凌敬能任其嚣张下去?就在擦肩的瞬间,凌敬果断出手,擒住他的一只手腕,另一手狠狠挥拳。
夏泽深反应迅速的挣脱,力度绝对在凌敬之上,同时推出右手,抵住凌敬这来势凶猛的一拳。谁知就在拳掌即将相撞的那一刻,凌敬忽然停住了。
在空中只停留了一秒,凌敬哼了一声,“不打脸。”拳头灵活扭转,转攻下腹。
凌敬专注于拳脚,也就没注意到那时,夏泽深唇边转瞬即逝的浅淡笑意。
一切即在电光火石间,凌敬出手狠辣果决,一看就是在打架这道康庄大道上浸淫多年,可惜对手是夏泽深,看不出深浅却深不见底的夏泽深。
只见他急速回防,抬起居于下位的左手果断格挡,凌敬这一拳轮空,不仅没能伤到夏泽深,反让反弹的作用力震得他手臂发麻。
出师未捷,凌敬却越战越勇,横扫出腿,直攻下盘,夏泽深自然不会如他愿,急退两步,一手横砍而下,凌敬一个大幅度转身,躲了过去,身形微有踉跄。
稳住后又迅猛的发起下一轮攻势,两人你来我往,一招一式都利落帅气。
夏泽深只守不攻,但凌敬在他密不透风的防守下没有得到半分好处,反而招招受制。显然,夏泽深比他技高一筹,一旦他发起攻击,凌敬恐怕溃不成军。他不主攻看来是手下留情,不过让处处被压制的凌敬打的很憋屈,更别说什么畅快的感觉了。
这样下去不行,凌敬眼神一狠,又一腿扫出去,在夏泽深同样抬腿抵挡时却突然卸了力,夏泽深没有防备,来不及收回,一脚狠狠的踹到了凌敬小腿上。
一阵钻心巨疼,凌敬闷哼一声,抱腿蹲了下去。
疼痛缓过一些后,凌敬仰脸看着眼神莫测的夏泽深,从容道:“同桌,我腿断了。”
夏泽深一言不发的盯着他,大有用目光掐死他的意思,半晌,才道:“碰瓷么你?”凌敬从他语气里听出了那么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悠悠然起身,单脚在原地蹦了蹦,凌敬勾唇,懒懒道:“同桌啊,你说我明天告诉班主任你故意踹断我的腿怎么样?”
夏泽深冷冷的看着他,“他信?”
“看你那张神经肌肉全部瘫痪的脸,”凌敬戳戳夏泽深,再戳戳自己,“再看看面目可亲的我,当然是相信我啦。”
夏泽深面无表情,“我拧断你的脖子就没人知道了。”
凌敬一顿,蓦地笑了,如满树梨花骤然开放那样吸人目光,“没想到你还会开玩笑啊。其实是我有个东西没弄完,这下正好有借口窝宿舍不去上课了。你说医生能看得出来这是打伤不是摔伤吗?”凌敬有点苦恼,“我是不是应该自己摔一跤比较好?”
夏泽深:“……”
“我开玩笑的。”凌敬笑眯眯的搭住夏泽深的肩膀,虽然因为身高的原因显得有点吃力,“不打不相识嘛。”
夏泽深瞥了他一眼,居高临下的感觉借由身高差表现的更为强烈,“说烂了。”
“古语泛滥,必有原因。”凌敬微微笑着,“有道理嘛。”
脖间多了只微凉的手,夏泽深忽然发力将他勾至他跟前,极近的距离,呼吸交汇,暗色的眼眸近在眼前,凌敬听到他说:“夏泽深,我的名字。”
即使是自我介绍,夏泽深也充分完全的将不友好贯彻到底,没有半分和善不说,更像是在下达命令。
凌敬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目,不得不感叹这人确实是生的好,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他其实想说‘我知道的,班主任叫过你名字’,出口就成了,“你手好冷。”
夏泽深:“……”
凌敬:“……”感觉朋友又没的做了。
…………
凌敬描述的很仔细,初次“斗殴”的每一个动作,夏泽深防守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当时对方各自的神色都说了出来,半分不差。还有那些放在心里没和夏泽深说过的想法。
“没过几天,你就逮到了我的把柄,抽烟,那是我第一次在你脸上捕捉到惊讶的神色,虽然一闪即逝,也淡的可以。”
“你问我为什么抽烟,我说人生苦短,为什么不能抽?”
“你说,‘既然苦于短,还要抽?’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吸烟有害健康,只会缩短寿命。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不过烟还是继续抽。”
“其实我本来对计算机一类的兴趣并不浓厚,可以说是你真正带我进了这个领域。”
“爸妈走的时候,你跟我说,‘虽然我无法替代父母的职能,但我可以包揽他们全部的责任和义务,护你一世无忧’,当时我说你太肉麻,可能表现的不屑一顾,其实没能告诉你,我很感动,我的亲人很少,父母之后就是你。”
“公司刚办起来的时候,很辛苦,没日没夜的加班,大家都瘦了很多,我开玩笑说,再这样下去老了就成人干了,你说即使老成两个干瘪老头,我们还会是莫逆,一起晒太阳,看日出日落,直到太阳落下了,再也不会升起。”
“其实以你的性格,即使心里有想法,也不会把这样的话说出来。猛然来一句,给人的震动不是一般的大,或许我表现的不在意,其实我都记得,每一句都记得。”
“有时候我会想,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三种感情吗?可是朋友不足以形容我们十多年来的患难与共啊。”
凌敬的眼圈慢慢红了,看着静静坐着的夏泽深,“原来你已经参与了我生命的二分之一,原来我的喜怒哀乐,艰辛与付出都有你在分享,原来那么多年的路,有我的地方多半也能找到你的影子,而我看着你的时间,比看自己都要多……我…”
“够了。”夏泽深哑声打断,遮住双眼的手,也遮挡了他的表情,可凌敬仿佛能看见他指缝间的水迹。
良久,久到凌敬开始忐忑,才听到他哑然却冷静的声音,“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还在往上升的心骤然降落,落在不够坚实的星球表面,砸出了一个坑。
凌敬忽然笑了,用力的提起被重力强行下拽的嘴角,一向清澈的嗓音像是混进了砂砾,变得有些沙哑,“我说了,可你不信。”
“我当然不信。”夏泽深霍的站起来,露出云雾后的目光,眼神一如既往沉着,眼底也并没有凌敬想象中的泛滥成灾,依旧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夏泽深。
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步就走。
“是你转移了我的股份吗?”
夏泽深蓦地停住脚步,转头看他。凌敬毫不退缩的回视,“是吗?”眼神势不可挡,内里不堪一击。
静了半晌,夏泽深冷漠的开口,“是凌敬的,不是你的。”然后转身离去,背影决绝,脚步沉稳,心绪仿佛没受到半分影响。
凌敬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弃在大雪里的小孩,母亲的脚步固然匆匆,紊乱,但她也绝不会再回头,不会回头。
哪怕只是看一眼。
夏泽深沉着脸刷的拉开门,却半天没有动弹。
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凌敬猛地看向门口,越过夏泽深的肩膀,他看到了站在门外已经傻眼的林秀俪。
作者有话要说: 初遇是不是很中二?(≧?≦)?下章就开启第三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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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人生路
有人说,世界上最扯淡的一句话就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不能更同意。——《岳林静·一句话日记》
气氛短暂的凝滞后,林秀俪做出了一个出乎凌敬意料的举动,她竟然转身就跑。
“奶奶!”凌敬高喊一声,一时忘了自己腿还绷着,下意识想追,怎奈石膏腿严重阻碍了他的步伐,右腿已经跨出去左腿还在床上的结果就是重心不稳往下栽去。
夏泽深刚想追过去便听到椅子撞倒的声音,回头就见凌敬整个人都朝床下歪去。脑子里还没来得及想,潜意识就已经替他做了决定——转身就朝凌敬冲去。
预想中皮肉撞地面令人牙酸的疼痛感并未到来,凌敬栽进了一个厚实的怀抱里,抬眼就撞见夏泽深还来不及收回的关心则乱。
嘴里说着不要,心里还是想要的很嘛,口是心非的家伙……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凌敬一拍夏泽深的肩,“不要管我,追我奶……你夹板怎么掉了?”
原来刚才慌乱之下,夏泽深也忘了自己左手光荣负伤,只顾着冲过来抱凌敬了。
显然,两个病员都不适合追击任务。
“没事,先把你奶奶找回来。”夏泽深低声道。
凌敬一把拽住欲起身的夏泽深,没好气,“管好你自己吧,万一跑着跑着胳膊掉了怎么办?”
没听到夏泽深的回答,转头就见他正盯着自己握住他手腕的手,连忙松开,方才紧绷对峙后的尴尬全回来了。
“抱歉。”凌敬转开眼。
夏泽深又转头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眸深如海,万般浪潮缓缓涌动,随时可能倾巢而出。
他缓缓垂下眉眼,声音低哑,“给我点时间,我……很乱。”——相信我,我比任何一人都希望你就是我的凌敬。
凌敬看着他,轻轻笑了,“当然。”顿了顿,又道:“欢迎提问,随时为你解答。”
夏泽深看了他一眼,目光已是沉淀了下来,却似深似浅,复杂难辨。
“你躺好,我去找你…奶奶。”
凌敬摇头,“你帮我拿一下拐杖就行,然后去处理你的胳膊吧。”
夏泽深看了他半晌,“不如打个电话?”
“……”凌敬默默的掏出手机,给林秀俪拨了电话,嘟了很多声后响起忙音,无人接听,一连几个均是如此。
预料之中的结果。凌敬放下手机,无奈的看着夏泽深,“还是执行我上一句话吧。”
岂料他刚说完,手机却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林秀俪。
两人对视一眼,凌敬接通,“奶奶。”
“你好。”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很显然不是林秀俪,“请问你是这个病人的孙子吗?”
听到‘病人’二字,凌敬顿觉不妙,神色渐渐凝重,“是。”
“你奶奶刚刚和人在楼梯上撞了一下,现在在我们病区抢救室抢救,你现在能过来一下吗?16楼。”
在凌敬的认知里,抢救应该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有多严重?从20楼摔到了16楼?撞到头了?
如果是这样,他岂不是罪大恶极,占用人家孙子的身体,差点害死这个身体的奶奶……凌敬只觉头疼欲裂。
夏泽深离得近,那头的声音也听了个大概,“不会有事。我推你过去。”
“不。”凌敬冷静的按住他,“你先把你的手处理好了再过去,我找护工带我去。”
“林静。”
这个模棱两可的名字让凌敬的眼神猛地一震,虽然这不代表夏泽深已完全相信了他,也很可能是特殊情况下的一点安慰,但是在这个孤立无援的时刻,凌敬忽然觉得无比动容。身为岳林静,却被岳林静的亲人怀疑,灵魂是凌敬,却被凌敬的好友质疑。世界偌大,他却孤身一人。
“林静。”夏泽深再一次喊道,语声低柔。他缓缓的蹲下身,平视着凌敬双眼,他的目光深沉而通透,仿佛广袤的黑夜,容纳万物。
“不论你是林静还是…凌敬,你已经征服了很多人。”夏泽深握上他的小臂,力度不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我带你去。”
凌敬静了片刻,反拉住他,眼神是少有的坚硬,“夏泽深,别让我不安生。”
夏泽深看着他,他也直直的回视着他,各不相让,最后,夏泽深妥协了。
能让夏泽深妥协的人很少,妈妈和…凌敬。
凌敬拜托护士喊了手术电梯直接下到16楼,情况没有想象中的严重。
据监控显示,当时,慌不择路的林秀俪和一个喝多了的病人家属在16和17楼中间那段楼梯的转弯角相遇,两人一个浑浑噩噩,一个迷迷糊糊,没注意到有人直接撞在了一起,醉汉只在扶手上磕了一下,林秀俪却倒了下去一连滚了十几节楼梯,陷入昏迷。
凌敬到的时候林秀俪已慢慢转醒,神识还不是太清楚,但生命体征平稳,身上没有骨折的痕迹,头部也没有明显外伤,内部情况如何还要再行头颅ct排查。
见她有了意识,医生便问她有哪里不舒服,林秀俪只是虚弱的说头晕。
抢救室里,护士医生围着林秀俪注射询问做体格检查,抢救室外,醉汉还在一边糊里糊涂大放厥词,周遭人来人往时有驻足停留,好奇的观望几眼又匆匆离开。
凌敬站在几米外远远的看着,没有上前。
直到问诊检查完毕,护士喊来护工推人去ct室拍ct,然后高喊道:“家属?家属呢?”
凌敬推着轮椅上前,“这里。”
护士看了看他的惨样,有些愣,转头问医生,“家属这个情况能跟着去吗?“
医生皱眉看着他,“只有你吗?你家大人呢?”
凌敬静静道:“我们家就三个人,还有个弟弟。”
医生也是看惯了生死和各种伦理家常的,没有好奇没有探究,只平淡道:“那就你跟去吧,拍完马上回来还要问你点情况。”
“我去。”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淡漠声音,“我是病人的表亲。”
医生看了看夏泽深病人被吊起的胳膊,久经沙场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些无语的神色,大概在想这家子老弱病残简直了。
“行吧行吧,总之有家属跟着就……”像骤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猛地抬头,“你是夏泽深?”
夏泽深微微颔首,“你好。”
短暂的惊愕后,医生迅速收敛表情,恢复如常神色,“奥奥,你好。慢走。”又指指凌敬,“你跟我来谈谈。”
忽然觉得这医生还挺好玩的。
凌敬跟着医生到了办公室,所谓的聊一聊其实也就是问一些基本信息,具体的还要等片子出来再定夺。
“其实不需要等到人回来,他那边一拍,我这里电脑上立马能看到。”医生这样对他说。
正在等结果的当口,却听外面一阵喧哗,护士打电话来说那个醉汉不知怎么的突然闹了起来。
凌敬又跟着医生去外面查探情况。
原来处理完伤势比较重的林秀俪,护士见醉汉还没有家属过来,便上去问了问。哪知不问还好,一问之下也不知戳中他哪根悲伤的神经,那人突然一把抱住护士痛哭流涕。
酒醉的男人力大无比,护士挣不脱,又和他讲不通道理,围观的人渐多,护士尴尬的不行。
其他护士一方面联系医生,一方面抠出男人的手机找到亲近的联系人号码打过去。
凌敬跟随医生一同出去,正看见护士好不容易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
男人也不执着,反手扒住椅背,哭声非但不停,反而有更大的趋势。
医生护士先后上去劝阻,不过这男人就跟小孩似的,一哭起来就听不见旁的声音,越哭越大声,越嚎越伤感。
医护人员一时束手无策。
不一会儿,男人的妈妈匆匆赶来,解释说是他媳妇儿刚被确诊患上绝症,且时日无多,男人这才借酒消愁,并且把自己搞的像个神经病。
虽然同情男人,但毕竟是医院,这样大声喧哗肯定是不行的。不过眼下这人劝也劝不听,说也听不进去,强行拖拽…他抱着椅子就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活不撒手。
最后还是男人的妈妈出了大绝招,一巴掌直接扇过去,世界安静了。
男人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半晌,把脸埋进双手里,肩膀轻耸。
本就是惯常生死气氛低沉的地方,因这一无声哭泣而更显压抑。
感觉肩膀被拍了几下,以为是自己母亲,被刚那一巴掌扇怂了不敢置之不理,哽咽着抬头,眼前却是个坐着轮椅的少年。
那个男人,和街上行走的许多男人一样,平凡的外貌,平凡的工作。家庭惨遭重大变故,不够坚实的肩膀扛不起这样大的重量,便一下子垮了。
“你们结婚多久了?”他听到少年清悦的声音。
虽然不明所以,但少年澄澈的明眸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量,令人不能忽视,无法不答,“十年。”
“十年了。”少年弯着唇,眼神却是苍凉的,“这十年里你给过她多少快乐,你曾多少次令她展颜?”
男人哑然。
“很少,对吗?”少年看着他,悲哀的看着他,“你这么喜欢哭,是希望在她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陪着你一起哭着走完吗?”
男人愣在原地,未尽的眼泪顺着曾经的痕迹蜿蜒流下,或许,也是最后的泪。
“看到我的腿没?1215意外。”少年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缠满绷带的腿,声音却是与之不符的冰冷,“我再也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用双腿行走,余生我都将以残疾人的面目过活。”
“哭也只能这样老死,笑也是这样过一生。”少年的声音低了下去,“干吗和自己过不去呢,是吧?”双眸弯起,分不清是本就水润,还是泪花闪动。
男人很久没说话,良久才嘶哑着嗓子道:“谢谢。”
出了这样的事,在总统府忙成一团时,他其实不该轻易走开。但那时他已经疯了,完全顾不上那些有的没的,顶住百般压力赶到现场。凌敬被成功解救后又一路跟着去医院,直至他被确认没有生命危险才匆匆赶回。
只是没有生命危险不代表没有受伤,到底放不下,做什么事心里总是记挂着,因而一得空隙,齐进航即刻飞奔而来。
到了病房没见到人,问了护士才知道他的奶奶竟然也出事了,火速赶往16楼,看到了一片混乱,听到了凌敬的话。
所有忽上忽下的思绪霎那被冻结在半空中,只剩微微急促的呼吸无限放大在耳边,一声一声,清晰而分明。突然,地心引力骤的回归,半空中的思绪瞬间砸落,砸的心脏发疼,苦涩蔓延。
齐进航慢慢退了回去,狠狠的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
活着就好,活着会哭会笑,即使不能跳不能跑,只要他愿意,他会照顾他一辈子。
齐进航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凌敬跟着医生进了办公室又出来,坐着轮椅往电梯间的方向来,他才慢慢走出去,装作刚找到人的样子……
林秀俪的情况没有差到哪里去,但也没有太好。
大脑里有一些陈旧的梗死灶,考虑是脑血管硬化变性后形成的,这些轻度的梗死目前还没在她的身体上有何体现,但一旦发作,就是脑梗死,俗称中风。这次查出来也算因祸得福,不然轻易发现不了,一发现多半就是突发梗死进医院抢救的。这玩意儿以后必须密切关注,定期复查。此外,她的脑部还有一小片新鲜的出血影,这是由于林秀俪本身就有高血压病,硬化的血管承受不住血压的大幅度变动而造成的脑溢血,幸而出血灶较少,可以用药物控制。
医生特别告诫凌敬,老年人的心脑血管疾病一定要格外重视,因为它是除癌症外人类的第一大杀手。
上了年纪的人,身体或多或少会出现点大大小小的问题,且很多时候都是不会即刻致命的慢性病,但迁延愈久,却同样能要人命。所以必须时时保持警惕,一有疏忽,后果不堪设想。
凌敬没有过这种体会——徐徐步入年迈的行列,身体肌理渐渐老化疏松,各种疾病慢慢显露……只是,他还年轻,亲人却老了。
就像是一副不名贵但笔触优美的画卷,忽然染上一点墨迹,不显眼,却无法忽略。
一双长腿晃入眼帘,有人停在他面前,凌敬抬头,正对上齐进航垂落的视线。
“怎么搞成这样?”他听到少年低低的声音。
凌敬弯唇,平淡道:“天灾人祸,防不胜防。”
齐进航缓缓屈起一条腿,单膝蹲在他面前,视线和他齐平,也让凌敬清晰的看到少年眼里强风过境后的残象,他微微一怔,敛起神色,拍拍他肩膀,轻声道:“已经没事了。”
这句话就像解禁的密语,少年眼神一动,骤然将他扯进自己怀里,双手收的死紧。
少年的怀抱散发着滚烫的热度,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从那样紧紧攫住的力度中感受到他动荡不安的心情。
这种起伏不定源自大难不死后的情绪爆发,这种失控的爆发是因为焦灼不安的心,这份心焦源于关怀和在意。
年轻就是这样,爱折腾。正当凌敬想着要怎么安慰少年人时,少年却在他耳边用低哑的声音问了句让他大跌眼镜的话。
“你想考哪个大学?”
“……省际吧。机械计算机专业过硬。”
“嗯。”少年低低的应了一声,“我也是。”
这大概是在别扭的表达“与你同在”的意思吧…仗着齐进航看不见他表情,凌敬扯了扯唇,却用淡定的声音道:“奥,刚说错了,我想去的是洲立。女生多。”
“……白痴。”半晌,他才听到齐进航的声音,有种咬牙的意味。
“谢谢。”凌敬笑着摸摸他的头。被凌敬插科打诨带偏的伤感气氛刚刚缓过来一点,瞬间又被他的下一句破坏殆尽。“不过调戏你真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齐进航:“……”
所以,小屁孩你又要抱到什么时候呢。
凌敬刚想把人推开,就听电梯“叮”的一声,面对着电梯门的他毫无疑问的对上了双沉敛幽深的眼。
电梯门一开,夏泽深便看到了这番劲爆的情景,平静的眼中不禁泛起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更新时间:820~
☆、非凡的人生
凌敬轻轻推开齐进航,没顾上夏泽深,滚着轮椅迎过去接林秀俪。
也不知道是人人都有的待遇,还是托夏泽深的福得来的特权,躺在平车上的林秀俪有两个护工护送,夏泽深也真的只是跟着而已,毕竟夏先生手也不方便。
“怎么没找护工送?”夏泽深走出电梯的第一句话,既没问这小孩怎么也在,也没问他俩在干吗,光天化日的简直不成体统,而是神色如常,直接视齐进航如空气。
“没有自己滚合心意。”口中虽答,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床上的林秀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很差,“又晕过去了?”
“太累睡着了。”
几人跟着车一起进到病房,又喊了医生护士过来,护工把人抬到床上便走了,护士给续上水,绑好心电监护紧跟着离开,医生交代几句也走了,一时只剩昏睡的林秀俪和他们仨。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风过有声。
在凌敬看不见的高度,正进行着一场无声角逐,齐进航将目光投至夏泽深身上,不尽友好。夏泽深看了他一眼,面色淡淡,大有“不同你一般见识”的意思。
齐进航眼神顿变锋锐。
“夏先生回去休息吧,今天麻烦你了,改天再亲身拜访。”对那场交锋一无所觉,凌敬开口打破寂静,“齐少麻烦留一下,还有事要拜托你。”
凌敬一席话,就好像瞬间在齐进航那头加注了多个胜利的砝码。
齐进航不由挑唇。
目光一沉,夏泽深猛地扣住扶手,身体和轮椅形成一个松垮的包围圈,就像将凌敬圈定在自己的怀里一样,弯腰倾身,脸靠近,暗深的眼神直落落的看进凌敬眼底,声音带着坚硬的力度,“有什么事是我不能为你做的?”
换个人可能就hold不住他这样气势强大的霸气侧漏了,但凌敬不同,面不改色的指指齐进航,“他这是唯一一个完好的青壮年劳动力。”
意思就是你残了一条胳膊你能干啥?
齐进航拍上夏泽深的肩,看似随意的一搭,到底用了多重的力道恐怕只有他们俩知道。
“夏先生,麻烦你了,回去记得好好休息。”与凌敬大同小异的话,一方面彰显了自己是家属而夏只是外人,另一方面也因其略带上扬的语调显得颇带嘲讽意味和富含深意。
齐进航勾着唇,笑得像个成功抢到玩具的幼稚小鬼,偏还以为自己拽的不行。
夏泽深看着他,淡淡道:“贴上免费佣人的标签的确是件令人高兴的事。”随后不管他沉下的表情,转头视着凌敬,一向淡薄的眼里甚至隐隐浮动着温柔的神色,“不管是什么,我跟你一起。”
夏泽深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再看看他暧昧的恨不得亲上去的动作,齐进航的不爽之情顿时又拔高了一层,手上用力,强硬的将夏泽深推出凌敬的安全范围之外。
“夏先生跟我们有这么熟吗?”齐进航冷冷的讽刺道。
肩膀仿佛没有痛感似的,夏泽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缓缓直起身的模样从容至极,不像是被齐进航强行扳开的,倒像是自行起身的。
尚处在青春期的少年比起已经是成熟男人的夏泽深,可不仅是身高上略逊了一点,夏先生饱览人世的眼中更是沉淀着毛头小子无法比拟的沧海岁月和桑田变换,更不用说他刻意放沉的目光,极具张力的眼神紧紧的压迫在身上,齐进航必须拼尽全力迎刃而上,才能使自己显得镇静依旧。
“跟你不熟。”夏泽深的低沉嗓音缓缓滚过耳膜,正是能让年轻女性为之痴迷疯狂的磁性声音,他将目光缓缓垂落,一举一动恍然温柔似水,“和林静,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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