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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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道大哥的小绵羊 作者:凉蝉

    正文 第2节

    黑道大哥的小绵羊 作者:凉蝉

    第2节

    在路边坐了一会儿,余心定不住,心里毛毛的,想有人用逗猫棒在他心脏的那层肉上扫来扫去。又酸又痒。

    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看看左右无人,飞快窜进杨记鸡铺边上的小巷子里,踩着几块砖踏上一旁废屋的墙头,然后趴在厨房通风口那儿往里看。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无比流畅,是他在心底演练无数遍的成果。

    然后余心就吓了一跳。

    铺子里杨真站着,而郑中和跪着,抓着杨真的裤管。

    “他真的没恶意,你原谅他,你就写一个谅解信,或者什么别的。”郑中和恳求,“是我对不起你,他还是个孩子,他就是想帮我出气。”

    杨真退了一步。他左腿上的伤突然疼起来,让他几乎站不稳。

    “郑中和,他要帮你出什么气啊?”杨真咬牙切齿地笑,“出轨的不是你?把我送给你的表和电脑转赠他当做礼物的不是你?把我家里的事情当作笑话一样说给他听的不是你?”

    郑中和沉默片刻,继续紧紧抓着杨真的裤脚:“他比你小那么多,还是个学生,你不要跟他生气行么?我给你赔钱,我全都赔给你,你别告他。”

    “你确实要赔钱的。”杨真说,“他剪断我的刹车线,把我摔成这样子,都半年了还没好完全,不赔钱行么?”

    见他开口说要钱,郑中和似是松了一口气:“那……”

    “他二十一岁了,大学生,应该负起责任了。”杨真继续笑眯眯地说,“这是故意伤害吧?还是故意杀人?我很久没见我律师了,一时想不起来。现在真不是我告不告的问题了,你还是赶紧回家继续活动吧。不过那条路一边是山崖,一边是石墙,我撞哪儿都不好啊。他剪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你清楚吧?”

    郑中和咽了口唾沫。

    “他就是想让我死啊郑中和。”杨真轻柔地说,“你知道我大部分银行卡的密码,我的债券和基金,还有我那几个投资项目。我爸走了,我妈在国外,你也知道我跟她没联系。我那时候身边只有你,郑中和。哦对,还有钱。”

    郑中和默默松开了手,脸色难看至极。

    杨真弯了腰,拍拍他的脸。

    “别墅住着舒服吧?嗯?”杨真轻佻地挠挠他的下巴,郑中和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喜欢吧?想和你姘头霸占了是吧?”

    杨真的声音更温柔了。

    “我真他妈想操你祖宗啊,郑中和。你真以为我傻么?”

    ☆、第6章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余心听不太清楚那两人说的什么话,只看到杨真随着模糊的呢喃,弯了腰,越靠越近。

    他心头被一把火烤着,但又无能为力。

    排气扇是旧东西了,框上两根螺钉摇摇晃晃。余心想尽力听清楚,于是拼命把耳朵往框子上凑。

    杨真见架势拉得差不多了,正想继续往下说,忽听身后厨房里哐啷一声响,有什么掉了下来。

    他回头,郑中和抬头。

    排气扇掉在厨房地上,墙上的方框子里露出一张尴尬的脸。

    “这么松啊……”余心没话找话说,伸出两根手指,装模作样地在墙洞上擦擦。

    杨真没声地看着他。

    郑中和认出他是带自己到这儿来的人,一时惊疑不定,立刻站了起来。杨真转过头,大拇指指指余心:“这是我们街上的黑道大佬,现在整条街都是他罩。你以后别来了,他见一回打一回。”

    郑中和:“是他带我来找你的。”

    杨真:“……”

    他又回头看了余心一眼。余心更加尴尬了,也没听清楚这两人到底说什么,黑脸上红了一片,轻叱一声,迅速溜下墙来。

    余彬彬晚上回家,看到余心躺在沙发上,闭着眼但没睡着,牙齿上咬着根没点的烟。

    “心哥。”余彬彬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在想谁,“你要是真那么喜欢,就真刀真枪干一场。真的,有人跟我说,男的女的都一样,干一场就服了。”

    余心冷笑一声:“是吗?乔乔你也是这样泡到的?”

    余彬彬咽了口唾沫:“……乔乔……那不算。乔乔是跆拳道黑带,我怎么敢……”

    “那就别说废话。”

    “可是心哥,杨真现在瘸了腿,又那么瘦,力气肯定不够你大。”余彬彬蹲在沙发边上说,“和你一比,他不就是头小绵羊么?上了床就任你吃啦。”

    余心被他这形容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我x!你把我的事情跟乔乔讲了?!这话她说的是不是!让她少看点黄书,科二过了没有!”

    “咳……你不抽就别浪费。”余彬彬迅速转移话题,把余心嘴里的烟拿走,“对了,你怎么不去杨真那里吃饭啊?我刚经过他铺头,看到他一个人在店里吃。”

    余心睁了眼:“一个人?”

    “一个人。”余彬彬强调。

    余心翻个身,深吸一口气,迅速起身、穿衣,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心哥!”余彬彬在身后恨铁不成钢地大吼,“你完了!”

    到杨记鸡铺的时候杨真已经快吃完了。因为郑中和在这里纠缠不清,五杯鸭做得老了,杨真吃不下去。一碟子虾仁倒是快捡光了,能看到大半个光溜溜的碟底。

    余心在他对面坐下,看到自己面前有一碗冷了的饭。

    杨真皮笑肉不笑:“来得真早啊。”

    余心:“嘿嘿。”

    杨真瞅他:“吃饱才来的?”

    余心:“没吃。”

    杨真:“别吃了,今天做的不好吃。”

    余心不敢不吃,看到五杯鸭还基本没动过,以为这道大荤是留给他的,心头那把暗火早就灭了。他把五杯鸭拉到自己面前:“谢谢啊,我一定吃完。”

    杨真挺高兴地笑了:“好。”

    余心给自己挖了个坑,半个鸭子吃了很久。煮得太老了,嚼起来很累,但已经把话说满了,杨真也没有给他台阶,反而一直坐在对面看他吃。

    早过了饭点,余心听到后面那条街上热热闹闹的,是夜市开始摆摊了。杨真似是怕浪费电,关了大灯,把墙上的小灯开着,就照着两人的这张桌子。一只飞蛾窜进铺子里,在灯旁晃来绕去。杨真起身用蚊子拍去赶。

    余心手里拿着一只柔韧带劲的鸭腿,抬头看他。

    “今天来的是谁啊?”他装作不太在意,随口问,“问你借钱的?”

    杨真成功扑灭不长眼的飞蛾一只,心情好了些:“不是。”

    “那是谁?”余心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回答,硬着头皮又问。

    杨真心里觉得挺好玩,于是抬眼瞟他。余心撕扯着鸭腿,累得气喘吁吁。

    今天晚上余心没来的时候,杨真是非常不高兴的。他不知道余心误会了什么,但显然郑中和的来访是个不在他预料之内的变数。他不高兴于,连余心也能给自己带来变故,这感觉何其不舒服。他等了一个傍晚,人始终没到,可饭冷了菜凉了,胃口还是得填饱的。

    余心穿得整齐,但像是没有好好梳头。他脑后那撮不安分的头发又翘了起来,在他低头扒饭的时候一动一动的。

    “余心。”杨真突然问,“你今天怎么那么多事,趴那儿看什么?排气扇掉了我还得自己装回去,也不见你来帮个忙。”

    他口吻温和,余心愣了愣。“那个人没见过,我以为他是来跟你讨债的。”他说,“怕他打你啊,你不知道,讨债的人我见得多了……”

    杨真听他絮絮地说着,想起小时候那根指着自己的手指头。

    “他是我前男友。”他打断了余心的话,慢吞吞抽了张纸擦去蚊子拍上蛾子的残躯,“之前跟你说过我这腿的事情,和他还有点儿关系。”

    余心放下手里半只鸭腿,眼睛瞪得溜圆:“什么?!”

    回家的路上,余心觉得自己可能生了病。

    杨真和他说了很多事情。

    郑中和与他是大学校友,后来又一起创业。杨真是管钱的,郑中和是负责对外的,一来二去,不知道怎么回事,郑中和在外面就有了别人。杨真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因为郑中和隐瞒得很紧。

    后来他就在晨练的途中摔了。当时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杨真先是打了120,随后在准备拨郑中和电话的时候,他看到身旁的车子有些不对劲。这个电话没打下去。杨真在地上躺了半天,太阳把他晒得浑身冒汗,心里却一阵阵发冷。救护车来了之后,他给一个当警察的朋友拨了电话。

    这件事余心听在耳朵里,惊心动魄,比他自己经历过的械斗更可怕。

    杨真说他现在没钱了,钱都在郑中和那里。所以他不能原谅郑中和和那个动手的人。余心听到激动处,狠狠把鸭腿扔到桌上:“我x他老母!!”

    鸭腿弹起来,掉到了地上。杨真把它捡起来,皱着眉头:“好好吃饭,不要浪费。”

    余心现在在德胜街的街口走来走去,为了消食,也为了泄气。

    这不是生病是什么?他想,这就是有毛病啊,脑子里有了毛病,心里有了毛病。

    他太愤怒了。他还未曾为自己家人以外的什么人,愤怒到这种地步。

    他又想起余彬彬老在家里唠叨,说杨真一点儿也不好,劝他不要太投入。“心哥你完了!”争论到最后,余彬彬总是这样作结案陈词。

    ……都怪杨真的饭。余心对自己说。

    他一直晃荡到了十一点多才走,转身的时候看到街口那儿站着一个人。

    余心揉揉眉心,脱了衣服,大步走到道旁的树边,跳几下才折下一根枝子。他把细的部分捋脱了,剩一根张牙舞爪的树枝握在手里。

    街口那个人在打电话。他好不容易才挂断,垂头丧气地把手机放好。

    “郑中和?”有人突然从后面问。

    “嗯?”郑中和应了一声,还没看清楚是谁,突然就被套住了头。

    ☆、第7章

    余彬彬很久没在自己家里接待过警察,看到张大富上门,一时间紧张得水都忘记给他倒了。

    “张叔,我和心哥最近都没做什么。”余彬彬努力地回忆,努力地辩白,“特别规矩,我连□□都没买过了。心哥每天都去杨记鸡铺帮忙,真的没时间……”

    “余心人呢?”张大富没理他的唠叨,“这么晚了,怎么不在?”

    此时是夜里九点多,张大富刚刚结束工作,是顺道过来的。他骑着一辆哐啷乱响的自行车,车子没气了、刹车松了、哪儿哪儿锈了,就推到余彬彬铺子里让他收拾,顺便伸出左右,一根根指头给余彬彬算:“还有四年,还有四年我就退休了。你们别给我惹事啊。”

    他在这一片当了很久的协警,早晚都要骑车穿过德胜街。余心和余彬彬从读书的时候开始就认识他了,派出所里的茶都不知道喝过了多少回。

    余彬彬想了想:“心哥去给七婆买跌打药膏,去挺久了。”

    张大富:“对面街不是就有药店?”

    余彬彬摆摆手:“要到高新区那边才有,心哥找很久了,别的药店都不进那个药。”

    张大富于是坐了下来。他看到屋子里还算整洁,也没有烟酒的气味,抬头见余彬彬站在面前,特别乖,一颗心就有些松了:“行吧,你坐着,问你件事。”

    余彬彬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坐下来:“是和心哥有关的?”

    “嗯。”张大富的口吻很随意,“上周日晚上十一点前后,余心人在哪里?”

    余心连续几天没来自己这里吃饭,杨真觉得奇怪。

    他没有余心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余心住在哪里。在门口扫地的时候他看到七婆的孙子放学回家了,于是把他拦下。

    “你奶奶的背还疼不疼?”

    小孩说贴过膏药,现在不疼了。

    杨真记得那些膏药是余心买的。

    “最近怎么不见你们练习捏罐了?”杨真笑着问,“你学会了?”

    小孩眨眨眼睛:“心哥不在。”

    杨真连忙继续问:“他去哪儿了?”

    小孩很直接:“被张叔抓了。”

    杨真脚上的辅具已经可以去除,他手里一根拐杖,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余心家楼下。

    有些事情用点心,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德胜街的个个街坊消息都很灵通。

    余心打的人姓郑,手臂骨折了,脸也破相了。说严重也不算特别严重,但那人报了警。余心是有案底的,最严重的一次是刑拘半年,所以事情一出来,他很快又被逮进去了。

    协警张大富是余心的熟人,余彬彬花了一点钱,给余心疏通关系,他被关了48小时就放了出来。为什么能放?这个就不太清楚了。街坊们纷纷摇头,他们也只知道个大概。

    杨真气坏了。他是要搞郑中和的,但绝对不是这个搞法。与其给他一顿饱揍,不如让他身败名裂,家财四散。他采取的手段和余心这样的混混完全不同,他甚至已经设好了局,就等郑中和跳下去。

    这下坏菜了。

    楼下是余彬彬的修车铺,关门了。从黑漆漆的楼道走上去,声控灯一闪一闪,他听到有炒菜的声音,有动画片的声音,还有余彬彬的大嗓门。

    循着大嗓门走到五楼。五楼就是最高层了,楼梯左右各有一间房子,都开着门。余彬彬从501走出来,往502走去,嘴里骂骂咧咧:“我不管了,不管了……”

    看到杨真,余彬彬愣了一下,连跳几个台阶抓住他手:“杨哥,你劝劝心哥吧。他真的很久没动手了,肯定有原因。那人肯定哪里招惹了他,不然不会下手这么狠的,树枝都给抽断了……”

    听街坊说,余心打那个人的原因是“看他不顺眼”。

    杨真没说一句话,直接从余彬彬身边走过,进了501的门,顺手关上。

    余心坐在窗台上看风景,手指间是一根转来转去的烟。外头也没什么可看的,就是楼,高的矮的,新的旧的。几个塑料袋在天上飞来飞去,断线风筝一样。

    “为什么揍郑中和?”杨真问。

    余心回过头,杨真看到他脸上有一道抓痕,应该是被郑中和挠的。

    “看他不顺眼。”

    杨真一路压着气过来。他太了解郑中和了,两人是恋人,又是工作伙伴,郑中和有多么善于找漏洞,他真的一清二楚。

    “你被放出来,是不是因为郑中和推翻了自己的口供,说他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你。”

    余心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他顿了顿,抓抓脑袋开口:“他看不到我,我也不晓得怎么就确定是我了。反正我一直没认。”

    “他不是挠了你么?”杨真不耐烦地说,“验一验他手上的血就知道了。”

    “没验。”余心说,“他一开始就说是我。说不出我名字,但是说了相貌。”

    杨真站在这间小套间里,胸口闷烧着一把火。

    果然,郑中和知道是余心打的,他一开始言之凿凿地说是余心,其实是赌一把。不是就罢了,就说自己没认清楚,是的话就好了,太好了——是余心打的,怎么都跟杨真脱不了关系。

    然后等了两天,等人关饱了,又立刻推翻自己的结论,说天太黑了看不清。

    他是在给杨真信号。余心这一次栽不栽,完全拿捏在杨真手里。

    杨真的脸色变化几番,非常糟糕。这是他第一次到余心家里来,余心心里是挺高兴的,就是脸上有个伤痕,不好看。家里也没收拾,乱七八糟的,他觉得兴奋,又有些尴尬。

    从窗台上跳下来,余心搓搓手:“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吧?”

    杨真心里转着许多个念头,一时没留意他说什么。

    “生什么气啊?”余心见他眉头锁得死紧,问他,“给你出气,不好吗?”

    “好个屁!”杨真怒道,“你懂什么!”

    余心愣了一下,脸上的兴奋褪去了:“……对,我是流氓,流氓不懂。”

    杨真差点气得背过气去:“你说什么?”

    余心站在他面前,比他矮一些,但因为拉开了些距离,所以不用仰头。

    “我就是想帮你而已。”他平静说,“张叔骂我,彬彬和乔乔骂我,连你也骂我。我没什么本事,给你出气也不行吗?”

    “您别。”杨真想到自己早就给郑中和埋好的陷阱现在一个都不能用了,就怎么都冷静不下来,“不需要。”

    余心退了几步,坐回沙发里。他的指尖有点儿抖,那根一直没点的烟掉下来了。背脊靠着沙发,劣质皮料承托着他,让他有了些力气。

    他不知道杨真为什么生气,但他自己也在生气。

    “算了。”余心低声说,“早知道你不需要我帮,我也没必要去惹这个麻烦。”

    “我他妈说了要你帮了吗?!”杨真怒了,“你觉得这是个麻烦,我更觉得是个麻烦!你知道这能耽误我多少事吗!”

    余心看着杨真,像是终于看到他那层冷漠、倨傲、温和的外皮下包裹着的真相。

    “我知道啊。”余心挠挠下巴,眼睛斜到一边,“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话题转得太快,杨真没反应过来:“什么?”

    “精英,企业家。”余心笑着说,“肯定是看不起我们这种小流氓的。”

    杨真不出声了。

    余心的话让他冷静了许多,让他想到自己一直跟余心玩的这个游戏。游戏没结束,他暂时还不舍得他结束。

    “……乱想什么。”杨真深吸一口气平静自己,“我没有。”

    余心终于转头盯着他,笑着问:“那你为什么把我给你做的饭摔地上去了?”

    杨真这回彻底愣了。

    “老子不傻。”余心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小声说着,眼神又移到了地上。

    ☆、第8章

    郑中和在病房里接待了杨真。

    “断个手你也住院?”杨真冷笑,“你什么时候变那么娇弱了?”

    郑中和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他脸上也伤了,没办法笑得很夸张,于是那微笑便显得特别讥讽。

    杨真给他写了他要的谅解书,郑中和反复看了几遍,拍下来发给自己的律师,确定没有漏洞,才叠好收起来。

    “可以了吗?”杨真问。

    “可以了。”郑中和又给律师拨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说,自己终于想起来了,打他的那个人十分高大,讲话声音比较沙哑,还说了些诸如“欠债不还”之类的话。

    这些证言和余心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完全撇清了余心的嫌疑。

    郑中和跟律师商量了很久,确定了第二天去改口供的时间。挂了电话,他看到杨真还站在病房里,因为不肯坐,一直撑着拐杖,额上沁出了一些细密的汗。

    “可以了吧?”这回轮到他问杨真了。

    “可以。”杨真冲他亮亮仍在录音模式的手机,“你刚刚跟律师的电话我录下来了,如果明天没搞定这件事情,你吃不了兜着走。”

    郑中和点点头:“录吧。”

    他知道杨真录音,所以电话里只说了自己想起了某些细节,至于为什么又改口供,一个字也没有提。两个都是精明人,一旦摆脱了推心置腹的关系,面对面讲话也要在心里斟酌十几次,不敢给对方留下一点儿发挥的空间。

    杨真觉得真他妈累。他收好手机,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要走。

    “杨真,你们街上那个黑道大佬是不是傻的?”郑中和突然说,“你一个月交多少钱保护费?”

    “你想说什么?”杨真回头看他。

    郑中和舒舒服服地坐着,像是在想什么,突然笑了笑。

    “他揍我的时候还骂了我几句,大概是说我骗了你的钱不还,一分也没给你留。”他吃着碟子里切成小块的苹果,“杨真,杨老板,好笑吧?我骗你的钱?我一分没给你留?你的钱……不是,我们俩挣的钱,什么时候过我的手了?谁骗谁的钱啊?我他妈有这能耐,从你手里诓钱?”

    杨真沉默片刻,说了句“没错”。

    郑中和笑了半天,慢慢平静下来。

    “这次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你把所有的钱都冻结了,就给我留了个空壳公司还有十几万的外债,我也没说什么。”他咬了咬牙,“到此为止,行了吧?谁都不欠谁的,你也别再找我们俩麻烦。”

    “……郑中和,你对那男的是真爱啊?”杨真笑问。

    郑中和没理他,哼了一声。

    “没事,我见惯了。”杨真倚在门边,阴测测地笑,“我俩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以为你是我真爱来着。”

    他面目英俊,此时略微低着头,一双眼睛紧盯着郑中和,竟有了几分阴狠之意。郑中和身上一冷,再想说什么的时候,杨真已经转身走了。

    杨真走出医院,站在路边打电话。夜已经很深了,他从余心那里揣着一肚子气出来,又在郑中和这里吃了一肚子气,但也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没有答应不找他俩麻烦。他是给郑中和留下了烂摊子,但郑中和想要的是他的命,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他连续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交待了一堆事情,放下手机一看,快没电了。

    医院门口总有出租车,他随手招来一辆,报了目的地就闭目养神。

    杨真在想,自己在余心家里的时候,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气得忘记了自己要耍余心玩的初衷,忘记了自己一贯的伪装,甚至忘记了涵养。

    他的反应很快,在余心揍了郑中和的时候立刻想到了接下来的每一步。火气就是那时候上来的。

    杨真睁开眼,看着外头随着车辆速度不断往后流淌的灯火。

    他潜意识里知道,余心这件事肯定是郑中和赢,因为他会为了帮余心而去写这份谅解书。

    可是为什么他一定“会”为了帮余心,放弃自己报复的机会?

    杨真想不明白这一点。

    回到家里,他胡乱收拾了一下就睡了。一天奔波,他已经非常疲倦。

    在梦里他回到了小学时期。在热热闹闹的运动场上,他看到刚刚结束男子四百米跑的余心一个人走在赛道上。余心拿了第一名,但碍于他四大天王的名号,班上的人没有一个敢靠近。他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杨真拿着一瓶水,也跟在他身后走了一圈又一圈。

    那瓶水最后是否送出去了,杨真不记得了。他醒来之后模模糊糊地想起这个梦,觉得心里有点儿难过。

    余心这人……其实也不是特别坏。他心里想。小时候谁没有做过错事呢?他还给余心打过几次莫须有的小报告,可余心甚至一点儿都不知道。或者,他小时候是很坏的,可是人会变,所以他这一次能够为自己出头。

    杨真枕着手臂,在清晨的阳光里眯缝着眼睛。他的床靠墙,墙上有一扇窗。不知谁家养的鸽子出来放风,翅膀扑扑扑地扇,听着声音就知道很肥。

    余心喜欢吃鸽子吗?鸽子多少钱一只了现在?

    他解决了一件事,又继续给郑中和下套,心里轻快了许多,干脆起床,抄起钱包去菜市买菜了。

    但这一天余心没有来。

    之后的很多天,余心也都没有来。

    杨真甚至没有在自己的门口见过余心。他逮住七婆的孙子问他们还捏不捏罐,小孩说捏的。在哪儿捏?在别的地方,这里那里,继续捏。

    总之,都是两人碰不上的地方。

    杨真又气又好笑。余心这是真生气了,他确实有些诧异。问到了捏罐的新地点之后,他决定去找余心。

    余心蹲在墙边,嘴里叼着根抽了一半的烟,正在因为关不紧而日夜漏水的水龙头下给面前的十几个空易拉罐灌水。

    杨真走到他身边,也学他那样蹲下。但才刚蹲下来他就觉得不行了,虽然现在不用拐杖,但这个动作还是超出了他的康复程度。他连忙又站起来,撑着墙,嘴里嘶嘶地吸气。

    余心原本以为是小孩子提前过来了,连忙把嘴里的烟摘了扔进水槽里,结果抬起头才看到是杨真。

    两个人都没说话,余心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灌水。

    杨真看着漂在水槽里的半支烟,想到一些自己看过但没意识到的事情。余心是抽烟的,至少在他还天天上门收保护费的时候是抽的,可后来就再没见他抽过了。杨真倒是记得,他有时候会叼着根烟,但是不点,就这样咬着,像过干瘾一样。

    是从余心到他店里帮忙的时候开始的。杨真的店子毕竟是卖食品的,杨真对厨房的要求又特别严格——杨真低头看着余心,心想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不抽的么?现在开始抽了,是打算不去帮自己忙了?

    余心脑后的那撮头发总是翘着,杨真拿手按了按。

    余心烦躁地躲开:“走走走。”

    杨真开口:“为啥不来我家吃饭?”

    余心没应。

    杨真想了想,又说:“你不是要罩我么?”

    余心认真灌水,没理他。

    杨真撑着墙摆了一会儿造型,觉得没趣了。他踢踢左腿,慢慢地蹲下来,看着余心的侧脸。

    余心是不难看的,就是眼睛大,眼珠子圆,没什么凶悍之气,看上去很不流氓。他知道杨真在他自己,嘴巴抿着眉头皱着,就是不抬头。

    腿真的受不了,但杨真忍着。他右臂靠在墙上,左手撑着地面,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余心的动作停了。水龙头里的水一滴滴落在易拉罐里,声音有些瓮瓮的。

    “对不起。”杨真认真地说,“还有,这次谢谢你。”

    余心的肩膀有些塌。他伸手从水槽里捞起那根湿淋淋的烟,扔进沟里。

    “你不罩我了?”杨真问,“盐焗鸡我做出来了,来试试吗?”

    见余心没动,杨真决定加大诱惑。

    “一天包你三顿饭,来不来?”

    余心一下就抬起了头,眼里带着些惊讶的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  打算月内完结,所以应该是日更

    ☆、第9章

    余心很好养,余心也很好哄。这是杨真的新体会。

    但过了几天之后,他发现事情好像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余心仍旧每天到铺子里帮忙,但他只在下午的时候过来,帮着干一会儿活,吃了晚饭就回去了,和之前一模一样。

    杨真允诺“一天三顿”是认真的,他也没有想到余心只吃一顿,而且吃的时候很沉默。

    余心以前话很多,呱嗒呱嗒,等杨真吃完了他还没吃半碗,大部分时间都用于跟杨真聊德胜街上的各种人事去了。杨真不太习惯他现在的沉默,问他怎么不讲话,余心指指自己喉咙,说感冒了,嗓子不舒服。

    问他这问题的时候,饭桌上摆着的是秘制叉烧和清炒虾仁。又来一次虾仁是因为上次炒得挺好吃,但余心没吃到,杨真于是特地给他炒了一次。

    余心没怎么吃,用一包涪陵榨菜吃完了一碗饭。

    “我回去了。”他擦擦嘴说。

    杨真看着两碟基本没动过的菜,有点心疼。虾仁就罢了,秘制叉烧是真的秘制,都是他自己的独门配方,准备让余心试吃之后给些意见,他好决定能不能卖的。但想到余心现在嗓子疼,他也不好勉强他吃了。

    但这回可不能随便放人走。他按着余心的肩膀让他坐稳。

    余心:“?”

    杨真:“你回去干啥?”

    余心:“彬彬女朋友明天生日,他买了个礼物,我回去帮他组装。”

    杨真:“……组装?什么礼物?”

    余心想了想:“一个机器人,洗碗机器人。”

    杨真沉默片刻,决定把这个问题跳过。

    “余心,你是不是还生我气?”他单刀直入。

    “没有生气。”余心坦坦荡荡。

    杨真皱眉:“那你怎么不跟我说话了?”

    余心看着他:“现在不是跟你说话么?”

    杨真:“……”

    纠缠这个没意思,他决定换个方式。“帮我关门。”杨真起身说,“跟我上楼,让你看点东西。”

    余心没动。

    “我要回家了。”他坐在椅子上没动,“那个机器人很复杂,彬彬组装不了的。”

    “你懂组装机器人?”杨真忍不住说,“我帮……”

    “我懂。”余心打断了他的话,抓抓头,“下回再看吧,我走了。”

    杨真咬着牙,头顶几乎要冒烟。他知道哪儿不对劲了,余心现在不听自己的话,也开始对自己的建议置若罔闻了。

    “不听我话了?”他说,“我对你那么好,请你上个楼都不行?”

    余心抓抓下巴:“你哪儿对我好了?”

    “……”杨真一时语塞,“我不是给你做饭了么!”

    “我不来你也一样吃这些啊。”余心说,“你只是顺便。”

    杨真盯着他,他也盯着杨真。

    “让你上楼是想给你看个照片。”杨真深吸一口气,说,“我俩以前认识,你知道么?”

    余心果然上钩:“啊?”

    杨真撺掇他:“关门关门。”

    让余心随便坐,杨真便开始埋头找那张小学毕业照。

    他的房间很窄,很小,比余心住的那个套间要小得多,而且因为是老房子,没有修缮,墙上一滩滩的神秘印渍,像是异世界的万国地图。

    余心看了一圈,席地而坐,看杨真在一个铁盒子里翻找。

    杨真很快找出了那张照片,递给余心:“你瞧。”

    余心接过照片,先看到的是照片下方一行烫金的字:某某小学某年某月某届六某班毕业合影。

    他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抬头看杨真。

    杨真一晚上都憋着气,此时此刻终于有了点儿扬眉吐气的得意感:“你仔细看看。”

    “这是我们班。”余心看着他说,“不过这照片我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杨真被这句话弄得心软塌塌的。“没关系,我给你再洗一张,你先看。”

    余心笑了一下,带着点感激,低头认真地瞧。他很快找到了自己,指给杨真看:“这个,这个就是我……”

    声音戛然而止,余心看着站在12岁的自己下面一排的一个瘦高个,呆住了。

    他把照片翻过来,果然看到了杨真的名字。

    杨真一直紧紧关注着他的反应,但余心却没有吃惊得大叫,也没有转头与他说话,反而把照片放在地上,低下头认真地审视着。

    他太过严肃,让杨真惴惴起来:“这个,我。”

    “嗯。”余心点点头,视线仍旧放在12岁的杨真身上。杨真那时候真的是又瘦又高,因为近视又不肯戴眼镜,对着镜头微微眯缝着双眼。照片虽然过了塑,但因为年月已久,已经开始模糊了。余心盯着杨真,他觉得自己对这个瘦高个应该是有印象的。

    杨真知道他在回忆,一心只想让他记起从前如何对待自己,于是十分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余心的愧疚之情。

    蚊子飞来飞去,他举着充好电的蚊子拍在两人头顶挥来挥去。

    过了好一阵,余心终于一拍大腿:“是你啊。”

    杨真挑挑眉:“是我。”

    “我记得你。”余心笑着说,“你人还挺好的,还给过我一瓶水。”

    杨真:“……嗯?”

    他顿时想起自己那个模模糊糊的梦,但不确定那是否真实发生过。

    “就运动会跑步啊,我参加了400米,还跑了第一。不过班上的人好像挺怕我的,没人过来庆祝。就只有你。”余心高高兴兴地回忆着,“其实你也不是来给我庆祝的……但是你给了我一瓶水。我当时正好渴,也忘了跟你说多谢。你好高啊,那时候……”

    他越说越多,也没再说嗓子疼了,眼里带着神采,沉浸在少年时代的回忆之中。

    余心很努力地想跟杨真说明,那次运动会上他取得的荣誉对他自己来说太重要了。那几乎是他少年时期唯一一次的荣誉,正正当当的荣誉。而只有杨真,和他分享了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喜悦。

    他知道在杨真这样的人心里,小学六年级的一次荣誉是不值一提的。所以他奋力去回忆,奋力去解释,想让杨真知道,它对他是重要的。

    杨真一直沉默着,但神情平和温柔。

    余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那次运动会的事情,翻来覆去终于也说完了。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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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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