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古言种田:《叶剪秋》 作者:酱咸菜
正文 第12节
古言种田:《叶剪秋》 作者:酱咸菜
第12节
马友道笑了:“昨儿才来过,这才过了一夜就又想了,干脆认马婆子当个干娘算了!”
叶婉珍边走边捂嘴笑:“那就看我婉珍有没有这个福气喽!”
叶剪秋不由得往房檐深处退了退,他终于知道自己放在床下来不及洗的衣服是谁洗干净的,也明白自己放在抽屉上的那根长发是谁翻动不见的,还有屋里那几盆鲜花,少了两盆已经开花的马蹄莲和风信子……
叶婉珍熟门熟路的往府里走,一路上不停地和人打招呼。
当她见到马婆子后,像花蝴蝶似扑向马婆子,她紧紧拉着马婆子的手边晃边撒娇道:“婶子,老姨,您老今儿穿的衣裳真好看,这藕荷色和您老特别搭!瞧这上面绣的西番莲就跟真花似的!婶子,看起来您一下子年轻了十来岁!”
“唉哟,婉珍这丫头一来,婶子老姨叫一大堆,把俺老婆子迷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张巧嘴要把人哄死不可。”
马婆子笑着伸手点了一下叶婉珍的额头。
叶婉珍笑容甜甜的,小鸟依人般地抱着马婆子的胳膊轻轻摇晃,这个动作不禁让马婆子想起自己早夭的女儿,眼眶有些酸楚。
她疼爱地道:“婉珍,你吃过饭了么?府里今儿有肉包子,要不要尝尝?”
“嗯哪,婉珍吃过饭了,但是婶子说好吃肯定好吃,定要吃几个才是!”
马婆子立刻指挥人:“那个小溪,去给你姐姐拿几个包子来!捡个儿大的!”
叶小溪本来见到叶婉珍就想躲,但是马婆子发了话,只好垂着脑袋去厨房拿东西去了。
叶婉珍身后大声道:“叶小溪,把你的爪子洗干净再给我拿包子!若我发现上面有一个指头印,看我怎么修理你!”
叶小溪吓得一缩脖子,腾腾跑井边去打水洗手了。没办法,叶小溪在西兔儿村的时候就怕这个叶二妞,出了名的泼辣,嘴巴又利害,几个老娘们儿都吵不过她一个小丫头!
采霜见到叶婉珍特别高兴,她一蹦三跳的跑上前,兴奋地道:“婉珍!咱俩挑花绳玩吧?”
叶婉珍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不了,没意思,咱俩一会打络子,我新学了个福寿结,可好看了!”
马婆子笑道:“这两个丫头在一起就是不一样,就像枝头小鸟喳喳个没完!你们两个小姐妹玩吧,婶子还有事。”
“婶子慢走!”
两个人对马婶子行了礼,看着马婆子走远后,两个人捂着嘴笑着来到大树下,采霜小声道:“婉珍,你上次教我的连环套针绣真不好学,直到现在还绣不好,总是扎到手指。倒是那个抽花丝和堆花学会了,我已经绣了一个小孩童的五瓣荷花锦鲤小围嘴儿,黑底彩花儿,好看得不得了!真想拿出去卖钱!”
叶婉珍轻轻撇了一下嘴道:“就你那手艺还想卖钱哪!我们那水云裳的绣品都能把你的围嘴比成屎!光想着赚钱,也得好好想想怎么提高自己的手艺才是!瞧瞧我们那里的贞娘子对自己的弟子要求有多严!三年的学徒工做出的成品已经很不错了,可是贞娘子那里却通不过,更不准出售!没有五年的光阴打磨,谁都不准卖绣品!采霜你呀,还得好好磨练才成!”
采霜红脸,不好意思地道:“我能和你们水云裳比么?你们那里的东西可都是天价!我这个……这个送人好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
好好的就被教训了一番的采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叶婉珍一到府里,上上下下的同龄人都有些怕她,但是却又喜欢和她一起玩。
采霜又想起什么似的,窍笑道:“婉珍,向你打听个事呗,那个曹老太听说……听说……”
叶婉珍轻声呸了一句道:“瞧你那德性,想问又不好意思问!不就是曹老太养了个面首么!”
八卦永远是女人的最爱,采霜一听就来劲了,她兴奋地道:“哎!婉珍,那个曹老太是不是常往你们那里去?听说每次都带着那个……那个面首?”
叶婉珍一抬下巴,高傲地道:“那是自然,人家曹家当家老太长得高壮,脚板也大,寻常的成衣铺子没有合适的,专门到水云裳订制,一年最少几百套衣服!天天不重样!不光是她,还有她的那个面首,同样也是订制,提花缂丝、荧光云锦、鱼纹缭绫,一水的高价丝绸!人家从来不问价,就挑货!”
采霜悄声骂了一句:“真让人恶心!一头白花霜还养了个青头丝儿!”
叶婉珍不屑地挑了一下嘴角,她的表情让人猜不出是针对曹老太,还是针对采霜。
那个曹老太,是水云裳的常客,每次她的光临贞娘子均以贵宾款待,还单独给曹老太留了一间茶室,供她休息,试衣,品茶使用。茶室里装修精美,四季鲜花不断,贞娘子和曹老太两个人似忘年交,关在茶室里总是一聊就是很久,让一帮小学徒们啧啧稀奇。
而且让她们最啐嘴的就是曹老太的私人生活,曹老太对那个叫钱庄的年轻男子非常好,不仅给他做衣服,就连钱庄乡下的家人也一起订做!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当然,有些人看不惯,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恶毒说什么。但是曹老太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物,从不在意这些,一个前行的狮子,从不在意路边的狗叫。曹老太认为,那些人对她评头论足的人无非是金钱,地位,权力,桃花运等等都不及自己,才会站在所谓的道德的制高点对它人指指点点,好显示自己的清高。
所以,曹老太对那些嘴碎的人只有一句评论:马行步慢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
☆、五十
叶婉珍终于想到她来此地的目的了,开口道:“采霜,我哥呢?”
“刚才还在这里呢……”
此时,只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采霜双眼发亮,兴奋地拉着叶婉珍的胳膊道:“大人!是我家大人来了!”
“什么大人……”
叶婉珍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一头急驰而来的火红的战马一直奔到她们面前才停住了脚步,吓得采霜和叶婉珍拼命往墙根处躲。
“吁——”马背上坐着一个穿着冰青色窄袖长衫,高大威武的男子正紧紧勒住缰绳,他长发用一根通透的碧玉簪挽起,两条大长腿穿同色长裤,裤腿扎在黑色高筒战靴之中。
他左右打量一番,看到房檐下的长梯子,挑起嘴角笑了笑,一个鹞子翻身,就从马上高高跃起,如同一只轻盈的大鸟一般飞上了房檐……
好一个剑眉星目,凌霜傲雪的男子!
见叶婉珍双眼发直,采霜暗自得意:“看傻了吧!我们家的大人似清风明月一般俊朗的人物呢!”
正躺在房顶躲清静的叶剪秋看到司徒瑾突然出现,惊喜地跳了起来:“大人!”他扑上去就抱住了司徒瑾,将脑袋紧紧地贴着他宽厚的胸膛。
真想变成一寸长的小人儿啊!整日装在司徒瑾的衣兜里,他走到哪里,就带自己到哪里!
“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司徒瑾笑道:“今晚有宴,晋伯正在府外面等我。”
叶剪秋抬起头,惊喜地道:“你是专门来府里通知我一声,说今天晚上不回家吃饭,对么?”
“呵,我路过,就顺便进来看一看。”
“大人,为什么不回来住?”
“你把我署衙的小屋收拾的太好,除了床脚瘸了点外,舒服的不想离开。”
“府里也收拾好了……不亚于署衙那间……”
叶剪秋抱着司徒瑾不撒手,司徒瑾笑道:“怎地这么粘人?晋伯还在外面等我。”
叶剪秋的脸红的像个大蕃茄,他鼓起勇气掂起脚尖,司徒瑾暗自好笑低下了头……
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勾指下生!
来吧!我们相爱吧!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夕阳缱绻映红了天际,如诗如画的晚霞浓墨重彩,两个人如同漫步云端深处,甜蜜的相拥……
房檐下一直观看的众人眼珠子掉了一地,不时地发出阵阵抽气声,采霜震惊得捂住了嘴巴,叶小溪“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将手里的包子扔的远远的……
而叶婉珍则眼睛一眨不眨地的盯着房顶上的两个人,采霜向她恭喜,她平静地点点头,但是暗地里牙根已经被她咬得发疼。
“婉珍,恭喜你啊!看来将来剪秋哥也是府里的半个主子了呢!”
“是啊,我哥运气真好,我也替他高兴呢!”
叶婉珍轻轻地笑了,真是没白来!
司徒瑾抱着叶剪秋从房顶上翩然跃下,小心地将他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旁若无人的骑马离开了。
而可怜的叶剪秋则留在原地被众人激烈的“围攻”,有人真心祝贺,也有人冷嘲热讽。
马婆子上前训斥:“散了散了!看谁再多嘴,二十个大板子!”
叶婉珍拨开众人,冲上前紧紧抓住叶剪秋的手,冷着脸将他从人堆里一口气拖走,一直来到叶剪秋的小屋前,叶婉珍这才松开了手。
“哥!大人对你好么?”
“嗯”
叶婉珍笑的更甜了:“那真是太好了,生怕哥受委屈呢。”
“没有。”
叶剪秋打开自己的房门进了屋。
他的这间小屋从来没有上过锁,他每次出门就是用根布条系上,府里的人也从不私下乱闯。但是看来,叶婉珍这个不素之客倒是不请自来私闯了好几次。
叶婉珍跟着进来,自自然然的随手拉开了窗帘,然后就坐在了桌前的太师椅上。
她这几日天天来,很快和府里上上下下打成一片,亲热的就像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在马友道眼里,叶婉珍天真;在马婆子眼里,叶婉珍娇憨;在采霜眼里,叶婉珍直爽;而在叶小溪眼里,叶婉珍则是个泼辣货……
叶婉珍有很多面孔,当她第一眼见到司徒瑾的时候,就立刻明白他喜欢什么样的人——空谷幽兰,人淡如菊。
想到这里,叶婉珍轻轻的笑了,这种气质的人,她倒不介意试一试。她左右打量这个房子,也打量静静坐在床榻上翻书的叶剪秋,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叶剪秋的房子收拾的非常整洁,毛巾也一条条的叠起来,就连一只只袜子都熨烫的平平整整。
叶剪秋本人更是收拾的清爽干净,那一身粗布衣,一直到脚上穿的布鞋,干净的连个土尘都没有。叶婉珍也是做针线活的,一眼就能看出叶剪秋那双脚形生的极好,普通的黑面白底布鞋穿在他脚上多了几分贵气。还那衣襟里的雪白衬领,趁得他的脖子像天鹅般高贵优雅!而那双正在翻书细嫩纤长的手,比女子的手还要好看几分!
怪不得,那个司徒瑾能看上他!想到这里,叶婉珍不禁紧紧抠住桌面,长长的指甲在上面划出了道道白痕。
她其实是真的想抱着和好的态度来的,可是她看到惊鸿一瞥的司徒瑾后,心里就像刚刚被疏通的河道,又被巨大的石头重重的堵上了。
叶剪秋被她的目光看得很不开心,他将书放下道:“二妞,你来这里可有什么事么?”
“哥,我叫婉珍呢,你又忘啦?对了!哥,你的名字真好听,剪秋呢!我们那里有个很名贵的缂丝,就叫剪秋纱!是不是府里的人给你改的名字呀?是马婶子么?”
“不是,是另一位长辈起的名字。”
叶婉珍一直在微笑,叶大山家里只有她才是笑容最多的一个人。
“哥,你知道么?我这几天来找你,你都不在,有人把我领到哥的房子里让我等,妹妹我就擅自解开门就进来了,哥不生气吧?”
“有什么事直说吧。”
叶剪秋觉得他和这个便宜妹妹根本无话可说。
叶婉珍立刻委屈的眼泪哗哗流,刚才还笑靥如花,这会儿说哭就哭,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不当演员可惜了。
“哥,你知道么,上次我回家,爹差点杀了我!”
“怎么可能?”
叶剪秋其实对叶大山一家的事根本不感兴趣,但是唯独对可怜的叶大妞放心不下。
“是真的!哥,你别看我在家里好像挺受宠的,可是爹犯起浑来,六亲不认!就上次你拿回家的东西,娘一口也没吃,他都送人了,就连爷爷也没吃一口!我刚说了两句,咱爹就掂着刀追了我好几个来回!若不是娘拦着,就出大事了!”
“他为什么送人?”
叶剪秋实在无法理解叶大山行为,而且对叶婉珍的话也保留三分怀疑。
叶婉珍叹气:“爹就是那个脾气,特别在意外人的眼光,总想让人高看两眼。宁肯自己躲在家吃糠咽菜,也要把最好东西送人,好让别人对他刮目相看!这不,哥混的好,我也在水云裳站住了脚,咱兄妹两个可是在村里被他夸成了一朵花!连我回去都不好空着手,凡是沾亲带故的,爹都逼着我去拜访,还要给人家送礼,这一天下来,妹妹我光笑脸都不知道陪了多少!”
叶婉珍又道:“……其实爹也挺可怜的,大半辈子没有出息,活得窝窝囊囊,这眼见咱们兄妹两个有希望有前途,爹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哥,你能理解咱爹么?”
叶剪秋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复杂的家庭关系,从小他就和姑姑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简单而又快乐。他不知道别人的父母都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就目前来说,他对叶大山很失望。
“大妞呢?”
叶婉珍失落地道:“大妞很不好,前些日子她有了身孕,结果收麦子的时候闪了腰,不小心动了胎气,躺在床上连个鸡蛋都吃不起……石头哥除了每天给大妞煮点糊糊吃,什么补身子的都没有啊!”
叶剪秋气愤地道:“怎么可以这样!她年纪还这么小!叶大山不管么?我带过去的小米呢?”
“唉,别提了!哥送的小米根本不够分,娘分了一半给咱姥姥家了,剩下的一半又倒给大妞家一些,几乎没有剩余了……况且女人家的事,爹一个老头子懂什么!还多亏了娘,背着咱舅妈从姥姥家寻了几个鸡蛋给大妞煮了煮……”
叶婉珍擦了擦眼泪,可怜巴巴地道:“哥,以前二妹我说话不中听,在这里我向哥郑重地道个不是。我都听说了,哥是因为大病了一场才将原来的事都忘了的,并不是不孝之人……大哥其实是好人,若是我一觉醒来谁也不认得,怎么会对陌生人亲切?我也做不来的……”
叶剪秋无语。
叶婉珍拿出一个包袄递给叶剪秋。
“哥,这里是我给你做的几件衣服,还有娘给哥捎来的一包石头馍,虽然馍干硬不好下口,但是娘说,这是哥小时候最爱吃的零嘴了!哥若不喜欢,也不要推却,毕竟是娘的一番心意……”
叶剪秋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看到叶剪秋的态度有所缓和,叶婉珍轻叹一声道:“哥呀,过几天估计还要麻烦你一次。”
“什么事?”
“爹这两天总是不舒坦,老是吐血痰,吓得成宿成宿睡不着,你不知道咱家的情况,姑姑伯伯年纪轻轻的就死了,爹心里犯膈应呢!他想来青阳找个大夫看看病。哥,你能领着爹去找个好大夫看病么?妹不太识得这镇里的人,但是妹妹这里还有些银子……”
叶婉珍边说边去掏钱,叶剪秋拦下她:“算了,我有钱,到时我领着他去看病就是。”
叶婉珍欣慰地道:“多谢哥,过几天我就把咱爹从西兔儿村带来!”
叶剪秋站起身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有些东西我想让你捎回家。”
说完,叶剪秋就出去了。
看着叶剪秋离开,叶婉珍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松松胳膊腿,慢慢地在屋里来回走动。
叶剪秋的屋子收拾就像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不管外面如何干风烈日,屋内却一直草木茵茵,花香阵阵。最可气的是,地上还有几盆水生植物,那小巧的睡莲,摇曳的芦苇,锦绣的翠竹,结了黄棒的菖蒲,还有几盆说不上来的水生植物,均是那么让人眼馋!
前几日,叶婉珍来府里后毫不犹豫地搬走了两盆花送给了贞娘子,果不其然,贞娘子喜欢的不得了,不仅立刻放进自己的卧室,还连连夸婉珍的大哥心灵手巧,还想见见他本人,甚至还打算见过本人后想收为徒弟!叶婉珍听到这话,笑容更是灿烂,她对贞娘子道,她的哥哥现在是人家府里的下人,只喜欢疱厨,不喜欢针线女红……贞娘子这才罢了。
想到这里,叶婉珍上前,伸手就折断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
叶剪秋从门外扛了一个大皮口袋,他气喘吁吁地进屋将东西放下道:“婉珍,这些东西你回头带回家吧!你回家有马车,让车夫帮忙抬,可以很方便带回去。”
叶婉珍迅速将莲花悄悄放入衣兜,然后又掏出手帕心疼地替叶剪秋擦汗,叶剪秋不动声色地躲开道:“我可能有时候不在府里,所以这袋子就先寄放在我这屋,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取走就是。这袋子里面的东西都方便贮存,有小米,蔬菜干,水果干,药材,茶叶,还有一些盐巴,白糖和红糖。这里面有一份单独包起来的红糖和大枣,是专门给大妞的,鸡蛋容易碎,就不让你带回去了,其它的你们看着分。”
叶剪秋又拿起一包东西道:“这里头有几件衣服,也是给石头和大妞的。他们的袖子都磨的翻了边,裤子上的补丁都叠的没法看了。”
叶剪秋想了想,又打开柜子,翻出一个小包交给叶婉珍:“这里是我自己制的洗漱用品,搽脸的香脂和刷牙的药膏,驱蚊虫的薄荷樟脑油,也有几块香皂,洗澡洗手都可以用,这些东西你也拿回家分一下。哦,对了,薄荷油樟脑油最好别让大妞用,太过寒凉。”
叶婉珍心里极为不满,同样是妹妹,真不知道那个残了一条胳膊的叶大妞对叶剪秋做了什么,一直这么待见她!
叶婉珍默默地接过那包袱,隔着布料她都能闻到一股清香的味道!她心里暗喜,这个小布包里才是真正的好货!
“好的,等我回家时就让车夫拐个弯,先到府里拿东西再回去,我一定会捎到家的,哥放心。”
“嗯,等叶大山来了,我带他去看病。”
叶婉珍笑了,这当哥的终于朝她想像的方向发展了!
☆、五十一
西风吹客上阑干,万里无云宇宙宽
飞檐翘角的听月楼共有三层,每层的檐角处均挂一排在风中摇曳的大红灯笼,酒楼外高悬金漆大匾,上题龙飞凤舞的“听月楼”三个字,据说还是当年一位王爷亲手所题,可惜没有落款,有人猜测只是个噱头而已。
听月楼在青阳镇是一个登高望远的极佳饮酒风月之地,曾经这里可以登高远眺那苍翠嵯峨,仙峰飘缈的鹰头山。但是现在的食客却谁也没有胆量开窗,除非你想吃风沙送上来的令人牙碜的特殊调料。
但是在晚上夜幕降临时,三楼的包间很少有空闲的,因为有雅兴的食客将彻夜不归,专一等候晚上那浓雾来袭。此时打开窗,你会发现天地别有一番风情,外面一片白色的浑沌,整个听月楼如同飘缈的仙宫坐落在琼瑶仙池,点红灯,熏香烛,抚琴高歌,红藤酥手……人在云中坐,宛如酒中仙……
当司徒瑾和晋伯来到听月楼那华灯璀璨的门前,已经等候多时的杨小迷立刻出来笑脸相迎。
杨小迷今天也特意打扮了一番,终于换下了他那身黑色的皂服,而穿上了一袭雪白的长袍,手里还装模作样的的拿了一把描绘丹青的金色折扇,一头黑发用莹光素绵发带绾起,活像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书生。只是他走路时仍不安分,大步流星脚底生风,且嬉皮笑脸的怎么看都像个斯文败类。
杨小迷安排店小二将两位的马牵走,笑靥如花的他侧下身,伸出一只手向前领路。
“请请请,两位三楼请,三楼望仙厅……呵呵,虽说无仙可望,但是好歹能瞧瞧流沙河不是?曹县令早就恭候两位大驾光临多时了……”
楼下的几十张桌子坐的满满的,由于附近几个县听月楼最为豪华奢侈,所以这些客人,很多是从外地驱车而来,专门来这里宴请宾朋的。
听月楼的一层有个汉白玉石建造的大舞台,舞台上方垂挂着条条丝幔,玉石台后方的石壁呈弧形喇叭状,这样的设计可以使台上演唱和弹奏的声音会传的很远。
此时正是傍晚最热闹的时候,一群浓妆艳抹,衣着华丽而又暴露的男男女女从食客身边鱼贯而入,一旁的侍者大声推销:“这是我们听月楼旗下的伶人舞者,有意者可高价请陪吃酒。”
杨小迷道:“今日我们上三楼,楼下太过嘈杂,两位兄长若是想欣赏歌舞,可以单独叫上歌妓上包间。”
“不必。”
司徒瑾和晋伯推辞。
当他们三人一踏进听月楼后,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只见司徒瑾和晋伯,一个苍劲挺拔如青松,可傲霜雪;一个沉稳内敛如磐石,波涛不惊;而一袭白衣的杨小迷,则像夹在两个人中间的满天星。看起来杨小迷可是听月楼的熟客,一路上有人不停的和他打招呼,娇声软语响个不停。而杨小迷更是眼底桃花朵朵飞,情丝到处洒,举手投足风流无比。
“小迷哥,有空来我屋里坐坐啊?妹妹屋里有桃花酥,梅花酪!”
杨小迷做捧心状:“哥不爱吃甜的,这两天老犯恶心,妹子有心回头给哥弄点酸的!”
“迷哥,今儿更帅了!小妹能和你共度一晚春宵跳崖也心甘!”
杨小迷皱眉:“哥还是离你远点好了,怎么舍得让你死哟!”
“小迷哥,我们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好么?这次换你当老鼠,妹妹当猫可好?”
杨小迷头也没抬:“没出息的,怎么还在这一套里打滚啊?下次玩花和尚夜袭尼姑庵!”
“迷哥,奴家最喜欢你大刑伺候了,有什么新玩法可别忘了找奴家啊!”
杨小迷一挑眉毛:“好滴,下次哥带你去死牢,和那些尿里卧屎里眠的死囚关上几天,好好让你过瘾!”
“迷哥,我晚上睡不着,再给我讲个鬼故事嘛……”
杨小迷笑了:“正巧,哥真的抓到了一只吊死鬼,又漂亮又风趣,哥明儿就带给你玩哈!”
杨小迷回头冲着司徒瑾和晋伯做了一个欠揍的无奈表情。然后他又春风得意地向周围的人一一打招呼。他百忙之中还小心身后的两位贵客,穿过雕花拱门时就眼疾手快地掀珍珠帘,生怕磕着碰着,由于人太多,杨小迷利用手中的折扇左挑右拨,前推后挡,手法利索没有任何人能沾到衣角,在人堆里如穿花蝴蝶般的飞快地给身后的两位闪出一条路。
司徒瑾恍然大悟,原来杨小迷拿把扇子是这个用图啊!怪不得有人比喻,那个杨捕头啊,精明的连眼睫毛都是空的!
终于来到三楼望仙厅,杨小迷恭敬地打开门让两位先进去。司徒瑾进门就看到几位身着便服的官员正坐在桌前聊天,他们见到客人到来后,全都站起身来热情地笑脸相迎。
首先上来打招呼的就是荚县的县令曹达。他上前就非常客气地将司徒瑾让到主位,司徒瑾推辞:“曹县令太客气了,按年纪和官阶都该曹大人坐上位才是。”
曹达诚恳地道:“我曹某人早就盼着能和钧之相聚一堂,把酒言欢。钧之百忙中抽得空闲赏脸来坐上一坐,实乃幸事啊!今日才终得机缘,杨捕头一说钧之要来,这一整日我心里都欢喜非常,连婆娘都笑我是不是痴了……所以,这次只是我们兄弟之间的私人聚会,不必讲究什么俗礼,钧之就坐首位便是。”
司徒瑾又推辞了几下就坐下。等司徒瑾和晋伯坐下后,杨小迷就起身一一介绍其它的客人,荚县主薄李鹩,典史陈树,乡绅刘保富。
等杨小迷介绍完毕后,这三位又站起身来先后向司徒瑾敬酒。
面容干瘦似竹竿,留着山羊须的主薄李鹩首先站起来向司徒瑾敬了一杯:“司徒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在下先干为敬。”
其它几位也要向司徒瑾敬酒,司徒瑾一一接招,毫不犹豫地一口干,在座的众人不禁纷纷夸奖巡检使大人海量。
等大家饮了第一轮酒后,杨小迷就悄悄起身出去了。片刻功夫,包厢的门又重新打开,一阵香风扑面,一个穿着华丽的半老徐娘上前就叫:“唉哟,这不是我们青阳镇鼎鼎大名的司徒瑾老弟么,果然名不虚传!来来来,碧花姐姐先敬司徒兄弟一杯!”
说完她就端起酒杯敬了司徒瑾一盅,然后就像身上没有长骨头似的软软贴在司徒瑾身上,在他耳边小声道:“今儿咱们姐弟就算认识了,以后在街上遇到,可不许装作不认识!”
司徒瑾笑着打哈哈。
终于碧花从司徒瑾身上起来后笑着道:“好了,我碧花就不妨碍几位大人谈正事了,我们听月楼的几个有名的美人听说有贵客驾到,早就坐不住了,正想要趁此机会认识一下几位好哥哥呢。”
说完,她拍了拍手,从门外走进来两男两女,乖巧的分别落坐在客人身边。
碧花姐开始介绍:“这两位美女叫花好,月圆,那两位美倌叫良辰,美景。今晚四美会好好服侍两位尽兴……”
碧花仔细地交待几位美人一番:“你们几个给我好生侍候着,若是惹了哪个大人不满,仔细你们的皮。”
“哪敢呢,惹是大人们生了气,就朝我身上发泄可好?”
一位长相俊美的男子娇声道。
碧花姐笑着道:“良辰,你酒量好,今晚陪大人们尽兴。”
“姐姐放心。”
这个叫良辰的男子说完后就搂住了司徒瑾的胳膊,碧花姐这才满意地退了出去。
见司徒瑾并没有推拒,良辰顺势贴在了司徒瑾的身上,就像牛皮糖一样再也不起身。
对面的杨小迷坏笑着冲司徒瑾挤了一下眼睛,曹达等人会心的笑了起来,陈树道:“良辰,还不给大人喂酒?”
良辰立刻起身倒了一杯酒,喂到司徒瑾口中,等司徒瑾喝完后,他还用手帕替司徒瑾擦了一下嘴角,然后娇羞的依在司徒瑾怀里。
其它几位美人又分别喂了晋伯等人吃了几盅酒,酒桌上的气氛终于和谐起来。
看到司徒瑾二人从容自在,曹达等人也放松了下来,曹达道:“今日我们兄弟几个难得一聚,不谈公事,只开心享乐,来来来,钧之来尝尝听月楼有名的桃仁水晶肴肉,鲜蘑汤和烧鱼,这可是在其它地方尝不到的。”
典史陈树道:“没错,这鱼可是曹大人家私养的龙吐珠,专门捞过来请二位品尝,能在青阳吃上鱼,除非曹大人家后花园的莲池塘才有,想在别的地方吃鱼,恐怕是鱼吃人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黑虎鱼的凶猛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任何酒楼都没有鱼这道菜。
几位美人极有眼色的用公筷将菜肴挟到他面前的碟子里,良辰还用舀了一小盅鱼汤放在司徒瑾面前,拿起铜汤勺做势要喂他喝,司徒瑾微微一笑接过汤勺,自己喝了下去。
曹达来了兴致,提议让良辰献唱一曲儿,良辰拿起筷子,敲着碗碟依依呀呀的唱了起来,良辰的嗓子不错,清脆婉转如山泉,如同百灵鸟在林里歌唱,曹达色迷迷的看着良辰,众人不禁叫好拍了手掌。
一旁的晋伯则看着桌上的那盘口蘑暗笑,这叶剪秋的生意做的不错,在酒楼还能吃上自家种的菜。只怕到了这酒楼,蘑菇的价格还得打着滚的往上翻。
良辰一曲唱毕,坐下来还伸出手轻轻捏了一把司徒瑾的胳膊,不由惊叹:“这位大人真结实,捏起来怪咯人。”
杨小迷哈哈大笑:“这位大人还有更硬更咯人的,你要不要试试?”
良辰嗔笑着将手帕冲他甩了一下,捂着嘴巴低笑。
曹达殷勤,杨小迷狗腿,其它人费力巴结。杨小迷为了活跃气氛,又叫了几个唱曲的歌伎,包厢内顿时其乐融融。
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开始天南地北的聊天,席间杨小迷不停的聊这段时间荚县周边发生的案子,其中最让他津津乐道的,就是一个神偷。
说到这个,蓸达气不打一处来,他道:“我府上被那厮光顾,连我家夫人新做的裘皮大袄也被偷去了,首饰匣子里的珠宝一卷而空!这贼定是个女子!”
干瘦的李鹩摇头,笑道:“曹兄此言差矣,那厮是个男子。”
众人皆疑:“李兄,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鹩抚着长须笑道:“不怕各位笑话,我府上新打制的一个雕花锡制夜壶被那贼也偷去了,你说怎会是个女子所为?”
乡绅刘保富是一位圆头粗脖红脸膛的暴发户,他更是气的咬牙:“我那庄子日夜有家丁看守,听说出了贼后更是小心提防,结果库房仍是翻个了底朝天,不仅偷粮,而且偷被褥,家俱,抱鸡偷蛋,连羊圈里的羊羔子都没放过!你说这小贼有这身手,还怕没银子花?怎地看都是个穷疯了的!气得我头晕了好些日子,真是气煞人也!”
这刘保富容易激动,而且脸色潮红,一提劲就心慌,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有严重的高血压,看来那个贼真的把他气的不轻,脑溢血都快出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这刘保富是被偷的最惨的,报官的时候,连杨小迷都吓了一跳,整个刘家庄子几乎被洗劫一空,院里的花草都连盆端,那最大的盆栽可能没有搬动,结果将上面的果子摘个精光,就连小妾房里的脂粉都偷了!真是刮地皮断子绝孙似的偷啊!
杨小迷当捕快这么久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趣的偷儿!
一脸憨厚的陈树在一边微笑不语,有人打趣:“陈兄,你府上可安然无恙?”
陈树摇头:“哪里哪里,我只比众位兄台好上一些,我的药庄子只丢失了一批药材。”
众人戚戚:“在坐的诸位看来都遭了贼手,只有司徒大人和晋兄安好……”
晋伯和司徒瑾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杨小迷兴奋的眼冒红光:“我也在荚县任捕快多年,头一遭遇到这么有趣的对手,不将贼抓拿归案,绝不罢休!”
说完,他自己喝了一大盅。
几个美人娇笑:“真是好奇了,这贼为何不去花楼偷些脂粉,让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也见识见识去。”
“你们看不到,这贼我布控过,这偷儿身手极好,就像黑色的风团子,连衣角都摸不着!”
杨小迷曾有幸远远见到一次,只见那贼轻功绝佳,就像黑色的大鸟在夜色中远去,他带着一帮人马追了许久,还是让贼给逃脱了,只好徒呼匪匪回来了。
于是他在首富曹县令家里布下兵防,结果那贼只偷了一次就不再光顾了,聪明异常。
杨小迷在他的职业生涯里终于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不由得手痒的厉害。他还暗暗担心这贼在荚县万一偷腻了,就跑到外地去了就麻烦了,若是跑到绵州府或是京都临月城的话,那他此生就与之擦肩而过,将成为一大憾事。
此后大家又乐,说是这周边富户一提起这贼脸上的表情都极为古怪。一开始被偷的人家还气愤不已,后来才觉得那贼倒是办了件趣事!因为那贼无形中给荚县的富豪们列出一个排行榜!
那些被贼光顾过的,脸上很有光,因为不管谁上了贼王的榜,那就响当当地证明这户人家才是荚县真正的富豪!而那些从来没有被贼光顾过的,倒觉得脸上没了光彩!
听说留闾村的李老爷故意在晚上将家门洞开,家丁避让,连狗都藏起来了,结果那贼仍是没有光顾,连根针都没少一根。因此李老爷气得大骂不止,害得他连和朋友喝酒都被人笑话!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众人谁都没有谈起私下发生的争执,关系也拉近了不少。那场面亲热非常,有人甚至提议这样的聚会每月最少两次,众人按年纪大小来排序。别人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是几个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不仅勾肩搭背,还拉着手称兄道弟。
最后散席的时候,曹达等人一再挽留,希望司徒瑾和晋伯两个人在听月楼留宿,四个美人也依依不舍,尤其是良辰,粘在司徒瑾身上,噘着小嘴要跟他回去。
但是司徒瑾却推掉了,为难地说家里有个小醋坛在等他,若回去晚了,怕是要跪搓衣板儿。
这一席话说的大家哈哈大笑,曹达拍着司徒瑾的肩膀道:“兄弟啊,这弟妹家法也太严了,得振振夫纲才是!”
“今日酒喝的不少,胆子也大了许多,借曹兄吉言,回去就振夫纲,若是让我再跪搓衣板儿,一准儿休了他!”
“哎……言重了言重了,男人嘛,要松驰有度,恩威并施,这治大国也如烹小鲜,只有能征服美人心的男人,才能征服天下嘛……”
司徒瑾不禁挑起眉毛,这曹县令的酒量欠佳啊,野心都喝出来了。
直到临走时,杨小迷这才悄悄对司徒瑾耳边说了一句:“过几日我带你们去看天晶石的作坊。”然后杨小迷立刻回头若无其事地送其它人等。
司徒瑾和晋伯不约而同地笑了,这一晚被人揩油,就是等这一句话了,铮铮铁骨的男子汉也要为五斗米折腰啊!
☆、五十二
这几天青阳集市上的商贩们很苦恼——因为曹五。
也不知道这曹五爷犯了哪门子的邪,每天比往常提前一个时辰就来到市场左转右转,就连树林里的边边角角都没放过,而且非要等集市快要散了他才带着一帮小弟姗姗离去。害得一帮商贩们私下里紧张的议论,莫不是这曹五爷要涨摊头费?可是他们曹家并不缺钱花呀?
曹家老大曹达是县令,不仅当官手中握权,而且名下有上千顷的土地,光是庄子铺子都有上百家!曹家老二老三老四全都在绵州府做大买卖,开玉器店,珠宝行,赌场,丝绸铺……就连绵州府那远近闻名的足足五层楼高的仙客来酒楼都是他们曹家的!听说那封疆大吏巡抚大人还是曹家三兄弟的座上宾,经常在仙客来和曹家人推心置腹,把酒言欢!有人说站在仙客来的楼顶能看到京都皇城那那金灿灿大殿的屋顶,甚至有人称天气晴好之时还能看到皇后梳妆,新皇孝元帝上朝哩!所以也有人称“仙客来”为“望京楼”。
曹家最小的那曹老六,自己开了好几家矿山,那挖出来的可全是金银砂啊,就像在地上白捡的钱似的,真是富的脚底流油!
只有这个曹五,也是出了邪了,他从不睡懒觉,早上准时来市场。闻着肉腥味,踩着驴狙粪,带着一帮不入流的小混混来收钱!就算这个市场连逃费的商贩都加上,收的钱也不够他们曹家指头缝里露出来的多!
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其实曹五也很烦恼。这都多少天了,那个拉着大板车的人怎地还不出现?真是让人望穿秋水呀……望穿……秋……秋……
曹老六呆呆地看着市场入口处一辆板车又一辆板车经过,虽然早上仍是雾气很大,商贩们都穿的很厚,但是透过气死风灯那微弱的光线,曹五还是一眼都能看出,不是!全都不是!
曹五有些泄气,他无聊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一不小心就将早就快要磨平刺儿的那几只苍耳给揪了下来。他叹口气,只好把那几只幸福的苍耳贴身放进自己的衣兜。
曹五的衣襟再也不大敞了,而是规规矩矩地掩好,还翻箱倒柜地找一条漂亮的金银丝腰带系上,腰里还骚包地吊了一个并蒂莲玉佩。他走路也注意了许多,轻脚抬步不敢大喘气,生怕自己的大肚子突地鼓出来,像快要临盆的娘们儿似的吓到某个人!
只有曹老太这个精明的女人,一眼就看出她儿子的变化,只淡淡说了一句:“小心别让人挠花了你的大肥脸!”
当雾气中一个瘦小的身影终于出现时,曹五的心乱的让他慌了手脚,只见他扭着胖大的身子,手脚灵活地“嗖”的一声就躲进了杨树林,吓得杨树林里的“游击部队”哄的一声四散而逃,像捅了马蜂窝似的纷纷给炸出来了。
曹五的手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钻到树林里,小声问道:“五哥,你咋啦?”
“没!”
“那还抓逃费的不?”
“抓!”
小混混们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五哥,你得出去找呀,你眼光毒,认得准,那些逃费的都混到人堆里去了,我们认不出来了。”
“猪!”
曹五只好抿抿头发,束束腰,佯装镇定地咳嗽一声就出了树林。
他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来到一个叫顾树林的商贩面前正在说什么,不一会儿,顾树林就帮着他将板车上的东西一一搬到自己车上,然后两个人低头正在算钱……
不好,他要走了!
曹五飞快地走上前。钱麻子紧紧跟着曹五,不时地看着曹五的脸色,只见他五哥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看来这曹五哥还是准备要找那个小厨子算帐去了!
“咳咳!”
听到咳嗽声,叶剪秋和顾树林双双回过头,只见曹五皱着眉头,一脸苦恼地站在他们面前。顾树林默默地掏出了二十个铜板,曹五二话不说接了过来。叶剪秋也去掏钱袋子,他边掏边道:“曹五,我该交多少?”
因为叶剪秋一次也没有交过管理费,他觉得这次曹五肯定会罚他个天价的。
“多少都成。”
“什么?”
“你看着给呗!”
叶剪秋为难地看了看口袋,除了十几个铜板外,其它成块的散碎银子,他不舍得。
“我只有十几个铜板,你要么?”
“要。”
叶剪秋低头去掏铜板,他的衣领翘了起来,露出脖颈深处那后背一抹细白……曹五觉得自己嘴巴干的厉害,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一起吃饭吧!”
“什么?”
叶剪秋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将十几个铜板放到曹五伸开簸箕似的大手里,曹五却没有收手,贪婪地看着叶剪秋那细嫩的小手缩了回去。
真想抓住它亲亲呀,真像一把小香葱!不对,像剥了皮的小嫩笋……唉呀!曹老五你这个没出息的,咋光想吃呢!
曹五又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挠头道:“你吃饭了么?市场南头有家卖牛杂碎汤的,老板从不诓人,汤里都是香喷喷的大肠头,油多汤肥,喝一口厚油都能齁住嘴!配上两面都是芝麻的香酥烧饼,一口汤就一口饼子可好吃了!要不要一起……”
“神经病!”
叶剪秋小声骂了一句,拉起板车就走了。
神经是个什么病?看来回头得找许大夫问问。
曹五苦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叶剪秋从自己身边离开,趁机伸出手迅速在对方头顶上比划了一下。这个头高矮正合适,搂在怀里正好!
叶剪秋觉得这曹五肯定上次那迷幻药用多了,脑子出问题了!
他匆匆的离开市场后,就转弯来到仁义胡同,李氏非常开心的迎着叶剪秋进了院子。
“剪秋,你来的正好,婶子正在蒸你教我的双皮奶。坐下等着,婶子给你端去!”
“嗯,婶子小心烫!”
“没关系,婶子有垫布!”
李氏高兴地进了厨房,而叶剪秋抬头看着李氏家那院子搭的棚架,除了豆角丝瓜外,竟然还有一串串结实紧簇的绿葡萄掺杂其中,叶剪秋站在板凳上,伸手去摸了一串,凡是他手触碰过的葡萄,瞬间膨大变大成了挂着一层白霜的深紫色葡萄。
叶剪秋将这串成熟的葡萄摘了下来,李氏出门看到后惊讶地道:“这小秋真是好福气,婶子我天天守着,都没有见到熟的,小秋一来就有甜葡萄吃了。”
“婶子,尝尝看。”
叶剪秋揪下一颗放进李氏嘴里,李氏品尝后惊奇地道:“真甜!这葡萄结果三年了,就数今年挂的果甜!而且皮薄籽少,都不用吐皮了!”
叶剪秋也放了一颗进嘴巴里,原来是巨峰,含糖量本身就很高的品种。
李氏让叶剪秋坐下,递给他一个小汤勺,拿起扇子一边摇一边看叶剪秋低头慢慢吃双皮奶,笑着道:“小秋,你不来的这些日子,多余的牛乳婶子做了成酪糖,平日里当零嘴吃,也很美味。”
“嗯,也可以做成奶酪,只是味道有些怪,不知道婶子能不能适应,回头我教你。”
李氏疼爱的看着叶剪秋道:“小秋啊,你这赎身银子还没赚够么?怎地老是不长胖……”
叶剪秋犹豫一下,开口道:“婶子,我暂时不想出府了。”
“是因为那个司徒瑾?”
“嗯。”
李氏叹气:“小秋啊,赎身出来也可以自由交往,你这样呆在府里,永远是个下人的身份,主仆有别,总是不妥……小秋,你说呢?”
叶剪秋想了想后就点点头,李氏说的对,其实先赎身出来也未尝不可。但是如果他出来,肯定得先买个房子稳定下来,然后开个店养活自己,但是这些都需要钱……他想到了叶大山,过几天他就要来青阳看病,还不知道他的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果病重的话,看来还要出手一批花草换银子……
“婶子,我有事想对你说。”
对生活有足够阅历的长辈,肯定对这些家常锁事有一套独特的见解。叶剪秋决定将自己的烦恼向李氏吐露。
李氏点点头:“小秋,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跟婶子说。”
“婶子,是这样的……”
叶剪秋将叶大山一家子的事情前前后后都告诉了李氏,李氏边听边轻轻点头,耐心地听叶剪秋讲完。
李氏听完后,语重心长地道:“小秋,我明白你的苦恼是什么了,婶子只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听与不听,你自己考虑。”
“嗯,婶子只管说。”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的就是家里的这些家常里短。有人云,六尺躯,来何处?父精母血成汝体。父母是无法选择的,即然老天安排了这样父母给你,你只能面对,想办法找到一个稳妥的相处方式。这世间事,大多数是清楚的让着糊涂的。小秋啊,大丈夫当容人,无为人所容……”
叶剪秋无奈,他不知道前世欠了这个叶大小多少,这辈子要替他应对这样的家人。他有个想法,他想带着司徒瑾私奔,他肯定能养活司徒瑾!可是这很不现实,司徒瑾是绝对不会因为他而离开自己的兄弟们。而他,更不可能离开司徒瑾独自到外地生活。既然他们都留在青阳镇,那叶大山一家也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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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