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十年夜雨 作者:狐悦
正文 第7节
十年夜雨 作者:狐悦
第7节
还来不及呼入一丝空气就被凤玉吟再度吻住,夕景华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个一向淡漠的弟弟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印象里,凤玉吟在□□上还纯白得像个孩子.原来被逼急了的人,就真的只会循着本性做事了……
“够,够了……玉吟……”
夕景华虽然心里大大不舍,可是这会儿绝对不能被这欲望冲乱了步调。他费力地推了推凤玉吟,身体却被更用力地抱住,
脸色泛红的凤玉吟将头偏到一边,靠在夕景华的肩上,一边喘息一边发着狠,“上次你对我做的事,我还没讨回来,如果还敢说什么上战场的事,我……”
“你如何?”
夕景华心里好笑,禁不住逗他一逗,“微臣身子未愈,怕是受不住陛下的恩宠……”
“谁跟你说那个!”
凤玉吟一时大窘,“我是说要治你的罪,把你关进大牢里!”
“你当真舍得?”
“我有何舍不得?关在牢里,好过让你去战场上送死。”
夕景华听到这话,心里一酸。这样的凤玉吟让他如何忍心离开?可是,这一次,不走是不行了……
“你不信哥哥能帮你全胜而回?”
他抚着凤玉吟的长发,慢慢收紧了自己的手臂,“你忘了我是鬼门的宗主了,天下间几人能有这个本事动得了我?你如此小看哥哥么?”
“你骗我一次又一次,我如何能信你?答应我,不要再想这件事,若你一定要去,我会陪你。大鹓的江山是在马背上打下的,我何惧于御驾亲征,和云家决一死战?”
凤玉吟说得斩钉截铁,让夕景华一下子找不出什么话去反驳他。他愣愣地望着凤玉吟脸上不可动摇的表情,过了良久才失笑道,“好,好,就依你,我不去还不行么,”
“快,快点把这些奏折送到御书房去,送晚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云日慕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内侍尖细而略带喑哑的声音从宫室的拐角处传来。宫人们一看到这个年轻而俊朗不凡的武将都不由纷纷行礼让道。云日慕虽然看不起这些内侍,但也并未作出倨傲的姿态来,反而是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小太监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居然落下了一本奏折。这奏折刚好掉在云日慕的脚下,他便弯腰拾起送还给了那小太监。持牌的老宫人见状不由分说地大骂道,“小奴才,这么不中用,还不快谢谢云大将军。”
平日里就看不惯宫里人欺生的云日慕什么都没说地摆摆手,满脸厌恶地从这群内侍身边绕过去直接走进御书房。而这时的御书房里,凤玉吟与夕景华正在研究两军交战的形势,云日慕乍一眼看到这两人挨在一起的样子,心里仍是说不出的不痛快,
“陛下,云将军来了……”
站在一边的小珰儿见云日慕默不吭声地盯着这桌边的凤玉吟与夕景华,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声。凤玉吟这才意识到云日慕在御书房里站着,而夕景华则是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云日慕本来心里就不舒服,现在看到夕景华见到自己这般冷漠疏远,心里对凤玉吟的恨好似又深了几分,
身处在两人之间的凤玉吟虽然心明眼亮,可是这会儿不是纠缠个人恩怨的时候。他上前一步,拉住云日慕的手缓步走到桌边,指了指桌上的行军图道,“朕知道这时候向你问计确实让你为难,不过既然你身为大鹓臣子,忠君护国是你的本分。朕就像问问你对这次的战事是个什么看法,你可直说无妨,朕都赦你无罪。”
凤玉吟问到这句话的时候,云日慕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夕景华。他一下子想起方才在御书房外看到的那封掉落在地上的奏折。本来只是电光火石般的瞬间,但他还是看到了那奏折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夕景华的名字,于是自己便鬼使神差地撇到了奏折里的几个字:臣请随军上阵……
“臣以为……”
云日慕忍不住又望了夕景华一眼,愣了片刻,开口时说得却已是另一件事了,“臣斗胆,敢问陛下留在京中的可用之兵还有多少?”
“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这一次,夕景华抢在凤玉吟之前道,“京中的兵力部署乃是军机大事,将军这么问,未免有失礼数。”
“无妨,云将军乃是我大鹓的股肱之臣,对朕绝无二心,”凤玉吟先是打断了夕景华的话,接着又对云日慕笑道,“云将军,朕说得可是?你云家一门眼下死的死,反的反,牢里还关着一个将死未死的,可是朕却还是信得过你。朕与你从小一起长大,你的为人朕很清楚。这次的事朕不想你为难,所以之前你请辞回乡的事,朕恩准了。”
云日慕万万没想到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凤玉吟宣自己入宫说的居然是这番话。这委实在他意料之外。他以为凤玉吟必定会趁着这次云家叛乱命他领兵出战,好让他们云家兄弟残杀。
如果凤玉吟这的这么提出,云日慕当然是抵死不从,但是要让他真的就这么隐退山林,他又岂能甘心?当初云清潇未获罪之前要他辞官归隐,他并未拒绝,因为他很清楚云家一旦叛乱,留在京中的云家人必然不得善终。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凤玉吟捉了云清潇却始终没有动他。偏偏是到了这会儿准了他的请求。
这,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戏?
就在云日慕疑惑的片刻,夕景华与凤玉吟已经是飞快地对看了一眼。两人像是顿时有了某种默契一般,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所想。
“眼下正是国家危亡之际,日慕岂能一走了之,况且这次是两位兄长作乱在先,我若现在抽身事外,日后还有何脸面苟活下去?纵使圣上不将我治罪,论以军法,我身为一军之将,临敌退缩,我麾下兄弟如何看我?”
云日慕说到最后,心里莫名地有点慌张。他原本来宫里就只是为了探探凤玉吟的口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夕景华也许会随军上阵,他就口不择言地说了那些话,
“云将军言重了,”
凤玉吟知道见好就收,马上好言劝慰道,“大鹓治国以孝为先,朕不忍见你骨肉相残,这次平乱,朕准你回避。”
“臣,臣惭愧……”
云日慕俯首拜倒之时,心里惴惴地想,凤玉吟这么说,到底是欲擒故纵,还是真的不想让自己为难?
从御书房里一前一后走出来的夕景华跟云日慕两个人似乎都能猜到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只不过,对方的所想,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跟在云日慕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夕景华直到走出御书房的宫苑才慌忙喊住云日慕,
这一喊两人才猛地发现这样安然无事地站在一起说话,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他还懵然不知地幻想着两人会有如何如何的将来,现在看来,那个梦竟是做得如此荒唐,
在这个人的心里,除了凤玉吟还会有别人么?
“云将军,关于出战一事,我想……”
夕景华为难地顿了一下,正看见云日慕漠然地盯着自己,像是一时又开不了口的样子,最后索性摇了摇头,对云日慕行了一礼便要抽身离开。云日慕见状,忽然拉住他,面色阴沉道,“你是想说你要随军上阵那件事?”
“你怎会知道?”
听到云日慕的话,夕景华讶然道,“我今早才递折子上奏这件事……”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必多问,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笃定了要去?”
云日慕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森冷起来,像是蒙上了一层杀气一样,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夕景华不明就里地点点头,“是,我是一定要去的。”
“哼,就这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去战场无异于送死,他舍得让你去?”
冷笑了一声从夕景华身边走开的云日慕虽然嘴上是冷嘲热讽,心里却是苦不堪言。他与凤玉吟之间,到底是没有竞争的立场的。凤玉吟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与夕景华永远无法见面,甚至于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让自己人头落地,性命不保。他曾经想过就算要抵死相拼也要把夕景华带走,可是现在他不会这么想了,因为夕景华的心在凤玉吟的身上,
当初楚归鸿就告诉过他,不要再对夕景华存有什么幻想。他的一颗心里除了凤玉吟什么也装不下,容不进了。只要是对凤玉吟有利的事情,他可以对天下任何一个人残忍,包括他自己……
现在看来,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这件事我还未和玉吟商量过,不过就算他不愿意,我也一定会去!这次是大鹓国的生死决战,我绝不能让他有什么意外。”
夕景华望着云日慕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他竭力克制住想笑的欲望,故意沉下脸道,“云家叛乱在先,玉吟却在朝堂上极力保你,你心里若还有些为人臣子的道义在,就该早些收拾包袱离开京城,不要再给他添乱了……”
“玉吟?呵呵,玉吟……”
突然转过身把夕景华按在墙壁上的云日慕状似疯狂地大笑道,“你叫他叫得可真亲密,怎么,受过他的宠幸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么?鬼门宗主?他到底如何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你以为自己是他什么人,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弄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为国分忧这种话?”
“云日慕!”
受到这般奚落的夕景华抬起一巴掌就要甩到云日慕的脸上,可是末了,那巴掌停在他半空中始终没有落下。他幽然地叹口气,推开云日慕就要离开。没想到的是,云日慕在他身后蓦地喊道,“夕景华!你太自不量力了,你以为在战场上跟在宫廷中一样能任由你翻云覆雨?你想帮他,你凭什么?我告诉你,摆在凤玉吟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是他御驾亲征,要么是封我为帅,你说说看,我会不会傻到为他去卖命和自己的兄弟厮杀?”
他说完这些话,心里陡然间空了许多。云日慕知道,自己在这个风口上,一旦不慎就是身败名裂,尸骨无存。凤玉吟不是那种宅心仁厚的人,他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这个云家人。表面上说是给他一条退路,可是无论云家是存是亡,他都不会有好下场。逃得过一时,逃得了一世么?
云家大事若成,登上皇位的那个云清珏连自己大哥都舍得牺牲,何况是自己这个庶子?反过来讲,一旦平乱成功,朝臣会放过自己这个云家余孽?自己这个时候不做出选择,日后就会身处被动。
他现在才想明白,自己没有那么多跳路可走。摆在他面前的,是个独木桥。
可是,他还想赌一把,
“玉吟如果御驾亲征,那我更要与他一起。是生是死,我都不会离开他。”
夕景华说得无不慷慨悲烈,好像下一刻就要与凤玉吟一起共赴生死一样。云日慕狠狠一咬牙,像是被这句话震得头痛欲裂。
一瞬间的剧痛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夕景华终究不是属于他的,而且永远都不会是。只是他想和凤玉吟同生共死,这件事,绝对不可能!
因为,他会死在自己手上,
云日慕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鸷的表情,
而且,他会让他连死都不能瞑目。
望见云日慕大步离开的背影,夕景华脸上的悲壮之色才慢慢退去,他如大松了一口气一样,轻松地对躲在墙角的人笑道,“出来吧,我知道你等了很久了。”
说完,刚才那个在御书房外碰落了奏折的小太监果然从角落里走出来,对夕景华作揖道,“大人安排的事,小人做得可好?”
“那,这是给你的赏银,拿去吧。”
夕景华拍拍他的肩膀,他怀里的一包碎银子递到他的手上。小太监一拿到银子便笑嘻嘻地连连道谢。夕景华只是兀自摇头一笑,自语道,“云日慕,我和玉吟还有一生一世的时间要一起走,所以这次,要死的,是你……”
☆、病重
连日来加急文书陆陆续续送进御书房,已经坐在桌前将近整夜的凤玉吟从宫人手里接过昨日里最后一封奏折之后就听到一直在小楼里伺候夕景华起居的小厮匆匆忙忙地闯进御书房来。凤玉吟一见他满面的慌张之色,不禁心里一紧,忙走下来厉声质问,“是不是夕景华出事了?”
这小厮是第一次面见皇上,被他一逼问,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大,大人他今日回小楼时就一直咳嗽喘息不止,他不让奴才来禀告,刚,刚才又呕了血,奴,奴才怕是不好了……”
“你说什么?!”
之前凤玉吟就因为夕景华这几日一直面带病色所以把他打发回小楼休养,没想到他病成这样还想强撑。凤玉吟恨得只差不能一步走到他面前当面痛斥他一顿。可是眼下不是发火的时候,他立刻唤来宫人去太医院把大夫全召来,自己则是放下了手头所有公务急急忙忙往小楼赶去,
他因为想快些回去,连车辇都忘了坐,心急火燎地走过去。途中还险些因为脚步太快而摔倒,宫人们跟在后面小心伺候着,唯恐他在慌乱之际也出什么意外,
一般在这个时辰,宫里的灯火应该都已经熄灭了,除了御书房,恐怕只有这小楼里会彻夜灯火通明。凤玉吟刚一进门就看到夕景华的侍婢从房间里端着热水跑出来,他一把将人拉住,连声问她,“他怎么样了?”
侍婢没想到皇上居然这么快就从御书房里赶过来,一时间也忘了行礼,一双眼睛都有些泛红了,带着哭腔道,“大人还在呕红,热度也退不下去,他不让我们说……”
凤玉吟一听到这些话,整张脸都惨白了下去,他猛一把推开那侍婢,朝着夕景华的房间直闯进去。
靠在床边的夕景华以为是宫人们送药过来,一边按着胸口一边不耐地摆手道,“把药拿走,我……”
他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黑,心头一阵剧痛,口中的血腥味霎时漫上,他还来不及用手捂住就已经呕出。
“哥!”
一肚子的火正是无处发泄的凤玉吟见势赶忙冲过去扶住他,从夕景华口中涌出的血染红了他的黄袍,那刺目的颜色让他的心狠狠一颤,
“玉吟,你怎么……怎么来了……”
夕景华把那口血吐了出来,人恢复了一点精神,抬头看清了来人之后,他心虚地扯出一个笑容,刚要再说点什么只觉得整个人都坠入了深渊一般,抓住凤玉吟衣袍的手无力垂下,眼睛也慢慢合上……
“哥,你别吓我啊!哥!”
凤玉吟何曾见过这样的夕景华,绕是他历事再多,现在看到所爱之人在自己眼前奄奄一息仍是免不了阵脚大乱,小楼外被宣来的太医已经赶到,正跪着候旨,凤玉吟眼中已经有些疯狂之色,冲着外面的人大吼了一声,“一帮蠢货,还不给朕滚进来!”
太医闻声片刻都不敢耽搁,马上就从地上爬起来过来诊视,众太医看见凤玉吟始终抱着夕景华不肯放手,不知该不该他劝他回避,刚犹豫了一下就瞥见凤玉吟杀人一样的眼神,哆哆嗦嗦地擦了一下额上的汗,然后在床边跪下为夕景华诊治。
这个看诊的老太医也算是太医院里资历最老的大夫,在宫里侍奉了两代皇帝,也是自小看着凤玉吟长大的,深知他向来进退得当,喜怒皆不形于色,没想到今天为了区区一个四品侍郎居然六神无主成这个样子,
“他的病到底怎么样?你一切从事禀告,朕免你无罪,”
凤玉吟心里虽急,但还是一直强忍到大夫诊脉结束后才开口询问。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种时候万万不能慌乱,不能耽误了大夫医治。可是一转头看见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夕景华,他还是能感觉到那种让人全身寒透的恐惧,
他一直不敢放开夕景华的手,他怕自己一放开,手心里仅存的那点温度也会消失……
“侍郎大人这个病,委实蹊跷……”
老太医在心里斟酌了一番,“他之前只是气血虚弱,并不见得有这般眼中。按那时的情况来看,只要大人及时进补应该没有大碍,可是今日一看,大人这病实在来得猛烈,恐怕五脏六腑皆已受创,而且不知为何他经脉又有逆行之兆,以至于气血不济,伤及心肺……”
“够了够了,朕不要听这些,朕只要你告诉朕,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太医院里有数之不尽的仙丹妙药,朕命你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医好他,你听到没有?!”
太医口中的那些病症让凤玉吟越听越心寒。他已经不知道再听下去自己会不会失控。面前的这个人明明之前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还会跟自己斗嘴,还会笑眯眯地抱着自己耳鬓厮磨,为何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会变成这样,
他不要这样,他不要自己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哥哥再有什么万一,
他已经忍受过一次生离死别,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
“玉吟……”
迷迷糊糊睁开眼的夕景华强提起一口气,扯了扯凤玉吟的衣角,好不容易停下喘息轻声道,“云将军的事……”
“现在还说他的事干什么?”
凤玉吟心里又急又气,听见他一开口问的又是战事,实在忍无可忍地冲他怒道,“朕的国事不要你操心!”
满心怒气的凤玉吟话一出口自己就先后悔了,夕景华果然因为他的这句话松开了手,不敢再说什么。想到这个人大概也只有在病中的时候才会对自己示弱,凤玉吟苦笑地摇摇头,重新握住他的手,“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再想。朕一个人应付得来。云日慕那里,他今早已经上书请求领兵上阵,朕准了他的请,不日就要挂帅出阵了……”
“玉吟,我不是故意的……”
难得服软的夕景华从被褥中抽出手来,覆在凤玉吟的手背上,“我这个病来去无常,寻常大夫恐怕难以医治。现在我这样留在你身边自知难有作为,你先把我送到城外的汇贤斋,那里的大夫是随我从鬼门一起来京城的,他的医术我信得过……”
他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之后就有些气虚地歪倒在凤玉吟怀里。他口中所说的这个汇贤斋凤玉吟之前也派人调查过,他早就知道这个药庐里住着的正是当日为他施针压制毒性的鬼门神医修冷秋。现在猛然间听到夕景华提起他,凤玉吟的感觉就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朕现在派人把他请来宫里为你医病。”
已经面容紧绷了一个晚上的凤玉吟此时才勉强露出一点笑容,谁知夕景华却摇头道,“修大夫他脾气古怪,不喜欢在皇宫内院里走动,你还是将我送去的好,免得他又怨我拖累他。”
凤玉吟吃过修冷秋的苦头,对他这个‘古怪脾气’也算是又算领略。眼下夕景华的身体耽误不得,他也无心争辩。将夕景华小心扶好,凤玉吟便手忙脚乱地唤人备车,准备陪夕景华一同出宫求医。
“玉吟,你现在不宜出宫走动,只要派人把我送到药庐即可。”
夕景华这个时候已经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只能感觉到眼前有人影一直在晃,可是一听到凤玉吟说要陪他一起出宫,他就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还没讲到几句就被凤玉吟毫不客气地打断道,“若你一直安然无事,朕当然不必出宫。要是真有人埋伏在宫外有心加害于朕,那你也算是帮凶。”
凤玉吟说着就把因为咳嗽而蜷身在床榻上的夕景华裹在被褥中一起抱进怀里,小楼里的太医正忧心如何为夕景华下药,现在看见皇帝带他出宫求医不禁都松了口气。夕景华在凤玉吟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是显而易见了,要是这次真的保不住他的性命,说不定皇帝一怒之下真能让他们这些太医全给他陪葬。
此时已经将近早朝的时辰,天际隐隐泛白,马车里的凤玉吟虽然是疲累之极,可是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怀里的夕景华没有再呕血,可是身体却冷得像冰一样,不管他抱得再紧还是能感觉到夕景华在怀里瑟瑟发抖。
“哥,哥,你听不听得到我说话,你应个声好不好,哥……”
从大鹓皇宫往城外就算是最好的马车也要跑上一个时辰,这一路上凤玉吟一直在跟夕景华说话,他怕夕景华会就此睡过去再也不醒过来,虽然他现在只是偶尔回应一两声,但是就是这一两声回应对凤玉吟而言也是极珍贵的。他这小辈子走过来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像在生生死死里走过一遭,
和这个哥哥相认的短短几天里他已经尝遍了人世的滋味,心痛,彷徨,欢欣还有浓烈到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思慕之情。他身为大鹓国的君王,以为一生都只能陷在风云诡谲的朝堂上,他不敢想象过身边会有一个人日日相伴,事事以他为先,时时将他记挂在心上,
“玉吟,别哭……”
昏沉中的人并没有醒来,却好像感应到什么一样,他的手慢慢抬起又颓然落下,凤玉吟紧紧抓住那只手,贴在自己的面上,
夕景华的眼睫被泪水打湿后微微颤了颤,像是将要醒来。那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滴落,在凤玉吟的黄袍上晕出一圈浅浅的水痕……
☆、离别
凤玉吟将夕景华送到修冷秋的医馆之后,原本是要在这里多勾留一阵等到夕景华醒来再走,可是没停留多久白风羽就匆匆赶来请他回宫上朝。虽然看得出夕景华对修冷秋的医术很是信服,可是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凤玉吟始终放心不下,所以他令白风羽留在药庐保护夕景华周全,万一他被政事绊住脱不开身也好有个人报信回去让他知道夕景华的病况。
修冷秋本来对凤玉吟并没有多少好感,不过难得他为夕景华的病忧心至此,不惜亲自上门求医,他估摸着这次夕景华纵使病得奄奄一息了,可是看到自己的弟弟为自己如此劳心劳力,大概做梦都会笑醒吧,
将夕景华留在药庐之后凤玉吟便马不停蹄地往皇宫赶去,没想到的事在宫门外他居然遇到了本该留在王府里静休的四王爷风怀璧。凤玉吟突然之间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大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两人之间好像蓦地就远了许多,再不能回到从前那样,
虽然孙昊阳的那件事说不上是他们算计了风怀璧,可是当初夕景华确实是对风怀璧耍了些手段。那时他早凤怀璧去天牢里探视了孙昊阳并且告诉他西梁王已经收回楚归鸿的兵权,下一步就是要押送他回西梁公审,孙昊阳心里很清楚一旦楚归鸿的叛国罪定案,那么他就必死无疑,而夕景华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故意在他面前谎说楚归鸿身处险境迫他在凤怀璧前来探视的时候挟凤怀璧为人质越狱而出与楚归鸿会合。然而事情的发展虽然与夕景华所希望的大差不大,但他没有想到的事凤怀璧在入天牢探视孙昊阳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救他出天牢的念头,
其实不管先出手的是谁,结果都不会再有改变。在凤怀璧的生命中,再不会有孙昊阳这个人。这一段孽缘必须由他们自己去斩断……
想到这里,凤玉吟就有点不敢直视凤怀璧的感觉,因为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任何人所受的上伤害都比不上凤怀璧。他几乎是豁出了自己的性命去爱孙昊阳,可是得到的又是什么?
现在的楚归鸿和孙昊阳应该已经被鬼门中人护送之下离开大鹓,凤玉吟只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凤怀璧的面前,不管怎么说,这种伤害有过一次就已经足以致命,他不能让凤怀璧再尝一次。
“皇上这个时辰怎么会从宫外回来?”
看到凤玉吟的凤怀璧除了面色略带苍白以外其他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凤玉吟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平复了心情,故作镇定道,“夕景华身体有些不适,朕送他出宫求医,所以回来得晚了些。”
“这可不是晚了些问题,皇上,如今大鹓正值危亡之际,皇上切不可为这些私事耽误了国家大事。”
凤怀璧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的表情生硬得犹如一张面具。虽然从前的凤怀璧在论起国事是也向来不苟言笑,可是这一次却让人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凤玉吟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深知这个皇叔的脾性,经过孙昊阳这件事,他大概很难再对谁付出这样的感情了吧,
“四皇叔教训得是,朕日后一定注意。”
与凤怀璧一起下马走进宫门的凤玉吟心里一直有点忐忑。他已经感觉到孙昊阳这件事后凤怀璧的明显变化,他想他应该对这件事说些什么,哪怕是劝慰凤怀璧两句也好,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好把话锋转到前线的战事上去,
“对了朕已授云将军帅印,隔日便要赶赴前线作战,”
凤怀璧之前对这件事已有耳闻,所以现在听他提起一点都不惊讶。但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让云将军掌帅印,这件事夕景华怎么看?”
听到凤怀璧的话,凤玉吟淡淡道,“看来四皇叔与我们所顾虑的是同一件事。让云日慕北上平乱确实冒险,所以朕已做好了打算要御驾亲征。”
他说到‘御驾亲征’这四个字的时候,凤怀璧的脸上明显掠过一丝惊异。他不等凤玉吟把话说下去便从中打断道,“这件事皇上千万三思,云家虽来势凶猛,可未必需要劳动陛下御驾上阵。若一定要有人去看着云日慕,我请求一战。”
“四皇叔也觉得朕这么做不妥?”
凤玉吟笑道,“可是朕意已决,皇叔不必再劝。”
“皇上身系大鹓安危,岂能由着自己的性子……”
凤怀璧那句‘胡来’差点冲口而出,而凤玉吟则是毫不介意地摆摆手,示意他听自己把话说完,“云家打出的旗号是要‘清君侧’,若非朕亲自上阵平乱,民间的流言就不会散去。朕此次亲征就是要扫除天下万民的疑虑,让他们亲眼看看大鹓国的君王是不是像他们想象中一般横征暴敛昏庸无为。民心所向才是治国之根本,朕的金戈铁马虽可以平乱,却不能助朕收回民心。所以朕这次是一定要去的。”
“可是这件事……”
“朕知道皇叔要说什么,所以朕给皇叔三道旨意,一是在朕御驾亲征期间,朝中大小事宜交由皇叔定夺,二是若朕这次不能得胜而回,朕要皇叔为夕景华正名,恢复他大鹓皇族的身份,然后将朕的罪己诏昭示天下,辅佐新君继位,至于这第三道……”
凤玉吟说着这前两道旨意时没有片刻的犹豫,好像这些话已经在他心里酝酿了很久,早就想说出口一样。可是说到第三道的时候,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凤怀璧见状,心思一动,忙问道,“这第三道可是与夕景华有关?”
凤玉吟点头道,“朕要你看住他,不许他出京城半步。”
说完这些话,他心里堵得最厉害的地方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这么多年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对凤玉锦的愧疚。他知道唯一能够补偿凤玉锦的,是自己全心全意去爱他,他也知道若是有一日自己真有不测,凤玉锦也必然不愿独活。可是,自己到底不能把大鹓的万世基业弃之脑后,更不忍心在夺走凤玉锦的一切之后,还让夕景华陪他长眠地下。
人偶尔也是得任性一次的。他要让夕景华好好活着帮他守住大鹓的江山。
天和四年秋,大鹓天子凤玉吟下达平乱檄文以示诸郡县,于次日御驾亲征讨伐云家叛军,
这道檄文一出,满朝震动。御驾亲征这样的大事皇帝事先居然一点口风都没有露出来。直到檄文发出之后才昭告天下,这分明是早已打定了注意不想让朝臣干涉此事。
凤玉吟之前就已经料到这道檄文必然在朝廷上掀起轩然大波,不过既然是他决定好的事情,那么就由不得别人置喙了。更何况这件事他已深思熟虑过,并非是一时冲动所致。所以就算是夕景华反对他也会坚持到底的。
说到夕景华,自从他将人送到药庐后,白风羽传来过几次消息,都是说他尚在昏迷之中还没有清醒的迹象,不过修冷秋已经表示夕景华眼下病情已有好转,只是这次虚耗过度,所以一时之间难以恢复过来,必须留在药庐里静养。凤玉吟虽然得了他并无大碍的消息,可心里还是惦念得厉害,才一下朝就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要出宫去。而凤怀璧也正从御书房外走进来,一看到凤玉吟的这身打扮,不用多问也知道他想做什么去,
凤玉吟一看他进来,心里大呼不好,没想到的事凤怀璧只是不动声色地叮嘱了他一句万事小心,其他的居然只字未提,
这种心情,想必他曾经也有过。放不下,忘不了,满心里都是他。
所以至少再临走前再去见他一面。凤玉吟在心里暗想,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跑到千里之外的战场上去会是什么反应?会发火还是会一气之下也追来?不过没关系,他已经下令让凤怀璧紧紧看住夕景华,不会让他离开半步的。
仔细想来他们两个之间好像每次都是自己被气得哭笑不得,这一次算是扳平了吧。
赶到药庐来的凤玉吟一进门就遇上正端着药汤快步走来的风月轩,两个人之前有过照面,虽然彼此都不存好感,但是在关系到夕景华的事上还是立场一致的。风月轩看他欲语还休地想问自己什么,索性把药汤塞进他手里,毫不客气道,“既然你来了就把药端进去,我还有别的要忙,快去快去。”
凤玉吟一时懵住了,他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么使唤过,风月轩对他颐指气使的态度活像在指挥小厮一样。风月轩看见他端着药汤傻愣了一下,心里好笑又不便表露,故意提高声音又喝道,“愣着做什么,宗主等着药呢,还不快去!”
这一下凤玉吟总算是反应过来,忙小心翼翼地端好药往夕景华房里走去。风月轩看到他这么顺从,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点。本来宗主这个病就不宜操劳,不是被他逼进宫去又怎会发病如此频繁,这下可好,真把自己折腾惨了。算来算去,这个罪魁祸首就该日日留在这里伺候宗主才是。
被风月轩当小厮使唤的凤玉吟一走进夕景华的房间就看到躺在床榻上昏沉睡着的夕景华。凤玉吟小心走到夕景华的床边,仔细端详了他一阵,脸色确实比昨日里好上一些,可仍是虚弱得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他在呼吸。一想到这个凤玉吟就心慌,他把人从床上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唤了他几声,依旧得不到什么回应。整个房间里静默地让人难受。
“哥,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打算这么见我?”
凤玉吟握紧夕景华的手,慢慢将脸贴近他的发顶。两人靠得这么近时他才发现夕景华散落下来的长发里夹杂着不少霜发。他才刚过弱冠之年,为何会生出这么多的白发来?他的心力到底耗损至何种地步,为何留在他身边的自己却全无所察……
想到这个,凤玉吟越发自责不已,人在他宫里却病成了这样,自己怎么说都是要付主要责任的。虽然也气他什么事都强撑着,可是如果自己对他再用心一点就不可能一直感觉不到他的病情在恶化,
他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想再说点什么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很害怕这种独处的环境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就像十年前在凤玉锦被关进冷宫之后,自己一个人在曾经嬉戏的地方对满园的花草自言自语,不管他怎么重复两人之间的对话也永远不会听到哥哥的回应,
他很怕那种感觉,因为实在太寂寞了。
凤玉吟在床边抱着夕景华坐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是来送药的。由于夕景华一直未醒,所以喂药只能用细小的麦秆撬开他的嘴然后一点点灌进去。凤玉吟看到那麦秆心里就不舒服,可是不用那个又怎么让他把药喝下去……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凤玉吟的心里呼之欲出。两个人之间其实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偏偏是到了这会儿,凤玉吟反而大为窘迫起来。端着药左右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猛灌了一口,
药草的苦味在他口中弥漫开来,想到夕景华日日都要以此度日真恨不能替他身受。
凤玉吟含着那口苦不堪言的药汤,小心地托起夕景华的头,然后将他的嘴捏开一道缝隙,自己贴身上前,封住他的双唇将药一点一点送入他口中。夕景华病得无力,躺在他怀里任由他动作。所以这第一口灌得倒也顺利,只是凤玉吟却已经是有些面红。他方才在喂药时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把‘纯粹’的喂药变得不那么纯粹,
对着病重的哥哥居然都能生出欲望来,自己这样未免也太荒唐了。
他正徘徊如何喂这第二口,床上的夕景华居然动了一下,虽然只是很轻微的一个动作,但凤玉吟已经有种大喜过望的感觉,他丢下碗紧紧抓住夕景华的手,连着喊了好几声他才好像渐渐反应过来,眼睛睁开一点,迷迷糊糊地还看不清人,
“玉吟,你要去哪里……”
神智未清的夕景华轻轻扯了一把凤玉吟的衣角,唯恐他真的走掉一样。凤玉吟此时半跪在床边,根本顾不上自己九五之尊的身份。剥去了那些为人君者刻意伪装出来的坚强和冷漠,此时的他和个寻常人没有丝毫的区别。他只想让眼前这个人知道自己有多在乎他,只求他不要又一次丢下自己,
“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你,你跟我说说话,让我放心……”
手颤抖得不能自己的凤玉吟在看到夕景华再次慢慢合上眼睛的时候才明白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清醒,他还留在梦里不肯醒来。
“你梦见我什么了,哥,”失望之极的凤玉吟微微敛了一下眉头,继而又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他的手沿着夕景华面部的轮廓慢慢抚过,不舍地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吻,“也许这次你的预感又对了,我会暂时离开几天,你要等我回来,知道么……”
☆、平乱
天和四年立秋,大鹓天子凤玉吟引兵北上,讨伐以‘清君侧’之名犯上作乱的云家次子云清珏,大军一路浩荡向北,半月之后抵达距龙井峡百里之外的淮南郡。由于此地世代经商,繁华富足,为不使民心变乱,大军只在城外驻扎,并未直接进城。当地的郡守一早便收到朝廷的文书,准备好粮草与军营以供军队休养生息,
几月之前云家大军在北境举旗兵变之时,郡守深知淮南郡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无朝廷大军接应,此郡绝难幸免。所以在此之后郡守日日上书求救,可是朝廷一直按兵不动,直到半月前才传来消息说皇帝御驾亲征要来此地,淮南郡中的百姓得闻此事才敢安心住下。
凤玉吟虽是帝王之身,一路上虽然有宫人随行照顾起居,然而这上阵打仗毕竟不同于宫中高床暖枕锦衣玉食的生活,对于连日来的奔波,莫说是凤玉吟,纵使是营中日经锤炼的普通将士也不免力不从心。所以大军驻扎下来之后云日慕就马不停蹄地将凤玉吟送至淮南郡守府安顿下来。
刚一入府的凤玉吟并不急着休息,而是招来了当地的守城官员,与云日慕一起讨论龙井峡外的战局。云日慕在凤玉吟身边也待了不少时日,知道他一旦投入战局便与平日的凤玉吟判若两人。一个褪下黄袍披上战甲的凤玉吟对他的敌人绝不会讲什么仁义宽厚之道。
“陛下,眼下云家的叛军与我们只有一山之隔,只要他们穿过淮南郡外的这道龙井峡,那么就会与我军正面交锋。云家数日之前就已经赶到龙井峡,可是不知道为何至今都无其他动作,”
守城的费将军一边指着地图上云家行军的路线,一边向凤玉吟比划着两军对垒的战局。云日慕一直都没有出声,他只是皱着眉静静地盯着地图上两军的行军路线。凤玉吟貌似无意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云将军以为如何?”
突然间听到凤玉吟唤起自己的名字,正神思恍惚的云日慕全然不在状态地胡乱应道,“臣以为云清珏是慑于陛下天威,不敢再向南进。龙井峡外是一马平川的塞外草原,云清珏的大军已经掌控了龙井峡外的大部分城池,再往南部纵深,大军疲累之际与我军正面交锋,势必溃不成军,所以属下……”
“云将军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二哥的?”
凤玉吟冷笑了一声,用手指轻轻扣了扣地图,“云清珏打着的旗号可是‘清君侧’,你以为他会甘于与朕二分天下?慑于天威这种话可不像个军人说出来的。”
他扣着桌面的声音让一时走神的云日慕立刻反应过来。方才云日慕只是随口应付,果然惹得凤玉吟大为不快。天知道如果凤玉吟知晓他刚才心中所想之事正是有关夕景华的,只怕就不是扣桌面警告的问题了,
云日慕正思索着如何解释之前的失态,“陛下,闻将军的加急文书,请陛下过目!”
他一说完就朝凤玉吟双手呈上信件,凤玉吟脸上突然间流露出一种让云日慕都为之心惊的笑容。这个笑容让他对那个与他只有一山之隔的二哥产生了一种怜悯的情绪。
因为凤玉吟的笑容实在太自信,就像已然胜券在握了一样。
“闻将军信里所说何事?”
云日慕看到凤玉吟读完信后飞快地走回到地图前俯身查看,忍不住问道,“陛下早有退敌之策?”
正关注于地图的凤玉吟过了许久才抬起身,悠然地踱步走到一边坐下,“云将军刚才有一个词用得很对,过了龙井峡往北是一马平川的塞外草原,那么往南呢?”
云日慕一听这话,慌忙去看地图。端详了片刻才豁然开朗地大笑道,“陛下果然早已洞悉先机。云清珏之所以能在几月之内横扫龙井峡以北的数十座城池,倚仗的就是他旗下的铁甲骑兵,可是一入龙井峡往南进入山地,淮南郡周围群山环绕,密林丛生,善于奔骑的铁骑陷在这山地之中等于是自取灭亡!”
“朕当初之所以按兵不动就是在等云清珏的大军靠近龙井峡,他从千里之外的北境一路打来,大军早已疲累不堪,必然会在龙井峡外驻扎休养,因为他也知道一入龙井峡,他的军队很可能会陷入苦战。而这个时候朕的大军已经日夜兼程从沐阳城赶到了淮南郡,早在朕发兵之前就已经经由三青山进入大鹓境内的西梁援军如今已经抵达龙井峡西侧,只要云清珏再有异动,两军前后包抄,必将他困死在这山地之中!”
凤玉吟说到西梁援军的时候,云日慕起先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后来细细一想,恐怕是安国侯楚归鸿已经交出了自己的军权。
没想到夕景华居然能逼他放弃经营多年的西梁国精兵……
他想起那一次与楚归鸿对坐一夜,那个男人对自己说过的话:永远不要对夕景华动心,因为这个人除了自己在意的,什么都可以舍弃。所以不要试图拿真心去打动他,他的心里没有地方容纳第二个人。
那个占据了他整颗心的人,如今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云日慕小心看向凤玉吟,暗自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如果真的满心仇恨想要报复,杀了夕景华无疑是便宜了他。有些人,就是要活着折磨才最有意思。
那一日楚归鸿的话在云日慕的脑中盘旋了很久,直到那次听到夕景华在御书房外的那番话他才猛然明白过来,
死对夕景华这种人来说确实不算什么。活着的人最怕的,就是与所爱之人相望不相亲,相思不相守,
原来楚归鸿当日告诉自己这些是在为他事后铺路。就算被夕景华夺取了一切严密监视起来,可是并不代表他输了。因为自己才是他埋在夕景华身边最后的杀招……
“云将军,云将军?”
凤玉吟唤了云日慕两声却见他一直没有应声,心中难免不悦。身边的淮南郡守见势赶忙推了云日慕一把,低声道,“云将军,你怎么了,陛下叫你呢,”
云日慕听到这话才猛然一惊,心虚地看向凤玉吟,“陛下请说,臣……”
“看样子云将军是连日奔波太累了才会频频对朕的话置若罔闻,也罢,今日天色已晚,众人散了各自休息去吧,”
在场的人谁都听得出凤玉吟话里带着怒气,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后目光全都落在今夜一直心不在焉的云日慕身上,谁料他当真在朝凤玉吟叩拜后便退至营房外,此时间营房外正是狂风大作,天昏地暗,映衬着此时屋内人的心情越发显得惨淡,
见到如此无礼的云日慕,凤玉吟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这次的出征虽然是云日慕请旨上阵,但是凤玉吟很清楚他这么选择实在是走投无路。在云家叛乱这件事上,如果他不明确自己的立场,那么日后没有云家的庞大是势力作为后盾,朝廷上又有夕景华时时提防,这种日子对云日慕来说必定是难熬之极。可是领兵上阵与自己兄弟厮杀这种损己利人的事,谁又会心甘情愿去做?
自己当初假意劝他退避也是得了夕景华的授意,试探他的态度。果然,云日慕这种从战场上走来的年轻将军对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名自然是爱惜的,所以在战局未明之前,他绝不会跟随自己的兄长反叛朝廷。更何况云家的荣耀鲜少荫蔽到这个出生寒微的庶子身上,他又何必牺牲自己为他人做嫁衣?
想到这里,凤玉吟不禁有些感慨,风过尚且留痕,可是旧时的那些情意,终究是在朝廷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中湮灭。他当初曾无不怀念地对云日慕说起少年时纵马山间彻夜不归的快意,那些真心话想必他也从来不曾放在心上吧,
“今夜的风真大,这不是才入秋么,怎会有如此秋风萧瑟之感?”
他缓步走到窗边,天色渐暗的窗外,遍地的残叶随风而起。天地间徒留一片昏黄,纵使没有多少寒意,却让人有种凉入心骨的意味,
“陛下有所不知,这龙井峡地处南北的分界线上,往北是一望无际的北方平原,终年朔风凛冽,气候严寒,幸而有龙井峡做为天然屏障挡住了北方刮来的寒风,然而这龙井峡形状如斛,前窄而后宽,北风自山谷北边进入,到了南边出峡口的地方便会如水库开闸一般,所以每年到了秋天的这个时候总有那么些天狂风不止,只要捱过去便也就没事了。”
淮南郡守小心翼翼地走到凤玉吟面前,伸手把被风吹开的窗合上。他世代都守在淮南郡里,虽然过得富足,却连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未曾经过,眼下朝廷大军入驻,皇帝身边随便一个武官的品级都高他许多,这让他如何能不惶恐。凤玉吟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老人,知道自己若再不去歇息,只怕他也必然不敢退下。
凤玉吟经过连日的赶路,自己也确实是疲累不堪,又看到众人精神不济,草草吩咐了几句之后就让他们全数退下,
在宫中的生活也算是旰食宵衣,但比起这个还是舒服多了。这是凤玉吟登基这么多年来难得的一次沾枕即眠,一夜无梦。
由于凤玉吟在宫中常常天光未明就要赶往御书房批阅奏章,常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即便再劳累都会早早醒来,守在他房外的宫人一看到房中透出灯火来就知道是他起身了,急急忙忙招呼郡守府中的下人打来热水供凤玉吟洗漱,
待他伺候完凤玉吟盥洗,刚要去唤人传早膳来就听见院外一阵喧闹,凤玉吟在桌前才坐定未多久,正是心烦气躁之时听到这吵闹的声音不禁恼道,“什么人在外面喧哗?”
宫人在凤玉吟身边多年,知道这皇帝每日起身之后都要在房里静坐片刻,倘若此时受到打扰必然大发雷霆。想到这个他不禁为院外吵闹之人担心起来,
“陛下,陛下!”
毫不知情地郡守一把推开院外的守卫直直冲进凤玉吟的房间里,宫人还来不及提醒他就见他扑地一声跪在地上,“陛下,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郡守此刻已经是急得满头是汗,哪里看得到宫人在对他连连眨眼。凤玉吟心里不快却也没有立即发作,只是压低声音道,“什么事,快说!”
“今早军营里传来消息说将士们不知何故都开始上吐下泻,有些严重的甚至面呈黑紫气息不继了,微臣恐怕这是中毒之象啊……”
跪在地上的郡守对着凤玉吟连连叩头,惶恐之至。大军就驻扎在淮南郡外,军中所需的粮草皆由他负责运送,现在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追究起来自己大劫难逃。
“你先起来,随朕去看看再说。”
凤玉吟心中虽惊,可面上仍旧从容不迫。两军大战在即,现在军心不稳,要是连他都阵脚大乱,那就真是不战而败了。
他走出房门的时候,昨夜的狂风已停,满院都是枯叶,连院中的池塘也被覆上厚厚一层,然而让凤玉吟惊惧的是那池塘中昨日还鲜活的红鲤一夜过后竟已经全部浮上水面,再无一丝生气。
众人正为此事恐慌不已之时,守城的士兵复闯入院内,对凤玉吟与郡守拜道,“陛下,大人,今早城中河道无故受污,鱼虾尽死,有人饮水之后也是腹痛不止,大夫皆苦无良方,城中如今正民愤四起,说……”
“说什么?!”
凤玉吟目光一冷,那官兵吓得哆嗦了一下,慌忙道,“说是天伐无道……”
“呵呵,天伐无道?”
听到这四个字,凤玉吟怒极反笑,“好一个天伐无道。云清珏,看来朕小看你了,原来你驻在龙井峡外不单是要休养生息,而是在坐等天时。”
郡守显然没有听懂凤玉吟的意思,但他听说城中河道被污,鱼虾尽死时先是惊惶地睁大了眼睛,继而又长长松口气,“还好还好,今日送与陛下所用之水皆取自冰窖,这总不会错了……”
凤玉吟听到他的话,立即问道,“城中有多少个冰窖?能取出多少净水?”
“这才立秋,去年所存的冰大大多已经用去,不过微臣知道城中一些富商家里还有余冰,应该还能凑出一些来,”
“好,你传朕口谕,全城范围收集存冰,同时全城通告,河道与水井中的水不得再饮,每家每户按人丁数领水,还有,把全城所有的大夫都召集到军营来,朕要见他们。”
他吩咐完这些就领着随从向军营赶去,剩下的郡守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提着毛笔记录的手一直在抖,他越来越感觉到这场仗正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在他身边等他部署的士兵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郡守手中的笔溘然一落,他笨拙地跑到池塘边,看着满池的死鱼良久才从发干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是风,是风啊……”
☆、重逢
凤玉吟赶到军营的时候几乎满眼都是面带病色的士兵,有些严重的甚至已经奄奄一息,面露死色。整个军营里已经是乱成一团,忙着看顾伤病的云日慕正忙地焦头烂额,乍一眼看到凤玉吟赶来,赶紧抽身出来迎上凤玉吟,“陛下,眼下军营里都是伤病,也不知晓这病症从何而出,您还是先回城里去,免得……”
“无妨,朕此刻身在哪里都是一样。若朕所想无误,昨夜里云清珏是借着这场狂风将毒吹入城中,以至于城里城外的河道井水都无用。所以军营里这些露天存放的粮草也不能再用了……”
云日慕听了这话,整个人脸色都陡然大变。听凤玉吟这么一解释,他总算是明白过来,军营中戒备森严,这些士兵又是经他一手挑选,纵使这其中混入敌人的奸细也绝不可能一夜之间令整个军营的人不同程度地中毒。如果是云清珏借着那阵风投毒,那么这里发生的一切就有理可循了。
真是没想到,日防夜防,最后还是棋差一着。
“过会儿城里的大夫就会过来,你挑出一千个中毒不深的人出来,让他们先行诊治,朕恐怕过不了多久云清珏就会派兵来一探虚实。这一阵我们不能输了士气,所以朕要……”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云日慕明了他话中的意义之后,慌忙扑倒在地上,“若真要领兵对阵,也该是臣去,陛下万金之躯怎能如此涉嫌,况且只带一千人如何挡得住云清珏的铁马骑兵。”
“朕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你打断了,吩咐你的事只管照做,其他的朕自有分寸。现在军心不稳,你要留在这里稳定人心。至于城外的事,你不必担心。”
凤玉吟说完便凑到云日慕身边轻轻耳语了几句,云日慕起初面上还有异色,可是等听到凤玉吟说完之后,他心中就再无疑惑。领着大夫赶到军营里的淮南郡守一看到两人正在商议什么大事,不敢过去打扰,只能拉了一把那个伺候凤玉吟的宫人,讨好道,“陛下果然是不拘小节之人,难得见到有君王与自己的下臣如此亲近的……”
宫人只是敷衍地应了他一生,心里暗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侍郎大人,陛下跟他那才叫真的亲近。
云日慕听完凤玉吟的嘱咐后立即在军营里找出千余身强力壮的精兵,虽然他们也有中毒的征兆,但是比起那些躺在地上□□不止的人实在是好上许多了。此刻从营房里走出来的凤玉吟已经穿上了一身玄色铠甲,挎剑上马。即便是褪去了象征皇权的龙袍,这样的凤玉吟仍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王者的气派,
经过大夫的诊治,这些中毒较轻的士兵果然很快就将体内的剧毒排除一些,可是靠针灸治疗毕竟达不到解毒的效力。尤其是军营里那些中毒较深的人,短时期内要是无药可医,恐怕真会性命不保……
“陛下!”
巡视完这一千余整装待发的士兵之后,军营外负责巡山的卫兵就冲进营房来,凤玉吟望了他一眼,还未等他开口,就从容道,“是发现敌人了?”
凤玉吟的反应在卫兵预料之外,他顿了一顿,然后才慌张应声,“是,已经有一只骑兵穿过龙井峡向淮南城外袭来!”
“来得正好!”
凤玉吟大笑一声,转过头对云日慕道,“朕吩咐的事都办妥了?”
云日慕肃然点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云家的骑兵从龙井峡外抵达淮南郡城下时,早已列阵以待的一千人的军队在墙头下横向排开,城中震耳欲聋的鼓声和喊杀声就是龙井峡外也听得清清楚楚,领兵在前的副将摔众人冲出龙井峡时就远远看见淮南郡的城墙上旌旗蔽空,刀剑如林,
“将军,这淮南城里到底藏着多少兵力,怎么看上去好像……”
“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坐在站马上以铁甲覆面的男子轻轻一笑,拔剑直指阵中的凤玉吟。
城墙上焦急观战的云日慕望见骑兵团中有一人一马当先,率先冲到凤玉吟的阵前。那人手执长剑,一身重甲,身下所跨良驹四蹄如飞,高头骏马在阵前立做人势,一声嘶鸣竟是让阵中的战马惊惧不已,
“云清珏!你虽反叛于朕,但朕始终敬你曾为大鹓开疆拓土,拼死沙场。朕御驾亲征,本想与你公平一战,未想到你诡计在先,突袭在后。用兵如此,朕真替你汗颜!”
凤玉吟拔剑而出,同样直指敌首。而那马上的人听到他的话,却放肆大笑道,“古语有云,兵者,诡道也。我欲成大事,何必拘于小节。倒是你凤玉吟,在龙椅上坐了这么久,是不是连如何带兵打仗都忘了?想用这些东西来吓退我,真不知是该夸你天真,还是该骂你愚蠢!”
让话音刚落,城墙上的鼓声便如抖落天雷一般,鼓声越急,城中传出的吼声越大。仿佛是有千军万马欲破墙而出一般。云清珏轻轻抬头望了一眼,似乎是很不经意的一眼,但是城墙上握住旌旗的云日慕却感觉到他眼中的杀气是冲自己而来的。
果然,云清珏的下一个动作便是从马镫旁抽出箭来,凤玉吟看出他箭矢所指的方向正是城墙上的战旗,继而大吼一声,挥剑直杀向云清珏,
但就在他的剑举起落下的一刹那,淮南城周围的群战之中突然杀声震天,无数的旌旗从山间的密林中立起,空旷的山谷里刀剑声与人生交杂在一起,云清珏一瞬失神竟让急扑上来的凤玉吟一剑斩断了他手中的箭矢。列阵在后的士兵见主帅已动,纷纷举起兵器向对面的人叫阵,
“云清珏,之前天时于你有利,可是不要忘了,你整个人都踏在朕的疆土之上,论地利,论人和,朕处处在你上风。你拿什么与朕斗?!”
凤玉吟的剑在说话间已杀向云清珏,他的骑射剑法皆得名家相授,自然不俗,而云清珏常年征战在外,一身的武功也不示弱。两人相拼之下,刀戟相接的争鸣声连骏马都为之震颤,
“经过昨夜一场狂风,你城中民心已乱。若我猜得不错,这一千余人是你军营里唯一拿得出手的士兵,我今日来,就是要看看你狼狈不堪的样子。说什么地利人和,城中百姓不是早就喊出‘天伐无道’的口号了么?”
云清珏冷笑一声,举剑挡住凤玉吟的杀招,两剑瞬间撞出火花来,此时身后的城门忽而缓缓打开,城中身着重甲飞奔而出的千余骑兵如潮水一般迅速用来,城外的云家叛军其实早已为这漫山的吼杀声震得心神俱颤,若不是云清珏早有提醒这是凤玉吟的退兵之计,他们恐怕真要相信淮南城中藏兵万千。
但是此刻,好不容易在震天的吼声中稳住阵脚的骑兵乍一眼望见这只突如其来的精兵冲入战阵与那城墙下的一千余人聚在一起,不禁心生怀疑,渐有退意。
这一千余众的骑兵远在云清珏的意料之外。他心知那□□的威力,凤玉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凑出这么多人来对阵。
“好一句‘天伐无道’,”
凤玉吟横眉怒道,“朕待天下人如何,天下人自有评说。谁是乱世妖孽,谁是救世英雄,日后汗青一笔,各有定论!”
他一语既出,提剑直刺云清珏脉门,与他武艺相当的云清珏也毫不闪避迎身上前,两剑相撞,各自推手一掌,皆打在对方的护心镜上,座下的战马受到这杀气的波及,也连连后退数步。云清珏趁凤玉吟的战马失控之际,一脚踏在马背上人如飞剑直夺要害。凤玉吟正要抵挡,只听到自己身后的城门里,一阵马蹄声纷沓而来,他还来不及转目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身被人一揽,云清珏的剑被那白色的人影以一掌之力震开,云清珏震怒间脸色陡然僵硬,“你!”
从城门冲出之人稳稳当当停在凤玉吟的马背上,他从后面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搂住凤玉吟。昏黑的战场之上,他一身白衣显得尤为洒脱飘逸,令城墙上下的人都不禁为之惊艳,
“你……”
被云清珏那一掌震得一时内息大乱的凤玉吟全然顾不上自己的伤,只是痴然地望着眼前飘如惊鸿的白衣人。但没想到那人居然一指点在他的穴位上,突然袭来的困顿之感让他再无法支持,整个人立时软倒下去。白衣人将他小心抱住,接过手里的剑,对尚在震惊之中的云清珏道,“三日之后与君一战,”他说完,勒紧缰绳猛夹马肚,带着凤玉吟掉头回到城中。城外的大鹓士兵见状士气大增,而云清珏不敢恋战,慢慢退回到骑兵团中。副将不明缘由,问道,“将军,那人是谁?”
“是个了不得的江湖人,”
云清珏轻咳了一声,将自己的头盔取下。那张常年掩在头盔下的面孔居然是异常的俊丽纤细。他有一头曲卷的长发散在肩膀上,一双眼睛里傲气狷狂的神色愈发有种睥睨众生的感觉。
“那,今日该退,还是……”
“他约三日之后再战,说明昨夜那场毒风确实起了作用,城中已没有多少可战之兵。但是今日我们再缠斗下去,也必然讨不到好处。他方才有机会杀我,可是不杀,因为他要让凤玉吟在战场上打败我。也罢,凤玉吟得他相助,实在不易对付。”
云清珏挑眉欲笑,却感觉到胸口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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