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十年夜雨 作者:狐悦
正文 第8节
十年夜雨 作者:狐悦
第8节
“将军!”
副将看见他捂着嘴呕出一口血来,不由大惊。云清珏摆手示意他莫要慌张,“凤玉吟受我一掌,也伤得不清。我们今日两人算是战平。不过下次……”
他一把握紧手中的剑道,“下次再见,就是生死之战了。”
城外的所有人安全撤回到城里之后,淮南郡守就立即命人关上城门。云日慕从城墙上匆匆忙忙赶下来看到的就是一身白衣的夕景华小心翼翼地将已经昏睡过去的凤玉吟从马上抱下来。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愣在一边的云日慕,对毕恭毕敬站在自己身边的郡守道,“陛下的住处在哪里?带我去。”
他在说着这话的时候,面上的神色是云日慕从未见过的温柔。他方才在城楼上看到起马飞奔而出的夕景华时,那种感觉绝非是一个震撼而已。他一直以为夕景华就是那种坐在书斋里品一壶香茗,墨染天下的人。可是今日的夕景华却犀利凌厉得让他觉得陌生。今日的夕景华每个眼神里都透着让人喘不过气的杀意,唯独在面对凤玉吟时才会露出那种无奈又宠溺的表情,
“景华!”
在他身后忍不住喊出了声的云日慕看见夕景华停下脚步,用近乎冰冷的语气对他说道,“修大夫已经在研制解药,你去安排一下,调集城中所有的药材送到军营去,没有别的事情不要来打扰玉吟,我要为他疗伤。”
云日慕还来不及多说一句话,夕景华就抱着凤玉吟大步走开。当日他醒来时听说凤玉吟已领兵北上,虽然这件事之前凤玉吟已露出了一点口风,但是真当他去面对时,那种骤然间乱了心神不知所措的心情还是如此的强烈。那时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这副多病的身体,本该是由他代凤玉吟北上,结果居然因为一场大病让凤玉吟不声不响地一人独去,
他清楚自己应该相信凤玉吟的能力,应该努力克制自己去配合修冷秋的治疗,可是到了最后还是拖着病体连夜上路。他起初病重,只能躺在马车里修养,由修冷秋随行日日施针,后来身体好转,他便再不肯留在马车里,而是一个人骑马走山路日夜兼程,好不容易感到了南淮城,听到的却是凤玉吟居然带着一千名伤兵在城外与云清珏对阵。他让那一千名伤势较轻的骑兵留在城中候命,自己一个人带着根本不能上阵的伤兵在城外列阵。好在城中有云日慕做了安排,让那些存有气力的百姓跟在守兵后面山呼壮势,又命人埋伏在山里,一看到信号就举旗呼喊,这样才算是把云清珏的骑兵团喝住。
绝境之中能做出这样的布局,凤玉吟也算是深得兵法的精髓了。
可是,
他怎么能如此胡来?若是云清珏不是高傲过人,想与凤玉吟单独一战,若是那群骑兵团群涌而至,那么凤玉吟以一人之力怎么可能挡得住?
一想到凤怀璧对自己说起的凤玉吟的第二道圣旨,一想到他差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丢了性命,夕景华心里那种灭顶的恐惧就像一团火一样,烧得他整颗心都在痛……
他怎么能这么自私,这么罔顾自己的心情?
你到底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床榻上睡得并不安稳的凤玉吟因为胸口的伤皱了皱眉,想蜷起身换个舒服一点的睡姿,但是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有人坐在自己的床边,刚一睁开眼,眼前就被一片黑色从头笼盖下来,他还没看清覆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谁,发干的双唇就被人狠狠咬住,
很疼,钻心的疼。他用力地推了一下,身上的人却发狠一样地按住他的肩膀。凤玉吟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喘息的声音,
很急促,又像是在竭力克制。这种喘息声他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不由得伸出手抱紧了面前的人,
“哥,哥……”
又在生死的边缘走了一遭,很高兴一梦醒来,你还在身边……
☆、隐患
前文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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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凤玉吟房里轻声合门而出的夕景华刚一回头就看到院外探头探脑的风月轩在往院子里张望。她一看到夕景华走出来就急急忙忙迎上去,拉着他左后打量了一番,然后虎下来没好气道,“修大夫已经说了你不能再动真气,你怎么就不知道听劝。刚才城外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再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
“好啦好啦,我心里有数,”
夕景华虽然面带倦色,可是心情却异常的好,即便是被满脸怒气的风月轩抱怨也还是笑呵呵地不做反驳。看见他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想必是在凤玉吟那里得了什么‘好处’,风月轩心不禁有些酸酸的,可是又不便明说就直扯着他的衣袖,拉到一边对他咬耳朵,“你果真没事么,修大夫说……”
“冷秋他最喜欢小题大做,你又不是不知道。”
夕景华毫不在意地挥手打断了她的话,不着痕迹地把话叉到一边,“我让他们守着院子,你怎么进来的?一点规矩也没有。”
以她风月轩的轻功,莫说是这淮南郡守府,纵使是大鹓的皇宫内院还不是一样来去自如。一听夕景华这话就知道他是故意对自己的话避而不答。风月轩见他对自己的身体这般不上心,又恨又气。难道天底下就只有他凤玉吟的命值钱?为了他就能连自己的身体都罔顾么?
“修大夫的药还能支撑几日?到时候药力一过,你就……”
“不要再说了!”
夕景华面色一沉,立刻喝止她道,“这些事以后再说,眼下最关键的是……”
“就算从此以后武功尽失也没有关系吗?”
望着夕景华转身欲走的背影,风月轩几乎是急得跳脚,“你是堂堂鬼门的宗主,为什么要为他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已经抢了你的天下,害死了你的母亲,你还要为了他变成废人吗?鬼门中那么多弟兄,我们与你那么多年的情意,都比不上一个凤玉吟?”
“够了!”
夕景华怒极,抬起一掌就要打在风月轩的脸上。可是那倔强的女子竟也是毫无退避的意思,只是一动不动地直直盯着他,像定要从他口中逼出个答案来一样,
那一巴掌,他终究是舍不得打下去的。
“我已经打算放弃宗主之位,你说得没错,像我这样,日后是无法在江湖上走动的。这样也好,没有那么多包袱,我就能一心一意守着他。”
夕景华说着,将抬起的手轻轻放下。那日醒来之后因为听说凤玉吟已经启程北上,为了不耽误赶路的时辰,他逼着修冷秋用金针刺入身体中天突、巨阙等几处要穴,并辅以鬼门的秘法,以此来促进身体的恢复。然而,这样做的代价是一旦金针的效力失去作用,那么身体必然也大受损伤,届时不但内力尽失,连心脉也会受创。
带病这么多年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的一身内力顶着,也许他早已不在人世,这次冒险行事也是抱着拼死一试的决心,修冷秋钻研这种疗法多年,就是为了彻底根治他的病。尝试了那么多次都失败之后,修冷秋本已决心绝不再用,没想到这最后一次,却是由夕景华亲自来试。
“景华,你就当为你自己想想好不好。现在人你已经看到了,困局你也帮他解了,等修大夫研制出解药,你就跟我们回去……”
从夕景华身后冲过来抱住他的风月轩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央求道,“不要再说不做宗主这种话,我……”
风月轩跟随在夕景华身边这么多年,她心里存着怎样的情意夕景华怎会看不明白。这个表面上看来无拘无束大大咧咧的女子其实也早已被自己伤得很深了。每次对她的试探都假意敷衍的自己,其实才是最无情的那个人吧。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挣脱她的手臂好言劝她,“还不到生离死别的时候,你看你哭的,哪里还像我平日里认识的风月轩。来,快点擦擦,”他说着从怀里摸出汗巾递到风月轩的手上。风月轩伸手欲接,愣了片刻却紧紧握住了夕景华的手,“他始终是你的弟弟,又是大鹓的皇帝,日后总要留有子嗣继承王位。你一心一意待他,可他能保证不去碰别的女人么?就算他爱你至深,可是他毕竟身在庙堂,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听到风月轩的这些话,夕景华不禁皱眉道,“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被他这一问,风月轩立即露出了窘色,支吾了半天才把修冷秋给招出来。夕景华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一拍风月轩的肩膀,笑道,“你们的好意我都明白。这不是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么?我今早运功后并无不适的感觉,说不定冷秋的疗法真的有效,兴许我因祸得福,一身的病就此好了。”
风月轩无心与他说笑,仍是哀怨地望着夕景华不肯放手。而此时,夕景华忽然间感觉到什么,他立即对风月轩施以眼色,示意她前去一看。风月轩了然地点点头,身如急电般一纵而出,她身法极轻,几乎连树上栖息的鸟雀都没有惊起。但等她赶到远外一看,院墙下只有一只褐黄色的懒猫半闭着眼似睡非睡。她见状轻轻落下,走到那只猫的身边。虽然她脚步无声,可是那猫却极其敏锐,还未等她走近就怪叫一声蹿到花坛里去了。风月轩见此情景便回头对院中的夕景华摆摆手,可是夕景华紧锁的眉头并未展开。
那一股深重的愁色让风月轩暗暗心惊……
因为内伤被夕景华严格禁足的凤玉吟在屋中躺了不到半日就实在待不下去要出来走走。他心里惦念着城里的毒患,而且夕景华的身体看上去似乎也并未全好,最麻烦的就是诡计多端的云清珏。虽然已经约好三日后决战,可是这个人向来不按套路出牌,所以即便战期延后,城中的守备仍不能放松。
凤玉吟按着发疼的额头没走出去两步就有些气喘不已。浑身上下如被车碾过一般,可是深究下去又能怪谁?他活这么大,也许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么疯狂过吧,
扶着墙勉强又往前走了几步,想起此刻自己身体不适的原因凤玉吟还是禁不住红了脸。此时间,长廊的尽头处修冷秋正抱着一堆药草走过,恰好看到行动不便的凤玉吟,蓦地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两人之前对彼此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决定为了夕景华还是各退一步。修冷秋冷眼打量了他一番,凤玉吟自然是感觉得到他那目光里没有多少善意,于是站直了身体,强压下身上的不适感。天生的骄傲让他决不能在这外人面前示弱。
“陛下身上的内伤想必已经无恙了吧,”
两人对视了片刻,修冷秋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解药我已经研制地大差不大,陛下可以放心。”
他的态度虽然不敬,可是凤玉吟也没有端出君王架子来打压他的意思。所以在听完这些话后,他很有气量地表示了感谢,然后等他把正题引出来,
修冷秋会这样郑重其事地跑到自己面前来,一定是有事要对自己说。而两人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夕景华,所以他要说的事一定与夕景华有关,
其他的他可以不顾,可是事关于他,凤玉吟如何能不紧张?
“宗主来时身体还未痊愈,方才又在城外动了真气,不宜太过操劳,你们大鹓国的事自己解决就好,不要老是拿来烦他。”
修冷秋停了停,终究没有把夕景华会武功尽失的事情说出来。其实让他知道又能如何,一切都已经不能挽回。而且他也已经打定了主意,战事结束后就算要用骗的用逼的也要把夕景华带走。让他留在凤玉吟的身边,根本是在害他夭寿。
原本以为修冷秋会把凤玉吟的事据实相告,没想到还是说得不明不白。身体还未痊愈,那到底伤得如何,有无性命之忧?方才动了真气,是不是病情又恶化了?凤玉吟心里这一连串的疑问还来不及问就看到走廊上云日慕匆忙走来。修冷秋望了一眼,无心再与凤玉吟纠缠什么,草草行了一礼就从凤玉吟的身边走过,
“修大夫!”
凤玉吟委实不放心夕景华的身体,但又深知自己去逼问那个病人,得到的答案一定是不疼不痒的几句宽慰自己的话。他宁可现在接受最残酷的事实,也不要夕景华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遇险,
“陛下如果珍惜宗主的话,就请保重你自己。天底下能伤到他的人,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头也不回的修冷秋抛下了这几句话给凤玉吟之后就消失在长廊尽头。他的话里没有明确地说明夕景华的病情,可是凤玉吟的心里却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陛下,”
一脸关切之色的云日慕快步走到凤玉吟的身边,见他起色尚佳,便好像松了一口气般,露出轻松地神色,“见到陛下无恙,微臣就放心了。经此一役,日后就算陛下拿刀架在微尘的脖子上,微臣也绝不会再让陛下只身犯险。”
凤玉吟听了他的话,只是淡淡一笑,摆手道,“朕与云清珏之间必有一战。今日不过是练兵罢了,况且朕交代你的事你也做得很好,所以也不必太过自责了。”
他一说完这话,就看见自己身侧的云日慕像是轻轻地故作掩饰地叹了口气,神情又有些游离,凤玉吟不明缘由,便关心道,“你怎么了,是有心事?”
本来想说这些日子以来云日慕看上去都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看他似乎不愿明说也就没有逼问他。但是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两人独处,凤玉吟是真的很想知道他反常的原因。毕竟领兵在外,尤其是他身为主帅,若不能一心一意对敌,这对整只军队而言都是十分危险的,
“微臣只是,只是……”
云日慕言辞闪烁地犹豫了片刻,最后才咬咬牙,把话说了出来,“微臣有罪,微臣有负陛下期望,微臣……”
他捏紧了腰间的长剑,一步跨到凤玉吟的面前跪下道,“微臣今日在城楼上见到自己的二哥,虽然他现在已是叛国罪人,可是毕竟是微臣的至亲,看到他与陛下相杀,微臣实在是……”
“于心不忍?”
凤玉吟道,“朕原以为你当初请旨上阵之时便已考虑清楚自己的立场,没想到原来你还不曾放下。”
不敢抬起头去看凤玉吟的云日慕一直保持着额头触地的姿势,“微臣并非不能放下,陛下待微臣有知遇之恩,如今云家一家已然没落,但陛下不计前嫌,临危授命,只此一份恩情,微臣也当结草衔环相报。如今二哥他倒行逆施,起兵叛乱,微臣身为一军之帅,当以大鹓安危为重,以江山社稷为先,今日纵使是要微臣大义灭亲,亲手以杀之,也绝不敢有丝毫犹豫。”
凤玉吟起先时听到这话,面上并无太多波动,可是他一说到大义灭亲之时,凤玉吟的脸色就陡然惨淡下来,
这句话,似乎十年前就有人在他耳边说过,
江山为重,社稷为重,所以,他要从优柔寡断的凤玉锦手中夺得王位。他的母妃,要他不择手段成为大鹓的天子。
那个帝王的宝座原先并不属于他,是他用卑鄙的手段,从凤玉锦的手上抢来的……
“陛下?你怎么了?”
望着一瞬失神的凤玉吟,云日慕似乎隐隐动了动嘴角。那其实是个很隐秘的笑容,可是心神已乱的凤玉吟恰恰没有注意到那个细微的表情,
“微臣曾听说陛下很重兄弟感情,从前那个被废的皇子如今在宫中也深得陛下照顾。微臣如今已是孑然一身,兄弟姊妹非死即叛,如此天伦之乐,只怕有生之年也无缘得享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似乎颇为沉重,可是每一个字都准准地敲在凤玉吟的痛处上。他停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回过神来得时候,只喃喃自语一般呢喃了一声,“朕负他的,此生又何以为报……”
☆、并肩
凤玉吟同云日慕赶回军营之时,夕景华正在同守军将领讨论战局。他乍一看到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营帐里心里还真有些说不出的别扭感觉。守城的将军见夕景华直直地盯着凤玉吟发呆,心道他这京城里来得官儿怎么如此大胆,见了皇上也不行礼,还毫不避讳地直视圣颜。他刚要来着夕景华跪下就看到凤玉吟不在乎地摆摆手,然后径自走到地图前,对夕景华道,“可是有退敌之策了?”
听到皇上问话,将军先夕景华一步抢道,“确有一计,但不知可行与否。”
这将军世代驻守在淮南郡里,虽然说淮南郡民丰物阜,然而毕竟远离京城,他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离开淮南郡,得见天颜。没想到一场叛乱却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所以如今大鹓国的天子就站在他的面前,他自然是要拼劲全力来表现自己。哪知道凤玉吟似乎并未听到他的话,仍是毫无所动地对夕景华说道,“你给朕讲讲地图上的标示都是什么含义,”
那将军无不失望地退到一边,正巧看到云日慕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正并肩站在地图前的两人。他无意间瞥见那双眼睛,不由地有些惊惶。毕竟是长年征战沙场之人,对这样凌厉的杀气最为敏锐。只是,这云将军为何在看向皇上的时候会流露出这种眼神来……
夕景华得了凤玉吟的令,走到地图前,向高处一指,“陛下请看,龙井峡地处于南北的分界线上,北方是一望无垠的草原大漠,南方是连绵不断地山地茂林,可以说,由南向北的唯一通道,就是这条狭窄迂长的峡谷,”
他说着,用朱红色的毛笔在地图上深深画下一道,凤玉吟点点头,眉头深锁,“不错,云清珏手中的军队以骑兵为主,他们要想继续南下,不可能选择两旁的山路,只有可能经过中间的峡谷。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可是你想过没有,西梁的精兵虽然守住了北面的出口,然而,西梁军队多以步兵组成,云清珏的部队一旦向北撤离,西梁人未必挡得住他们的骑兵。到时候他们退至北方,养精蓄锐卷土重来,我大鹓岂不是后患无穷?”
“倘若,在这里筑起一道屏障呢?”
夕景华当着众人的面,全然不避讳地握住凤玉吟的手,在地图上横向一指,“就在这里,筑一道屏障,你看如何?”
将军大惊失色地望着夕景华不但在凤玉吟面前全无礼节,更直呼‘你我’,这样无礼的臣子怎么有命活到今日?
“那个地方不是……”
突然反应过来的云日慕快步向前走到地图边上,细细一看,果然没错,“这是通往北境的第一道关,但这里也是云清珏大军驻扎的地方。你说在这里筑起一道防御工事,这,这怎么可能?”
“常理来看,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然而,也并非无法可循。日后一旦夺取此地,那么无异于掐断叛军的供给,断其退路。并且有此地作为屏障,西梁的步兵也无须畏惧于骑兵的突袭。届时两路人马将叛军围困于龙井峡之中就犹如瓮中捉鳖,取胜势必易如反掌。”
夕景华的话刚一说完,云日慕就不客气地反问道,“说得容易。若是叛军的主力死守城中,以我们眼下的兵力,根本没有十成的把握迫他们的入龙井峡。只要他们死守,我们也无法可想。淮南郡虽然富足,可要长期供养这么一只数量庞大的军队,这对大鹓而言,绝对是有害无利的……”
他一言既毕,环顾四周,夕景华与凤玉吟皆已缄口不语,而那守城的将军似是还未明白他的话,正皱眉苦思。云日慕的目光最后落在沉默的夕景华身上,他从前对夕景华的话一向信服,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大加驳斥,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夕景华竟然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云日慕不免有些报复性的快感,便又无不嘲讽地追问了一句,“侍郎大人,你倒是说说看,所谓的有法可循是个什么法?”
夕景华显然听出了云日慕话里藏刀,他正要开口说明,只觉得胸中一阵窒闷,不由掩口咳嗽起来。他这一咳,凤玉吟当下变了脸色,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宜与夕景华太过亲密,只好道,“看来爱卿身体抱恙,实在不便太过操劳。朕看还是先行回去休息,有什么事等身体好了再说。”
“陛下,臣从京城赶来,四王爷有些事拖臣交付陛下,所以臣请陛下移驾寒舍,臣当亲手将四王爷之书信呈上。”
“好,朕随你走这一趟。”
早已心领神会的凤玉吟对夕景华点点头,对云日慕嘱咐了几句后就随夕景华步出营房。守军将领疑惑地看着这行为怪异的主仆二人,刚想去问云日慕就被他此刻的神色吓住,
“云,云将军……”
将领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云日慕这才回过神,匆匆忙忙将脸上的不悦掩饰下去。疑心重重地向夕景华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从营帐里走出来的凤玉吟与夕景华在众人的侧目下穿行而过,经过之前的那一战,军营中很多的将士都已经知道夕景华这号人物,如今亲眼看到他,尤其是在这硝烟未散浓雾锁眉的军营中,他一身素净的白犹如踏月而来,不染纤尘。这样的风姿似乎也只有贵为天子的凤玉吟才配与他并立。
“宗主……”
站在人群中痴然凝望的风月轩在嘴角勾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旋过身,实不忍再看下去。却不知道那军营的屋檐下,已有一人悄悄盯着她看了许久
对身边的注视毫不关心的夕景华在走到无人的地方,就猛一把拉住凤玉吟的手,栖身上前,“方才在那么多人面前,我真想如现在这样牵着你的人,让他们所有人的都知道你不仅是大鹓的皇帝,还是我夕景华最爱的人,可惜……”
似只是一句无心的笑谈,凤玉吟却紧张地攥紧了夕景华的手,“我不会让你一辈子都背着这个假身份,哥。”
凤玉吟的话让夕景华颇为一惊,他伸手无不珍惜地抚着凤玉吟的面孔,“若是恢复了身份却不能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爱你,我愿意一辈子只做夕景华。你知道的,这些虚名我根本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被凤玉吟突然打断的夕景华隐约感觉到凤玉吟的异样,他收起脸上的笑容,肃然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
不愿夕景华再追问下去的凤玉吟话锋一转,“现在不说这些。你方才在军营里不肯明说,是不是已经想好了什么退敌的方法,但是不愿当着云日慕的面说出来?”
凤玉吟这个样子坐实了夕景华心里的疑问,这个弟弟必然是心里藏着事情不肯对自己说。可是两人既然已经坦诚相待了,有什么事情又是自己不能知道的?夕景华虽然表面上看来温文尔雅斯文有礼,可是心里的独占欲却是强得可怕,尤其在凤玉吟的事情上。此刻若不是战事当前,他肯定不会让凤玉吟这么把自己糊弄过去,
想到这个,夕景华又禁不住看了凤玉吟两眼。那人表面上倒是装得镇定自若,只是在他这个善于伪装的高手面前,即便只是一点点的不自然都是能看出破绽来的,
“也好,有什么事情等解决了云家再说。”
他这句话说给凤玉吟听的同时也全劝说自己此时不要太钻牛角尖以至于误了凤玉吟的大事。
“要攻破重兵把守的关卡对大鹓的军队而言,不可谓不难,但是,这对于我们这种江湖人来说,就绝对不是什么难题了。”
夕景华说着,提起桌上的一只笔,点了些墨,在雪白的宣纸上画道,“龙井峡两面环山,只有中间一条通道,我们能想到的,云清珏必然也能想到。他之所以到目前为止都不出兵攻打淮南郡,也是对驻守在这里的大鹓军队有所畏戒。所以,我们要逼他进入龙井峡,必须在两头下功夫。”
他将简易地图上一头一尾的地方圈出,“在这里,是叛军的粮草所在地,也就是北境的第一关,而这里,是龙井峡的出口,如果我在这里放一把火……”
凤玉吟的眼前一亮,赶忙道,“在这里放火,无异于断其后路,到时候就算云清珏还想拖延时间,可是粮草不济,定然军心大乱。”
“不错,”
夕景华继续道,“但是,还有一种可能,他会就此撤离,弃城北上。如果这样,我们虽然先胜一成,但是不算完胜。云清珏不除,贻害不浅。”
“你的意思是……”
凤玉吟盯着地图上窄窄的山道,疑惑地抬起头去看夕景华,却见他忽然间闭口不语。凤玉吟转念一想,顿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要诱敌深入。把云清珏引入峡谷,然后放火……”
“这个办法虽好,但是要冒险,而且……”
“而且这个冒险的人,必须是我,对不对?”
看见夕景华为难地表情,凤玉吟却蓦地笑了出来,“对云清珏最有吸引力的,无外乎是我这个大鹓的天子,如果那一日领兵入山谷的人是我,那么就算是冒险一试,云清珏也必定是出兵追击。届时,你们鬼门的人在关中放火烧毁粮草,趁乱将西梁人引入关中,然后再紧闭城门,如此一来,云家陷在山谷里进退两难。此时大鹓的军队再从南部的出口进入山谷,叛军的骑兵在山谷中犹如困兽,势必不能发挥威力。你的意思,是这样吧。”
凤玉吟所说的话,与夕景华所想几乎不差分毫。可是正因为凤玉吟领会了他的意思,所以夕景华才更加不安。他放下手中的比,拉住凤玉吟,不忍道,“也许这个不是最好的方法,我再想想,或者还有更好的……”
“两军交战,总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可是兵家大忌。我领兵多年,未必输给你这个饱读诗书的文人才子。老实说,你这个诱敌深入的法子我之前也想过,只是最后放火烧粮断其后路的主意,我一直没有物色到可靠的人选,所以始终不敢冒然提出这个方法。但是现在既然你带来了鬼门的人助我,那么这个法子就可以施行了。”
凤玉吟将另一只手覆在夕景华的手上,转过身将他拉到更靠近自己的地方,“告诉我,这整个计划里,你把自己置于哪一环上?”
“自然是与你一起!”
“不行,”
果然如他所料,夕景华是要与自己一起冲到最前线去。这怎么可以?难道他想拖着这带病的身体上阵血拼么?这种事,凤玉吟绝对不允许发生。
“为何不行,我心意已决……”
“哥,你如此玲珑剔透的一个人,怎么就想不明白。我去诱敌,自然是孤身深入最好。云清珏可不是莽夫,任你一骗就会上钩。他之前在你手上败过一次,对你定然是多加防范。所以那天你与云日慕一起留在山谷外等我。你不是一直对云日慕不放心么,正好你盯住他,免得他在背后做什么小动作,坏了我的大事。”
凤玉吟说话间握住夕景华的手,展开他的掌心,低头轻轻吻了吻。虽然只是一个浅浅的,几乎不着痕迹的吻,但对于夕景华来说,也实在太难得了。然而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柔面前表现出难得的镇定自若,他冷哼了一声,却舍不得收回自己的手。其实凤玉吟的话也算是一下子点醒了他,比起前方的战场,身边这个云日慕也是不能不防的。他这次来,可不单是要解决云清珏,而是帮凤玉吟把整个云家一个不留地铲除。
“你不说话,是答应了?”
过了许久都不回话的夕景华搂着凤玉吟的腰,将身体贴在他的胸前,无不眷恋地抱紧了他,“答应可以,让白风羽跟着,有他保护我才放心。还有,我把话说到前面,这场仗的胜负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一旦你有危险,就算是要破坏整盘计划,我都会赶到你的身边去。”
☆、挑拨
夜里一场秋风才过,紧接着又是秋雨萧瑟,加上前方的战局未明,整个淮南郡都弥漫在一种秋意悲凉的氛围中。从前热闹非常的夜市如今也只剩下巡防的官兵在来回走动,偶尔有一两家酒馆还点着微弱的灯火,稀稀落落地坐着偷闲出来讨酒喝的军爷。
“小二,再给我拿酒来。”
酒馆外冷雨湿檐,连带着酒气都是冷的。暗淡的灯光里,酒保昏然欲睡,只有墙角里寂寞的人影还在一直重复着同一个倒酒喝酒的动作,
“小二!小二!”
泼辣的女子叫嚷了半天仍不见有人来应,不觉火气大盛,拍案而起就要骂人,此时,一只握着酒瓶的手落在了她的面前,她先是一愣,酒气朦胧地向那人看了一眼。对方只是耸肩笑笑,礼貌地问道,“可以搭个桌么?”
女子柳眉一动,抢过他手里的酒,兀自灌了一口。那年轻的将军满面笑容地在她对面坐下,拿过一只酒杯,为自己浅浅地斟上半小杯,然后举杯敬她,“风姑娘,一人独饮岂不寂寞?你我既然都是伤心人,何不同醉一场?”
抱着酒坛喝个痛快的风月轩显然不愿去搭理这个突然地闯入者。她心情不加不愿多说,而且之前夕景华也嘱咐过她,要与这个姓云的将军保持距离。虽然她不晓得其中缘由,但也知道这个云日慕并非善类,所以现在看到他借故请自己喝酒,定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风姑娘在这里喝闷酒,可是因为夕景华?”
对面的云日慕并不在意地兀自将酒喝尽,然后按住风月轩欲再次举起的酒坛,“照理说,我们也算是朋友,为何姑娘对我如此不屑一顾?”
“道不同不相为谋,”
风月轩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起身就走。云日慕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他嗤笑一声,在风月轩身后喊道,“你与我都是为景华的事忧心,为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的风月轩停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外走出。因为夕景华这个名字已经像个咒语一样牢牢地困住了她,让她甘心为此付出一切。她虽然理智上排斥面前这个人,可是打心眼里却希望听他继续说下去,
云日慕见风月轩停下脚步,暗自一笑,走到她的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风月轩撇了他一眼,心道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也就转身重新坐下。此时间酒馆里已经是人去楼空,从梦中被掌柜叫醒的店小二满脸赔着小心地请他们二位离开,云日慕从怀中摸出一碇银子,起初小二还推拒不肯接受,但最后到底是起了贪心,连连道谢后嘱咐他们可以晚半个时辰打烊。云日慕满意地点点头,望着小二渐渐走远,他才又重新回到原来的话题,
“我知道你为什么事情不平,景华他当初贵为皇子,本该坐拥天下,如今却沦为凤玉吟身边区区四品文士,成为他的堂下之臣受他差遣。如此境遇,莫说是你,就是我也为景华叫屈。”
云日慕此时说话虽然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是风月轩还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情绪的激动。这一句其实也正说在了风月轩的心头上,她刚要出声附和,又想起夕景华对自己的叮嘱,便沉默下去,不再应声。云日慕没想到她如此小心,苦笑一声,又道,“景华定然是气我当初劝他推翻旧政,重夺王位,所以视我为敌人。唉,当初那个与我在三青山上彻夜长谈,心怀天下的夕景华为何会变成今日这个深陷于情网之中不可自拔的痴人?”
“你劝宗主重夺君位?你不是凤玉吟身边最得意的臣子么?”
好歹诓她开口说了话,云日慕心中得意,趁机道,“我生母就是被凤家人害死的,这杀母之仇我怎敢忘?景华当初仍效力于西梁,我与他偶尔相识,听他提起自己的身世,感怀颇多,同时我又敬佩他的为人,欣赏他的文采,所以与他结为知教,相约共谋大事。你想,若非是极亲密的关系,他怎会把自己的身世坦然相告?只是没想到他入了大鹓之后,竟被凤玉吟迷惑,完全忘记了我们当初所约之事,只一心一意与凤玉吟相好。我怨他英雄气短,便力劝他放弃这段孽缘,更一时激动说要杀了凤玉吟断他的念想。当时我只是无心之失,未想让景华就此怨恨于我,如今再想与他回到从前那样,已是不可能了……”
说到伤情处,云日慕倒真是有几番真情流露,可是这番话中本来就真假掺半,话到最后,他自己也有些亦幻亦真,真假难辨。仿佛真是触到了痛处才感慨良多。风月轩起初对他还不信任,可是现在见他在自己面前举杯消愁,满眼的哀绝之色,不禁为之动容。她心一软,说起话来也温柔不少,“云将军也无须太过伤心,宗主他本来就无心于王位,当初回到大鹓也只是想要报复凤玉吟一人而已,可是他这么多年里始终不曾放弃幼时对凤玉吟的迷恋,纵使当年凤玉吟狠心害他贬入冷宫,险些死于宫人手中,可是,他一直都说对这弟弟终究下不了手。宗主并不是懦弱之人,偏偏是在凤玉吟这件事上一直优柔寡断当断不断,最后才演变成今日这种局面。我也为他心痛,可是又无法劝他回头,这才苦闷不已,跑来喝酒解闷。”
这下子云日慕算是彻底弄清楚夕景华的身份了。他当初躲在院外无意间听见夕景华与风月轩的对话,真真是惊诧不已,他一度以为夕景华是当年先帝流落民间的私生子,没想到他原来就是十年前因为落井案而贬入冷宫的大皇子凤玉锦!
如此一来,宫里那个疯疯癫癫的痴儿,岂不就是个冒牌货?
云日慕思及此处,明眸一转,俨然已有了主意。他轻轻拍了拍风月轩的手,好言道,“景华他现在误入迷途,我只担心他日凤玉吟坐稳龙椅,会像今日对待云家一样加害景华。到时候他全无还手之力,岂不危险?”
“他,他真忍心对宗主下手?宗主为他付出那么多,他若做出这恩将仇报之事,岂不是禽兽不如?”
风月轩的声音陡然喑哑起来,她对夕景华能不能夺回王位根本不关心,她所在乎的,就只有夕景华这个人而已。她甚至从来都不承认夕景华就是凤玉锦这个事实。
在她的心目中,夕景华是一个干干净净没有着任何背景的江湖人。他是那种应该活在山野林泉之间幽然抚琴吹箫之人,而不是背着一身沉重的使命困死在宫墙里的可怜人。
“哼,当初云家为大鹓打下半壁江山,如今又如何?我的妹妹惨死宫中,大哥受困牢中生死不明,二哥与凤玉吟对阵在外,迟早也是一个死字。今日我与至亲死战沙场,他日凤玉吟一道圣旨,再大的功勋也一样是死。世事多无情,半点不由人。我不怕死,但我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死在一个小人手中!”
“你对我说这么多,到底什么意思?”
风月轩的心底是认同云日慕的,可是她天生的机警让她不得不对眼前这个人保持警戒。因为她已经从云日慕的话里听出了杀机,很浓很重的杀机,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请你与我一起,助景华重新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天下,皇位,包括凤玉吟欠他的命!”
云日慕一鼓作气把心里的话尽数到处,说完时不禁酣畅淋漓。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既能报复夕景华的负心,更可以让夺走夕景华的人生不如死,
求之不得的爱,最后只能以恨来结束。夕景华,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宗主根本志不在此,你这么做,只会惹他不快。况且,我也不愿宗主为庙堂之事劳心,这件事,我不会帮你的。”
风月轩面色一冷,起身就要走。她巴不得夕景华早日与她一起离开这纷扰之地,怎么还会去做那种把他往火坑里推的事情?
云日慕没想到风月轩听完自己的话居然是这个反应,但他慌乱之际思路反而愈发明晰,见风月轩就要走开,他急中生智,忙道,“风姑娘,景华他生来就非寻常之人,若是埋没于山野之间,岂不白白辜负他一身才华,况且,景华现在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日后能不能自保尚不能肯定,如果凤玉吟真的忘恩负义不念兄弟之情,凭你们的力量能保护得了他么?不错,你们江湖人确实个个身怀绝技,武功不俗,可是你们挡得住凤玉吟手下的千军万马?他到底是帝王之身,想杀什么人对他来说实在太容易了,况且他如今已经知道景华的身份,更清楚如果景华的身份一旦公开,那么依照我大鹓的祖制,理当由长子即位。你觉得凤玉吟会留这么一个威胁自己王位的人留在身边吗?”
风月轩闻言,不禁大有认同之感,可是之前看到凤玉吟为夕景华的病屈尊绛贵端汤喂药,实在也不像云日慕所说的那般阴险狡诈。况且自己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凤玉吟受到什么伤害,最痛苦的人莫过于夕景华。她与他之前虽然注定只能是主仆朋友之情,可她也不想看夕景华为谁伤心难过,
说到底,她自己也是跳不出着红尘之外……
“景华如今是鬼门宗主,手中掌握大半的武林势力,凤玉吟怎能不倚仗于他?可是日后,我是说,万一景华他离开了鬼门,或者是大权旁落,你觉得那时候凤玉吟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景华吗?帝王无情啊,我真为景华担忧……”
云日慕话藏玄机,果然风月轩在他的暗示之下,陡然间想起夕景华对自己说想离开鬼门一心一意守在凤玉吟身边。且不论他是不是真的有此打算,就是日后如果他内力尽失,鬼门中一些早有异心之人肯定会趁趁机大做文章。早先他以宗主身份入大鹓为官已经引来不少非议,现在又调集鬼门中人助凤玉吟平乱,这接连的几件事情在鬼门中震荡不小,云日慕有句话确实说对了,夕景华现在的处境比凤玉吟危险得多。
“你说的这些,我会考虑的,等我想好了,会再来找你。”
心慌意乱的风月轩再也坐不下去。今日与云日慕一番交谈几乎把她心里所有的不安都引了出来。她从前认为夕景华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他当初一入鬼门就受到老宗主的赏识,武功学识无一不精,甚至连一向冷情倨傲的修冷秋都甘愿追随于他。他在短短数年之间荡平鬼门所有分立的派系,使之成为真正独大武林的江湖势力。
她从来不曾想过有一日这样的一个人会再无力支持下去,会终日缠绵病榻,了此一生……
“风姑娘,你能考虑的时间并不多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我们是景华的朋友,理当为他打算。而且要扳倒凤玉吟,我们就一定要把握住这次他领兵在外的机会,否则等他回到京城,一切就晚了。”
临行前,云日慕重重地拍了一下风月轩的肩膀,像是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其实这个决心早在夕景华与他坦诚一切之后,他就一直等着有那么一天,夕景华会为自己所说的谎,所设的骗局付出代价。
风月轩从小酒馆回到营房的时候,正经过夕景华的房前,房中灯火未熄,两个人影落在纸窗上,似乎还在讨论战事。风月轩在那窗前站了许久,直到修冷秋从她的背后突然碰了她一下,她才从烦乱的思绪里挣扎着回过神,
“修,修大夫……”
“满身的酒气,跑到哪里去鬼混了?”
在修冷秋眼中,风月轩始终都还是那个什么事也不会放在心上,懵懵懂懂的小丫头。只是,近来连她都和从前不一样了。修冷秋一直知道她对夕景华怀有不一样的感情,他也曾试图劝她放弃。可是感情上的事情,谁又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呢,
“修大夫,你告诉我,宗主的身体是不是再也不可能恢复到原来那样了?”
风月轩刚一开口,修冷秋就忙得捂上她的嘴,面色阴沉地把她从夕景华的门口拉开。房里的人听到声响便推窗张望,正看到修冷秋拉着风月轩打算离开。夕景华疑惑道,“这么晚了怎么都不去休息?”
修冷秋怕风月轩多嘴,慌忙应声,“我叫这丫头去熬药,结果她居然偷懒跑出去喝酒,我这正要教训她,宗主你们有事不必管我们了。”
他一边说一边就扯着人往院外走。风月轩分明不愿意,可是回头看看站在夕景华身后的凤玉吟,又实在不好说什么,只得任由着修冷秋把她拉走。
“你方才太没有分寸了!”
修冷秋把风月轩赶到无人的地方才出声怒斥她,“宗主不是吩咐过不许再提这件事了么,你还嫌他现在不够烦,还想让他再多操心吗?”
“让他操心的可不是我,是屋子里那个人!”
头一遭如此顶撞修冷秋的风月轩索性豁出去一般,心里一股脑儿的话全都倒了出来,“宗主本来好好的,一到大鹓就祸事不断,谁害的?那个害人精到底有什么好,宗主那样一个人物,怎么就栽在他手上了,我为宗主不值,不行吗?宗主本来应该是大鹓的天子,应该是万人之上的君王,可是现在呢,现在他什么样子?凤玉吟坐那个龙椅怎么就能坐得安心……”
“啪——!”
话还未说尽,修冷秋的一巴掌已经毫不客气地甩在风月轩的脸上。他不比夕景华心里对风月轩还存着愧疚,所以不忍下手。听了这些话的修冷秋已经气得脸都绿了,出手更是一点都没控制。硬生生把风月轩俏白的半张脸打得通红,
“你为宗主不值?你想怎么样?你能怎么样?要跑过去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凤玉吟听吗?还是打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鬼门的宗主很快就要变成没有武功的废人?我告诉你,如果你还承认夕景华是你的宗主,就把刚才那些话全部吞到肚子里,一句话都不许再提。尤其是什么王位,什么皇帝的话,统统不许再说。如果再有下次,我绝不姑息!”
风月轩在鬼门中的地位虽然不高,但也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师傅,是待自己如亲人的修冷秋?为什么连他现在都站在凤玉吟那一边?
“我看你今天是酒喝得太多了,回去把我的话好好想想,然后睡一觉把今天的事,忘了吧。”
修冷秋的心里到底是疼惜她的,可是今天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失常,这种话一旦说出去,不要说夕景华要为难,连整个鬼门都会跟着倒霉。王位一事,自古以来引起多少血雨腥风,多少至亲手足至爱友人因这一张龙椅斗得你死我活天昏地暗。不错,眼下是夕景华自愿退避,将天下拱手相让,可是这种话,说出去有几个人会信?
现在的夕景华已经无法承受再经历一次当年那样的惨事了……
☆、诱敌
两日后的淮南郡外,浩浩荡荡的大军从北门鱼贯而出。今日的天空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碧空如洗,秋风浩荡,颇让人有几分壮怀激烈的感慨。然而,身后的战鼓雷响,冲破云霄的吼声已预示了今天不会是一个秋意畅爽的日子。眼前的龙井峡满山爽红,尤其是在这青空之下,尤显得绚烂如画。骑在龙骧马上的凤玉吟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耸立入云的石城和城墙下整装待发的军队,与他并行的夕景华此时也是一身白色战甲。褪去了几分书生意气,这样打扮的夕景华看上去不显丝毫病态,反而有些英姿飒踏的感觉。而骑马从后面紧随而上的云日慕也不似前几日那般意志颓丧,他原本就神采奕奕的眼中,此刻更是带有几分壮志满怀的得意。此刻,凤玉吟□□的骏马迎风长嘶,立做人势,随着这一声嘶鸣,身后的千军万马也爆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
“出发!”
纵马在前的凤玉吟一手将腰间长剑抽出,银色的剑刃映照着日光,寒芒出鞘,杀机已现。他猛夹马肚,勒紧缰绳向那天险之地奔去……
“将军!”
安坐于军帐中的青衣男子才放下手中的茶盏就看到副将闯入,他斜靠在太师椅上,捻起一段落在肩上的碎发,悠然道,“如何?他们出发了么?”
“如将军所料,大队的人马已穿过龙井峡向北面而来,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会出峡谷,”
“好,再探。”
云清珏秀气的双眉微微勾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像是个不易察觉的笑容。他长相俊美,但也不失男子的英气。虽然脸上常常挂着笑容,但是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这笑容里,绝对没有多少善意。
“你打算坐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从屏风里走出的一袭黑袍的男人负手立在云清珏的背后,他的面孔被挡在暗处,只有委地的长发露出衣袍外。他的声音并不苍老,听起来也就与云清珏一般大小,可是他全身上下的散出的那种气质却阴郁得让人觉得压抑,
“你急什么,答应了这次帮你除去夕景华,帮你坐上鬼门宗主的位子我就一定会做到。不过,我大哥那件事,你也要抓紧时间。我不希望节外生枝。”
黑袍男子冷笑一声,旋身面向云清珏,“比起凤家的那对兄弟,你也真谓是冷血到了极点。他毕竟是你大哥,当真要赶尽杀绝?”
“百里先生,我可没有凤玉吟那么大的度量,让一个随时可能夺位的人活在自己眼皮底下。说到底,他不死,纵使我打下天下,也不过是为人做嫁衣而已。凤玉锦到现在都不杀他就是想借他埋个后招,到时候我若夺得大鹓江山,他再把云清潇推出来,天下人的眼睛就都会盯着我,让我一刻都坐不稳龙椅。”
云清珏在说到云清潇的时候,语气里有那么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他当初劝云清潇入京稳住凤玉吟时就已经想好了他会有怎样的结局。可是他在凤玉吟拿下云清潇之后始终听不到斩决的消息,现在想来才明白,夕景华是故意为之。他要逼自己亲手解决云清潇,他是要云家人自相残杀。
战场上已经有一个云日慕与他争锋相对,京城里还有个生死不明的云清潇随时可能出现与他争夺到手的江山。他不甘心,他云清珏想要的,谁都不能抢走!
“你狠,你真狠。”
一向自认为辣手无情的男子都不由出口称赞道,“看起来你确实有帝王之心。无心无情才能成为不世出的千古帝王,云清珏,我等着看你的结局。”
云清珏闻言,狂笑一声,“好!我要你好好看看天下江山如何尽入我手!”
他说完,从太师椅上缓缓站起身来,一身宽大的青衫被营帐外的秋风拂起,他临风而立,接来将士双手呈上的酒壶,仰面一饮而尽。
此时营帐外已列阵站好的众将士见到云清珏走出来,皆举起手上的刀剑长矛高呼。云清珏在这震慑寰土的呼声中仿佛已经听到了自己日后身披龙袍登临天下时万臣山呼万岁的声音,
这个天下,本来就该能者居之,凤玉吟,成王败寇就在今日一战了!
他眼里寒光流过,一抬手,几个黑衣人在士兵的推搡中走到营帐外。这是不久前在关内发现欲放火烧粮的鬼门奸细,当时他们是被那个百里先生一眼认出当场捉住。现在,云清珏就要用他们来祭旗,他要把这几个人的首级挂在关外让凤玉锦看清楚,看仔细,也好让他败得心服口服!
军队从险峭的两山之间穿过,因为山谷狭窄,有些地方只能容几人通过,所以大军在这山谷里行进得极其缓慢。骑在马上的凤玉吟回头看了看蜿蜒在自己身后的千军万马,又掉头看向不远处的出口,山间鸟兽四散而逃,苍鹰悬在峭拔的崖上悲鸣不绝,这番景象让人不觉有些不安。凤玉吟率领的骑兵在步兵之前,人数也有限,所以最快走完山谷,果然龙井峡百里之外就能望见北境第一关与之遥遥相对。关外星罗棋布的哨岗都是在云清珏占领此地之后设置的,当第一支骑兵冲出峡谷之后,距离龙井峡最近的哨岗上就已经燃起了烈烈狼烟,浓黑的烟雾瞬间从第一个哨岗蔓延开来,速度之快令人瞠目。凤玉吟意识到什么,正要向身后蛇行的军队下令之时,只听见不远处爆出一片喊杀声,山岗下掩藏在草木中的伏兵入凭空而降出现在凤玉吟的眼前,
他们并不是云清珏旗下那只最强大的骑兵团,从他们手中所持的兵器就能看出来这些人只是云清珏南下沿途俘虏的民兵。他让这些人埋伏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可是由不得凤玉吟多想,这些手握短刃的士兵已经向自己冲来。他身后尚有大半的军队留在山谷中,眼下能与之作战的就只有自己率领的这支骑兵。一直留在凤玉吟身边保护他安全的白风羽策马上前,护在凤玉吟的身前,“陛下,云清珏的大军还未出现,是不是暂时退避,等大军走出山谷再说?”
“不,冲过去。”
面对着这只战斗力并不强但人数却惊人的军队,凤玉吟朝自己身后的骑兵举剑示意。战马早已经被这喊杀声所惊动,顿时间纷乱的马蹄踏在地上声如擂鼓,与前方的人声混杂在一起,得令的弓箭手引弓长射,密集似雨的箭矢直射而出,势不可挡,冲在最前方的人阵被箭雨压制住只能后退,而骑兵团也趁机向前移动,转瞬之间抵挡不住骑兵冲杀的人阵破出了一个缺口,而凤玉吟得了这一线破绽,领兵撞开更多挡在身前的士兵。然而此时还困在山谷中的云日慕却已是大惊失色,
因为人墙在被撞开之后又迅速聚合在一起。就好像是专门为骑兵团开了一道门一样。此时间堵在山谷前的人阵向着山谷入口处迅速涌来,而仍在山谷中徐行的大鹓步兵正是兵力最分散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冲出人墙的围堵,
“我们中计了!”
云日慕对身边镇定自若的夕景华大吼了一声,拔剑就要冲上前去,夕景华却按住他的肩膀,从容道,“无妨,我们就在这里等。”
“等?”
云日慕不可置信地盯着夕景华平静的面孔,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破绽来。但是没有,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不自然。仿佛凤玉吟的生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漠然地坐在马上,朝着领兵的将领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
“你……”
“到了这种时候如果云清珏再不出现,戏就唱不下去了,”
夕景华的语气里虽然带着淡淡的倦怠之色,可是目光却犀利得可怕。云日慕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依夕景华的性子怎么还坐得住?
不过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
云日慕极隐秘地一笑,转而望向夕景华身边的风月轩。两人的目光像是不经意间对上,然后又匆匆分开。夕景华虽然感觉到云日慕的神色有异,可是他怎么想得到与之默契相对的,居然是自己身边之人,
他已经竭力在保持镇定了,天知道在凤玉吟冲出人阵的一瞬间,他的心就如同被狠狠揪了一下,说不痛是绝对不可能的。
玉吟,要平安回来,哥哥在这里等你……
自凤玉吟领兵冲出之后整支的大鹓军队被人墙分割开,山谷中的步兵已经停下行进的脚步,而山麓间震耳的马蹄声从不远处的关口中传来,大队的骑兵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领头之人一身褐色的战甲,手持长剑迎面而来。久居关中的大鹓骑兵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庞大而精悍的骑兵团了。也许正是有这样一直军队驻守在大鹓的北方才能挡得住蛮夷的铁蹄和屠刀。
“凤玉吟!我们又见面了。”
望着坐拥如此一支战力强大军队的云清珏,凤玉吟虽然面色不善,却也不至于惊慌失措。他坐在马上,与云清珏正面相对,两人在气魄上不相上下,所以即使在兵力上远逊于云清珏的骑兵,可是大鹓的这支兵团也丝毫没有露出败象。面对这支虎狼之师,刚刚从人阵中杀出的骑兵反而有些越战越勇的势头。看着凤玉吟身后斗志旺盛的军队,云清珏无不嘲弄地笑道,“凤玉吟,你就拿这种军队来与我对阵么?当初你横扫西梁北境的那支军队到哪里去了?是躲在山谷里不敢出来么?”
他话里尽是讥诮之意,分明就是在鄙薄凤玉吟用兵不当致使主力受困,自己只身犯险深入敌营。凤玉吟望着他一脸的得意,摇首笑道,“难得你死到临头还能谈笑风生,云清珏,你犯上作乱,逆天而行,今日朕就要用你的血祭我大鹓枉死你刀下的忠魂!”
他话一说完,一马当先朝云清珏冲去。云清珏身后一万余人的精锐铁骑见势包围上来,而只着轻甲的大鹓骑兵瞬时聚拢,如一支利剑直插对方的阵心。
两军之间,云清珏与凤玉吟已缠斗在一起,而白风羽则是紧紧盯住云清珏身后那身影如鬼魅一般的黑衣长袍男子。
“我座下有上万精兵,而你突围出来的仅千余人,装备战力皆逊色于我,你如何与我斗?况且你派入关内的奸细已被我找出,此刻他们的首级正挂在城墙上,也许不久之后你就能与他们做个伴了。”
听到这话,凤玉吟不由一惊。随即他很快地恢复了常态,脸色也由震惊慢慢缓和过来,
“用兵在巧而不在多,不到最后,你怎知道朕的这骑兵挡不挡得住你?”
凤玉吟轻松一笑,以剑刃抵住云清珏的攻击。此时间黑袍人也已攻向白风羽,他出招诡异,而且掌风带毒,幸得白风羽武功不凡,虽被他抢占了先机,但也总算是与他战个不相上下。周围的两队骑兵,重甲骑兵战斗力虽强但灵活性不大,所以在轻骑兵齐力攻向一处之时,他们尚能防御得住,可是一旦轻骑兵四散开来冲破他们的阵势,那么被分隔开的重骑兵其实就很容易被逐个击破,
“狂妄之人,今日我绝不能再留你性命!”
看到一直引以为豪的重甲骑兵居然被凤玉吟的军队冲得支离破碎,云清珏心惊之余,杀意更盛。他一招招毫不容情地刺向凤玉吟的要害处,阴毒而且致命。
速攻的战术开始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利用了重甲骑兵行动不便的劣势让轻骑兵取得了一定的主动权,然而时间一久,这支精锐的重骑兵最终适应了轻骑兵的攻击方式,所以阵势更加严密起来,他们攻击力强,人数又多,所以冲杀起来完全不是轻骑兵可以相抗的。
眼看着仅千余人的骑兵团被反包围之后,凤玉吟引马欲退,但云清珏怎会如此轻易地放过这个机会。他紧随其后不让凤玉吟有丝毫的喘息,白风羽见凤玉吟遇险,飞身上前营救,谁知那黑袍人一掌袭来,白风羽慌忙之间抬手相迎却忘了他掌中带毒,被他一击而中,几乎从马背上落下。凤玉吟见势双手撑于马上,两足在马镫上借力一蹬,整个人纵身跃起,飞扑到白风羽身边,稳稳地接住他落在马上。
“陛下!”
生死之际没想到凤玉吟会奋不顾身地赶来搭救自己,白风羽心中一热,却见眼前一道银光闪过,他还来不及出手只听见凤玉吟竭力压低声音啊一句,这才发现那只冷箭直中凤玉吟的肩膀。他不由大怒,一把抱住凤玉吟,抽出他的剑就要迎敌,哪料到凤玉吟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个字,
“撤。”
为什么?
白风羽不解,可他也不多问。眼下轻骑兵已经损失过半,凤玉吟又受了箭伤,他一刻也不敢耽搁,紧紧把人护好之后掉转马头向山谷方向疾奔而去,
“陛下,要撑住!”
被按住的伤口仍不时有血涌出,凤玉吟面色有些发白,可是他的眼中没有一点战败的失落,反而是嘴边还露出了一点笑意来,
“朕的伤无妨,他们可追来了?”
“云清珏现在就在马后不远处,看来这次他势必不会放过我们。”
白风羽心里紧张,一方面因为凤玉吟的伤,一方面又担心山谷里的人不能及时冲出挡住云清珏。
这时候,山谷中突然间升起一道刺目的亮光。这是军队里常常用于作战的信号烟火。白风羽不解地盯着那道光,须臾之间,他怀中的凤玉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的意思,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回头看了一眼尚在追赶自己的云清潇,无不得意地一笑。他将肩头的箭猛然拔出,鲜血溅落在战甲上,而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白风羽虽然不明其意,可是看到这样的凤玉吟,他似乎也安下心来了……
☆、危局
白风羽一鼓作气带着凤玉吟直冲回去,眼看着龙井峡的入口处就在眼前,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云清珏不知何故突然停了下来。白风羽不解地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城墙里浓烟密布,号角声与冲杀的吼声都隐约可以听闻,白风羽陡然间明白了凤玉吟那句话的含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确实如此。
“陛下,那是……”
“凤玉吟!!!”
云清珏盯着那几乎被黑烟所笼罩的城池,突然间爆出一声怒吼。这与平日里他一贯从容优雅的作风截然不同。此时的他双目已然充血,像是怒到了极点,他身后的重甲骑兵本来也因为城中失火这件事而心惊不已,但是听到了他的吼声之后,好像是猛然间反应过来了一样,纷纷怒视而来。
如此一支犹如受伤猛兽的军队,凤玉吟绝无意与之相拼。他此刻身上已经带伤,跟随他骑兵也已经损失殆尽,靠着白风羽一人护驾才能撑到这里。这真可谓是他领兵这么久以来打得最狼狈的一场仗,
可是如果不狼狈,如何引得这精明如狐狸一般的人上当?
“还撑得住么?”
马后入洪水似的骑兵汹涌而来,似乎瞬间就能把他们二人湮灭。凤玉吟抱紧马脖子,示意白风羽不必顾及他的安危,专心驭马即可。现在的他们其实就等于是曝露在发怒野兽的利爪前,稍一分神就有可能被撕得粉身碎骨,
“将军,军营失火,我们的粮草都储存在那里,不回去恐怕……”
“大鹓国的皇帝就在前面,我们捉了他,还愁没有粮草么。他已经负伤在身,又无力反击,我们与他咫尺之遥,只要……”
两边的副将一人一句说得云清珏满心烦闷。他如何不知道此刻粮草被烧对将士们士气的影响,可是眼下如果他掉转马头会去也未必来得及抢救。相较而言,如果他现在拿下了凤玉吟,就等于是得到了大鹓的天下。
可是,他心里同时也很清楚,这是凤玉吟的诱敌之计,为的就是要把他的大军引入山谷。龙井峡前窄后宽,呈戽斗状,北面的出口固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南面呢,周围的山地对骑兵不利,何况那里恐怕早已经设好了伏兵等着他。可是此时撤退已是绝不可能,能做的,就只有迎头向前!
只要能抓住凤玉吟,何愁淮南郡里的大军不降。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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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