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强强:扛着板砖搞对象 作者:玄楼重霄
正文 第4节
强强:扛着板砖搞对象 作者:玄楼重霄
第4节
转天一大早,王巍是让秦晋扛着上医院的,倒也算因祸得福了,姨夫姨妈听说他骨折住院,立马儿什么火气都没了,上赶着跑到医院照顾他。姨妈又是哭又是道歉的,姨夫也没了脾气,王巍一夜之间就跟推翻了三座大山似的,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这些日子对姨夫姨妈呼来喝去的,甭提多给劲儿了——自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么着挺对不住那俩人的,但是叛逆期的王巍实在对这两个拆散自己跟爷爷的“外人”产生不出任何好感。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王巍一养就是四个月,靳海东脖子都好了,他还在家里床上瘫着,没少让一块儿胡混的那几个崽子挤兑,但光看这几个猴崽子天天跟拉车轮战似的往家里来,门槛都要给踢破了,却一次也不见秦晋上门,自从上次亲眼目睹了养大秦晋的那个老妖怪之后,王巍还当真对秦晋越来越不放心起来。
所以,恢复正常上课的第一天,王巍一放学就准备上后坑去看看秦晋这小子。
所以,刚走到校门口就被靳海东他们截住的王巍显得很不耐烦。
“上哪儿啊?咱可是一个学习小组的,不得统一行动?”靳海东抄起王巍的书包,甩哒一下搭在肩膀上。笑嘻嘻看着王巍。
“烦死了,我今儿请假!”王巍一把推开靳海东,着急要走。
“可巍子你们家地儿最大!”四眼儿喊。
“好吃的也多!”胖子也喊。
“还有那小子也等你半天了。”靳海东跟着喊。
哪小子?
王巍一皱眉,扭头看看,结果发现秦晋正站在仨人后头表情淡定地瞅着他。
“我操——”王巍啐了一口,接着就猛地一下扑过去,一把把秦晋按在墙上,狂吼:“你小子他妈的到底死到哪儿去了!我的脚腕是你掰折的吧,这四个月至少给我露一回面儿啊!”
过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靳海东几个也一时间愣住,秦晋由着王巍喷他一脸唾沫星子,又由着他鼻孔扩张,呼呼冒了会儿热气儿,才稍微给了点反应:“他们说去你家学习,现在走吗?”
王巍瞪着秦晋,窝一肚子火儿也不知道朝谁发了,咚地锤了一下墙,抓过靳海东肩头的书包挂在秦晋脖子上,伸手一拽:“真他妈服了你了,走!现在就走!”
12秦晋他爹?
大概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秦晋比王巍想象的要热爱学习,每天放学都跟蹲点儿似的,在校门口等他。秦晋没上过学,比胖子还文盲,一开始王巍他们教他教得都特有成就感,连胖子这号的都能从秦晋那找回点自信,一来二去的,大伙儿也就不怎么排斥秦晋这个不太正常的孤儿。
秦晋聪明,学东西快,所以很快,王巍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小子总问他些让他下不来台的问题。要真是在秦晋这么个半文盲跟前答不上来问题那可丢份丢大了,在这种扭曲的自尊下,王巍竟也开始认真念书了。
这件事儿可乐坏了王巍他姨夫姨妈,自此把学习小组里其他人当成帮着王巍改邪归正的大好青年,这么着,桌儿上招待的吃的也多了起来。于是,靳海东胖子他们对参加学习小组的热忱达到了空前的高涨。
这天是礼拜天,王巍邪了门儿的没出去玩,反而是窝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本新华字典,吭哧吭哧地翻。
“你这孩子,没看着我扫地呢,你还往地上扔瓜子儿皮!”姨妈正打扫卫生,本来数落人呢,一看见王巍跟沙发上看字典,简直喜上眉梢:“呦,查字典呢!”
“嗯……”王巍不太善于跟姨妈说话,一般都是用单音节词回话,忽然他想起什么,抬头问了一嘴:“什么时候能回老家?”说起来,他已经两年没见过爷爷了,平日攒起来的钱,还惦着给爷爷送去呢。
“你爸最近工作忙,没时间,等过一阵儿吧……”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姨妈总是闪烁其词,王巍心里明白这俩人是这辈子也不打算让他回去见爷爷了,恨不得他忘了爷爷才好,心里又烦起来:“家里还有别的书吗?”王巍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他姨妈。
姨妈一看话题转移了,赶紧接茬儿:“有有有!你爸书房里有的是,外国名著,中国名著,诗词选集……”
王巍姨夫虽说是军人,倒是挺有浪漫情怀,王巍姨妈看上他也是因为他不像别的军人那么杀气重,反而是读书多显得博学,家里专门有一间书房,全是王巍姨夫的存书。
王巍从来没进过这书房,这会儿跟着姨妈进来,看见一柜子一柜子的书,有点眼晕,他烦躁地皱皱眉,随便挑了一本书皮最好看的:“这水许是谁啊?”
“儿子,那个叫水浒传,讲的是梁山好汉的故事……”
“好汉?估计名字都挺牛……”逼字含的嘴里头,王巍看了一眼姨妈又给咽下去了:“我就看这本儿了!”朝姨妈扬扬手,坐的椅子上,皱着眉开始翻起来。姨妈看王巍看进去了,也不打扰他,悄悄走了。这会儿王巍从书里抬起眼瞥了瞥姨妈的背影,等她关上门,自己跟着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自己寄得那些东西爷爷收没收着,怎么也不给自己回个信呢?还是都让他们给藏起来了?
少年人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嘻嘻哈哈着,王巍也就上了初三。从当初为了跟秦晋的一个约定好好念书,到现在成绩总算不拖班里后腿了,王巍是没什么感觉,家里的姨夫姨妈可是乐坏了。成天有事儿没事儿嘴里就念叨着秦晋。
“巍子啊,秦晋怎么好几天不来了,叫他来家里吃个饭吧?”
“巍子啊,今天放学叫秦晋上家里来写作业吧,昨天我看他裤子破了,给他补补!”
“巍子啊,今天大礼拜的,去找秦晋出来玩玩呗!你看人家孩子念书又认真又努力的,你多跟他近乎近乎!”
……
诸如此类的话每礼拜都会循环好几遍,那张口就来的程度,堪比□语录。王巍也懒得搭理,上厨房拿四个馒头搁兜里,又装了半饭盒咸菜,想了想,又拿了俩白煮蛋。
“妈,我上学去了啊!”咬一口馒头跟嘴里叼着,王巍含含糊糊地说。
“给秦晋拿俩馒头,那孩子孤苦伶仃的,不容易。”姨妈追出来,又塞给王巍俩糙馒头。王巍嘴里填满东西,唔唔着点头,姨妈给他顺了顺后背:“今天秦晋也过来住吗?”
王巍嗯了一声,一挥手,扭身开了二八自行车,一个甩腿,骑上就走。
“骑慢点,再得了盲肠炎!”姨妈絮叨的声音很快被王巍甩在后头。
叮铃铃,车铃铛响了一路,王巍正骑得欢,忽然车子一沉,他抓起挎包就朝着身后一呼:“操,胖子你这两年净他妈横着长呢吧,我怎么觉着打你一上来这车就跟进了山区似的,咯棱咯楞直颠呢!东子,快给我看看,后车胎瘪没?”
“车胎瘪没瘪我是看不出来,反正你这车轮子都椭圆了我是看出来了!”靳海东横梁上载着一姑娘,说完话,哈哈乐着凑到姑娘耳朵边也不说了句嘛,俩人都乐起来。
“我操——东哥你俩能注意点么!这还这么多哥们儿连肉汤都喝不上呢,您吃个肉就甭吧唧嘴了行吗!”四眼推了推眼睛,抗议道。
要说几个人里,属靳海东最能折腾,他爸是北京军区的司令,家里贼有钱。这两年抽的是中南海,穿的是将校呢,就连身边的妞儿也是学校里最正的,要说哥几个不眼红那是胡擂。
实际上,论家庭条件,王巍也跟他差不多,只不过俩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王巍好面子,干嘛都讲究个交情辈分,恨不得让全天津的流氓都服他,钱不钱的到不怎么看中。而靳海东没别的,就是个造,烧钱买痛快,要的就是这个劲儿。
在河北这片,管王巍都叫“老铁”,拔份就找老铁,绝对硬可!管靳海东叫“散财童子”,缺钱就找东哥,绝对痛快。
“秦晋呢?”学校都到了,王巍忽然发现人头少一个,皱皱眉。
秦晋是他挺起来的人,大伙儿都给面子,一年前王巍让靳海东帮忙秦晋入学,靳海东求他爸找了教育局一个熟人,直接从校长那把秦晋破格录取了。秦晋的身世编的那叫一个壮烈,说什么他爸是抗美援朝的烈士,他妈是前线的护士,都死在战场上,他是烈士家属,在英明伟大的□领导下,怎么能让烈士家属成了文盲呢?这么着,秦晋顺顺当当就入学了。
“不知道啊?谁也没看见他!”四眼儿推推眼镜:“这小子从来不迟到,难道病了?”想了想,也觉着不对劲儿,扭头问胖子:“诶?你们谁见过秦晋生病?”
“行了,我去看看他!胖子你跟老陈说我病了,窜稀!”王巍稍微一寻思,骑上车奔着后坑去了。
“我发现这巍子对秦晋怎么这么粘的慌啊?这俩有那么亲么?”胖子皱眉。
“谁知道呢!”靳海东耸耸肩。
这时候,靳海东身边那姑娘琢磨了一下,插嘴道:“你们说的这个秦晋,是个女的吧!”
话音一落,几个人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白天的坟地也不透亮,走的里头就能觉出几分阴气。王巍早就轻车熟路,哪在乎阴不阴的,骑着车直接到了秦晋住的那坟头,就差直接骑进去了。
自行车扔的一边,王巍过去洞口扒头,喊了两声,发现里头没人,干脆车也不骑了,在附近转悠起来。也没走多远,就看见那疯老头站在林子里,手里拿着把刀,再看他对面,秦晋特老实的坐着,眼瞅着那老头儿拿刀就往秦晋脸上划拉。
王巍一愣,想也没想,就一个飞扑上去。刀尖离秦晋的脸太近了,就算王巍把老头儿压趴下,这刀子但凡一动,秦晋脸也就毁了,王巍脑子这么一转,半路转了向,直接推开秦晋,结果把自个儿暴露的刀刃底下了。
就觉着脸颊上头一凉,接着肩膀子就热了,王巍一低头,就看见血呼呼的往肩头滴答,伸手一摸脸,黏糊糊的就是一手血。王巍还来不及说嘛,就被秦晋拽着藏得身后去。
“是谁?”老头对着秦晋,举着刀,阴森森的声音在林子里回响。
秦晋早嘱咐过王巍,找他来可以,但是千万不能让这老头子发现,否则他俩都得玩儿完。这会儿王巍瞥一眼秦晋,这小子一副屎样,脸臭的不行。
“獒犬。”秦晋低声说。
“呸!一股人味儿!”老头儿脸上颜色不好看,吸吸鼻子,又拿起刀凑得鼻尖底下闻闻:“让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出来说话!”
“放了他吧。”秦晋挡在王巍前头,腰板挺得直,话说这小子近些年让王巍给喂起来了,个头张了不少,虽说比王巍矮上半个头,那也是块一米八的大个儿了,这会儿拔创的劲儿,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就是这尾音的不稳还是透露了他的害怕。
王巍虽说心里不服,可看一向厉害的秦晋都不敢造次了,也隐忍着。
老头子不再跟秦晋搭话,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朝王巍看过来,污浊的眼珠子没有瞳孔,全是乌突突的灰白色,王巍看得一愣,接着,那老头子就一把抓住秦晋的肩膀要把人甩出去,本来秦晋还反抗一下,王巍就听咔嘣一声,秦晋闷哼着,捂着肩膀滚倒在地上。
“秦晋!我操……你个死老头子……”王巍急了,可还没来得及干什么,肩膀就让老头抓住,这老头手指奇长,枯瘦如柴的,却力道倍儿足,五个指头一捏,似乎全捏中了穴位,王巍半拉身子都酸了,更别提使上劲儿。王巍只觉一恍惚,就让老头子单手给抓起来,举到跟前,鼻尖儿对着鼻尖儿。
老头儿抽抽鼻子,在闻王巍身上的味儿:“小子,报上名来!”
王巍一愣,也不知道是该说真名还是瞎编个名字,扭脸看了一眼秦晋,秦晋正疼得面部狰狞,他也不懂养父为什么会问王巍的名字,以往这种情况,都是直接在人天灵盖上招呼一下,人傻了,才肯放走。
秦晋琢磨不透,暂且对着王巍点点头,王巍撇撇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巍!怎么的吧!”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爷爷是王宝章?”
“我爷爷叫王玺,宝章是他的字。”王巍下意识搭话,忽然就愣了:“靠!你认识我爷爷?!”
13回娘家
老头儿本来抓着王巍,等王巍喊出这句话,就一松手,人结结实实摔的地上,噗的一声。
“你爷爷大限快到了,你小子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王巍傻愣愣的听怪老头儿讲疯话,猛地反应过来,骂道:“你他妈的才快死了呢!我爷爷长命百岁……”
“巍子!”秦晋喘着粗气拽了王巍一下,视线瞥过他脸颊上的刀口,还好不深。
老头儿哼了一声,倒没跟王巍一般见识,对着秦晋命令一句:“秦晋,你跟我过来。”
“操……你还去,那老东西要花你脸!”王巍赶紧一个眼疾手快抓住秦晋的腕子,朝秦晋瞪眼,说实话,这小子长得不是一般的俊俏,虽说脸花了自己泡姑娘的时候能少个强劲对手,可王巍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看不得谁欺负秦晋。
秦晋回头深看王巍一眼:“我知道。”说着,也不管王巍磨叽,愣是拿另一只手掰开他的手指头,跟着老头走了,由着王巍在后头喊了好几声也没回头,只是应了一句:“放心,我赶得及回来帮你止血。”
秦晋是一个人回来的,王巍看见这小子的脸完好无损,松了一口气:“那老家伙没把你怎么样吧?”
“什么时候回老家?”秦晋没回答,直接俯下身检查王巍的伤口。
“回老家?那疯老头儿说话你也信啊!”王巍挑了下眉:“嘶嘶……疼!我这怎么说也是替你挡一刀,你能温柔点吗?”
秦晋皱着眉停止撒金疮药粉的动作:“你做好心理准备,会落疤。”说完,又叹口气:“傻不傻你?”
王巍抬眼瞅了瞅秦晋,乐了:“大老爷们脸上就该有点疤!好看!”说着又看了看秦晋:“别瞪我,你不用,你已经够好看的了!”
秦晋摇摇头,把王巍拉起来:“毁容是为了我好,干这一行,长得俊容易勾魂,不是好事。”
王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光顾着注意秦晋一直用右手,左手总耷拉着,猜测他左边肩膀刚才被咔嘣那么一下裂没裂,半天才反应过来,狠狠一拍秦晋:“你他妈的怎么烂泥糊不上墙呢,你念书就为了认识墓碑上的字儿啊?”
秦晋不置可否,一副有苦衷的样子,王巍眉毛拧巴起来,秦晋没让他说话:“甭管我了,先管好你自己吧!这个……”说着指了指王巍的脸:“回家怎么交待?”
“你说让咱地煞给舔舔,能好的快点么?”地煞是王巍看完水浒传给大黑藏獒取的名字,秦晋看他这会儿还有心情跟这革命乐观主义,绷着的脸也跟着缓和:“那还不如给你家留书一封,直接回老家,养好了再回来。”
“留什么书?说我遇上神棍,人家说我爷爷大限将至,我就屁颠屁颠回去了?”
秦晋看了看王巍的侧脸:“不,你该说……没脸见人。”
“靠——你小子有点良心吗,我怎么说也是替你挡的……”
要说这回家的心思不能动,一动就不可收拾。王巍虽说不相信那老东西的疯话,可总有点担心,加上秦晋跟边上一撺掇,又有点动心,干脆狠狠心,回学校找靳海东借了点车钱,再回家给姨妈姨夫留了张字条,就这么雷厉风行,直奔火车站。
“行了,甭送了,我走了啊!”王巍站在月台上头,左脸呼着一大块儿白纱布,跟秦晋挥挥手。
秦晋没回应,直接跟在王巍后头。
“你……还有嘛事儿?”王巍困惑的皱皱眉。
“我跟你回去。”
“啊?”王巍一愣,就被秦晋拖着上了火车,直接被按着坐的硬座上,王巍一脸纳闷地瞅着秦晋,就差在他脸上瞅出个窟窿来了:“你跟来干嘛?”
“老头子交代我有话捎给你爷爷。”秦晋倚在靠背上,不经心的说。
“什么话?”王巍打破砂锅。
秦晋没理,直接阖上眼,睡了。
王巍爷爷家在蓟县九龙山,坐完火车还要转汽车,王巍自己坐着没劲,没一会儿也睡着了,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见爷爷跟自己说再见,还有好好照顾自己什么的,说完扭身就走了,他拼命追,可越追越离得远。结果,王巍就这么大喊着“爷爷”醒过来了。
一睁眼,一车人都在看他。
“醒了?”王巍还迷糊着,正纳闷秦晋的声音怎么这么近,一扭脸,发现自己直接倚在秦晋身上,脑袋搁得人家肩膀上,睡的四仰八叉,王巍有点不好意思,抓着脑袋坐起来,秦晋瞥他一眼,伸手揉自己的肩膀,自言自语:“麻了……”
“娇气劲儿!”王巍哼了一声,秦晋抬眼瞅他一眼,垂下眼又说一句:“擦擦脸,眼泪流我一身。”
“啊?”王巍一愣怔,伸手摸摸脸颊,真是满是泪痕,一下子呆了,大老爷们儿的,做个梦还能做哭了?!王巍心里狠狠哆嗦一下,嘴里低声念叨:“妈的……爷爷,你可别出事儿……”
九龙山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一下汽车,扑面而来的就是跟城市里截然不同的质朴气息,王巍跟出了笼子的鸟似的,大口地吸了吸,显得倍儿兴奋,抓着秦晋的胳膊就朝他傻乐:“走着,别跟丢了啊!”
王巍爷爷住的山里,从客运站还得走一段山路,王巍本来对这块儿的地形烂熟,可没走出几步,竟也犯了嘀咕。
“怎么回事儿,我明明记得这儿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啊……怎么成了大土旮旯了?”王巍越走越纳闷,一路上本来该一片蓊郁鸟语花香的景象全成了光秃秃的大荒山,他实在忍不住了,抓住个过路人就问:“大爷,这儿原先不是田地么,怎么全荒了?”
那个老大爷叹了口气:“前两年闹自然灾害,一场蝗灾,地全给毁了。饥荒都闹了两年了,唉,就差人吃人了!”
“饿死人没?”王巍紧张道。
“饿死人没?你这毛孩子真会问!饿死的人都成捆儿了,你看那边山头上,死的太多全拿席子卷上往那扔,连棺材都用不起……”
王巍愣了半晌,心里还安慰自己没事儿没事儿,他每个月都给爷爷寄吃的,只能长胖,饿不着。结果等到了老宅子门口,王巍彻底傻了。
屋子还是那屋子,住的人却变了。
“住这儿的人呢?”王巍抓着开门的中年妇女问。
“你说原来那个老头啊,五年前就搬走了!”
五年前?
王巍愣了愣,第一反应是那我这五年来寄过来的东西都是谁收了?女主人似乎也反应过来不对劲,警惕地看了王巍一眼,立马儿就要关门,王巍急了,扑上去门就阖上了,他气得咣咣砸门,最后实在没辙了,喊道:“我不用你赔钱了,你告诉我人搬哪儿就成!”
半晌,里头报了个地址,王巍忽然撒丫子跑起来,呼哧呼哧的脸上绷得死紧,秦晋在后头紧跟着他。
爷爷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搬家?这么大的事儿他姨夫姨妈怎么不告诉他?还有……如果爷爷没接到他寄得东西,姨夫姨妈有没有想着寄东西过来,如果也没寄……后面的,王巍真的不敢想,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赶得及的,一定赶得及的,总不能所有人都饿死,爷爷……准没事儿,准他妈的没事!
王巍越跑越快,军跑鞋让他甩掉了一只,也没工夫找,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地方的时候,嘴里全是浓浓的血腥味儿。王巍实在跑不动了,扶着路口一棵歪脖子树,猫着腰,按着心口,直咳嗽。
“秦晋,快……沿着这条道进去,找找12号门……快帮我看看……爷爷……”王巍指着路,喘的话都说不稳,秦晋拍抚拍抚王巍的后背,等他话音一落,立马儿顺着方向跑进去,很快消失在拐角。王巍倒着气儿,一步一步慢慢往里头走。等他走到门口,正看见秦晋从里头出来,王巍往前上一步,秦晋堵住,王巍扒拉扒拉他,他也不动。
“躲开!”王巍吼一句,打算从右边绕,秦晋往右跨一步,又给他堵上。
“你他妈有病是吗!”王巍气得抬起头朝秦晋吼。
秦晋深看王巍一眼,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晚了,老人家他……”
“秦晋,我□大爷!”王巍一瞪眼,一巴掌朝着秦晋脸上就呼过去,啪的一声嘎嘣脆,王巍吼道:“不想死就他妈的给老子滚远点!”说着,拽开秦晋,冲进院儿里。
院里头,几个大小伙子正抬着个卷起来的草席,看见王巍冲进来一愣。
“放下——都他妈的把人放下!我爷爷还没死呢!谁敢动他一下试试!”王巍满脸吼得通红,额上青筋都暴起来了,跟杀红了眼似的,让人看了害怕,俩小伙子无奈地摇摇头,把席子卷放下,刚想说两句劝慰的话,王巍就跟护食似的扑上去,抱住席卷子,一点一点打开。
里头裹着的是个清瘦的老头,闭着眼特别安详,可是身上瘦骨嶙峋的,竟然已经不成人形。
王巍愣愣的看,浑身都哆嗦起来,嘴唇嗫嚅的,喊了一声:“爷爷……”豆大的泪珠子,再也打不住地往地上砸。
14入殓
看着一个孩子跪在地上悲恸欲绝,两个大小伙子也心里可怜,想去扶王巍,秦晋过去一把拉住俩人,跟他们摇摇头,接着垂下眼静静盯着王巍看。王巍哭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往怀里一掏,掏出早上姨妈给揣的俩馒头,掰一块儿送的爷爷嘴边上:“爷爷,看你瘦的,都饿晕了,赶紧的吃口馒头,吃了就醒了……吃啊……吃啊!”
边上的俩年轻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过去连拖带拽的把王巍弄起来。谁知道才一碰到王巍,这孩子就跟发了狂的猛兽似的,死了命地挣扎,连骂带踹的:“操——谁他妈敢动我!放开!放开我……”
咣——
秦晋上前去直接照着王巍脑袋上给了一下子,只见王巍白眼一翻,秦晋一伸手,这小子就跟布片儿似的搭在他胳膊上了,秦晋一抬手,把王巍反着扛在肩头,朝那俩年轻人点点头:“老人家就交给我们吧。”
王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后脑勺疼得要命,呲牙咧嘴地坐起来,借着外屋摇曳的烛火能看见秦晋的身影,蹲在地上,也不知在干些什么。王巍下床要走,发现脚底板一扎一扎的疼,抬脚一看,竟然被缠上好几圈纱布,还渗出点血渍来,估摸着是丢了鞋跑山路跑的。
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秦晋身后,王巍愣怔了一下,视线久久不能从地上躺着的老人身上离开,这才反应过来——爷爷死了。
“你干嘛呢!”
“准备入殓。”秦晋没回头,手里拿着一柄小刀,给老人刮脸,剃头:“去给我打桶水,一会儿洗身。”
王巍傻站在秦晋后头看了一会儿,猛地一个转身,拎了桶跑出去。秦晋抬头看一眼王巍的背影,慢慢垂下眼,继续入殓的准备工作。
不大一会儿,王巍提着桶回来,秦晋帮王巍爷爷脱衣服,让王巍拿身儿干净衣服来,王巍取了衣服,也蹲下来帮着秦晋给爷爷擦身。
老人的身上瘦巴巴的,皮包骨头,王巍擦了两下右手开始抖,他立刻拿左手抓住右手手腕,身子也跟着抖。
“操……”王巍低声骂了一句。
“起开,别碍事。”秦晋全当没看见,拱一下王巍,自己麻利地完成洗身,开始给老人穿衣。秦晋系着扣儿,王巍在一边悄悄地把衣角抻平……
“别把眼泪滴你爷爷身上,否则以后做梦不见他。”秦晋淡淡提醒着,王巍一愣,狠狠抽了一下鼻子,别过脸去:“你他妈的才哭呢!”
“又不是我爷爷,有什么好哭的。”秦晋事不关己的,似乎全然不把王巍的失态当一回事,整理好死人,双手合十嘴里轻轻念叨着什么,王巍这会儿也平静下来,瞟了一眼秦晋。
他其实顶感谢这小子这副不上心的劲儿——他一大老爷们儿,又是大院儿那有面子的老大,总不想被谁撞上自己这么不成气的鬼样儿,秦晋要敢在这时候同情他,他非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心里暗松口气。王巍眼眶红红地看向爷爷,然后猛地往下一拜,咣咣咣地嗑起响头来。
脆生的磕头声伴着超度声,渐渐地,秦晋闭上嘴,王巍咚的一下,一个狠头撞在地上不起来,秦晋垂眼看他,叹了口气,伸手按住这小子的毛脑袋,就在同时,王巍终于崩溃一般,闷声呜咽起来。
夜特别静。
王巍的哭声才显得特别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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