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狼亲狈友之卧蛇藏鼠 作者:恩顾
正文 第2节
狼亲狈友之卧蛇藏鼠 作者:恩顾
第2节
乐正七这发育不良的身体哪能反抗得了“魏叫兽”?魏南河三下五除二就攻陷了不断较劲妄图逃跑的乐正七,他抽出手指换上按捺已久的家伙慢慢顶了进去,乐正七在魏南河进入他的一瞬终于不闹了,乖乖咬住下唇,不安份地扭动起来,闷闷的呻吟中混着鼻音,听起来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宝贝,放松些……”魏南河把小孩瘦小的身体包围在自己怀里,缓缓加大力度顶到他身体的深处,一手拢到他身下握住那差点失宠的小家伙熟练地上下撸动。
乐正七受不了这前后夹击带来的刺激。禁不住小猫儿一般轻叫魏南河的名字求饶。魏南河往后退了一寸,又猛地一口气冲到底,来回试了几下让彼此都适应契合起来,便开始有力地抽送,拢在乐正七胯下的手则越发快速热烈地抚弄,乐正七颤栗不止,没等魏南河多抽送几下就泄在了他的手中,哀叫:“好了好了……”
“乖孩子,我还没好呢。”
乐正七被晃得稳不下身,凭空乱抓,抓住床柱呜咽:“啊……你刚才还说会、会慢的,嗯……啊……”
隔壁的杨小空被吵得睡不着,以为魏南河在打小孩,便竖起耳朵听了听,这一听当真是窘迫万分,乐正七嗯嗯啊啊的叫唤声时断时续地传来,伴着床摇地晃,激烈异常。
杨小空抹了一把脸,睡意全无,觉得尴尬极了,只好悄声下地逃出木楼,溜到妆碧堂找柏为屿躲一阵子。柏为屿还在漆画室里熬夜加班赶创作,刚一听闻杨小空的来意就娇羞状大惊小怪地咋呼:“师弟,你和我要同睡一床,不行!你才入师门一天就想跟师兄行苟且之事,简直败坏师门!”
杨小空额上一滴冷汗滑过,“柏师兄,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柏为屿贞烈地一收领口,“你师兄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杨小空僵硬地抽抽嘴角,“不是啦,为屿,我睡那里不太习惯……”
“为什么不习惯?认床?害怕?”
“不是。”杨小空挠挠头,“魏师兄和小七在隔壁……呃,做那个……”
“哦……”柏为屿了然,无需情绪过度,一下子从烈女转为色狼,色眯眯地挑起他的下巴,“啧啧,绵羊仔。瞧你的清纯劲儿……来,给师兄亲一口就让你侍寝。”
杨小空无力地转过头,“柏师兄,拜托你正常一点……”
柏为屿淫笑着撅起章鱼嘴,“不要害羞,来大爷的地盘上就要入乡随俗,习惯了就好……”
两人正热热闹闹地调戏来调戏去,柏为屿突然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似的,猛地收起笑容,“绵羊仔?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杨小空纳闷。
“你、你、你……”柏为屿以手捂脸惊恐地连连后退,“脖子、胳膊,啊,脸也有了……你、你……”
杨小空这才觉得身上有些痒,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胳膊,吓了一大跳,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浮出一片片红色的疹子!
柏为屿瞠目结舌,看看自己手里沾上的红漆,又看看屋里摆满了的未干的漆画,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会吧?你对大漆……过敏?”
杨小空是个呆滞而聪慧的青年,一点都不矛盾,一件事情他要比别人多想一分钟,但是绝对做得比别人出色,说起话来温温吞吞的,脸上总是好脾气地带着稍显窝囊的笑容,很是讨人喜欢。
遗憾的是,他对大漆过敏,别说做漆画,只是闻一闻大漆的味儿就全身红肿起来。一般来说,对大漆过敏的人只要出过一两次疹子就会产生免疫,今后都不会过敏,可是杨小空却是个例外。
杨小空刚到妆碧堂的第二天,乐正七被姐姐叫回家去陪老爸,半个月后,乐正七回来,在幽暗的木楼楼梯下撞到一株大红萝卜,乐正七吓了一大跳,在墓穴里看到干尸都没这么骇人,大红萝卜手持牙刷漱口杯,眨眨亮晶晶的眼睛,笑容可掬地点点头,“你回来啦。”
乐正七连连后退,看清楚人后,不可思议地问:“羊……羊?”
大红萝卜一扫哀怨神色,欣喜道:“是我啊,你认出来啦?”能认出来就见鬼了!乐正七勉强笑一下,和杨小空保持距离,急忙忙地往楼上跑。
曹老是不会嫌弃红萝卜弟子的,柏为屿也不会排斥红萝卜师弟,他们两个只会在人家的疹子稍有消退时就毫无人性地将温顺的羊咩咩往漆画房赶,结果使得杨小空一红未消一红又起。
柏为屿从村子诊所开来炉甘石洗剂给杨小空涂,这玩意儿没有什么确实效果,涂完后杨小空一身粉红粉末,瞧着更吓人。
柏为屿坐在台阶上,愁眉苦脸地支着下巴,“小空,你该怎么办呢?”
杨小空手上痒、脖子痒、脸上也痒,他把t恤撩开,“为屿,你看,我肚皮上都长了。”
怕为屿连连摆手:“你已经和生化武器没两样了,歇着吧,等疹子退了后再……”
“再怎样?”杨小空瞪大一双无辜的眼睛。
柏为屿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面无表情:“再试!还能怎样!”
“呃……”杨小空好想哭:“哦,好吧……”
工瓷坊的矮围墙是用瓷片混水泥堆叠起来的,成千上万花纹釉色各异的瓷片参差不齐地露出来,很有看头。杨小空百般无聊地蹲在围墙下,一片片瓷片看过去,除此之外也找不到更有意义的事做。
乐正七扶着魏老出来晒太阳,杨小空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叫声:“师叔。”看一眼乐正七,试探性地学魏南河唤道:“小七。”
乐正七挑挑眉毛,“怎么肿得比昨天还厉害?”
杨小空耙耙手背,闷声闷气的道:“这是刚肿起来的。”
乐正七一笑,“不用大漆,可以用聚氨酯嘛。”
杨小空垂着脑袋,“为屿说用化学漆用久了会有后遗症,老了还会得帕金森氏症,而且化学漆的色泽没有大漆来得稳重,所以我一定得适应大漆……”
魏老插话了,十分愤怒地一顿拐杖,“曹铜鹤这老王八蛋!这么折腾你有五年了!”
杨小空:“师叔,我来还没到一个月……”
“可怜的孩子,学什么漆艺?跟南河学做瓷器好了。”魏老气的打哆嗦,拍着杨小空的手臂问道:“你是为屿还是小七?”杨小空言语不能自己。
“师叔,他是新来的杨小空。”乐正七噙着笑道。
魏老孩子似的转嗔为喜,“小空啊,小空,我记得、我记得!阿胜的侄儿吧?”
杨小空苦苦一笑,知道自己和这老人家没法沟通,索性不答话了。
魏老边说边走,不经意地抬手扶上围墙,乐正七急道:“师叔,小心别划到手。”
“我还会被瓷片划伤手?大笑话!”魏老忽而正儿八经起来,痛心疾首状:“南河这败家子,居然用瓷片来搭围墙。”他摸着围墙上的瓷片,念念有词:“这每一片我都经手过的!康熙粉彩、影青娃娃碗、万历青花、汝窑瓷、建窑……嗯,嗯,这片建窑瓷是仿的。”只需摸过,便能说出那瓷片的年份和窑口。
杨小空愕然,瞪圆眼睛望向乐正七。
乐正七淡然道:“是不是很神奇?不止是瓷器,还有陶器青铜、漆器玉器、木雕石刻。除了字画,师叔只要摸一摸就能断定年份。”
杨小空咋舌:“厉害!”
“那可不是。”乐正七眨巴大眼睛,口气颇遗憾:“师叔这手艺眼看就要失传了,我和南河都学过,学不来,只勤奋没有用的,凭的是天份。”
杨小空默然无语地看着魏老热情地和围墙上的瓷片联络感情,看了一会儿,遗憾的摸摸自己面前的雍正青花碗底,“没想到这些大部分都是有历史的啊,盖围墙岂不是很浪费?”
“这些算什么,只是一小部分没啥意思的民窑瓷片。”乐正七朝工瓷坊一扬下巴,“后面第二间仓库里,足有几吨的瓷片,有些是南河买的;有些是他到古窑里挖的。”不屑地嗤一声:“和我爸一样。疯子。”
魏南河这个温文尔雅的疯子,从工瓷仿拎出一个元青花缠枝牡丹罐,远远地朝乐正七喊:“小七!”
乐正七对杨小空说:“你陪陪师叔,我还有事。”不等杨小空答应就转身走了。
魏南河把罐子放在木楼的厅堂桌面上,转身欣赏乐正七脸上的表情,“小可爱,验验货。”乐正七将罐子的底板翻过来看了看,十分不服气地抱到门外对着阳光查看一遍釉面和胎体,还是不甘愿,拎回来对着灯光再看,一直看到无话可说。
魏南河将叼在嘴巴上的烟拿下来,浅浅地呼出一口烟,抬手揽住乐正七,在他唇上啄一口,然后鼻尖点着他的鼻尖,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好了宝贝,我给你用报纸包一下,你可以拿去应付杜佑山那王八羔子了。”
乐正七欢快地应声:“好。”
魏南河抱着他转个圈坐在椅子上,警告他:“不许和杜佑山多废话。”
“嗯!”乐正七猛点头。
魏南河抖抖烟灰,闷笑着自言自语,“谅那混蛋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第三章
乐正七当天下午带着仿冒品出门,杜佑山知道乐正七是魏南河的人,但这孩子是屈指可数的挖墓奇才,手里的东西就算真假参半,也是值得做买卖的,况且从乐正七手里拿走的货从来没有让他赔本过。
魏南河避嫌没有露脸,只叫阿胜送乐正七下山。
杜佑山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包间里迎接到乐正七,开口便道:“小七啊!”他立起来风度翩翩地拉开自己身边的座位,口气里带着点娇惯的意味责怪道:“你这坏孩子,又让叔叔等!”
杜佑山和魏南河同年,却偏要在乐正七面前自称叔叔,岂不是和魏老同一个辈份了?岂不是魏南河的叔叔了?他嘴上占点便宜心里可是暗爽得不行,可惜乐正七一向不通人情世故,闻言笑了一笑,毫不客气地坐在贵客的位置上,随之便将手中拎着的罐子叩地一声摆上桌面。
“哎呦,我的小祖宗,轻一点!”杜佑山扶稳罐子,剥开报纸,露出罐子的真实面目。
同桌的另外几个人……两个日本人,一个翻译,四个鉴定专家纷纷将目光投向罐子,杜佑山先掂了掂,这玩意儿很有趣,釉面上密布细细的小开片,釉面和露胎的交接处有一线火石红。
魏南河,行内人称鬼手,那些个技俩杜佑山最清楚不过,接个真底子上去,接面天衣无缝,哪怕碳十四鉴定结论都是不折不扣的老货。他特地摸了摸罐子下端,又用强光手电筒里里外外照着观察一遍,看不出一丝纰漏,这才交给鉴定专家,心里冷笑,嗤,鸟人鸟手,得意个屁!
乐正七开始两手并用地吃束西,吃完羊排吃龙虾、吃完龙虾吃鱼翅,满嘴是油地指挥阿胜道:“喏,那个,那盘蛆,端到我面前来……”翻译颤抖一下,将伸往干焙海参的筷子收回来。
杜佑山一边招呼小日本,一边解释道:“小七,那盘是干焙海参。”
“嗯,好吃,杜佑山,我最喜欢和你吃饭了,都是好吃的。”乐正七兴致勃勃地嚼着干焙海参,用勺子敲敲自己碗里的汤,“这脑浆一样的玩意儿,味道也不错。”几位鉴定专家同时停下勺子,专心致志去研究罐子了。
乐正七往一个戴眼镜的日本人努努嘴,“胜哥,你看他多像麻生。”
阿胜笑出声来,“别乱说话。”
日本人疑惑地看向翻译,翻译叽哩咕噜用日语回答:“那孩子说您像麻生首相。”
那日本人扶扶眼镜,谦虚地用生硬的汉语说出他唯一会说的片语:“谢谢。”
“嘿,不谢,嘿……胜哥,他为什么谢我?”乐正七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什么日本首相,只知道自家那只叫麻生的小土狗。
“吃你的东西吧!”乐正七不是想捣乱,他从来不会拐弯抹角,说什么话都是发自肺腑的,所以杜佑山也不介意,只是迁就地笑笑,向同桌的几位抱歉地使个眼色,孩子不懂事,请见谅。
魏南河憎恶杜佑山,可乐正七一点也不,他对人处事并不受别人的影响,只凭自己的直觉,而孩子的直觉没有是非观,只是觉得这人对自己好,就是个好人,至于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概不论。
小屁孩吃饱喝足后拿走一张订金的支票,很高兴地拍拍杜佑山的肩,“杜佑山,谢啦!恭喜发财!”
杜佑山笑:“吃饱了吗?”
“饱。”乐正七傻笑:“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杜佑山做好奇状,“怎么,南河没有喂饱你?”
“那倒不是。”乐正七不屑道:“虽然吴阿姨做的菜好吃,但每天不是鸡就是鸭;不是猪就是牛,一点新口味都没有,没劲!我想吃……唉,你能弄到老鼠干和土笋冻吗?”
阿胜轻喝:“小七!”
“那还不简单?你想吃什么我都能弄到。”杜佑山平常仗着有钱就喜欢变着花样玩,还偏偏不动女人只玩男人,但凡看到顺眼的人巴不得三两句就把人往床上拐,他握着乐正七的手捏了捏,哄骗道:“不然你跟我玩几天?我带你去吃个够。”
乐正七喜出望外,“那我问问南河……”
阿胜提醒道:“魏教授会打你的。”
乐正七一窒,挠挠头:“咳,我该回家了,拜拜。”
月亮斜斜地挂在山头,工瓷坊外的橘色路灯亮起来,杨小空依然在矮围墙前蹉跎,魏老早回屋去休息了,阿胜将车开进院子里,乐正七就在门口下了车,讶异地问道:“小空,你在干什么?”
杨小空把速写本夹在腋下,窘然道:“没事做,就随便画画。”
乐正七不经人同意便抽过速写本,顺手把一个速食盒递过去,“帮我拿一下。”低头翻看手里的速写本。这本速写本已经用完了,最后十几页正反两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图案花纹,还有潦草的瓷器器形,显而易见,花纹是矮墙上那些民窑瓷片上的花纹,器形是根据各个瓷片构建出来的完整形状,乐正七指着矮墙问:“好看吗?”
杨小空若有所思地望向矮墙。点头说:“漂亮,所有的图案都是一气呵成的,我画了这里的三十九条龙,没有一样的。”
乐正七失笑,“三十九条算什么?一千条龙有一千种画法,明天给你后面仓库的钥匙,你看看去。”他把速写本还给杨小空,要回速食盒,很大方的道:“这是宵夜!我刚去外头吃大餐带回来的,吃吧!”
杨小空用手指拿了一条干焙海参,放进嘴里嚼,问:“这是什么?”
“炸蛆。”乐正七在矮墙边蹲下,吃的津津有味,杨小空头皮炸了一下,吞不得吐不得,冷汗直冒。
早上,柏为屿鼻青脸肿的坐在妆碧堂前的台阶上,抱着一叠盘子大小的漆板对杨小空说:“咩咩,这几块给你练练技法。”
杨小空看着柏为屿的脸问:“为屿,你怎么一脸的伤?”
柏为屿摸摸眉弓处的血块,平静地解释:“是这样的,昨晚七仔到我房间找漫画书看,说我房间太乱了,所以在我床头钉了一块晾坯板。”说着举起一块漆板,一本正经的道:“来,我们不说那个,我们先看看漆板,光滑的这面是反面,有点磨砂感觉的这面才是正面……”
“为屿,那你为什么一脸伤呢?”
“因为我把很多书和杂物都放在床头那块板上。”柏为屿用发刷沾点生漆刷在漆板上,“你认真看我这里,我拿到院子里来给你作示范,就是怕屋里空气不流通你又要过敏……”
杨小空看着他,目光深沉,锲而不舍地问:“师兄,你为什么一脸伤啊?”
“为什么,你不会用脚趾头想一想啊!”柏为屿怒了:“七仔会做什么屁事?板没钉牢!我睡觉的时候它砸下来正好砸在我脸上,我天马流星靠!老子的鼻梁骨都要塌了!”
乐正七在工瓷坊的屋顶上招着手呐喊:“为屿……”
柏为屿死气沉沉地说着:“做什么?”
乐正七:“你来一下!”
柏为屿将漆板交给扬小空,“你先把漆刷均匀。”站起来一边往工瓷坊走一边问:“什么事?”
乐正七从屋顶上爬下来,“吴阿姨今天家里有事,不过来做饭了,我们去村里买点菜!哈,我们去菜市场看看有没有卖蚯蚓。”
柏为屿竖起中指:“我天马流星靠!死孩子,别人卖的蚯蚓是要拿去喂鸭。”
“没有鸭子和我抢蚯蚓,我自己吃不行吗?”乐正七的回答完全没有逻辑。
不一会儿,柏为屿骑着机车从车库里出来,骑到妆碧堂门口,他扫一眼杨小空,不由大惊失色:“你怎么又肿了?”
杨小空将刷均匀的漆板放在台阶上,可怜兮兮地蹲在一边,双手抱膝,口气无辜:“师兄,我真的不敢再碰大漆了,你就带点聚氨酯回来给我试试吧。”
柏为屿仰天长叹:“天妒英才啊!”
乐正七坐上机车的后座,抛给杨小空一串钥匙,“后面仓库的钥匙,有兴趣就去看看吧。”
杨小空接过钥匙,局促的道声:“谢谢。”
由于知道乐正七和魏南河的关系,杨小空总是下意识地觉得乐正七身上有一股娘味,让他没办法用哥们的方式和乐正七相处。
他想和乐正七亲近起来,却不知道以什么方式,乐正七就喜欢腻着柏为屿玩,早上起床后就叼着牙刷边刷边跑到妆碧堂,把柏为屿从床上踹下来,然后,欺压师兄的一天正式开始。
杨小空对柏为屿既羡慕又怜悯,乐正七在谁面前都是个伶俐可爱的好孩子,哪怕对着魏南河,也只是一副淘气宝宝的模样,偏偏只对着柏为屿是活生生的恶魔,孩子的顽劣品性曝露无遗,偷鸡、偷鸭、挖地瓜、挖蚯蚓、抓青蛙,只要他想的出来,柏为屿就必须做得到,做不到也得协助他做到。
屋子里熬的绿豆薏仁粥熟了,冒出淡淡的清香,杨小空盛了一碗,撒点白糖搅匀,这是柏为屿搞来的偏方,据说可以治疗漆过敏,杨小空感动的泪水涟涟,同时又深感不安,曹老和师兄都对自己期望颇高,要是这大漆过敏治不好该怎么办?
这毛病真叫人头疼!杨小空端着碗在门口的台阶边坐下吃起来,三只土狗摇着光秃秃的尾巴包围他,目露期待的光芒。
杨小空用勺子勺了一点粥伸过去,麻生探脑袋闻了闻,鄙夷地喷个响鼻,嗷呜一声,率两弟兄迅速撤退。
吃完粥,抓抓手背上的疹子,杨小空无事可做,在屋檐下乘凉,离吃中饭时间还早,拍拍身上的土渣,绕到工瓮坊后面的仓库前,打开锁,咿呀一声推开沉重的红漆木门。
当天中午,阿胜到仓库里叫杨小空吃饭,没有出来,换柏为屿去叫。柏为屿捂着鼻子步入灰尘蒙蒙的仓库里,看到杨小空坐在一堆瓷片中,手里那本新的速写本画了一大半。
柏为屿在他面前蹲下来,“小空,你中邪了吧?”
杨小空握着一块釉里红瓷片,两眼发光,很兴奋的道:“为屿,你看,任何装饰画造型的参考书都没有这些来得生动!”
柏为屿敷衍道:“对、对,那你也要吃饭啊。”
杨小空的目光投向堆积如山的瓷片,口气有点恍惚:“我要每一片都看过。”
柏为屿笑:“很好。”伸手粗暴地勒住杨小空的脖子,强行从仓库里拖了出去。
从此以后,杨小空闲来没事就往仓库跑,曹老在妆碧堂时他就去学一学漆画,柏为屿买来聚氨酯配合腰果漆让他学做技法,曹老也默许了,化学漆虽然有一定毒性,但少量做一点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杨小空离大漆远远的,将自己的漆板和化学漆搬到凉亭里做,不出几天身上的红肿逐渐消退下去,脱了几层皮后,皮肤恢复原样了。
然而乐正七和柏为屿没有饶过他,柏为屿买一桶生漆回来,乐正七用手指沾一点,跑到亭子里一碰杨小空的手臂,那块瞬间红了。
柏为屿摸下巴:“今天买的生漆很不错!”
乐正七也点头:“是啊,很下错!”柏为屿买五斤黄标回来,乐正七照样先在杨小空身上点一点,过了两分钟那块皮肤才红。
柏为屿怒道:“太过份了!一百九十多块钱一斤的黄标,居然给我稀释过!”
乐正七作悲痛状:“为屿,你带着小空去告那个奸商!”
杨小空泪奔:“拜托你们不要用我身体来检验大漆行不行?”
柏为屿斜视乐正七,同仇敌慨道:“七仔,你太没有人性了!绵羊急了也会咬人的,你看,小空生气了,还不快道歉!”
“对不起。”乐正七听话地收敛嬉笑脸孔,眼睛水蒙蒙地望着杨小空。
杨小空一对上他的眸子就心颤,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随便一说,没生气。”
乐正七蓦然笑了,转头跑进储漆室,撒着欢儿奔回来,“还有一罐朱红推光漆没试!”
柏为屿抱住杨小空:“来来来,刚才试左手,现在试右手,快,帮我按住他!”
杨小空如案板上青蛙任人宰割,眼泪汪汪地在心里控诉,你们真不是人……
杜佑山将那个仿冒的元青花以八百万卖给了小日本,说好给乐正七四百万,还可以从中抽取四百万,这五五分成的生意还真是让人心花怒放啊!已经给了乐正七一张一百万的订金支票,杜佑山干脆将剩下的三百万换成现金装进皮箱里,只身一人开车进山。
工瓷坊正好在开饭时间迎来贵客,魏南河殷勤好客地搭住杜佑山的肩,连声道:“佑山,你是大忙人啊!来来来,一起吃饭!不知道你来,没有好菜,不要介意啊!”心想,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吃饭的时间来?
杜佑山还真的没有吃过饭,假正经地推托几句便坐了下来,一手捧碗稀饭,一手用筷指着花生烧肉感叹道:“我都不知道有多久没吃这么简单的饭菜了,南河,你这里可真是世外桃源啊!”说着还朝桌对面的乐正七微微笑。
乐正七也一乐,“还是你上次请我吃的炸蛆好吃。”
众人面上纷纷变色,杨小空原本正埋头苦吃,闻言喉咙卡住半秒,呕了一声,继续喝粥,杜佑山干咳:“小七,那是干焙海参。”
魏南河皮笑肉不笑:“小七没见过世面,佑山别见怪。”你他妈的给我家小七吃了什么怪玩意儿?
杜佑山也皮笑肉不笑:“客气、客气,小七天真纯朴,南河你是好福气!”你这老男人真不是东西,霸占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山里,还好意思说孩子没见过世面!
魏南河指向杨小空,“佑山,这位你还不认识吧?杨小空,曹老的接班人!”心咒着,操你妈的,再看着乐正七,老子阉了你!
杜佑山寻声望去,笑容满面地伸手,“小空,幸会幸会!”又是一个干净斯文青年,看了就让人想犯罪,这山窝里风景可真好!
杨小空和他握握手,温温和和地笑笑:“杜老板好。”
杜佑山上下打量杨小空,老气横秋的笑答:“叫我佑山就行了。”呵,手挺嫩的。
“呵呵,佑、佑山。”杨小空抽回手来,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柏为屿咬着筷子忍住笑意。
魏南河给杜佑山倒满上杯米酒,“佑山,既然这么晚才到山上来,回去也太晚了,不如今儿在这睡吧。”你可千万别答应!
杜佑山作为难状,“不用麻烦。”终于狗嘴里也吐出象牙了?
魏南河眉毛一挑,“老朋友几十年了,你这么见外我可是会生气的!”
乐正七插嘴道:“杜佑山,晚上山路不好走,而且也没有路灯。”
魏南河真挚地点头:“是啊,你看,小七都留你了。”乐正七,看我一会儿收拾你!
杜佑山苦笑道:“你们啊,就是这么好客,那我就不客气打扰你们一晚了!”要不是司机今天没陪我来,大爷我喝了酒不愿开车,不然谁住你这狗窝?
魏南河:“吃完饭我们去喝点茶,很久没有和你聊天了!”操,你还真答应了,我真恨不得捶死你。
杨小空和柏为屿窃窃私语:“大师兄和杜老板关系很好嘛。”
柏为屿阴森森的笑:“嘿、嘿嘿……”
那箱钞票魏南河点都不用点,他对杜佑山的这点信用还是有把握的,把钱交给乐正七,魏南河和蔼地嘱咐道:“小七,你把钱拿去放到保险柜里。”
乐正七傻乎乎的问:“哪个保险柜?地下室鞋柜里的那个还是阁楼山水画后面的那个?”
魏南河:“咳!”
乐正七:“你电脑桌下那个?还是床下那个?”
魏南河忍无可忍,站起来一把夺过皮箱,勉强保持笑容,敲敲乐正七的脑袋,对杜佑山道:
“这傻孩子,糊里糊涂的,连个保险柜在哪都记不牢,不就是书房碎纸机旁边那个嘛!算了、算了,我自己拿过去算了。”
乐正七抓抓脑袋,“那个保险柜里塞的是冬天穿的毛衣。”
魏南河气绝,心想,保险柜全部得挪位置!
把钱藏好,到楼下的茶室来,魏南河看杜佑山是左右横竖都看不顺眼,尤其看到乐正七还和这人渣谈的开心,就更加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出不来。上前拎住乐正七,他朝窗户外喊:“为屿、小空!你们今天怎么还不去泡温泉?带小七一块儿去。”
柏为屿看向杨小空:“泡温泉?”
杨小空摇头:“那么远,不想去!”
魏南河笑里藏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去!”
这片山旮旯还是有许多好处的,比如说不远处的那座不知名的山上有温泉,一个坑接一个坑,但由于泉眼都很小,不成规模,是个人烟稀少的旅游景点。
“洗个澡还要跑那么远……”乐正七嘀咕:“我不想去。”
魏南河收拾出棉t恤沙滩裤,一整个塞到塑胶袋里递给他,“别废话,你给我离杜佑山能多远就多远,免得你又口无遮拦地把家里值钱的东西给卖了。”
一辆可怜的机车搭了三个人,嘟噜嘟噜地往羊肠小径上蛇行而去,路程不算远,骑二十分钟到山脚下,再走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可以看风景的大门。
到了夜间管理员下班了,三个人爬过围栏,抹黑在山上又爬了半个多小时,就近找一个两三坪的小坑,比浴缸大不了多少,乐正七扒光衣服跳进水里,气苦地说:“魏南河实在太专制了,连泡个温泉他都要强迫人!”
“谁叫你老爱乱说话?杜佑山那种败类,你还是少和他接触比较好。”柏为屿用手电筒从下巴往上照着脸,“我给你们讲鬼故事吧。”
“讲吧。”杨小空有些困意。
乐正七面无表情,“他每次讲的故事都很无聊。”
柏为屿不服气,“那不然你来讲。”
“讲了怕吓着你,你胆子最小了。”
“你说谁胆子小?死孩子,信不信我揍你!”
乐正七随手捡块小石子,大呼小叫地丢过去,“哇,蜈蚣!”
柏为屿信以为真,惨叫着躲到杨小空背后:“啊……不会吧,干嘛丢到我这里?小空,蜈蚣在哪里?”
杨小空安慰道:“为屿,是石头啦,别怕。”
乐正七爆笑:“哈哈哈……老鼠胆!”
柏为屿恨得咬牙切齿,“死孩子……”
温泉里带着硫磺的味儿,蒸腾出缕缕白雾,乐正七泡在水里,张开手臂横在岸沿边,后脑勺枕在岸上,悠闲地和柏为屿吵得兴致勃勃,那两个人要是有一天不吵架杨小空反而觉得恐怖。
柏为屿怪乐正七的湿脑袋枕在他的衣服上,边扯自己的衣服边骂:“你他妈的,把我的衣服弄湿了,要我穿什么回去?”
乐正七:“半夜三更,荒郊野外,你裸奔也没人看到。”
“反正也没人看到,你自己怎么不裸奔?”
“你是曝露狂,我又不是。”乐正七瞥他一眼,懒洋洋地将脑袋挪开,像只优雅而高傲的猫咪。
柏为屿拎起自己的衣服抖抖上面的灰尘,化身成恶狗:“操你妈的!月黑风高杀人夜,信不信老子先奸后杀?”
乐正七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老子是你操得起的?”
柏为屿“哎呦”一声后退几步,连人带衣服掉进水里咕嘟咕嘟连喝几口水,站稳后将衣服一摔,呲牙咧嘴地扑向乐正七,“嚣张个屁!本大爷忍你很久了!”
杨小空战战兢兢地劝解:“别吵了……”
乐正七不急不慢地一抬胳膊将柏为屿撞开,“滚!”柏为屿吼得彻天响,调转狗头一口咬住乐正七赤裸的肩膀,两个人一丝不挂地搅得水花四溅,不像打架,反而有点色情的意味。
杨小空嚷嚷:“我要跟魏师兄说你们打架!”
乐正七和柏为屿同时住手,瞪他:“你敢?”
乐正七气哼哼地揉揉肩膀,“打不过就用咬的,你怎么像个娘们似的?”
柏为屿挪到一边,用力扭衣服上的水,不阴不阳地说:“谁像个娘们啊,师嫂。”
这下猫妖涵养尽失,战斗力升级到百分百,煞气冲天地张开两只九阴白骨爪朝狗怪的门面抓去……
狗怪声嘶力竭:“死孩子,以下犯上!叫你一声师嫂算是抬举你了……啊,咕噜咕噜……”杨小空一头黑线,生怕那两只怪物斗殴伤及自己身家性命,慌忙不迭地从温泉里爬出来穿上衣服,然后蹲在坑边嗑起瓜子慢慢观赏。
杜佑山在木楼的茶室里和魏南河互相奉承着,各自心有戒备,都抱着一种文人相轻的心态。
魏南河看不起杜佑山将古董文物卖到国外的行径,但脸上还是笑嘻嘻的说:“佑山啊,你的画廊和拍卖行这几年发展得真不错,我们都要仰仗您了!”
杜佑山也打哈哈,“哪里哪里,老朋友说话不要这么见外嘛!您才是行内的权威。”要不是你做这些以假乱真的高级仿冒品搅和古董市场,我可以发展得更好!
魏南河递上茶杯:“喝茶喝茶,你瞧你,不应该给小七这么多钱,一个孩子手里拿这么多钱不好!”你这奸商!谁不知道你从这场交易里抽了几百万?还真是黑到家了!
杜佑山接下茶杯喝一口,“话不能这么说,小七应得的、应得的!呦!这茶可真是不一样!”唉,我说你这爷们说话真不要脸,那孩子在马路上捡到枚硬币都要交给你,这几百万到头来还不是落到你手里?
魏南河谦虚道:“马马虎虎啦,前一段日子我有位朋友盖房子时拆掉一间民初的旧仓库,恰巧从那仓库里找到一箱茶饼,保存得不够好,但年份很久,我就都买来了。”你这个暴发户也懂品茶?切!我就当是把宝贝喂鸡了!哟,你这四条腿的鸡倒也是宝贝。
杜佑山惊叹:“难怪我说啊!南河,你这里真是不少好东西!”他妈的,不就是民初的普洱嘛?有啥好炫耀的?爷有的是钱,还怕买不到?
两个人口是心非地谈得尽兴,乐正七他们回来了。
魏南河一见乐正七,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顾不得杜佑山在场,站起来三步两步走过去捏住乐正七的下巴左右观察他脸上的瘀青和抓伤,怒道:“要打架就不要在一起玩!”
乐正七指着在一边舔伤口的狗怪,委屈的说:“他先咬我的。”
魏南河转而怒视柏为屿:“你比他大了七岁!居然还打他?”
狗怪除了一身伤以外,衣服还是全湿的,情形更加值得同情,嚎啕:“他先抓我的!”扭住杨小空,“师弟,你给我作证!告诉师兄是谁先动手的!”
杨小空抽一下嘴角,“我没看清楚。”
魏南河眼睛盯着乐正七脸上的伤,颇为心疼,正要开口再训斥柏为屿,魏老闻风而来了,老人家一进屋就喊:“南河!”
魏南河忙迎上去扶着他,“爸。”
魏老举起拐杖就往他身上揍,“你这没本事的家伙,几个老婆都管不好!”
柏为屿这时也不要脸了,受虐小媳妇似的:“师叔,你要替我作主呀!”
杨小空冷汗雨下,为屿,我……可不可以不认识你?
魏南河捂着脑袋躲避拐杖,哭笑不得,“柏为屿,你凑什么热闹?”
柏为屿得意忘形地用嘴形大笑,谁叫你纵容你老婆打我!
魏老重重地顿一下拐杖,“家和万事兴,这个道理你怎么就是不懂!为屿和小七整天打架和你有分不开的关系!”
柏为屿不知从哪摸出条丝巾,抹着眼泪细声细气地说:“就是说嘛,他偏心眼!”脚一跺,兰花指胡乱一戳,也不知朝谁戳去了。
杜佑山“噗”地把茶水喷了出来,忙以手扶额掩饰自己的失态。
魏老从兜里掏出一只黄澄澄的镯子,塞进柏为屿手里,“为屿,不要和南河一般计较!”柏为屿顿时笑成一朵花儿,把镯子放嘴边咬了咬,捏在手中朝杨小空挥了挥,黄金耶!
魏南河虚弱地,“爸,那个不是银做的啊,拜托你摸清楚再送人!”
魏老的拐杖抽过去回答他:“废话!我还不知道是双龙镯?为屿身怀有孕,戴个黄金在身上可以压惊防恶!”
乐正七:“……”
魏南河:“……”
杨小空:“……”
杜佑山抱着肚子,“……”
柏为屿把镯子戴在手上,一摇一摆地奔出木楼往妆碧堂跑,“说的是、说的是,这是要安胎的……”
魏南河三步两步追上去,劈手夺过镯子,推了柏为屿一把,“滚远点!”
第四章
魏南河拉着他家宝贝去抹药,请杜佑山自便,说是抹药,实则是教训,进了卧室门一关就掐一把乐正七的脸蛋,沉声威胁:“不许再跟杜佑山闲扯!瞧他那副色样!”
“哦……”七仔揉揉脸。
“你和为屿打架,以后不许和他玩了!”
乐正七垂眼低头,抱住魏南河的腰大摇尾巴,装出诚心认错的态度,“保证以后不打了。”
“和柏为屿就只学疯闹,一点好的都没学。”魏南河见柏为屿和乐正七一下闹腾一下亲热,心里吃醋又不便明说,酸酸的情绪只好憋在肚子里,就此不计较了。
初秋的气候干燥微热,山里的夜间很是凉爽怡人,风里带着湿润芬芳的草木气息,杜佑山扶魏老到妆碧堂的凉亭里看看星星聊聊天,然后随意散个步,绕到工瓷坊后时发现仓库里亮着幽幽的橘黄色灯光。
他推开大门,看到杨小空,不由一笑,“就你一人?为屿呢?”
“他应该在屋里玩游戏吧。”杨小空坐在水泥地上,也不起身,扬扬嘴角礼貌性地打个招呼:“杜老板,你还没睡?”
“没呢,南河一会儿会给我整理客房。”杜佑山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俯身拿过杨小空手里的青花瓷片,“康熙山水,分水分的一般。”翻过来看看底板上的梧桐叶底款,“一叶知秋,这瓷片在鬼市上大概能卖三、四十块钱。”
杨小空仰望着他,带着崇拜的语气惊道:“连价格你都能知道?”
“我是做这一行的,怎么能不知道?”杜佑山在杨小空身边蹲下,“你也用瓷片练习鉴定年份?”
杨小空摇头,傻乎乎的,“没有,我就是看图案好看,画下来做素材,以后创作的时候或许可以当作参考。”
“条件这么好又有兴趣,完全可以学学的。”杜佑山笑着拣出两块瓷片,“你看,这两块的风格,你喜欢哪种?”左手是乾隆官窑斗彩,右手永乐民窑青花。
杨小空指向潦草粗糙的民窑青花。
杜佑山颇有些惊喜,“为什么?”他举举左手上的瓷片,“这个比较稀有,也贵!”
杨小空偏偏脑袋,想了片刻,说:“我不知道它们有什么价值,但从绘画方面来看,那块色彩多的反而画的太刻板,而那块青花的只用几笔就勾勒出一个人物,像水墨写意一样,有味道。”他从瓷片堆里捡出一块另一块人物斗彩,“同样是花花绿绿的,这块就逗趣多了,颜色也生动。”
“这是斗彩,你对瓷器还真的一点都不懂,该多和南河学学。”杜佑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杨小空手里那块能不好吗?成化可是斗彩的鼎盛时期呢。
“斗彩?”杨小空一脸无知。
“以前有人也叫它五彩,其实斗彩和五彩还有区别的,斗彩是在胎体上用青花料绘形和线条,上了釉之后用一千三百度烧制,出窑后以色料在瓷器上填色,再用七八百度低温烧制,是釉上彩釉下彩结合的,你看,釉上彩的地方都可以摸得出起伏,老东西没有保存好的的话颜色就会磨掉。”
“哦,这样啊。”杨小空垂眼仔细观察手里的瓷片,睫毛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黑晕,看过去很是恬静,“我什么都不懂,不过我基本能分辨出官窑和民窑,太明显了,官窑的纹饰精细繁复,一丝不苟,而民窑随心所欲,可以更准确地反应画者当时的手艺和心情,有的甚至可以看出应付了事的痕迹,人物也常画的歪瓜裂枣的。”
杜佑山盯着杨小空的发旋,介面道:“民窑中自然不乏精品,但官窑容易拍上高价,在鬼市上连块官窑瓷片都是抢手货,更何况全品?我见的太多了,真少假多,真的中还有一部份是以假乱真的,连用碳十四鉴定都是老货,其实嘛……”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其实都是像魏南河这样的鬼手做出来的,这点我不得不佩服,连我都辨不出真假的东西,它就算是假的也是真的,哪怕在全世界流通都不会出差池。”
杨小空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这个文物贩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笑容温文尔雅和蔼可亲,举手投足都显出一股子贵气,口气又谦逊礼貌,完全不是魏师兄形容的那么不堪嘛!
但是杨小空完全估计错误,杜佑山比魏南河形容的还要不堪得多,嘴巴上滔滔不绝,脑子里却将杨小空意淫了几千万遍,心下痒痒的,这小子长相很俊很天真也就罢了,连性子都挺温顺,啧啧啧,羊羔子滋味应该不错。
“杜老板。”杨小空抬头,对上杜佑山色眯眯的眼神,“你说的也是,这里条件这么好,我应该对瓷器多了解一点。”
流氓杜瞬间换了诚挚的目光:“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还不快跟我要手机号码!
杨小空收起速写本,“呵,问你多麻烦,问魏师兄不就行了?”
妈的,怎么忘了魏南河这龟儿子?杜佑山讪笑:“这门道可深了,他可不一定知道?这样,我那有很多书,先借你一些看看,图文并茂,理论结合实际!”
“不用麻烦了吧?”杨小空觉出不对劲,这人今天才刚认识,有必要这么殷勤吗?
杜佑山站起来,干脆使出一招合情合理的欲擒故纵,“几本书而已,一点也不麻烦,只是我有时忙……”低头望着羊羔子的眼睛,做正人君子状沉吟几秒,道:“这样,下次我到南河这来时再给你带几本书就是了。”
杨小空踌踌躇躇地点了头:“那先谢谢了,杜老板。”
“不用客气,杨同学。”
杨小空失笑,“你刚才不还叫我名字吗?”
流氓杜摊手,“可你一直叫我老板。”
杜佑山在杨小空隔壁房间睡了一晚。第二天吃顿所谓农家风味的早餐,而后施施然开着他的凯迪拉克下山了。
魏南河目送客人,笑容可掬地挥手致意,“有空再来玩,慢走。”待那车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这才把烟丢到地上,恶声恶气地说:“赶快滚,最好半路翻车。”
杨小空抹把冷汗,“魏师兄,你怎么了?”
柏为屿往杜佑山离去的方向竖个中指,“那是个人渣,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三天后,杨小空一觉醒来头晕脑胀,惊愕地发现自己发烧了,毫无预兆,连鼻涕都没有流一丁点,这病还真是来得莫名其妙。他在床上挣扎了半天,出奇的难受,只好摸出手机打电话给柏为屿,气息奄奄的道,“为屿,我病了起不来,你上来看看我吧。”言下之意,给我送点吃的吧。
工瓷坊里的一伙人正在吃早餐,乐正七和柏为屿是又爱吵架打架又爱凑在一起玩,这又抢走柏为屿的手机去玩游戏,顺便接了电话,抽抽鼻子说:“感冒了是吧?我也感冒了,没啥大不了的,你还要别人伺候?”
杨小空哑了,只好勉强下了床,叼上牙刷拖着毛巾进浴室冲个澡,让自己看上去有精神一点,他扶着墙摇摇晃晃的从木楼出来,在门口的台阶上绊了一跤,脚下虚浮地趔趄几步,差点一头撞在柱子上。
柏为屿嚼着油条嘎嘎怪笑:“纵欲过度?淋病?梅毒?痔疮?”杨小空没力气和他穷辩,逞强笑一下,全无胃口地喝了两口粥。
魏南河拿来两包感冒药,“刚好,你和小七吃完饭一人一包。”
魏老煞有其事地搭着杨小空肩膀,两只瞎眼睛放出光来:“有喜!有喜啦!”杨小空无语问苍天。
乐正七感冒,依然流着鼻涕活蹦乱跳;杨小空感冒,整个一半死不活的模样,坐在木楼门口的石凳上晒太阳,忽冷忽热,连喘气都费力。直到中午,曹老准备搭车回家去吃贩,顺道过来看看杨小空,见他脸都烧红了,病的实在蹊跷,不禁有点心慌,问道:“小空,你到底哪里难受?”
杨小空动动嘴唇:“不知道。”
曹老喊来魏南河,嘱咐他载杨小空下山去看看病,杨小空没有推托,这病确实来得古怪,好像不是感冒。
魏南河开着车带杨小空出了工瓷坊大门,柏为屿从妆碧堂奔出来,泪涕横流状,从车窗处伸手拉杨小空,嚎啕道:“师弟……我舍不得你啊……”
杨小空也不由红了眼,虚弱道:“为屿,我只是下山去看个病,不会死在半路的。”
魏南河冷眼看着柏为屿,“你再装吧。”
柏为屿抹一把眼泪:“师弟好走。”本想应景地从口袋里摸出条手怕,却只摸出笔、橡皮擦、便条纸之类,再摸,摸出条袜子,勉为其难地挥了挥,“我在这里等着你,路边的野花可千万不要采啊……”
杨小空往座椅里挪了挪,有气无力地对魏南河说:“魏师兄,走吧,我被为屿吵得快要昏倒了。”
柏为屿挥舞着袜子目送车子远去,自言自语:“师弟真像小花一样娇弱,感个冒都这么折腾人。”
乐正七嘴里塞满了食物,“真的很娇弱啊!以后我们叫他羊小花好了……”
黄昏的时候,魏南河把杨小空送回来,他的病因查出来了,水痘,初步诊断是化学漆的一些微量毒素进入呼吸道,没能顺利排出而沉积在体内引起的。
打开车门时,柏为屿发现杨小空的皮肤已经开始出现红疹。
曹老彻底没辙,心想,用大漆会过敏,用化学漆会长水痘,我该拿这孩子怎么办才好?
杨小空晓得自己的病会传染,回来后便闷不吭声地躲进自己房里,心情消沉到极点,乐正七和柏为屿面面相觑,也没有心情去陶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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