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军夫 作者:寂寞也要笑
正文 第22节
军夫 作者:寂寞也要笑
第22节
小青年脸上就笑了笑,偏开头道:“呃,也不是啦,你不用这样,我刚才也没坚持不是?走吧,咱们继续冒险。娶不娶到公主都无所谓。”扯了女骑士的小手一下,在狼牙面前跨入传送魔法门中。
狼牙隐身不动,目光从消失的女骑士身上收回,若在往常,指不定他会故意吹个流氓口哨,说:“前凸后翘,正点。”现在他却没那感觉,也没那心情,继续反思着自己的心境。
“唉,真他妈累。”
想了片刻,难得地又叹气一声,双臂抱起膀子,仰头倚靠上阴冷的黑石墙。
又有玩家寻过来:“终于找到第三层入口了,我都快绕迷糊了。”进入传送魔法门。
狼牙隐身着,任凭人来人往,他根本没睁眼。
过了会儿,还是没明白。悠悠吐了口气,垂下头已经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他能清晰地察觉出,自从今晚他抱着“暗中保护那小子,帮那小子娶到公主”的念头地下迷宫,并看到李其穆和蒙湘涛逐渐暧昧之后,他的心情就有些不太受控制了。
可他从没有纠结过这么细腻的情感问题,感情是个金贵的玩意儿,他没条件瞎折腾。
“友情,爱情,亲情,敌情,奸情……草,分那么多干嘛?”
“离不开,离不开……”他晃晃脑袋,狠狠揉搓纠结的眉心,“离不开也分很多种呐,我个大老爷们又没喜欢那小子,这又是哪一种?”
他蒙大志是个直的,确认无疑!
大哥生前就常笑话他,说他四岁就盯着女人胸部看,五岁就常跑人家超市里去脱塑料女模特的裤子,六岁就能偷偷翻找十八禁漫画了……早熟到那程度,喜欢了女人二十来年,虽然没谈过恋爱,可现在也明摆着只因女人而产生欲望啊。
脑海中,突然不自在地想起那次在主城秘境里的事儿。
那天,李其穆把他扒了个精光,在他身体肌肉上乱摸。摸他胸肌还不算,竟然连他下半身那根东西都攥住了,结果还把他摸得不受控制地性起。他当时忍得好不辛苦才没硬涨起来。
紧接着李其穆做得太过分,险些用手指捅进他后面那里,他暴怒之下召唤系统技能将李其穆给劈死,然后又懊悔,想起李其穆的话而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李其穆的胸膛。
李其穆的胸膛匀称宽厚,健实平滑,是挺有弹性手感的……但那也仅限于手感不是?他怎么可能会以情爱的喜欢,去喜欢上那个比他还硬气的小子?扯淡吗这不是。
果然不是那种喜欢。
狼牙再一次皱眉,长长叹了口气,猛地站起身来,用力扩了扩胸,扭扭脖子。料想第三层刚开始的小怪拦不住李其穆多长时间,李其穆肯定已经走远了,他就暂时止住乱成一锅浆糊的心思,踏进传送魔法门中跟上去。
心里突然担忧:那小子现在进游戏有四个多小时了吧?我见他的时候大概是晚上九点,这会儿得凌晨一点了,明天是周四,他还得上课呢!接下来第三层肯定更大,他打算玩一夜?这小混蛋,欠收拾!
进入传送魔法门中,眼前刚刚一晃,还没彻底现身出来,他就早有防范地立即以意念催使手上戴着的破扳指隐身。等他隐身抬眸,觉得空气炙热,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不由张了张嘴巴,傻了眼。
“咋回事儿这是?那小子去哪儿了?”
入目满眼都是火红的岩浆,乍一看竟红得刺眼。岩浆滚滚震荡,到处“咕噜咕噜”地冒着巨大的肺泡,一冒出来就轰然炸开,溅起的岩浆粘稠液体像是正在燃烧的三米多高的火舌。
岩浆这边的传送魔法门在一个五十多米长宽的大平台上,平台上有四个人两两为营,正是先前从他眼前路过的两组,左边是先进来的小青年猎人和他的npc女骑士,右边是后进来的那俩。
狼牙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看出他们的焦急和不甘,那小青年猎人身上还有大片的血迹没有消失,心头咯噔一下,急忙往前冲。
平台前方连着一座几百米长的石桥,石桥已经被砸塌了几个大豁口,好在没有彻底断掉,上面密密麻麻地躺着岩浆怪的尸体,一直延伸到极前方的石门。
石门大开着,后面漆黑一片,远远能听到暴虐的怪兽大吼,和“轰隆隆”“咔嚓”连响的陨石爆裂声音……
——老子就晚了会儿进来,怎么出这么大变故?那小王八蛋没事儿吧!
狼牙神情阴沉,健壮坚韧的长腿冲出百米赛跑的速度,迅速靠近石门。
“……凯里,站在那里别动,千万别碰到脚边周围的黑火!门轩堂,你快帮我杀了凯里,送他全尸出去复活!”
李其穆的声音镇定沉冷,理智得近乎漠然。凯里与他签的是有些限制的主仆契约,除了被蛊惑的特殊情况之外,一般是互相伤害不到的,唯有求助于门轩堂了。
“现在只能这样,凯里,抱歉!闭上眼睛吧!”
门轩堂气喘吁吁,使出杀招。
“大人,您就要赢了,您自己保重——”
似是凯里身死之前的大吼。
狼牙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的声音,既有心松又觉暗惊,疾冲的同时仍旧小心翼翼地注意侦探地上有无陷阱,冲过石门,又拐了个走廊弯道,迎面竟看到一只庞然大物的三头地狱兽在守门。
凶神恶煞的三头地狱兽明显超过小boss等级,把整个门户道路挡去了大半,中间的脑袋呼噜呼噜地睡大觉,右边的脑袋啃咬着身前的岩浆怪血肉,左边的脑袋则警戒着往四周看。
狼牙看得暗疑,李其穆和门轩堂是怎么从它身边绕过去的?难怪后面那四个人都不敢过来,在等什么?莫非等着什么可以越过这个三头地狱兽的时机?
狼牙脚步毫不放慢,一面暗暗分析着,一面隐身避开三头地狱兽的身体。
忽然,三头地狱兽左边的头颅转过来望了望他所在的方向。狼牙眼眸一缩,立即收回目光不去看它,只绷紧着肌肉,握紧匕首侧身移动。三头地狱兽便转回了头。
狼牙远离三头地狱兽,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去寻找李其穆,才见眼前景象:
比最初的岩浆广阔了百倍不止,浩浩荡荡的岩浆看去简直波涛汹涌、无边无际,上面神奇地纵横着无数长形石桥。石桥都是漆黑色,交错成阡陌,许多都已经断裂破烂,阴冷的气息与炙热的岩浆形成诡异的和谐。
石桥围拱的中央,恶魔领主顶着两只羊角,纠结着壮硕的肌肉,浑身黑色火焰若隐若现地从肌肤上冒出,侧倒在石桥中间的祭台上,粗壮的脖子上赫然插着一把白光闪烁的盗贼匕首。
那柄匕首伤害似是恶魔领主的致命伤,炙热刺鼻的黑红色鲜血从它胸口、腹部,以及脖子上的匕首下汩汩流淌出来,身体一动不动,也不知究竟有没有死透。
再看恶魔领主的对面,巨大的石像鬼守护着一个气息奄奄的骑士玩家。
骑士玩家应是防御向,不断地给自己施展低级治疗法术,却对浑身黑色伤口效果不大。骑士玩家身边还躺着一具盗贼尸体。那盗贼尸体断成两截,死状极惨,没有被传送出去,看来也是玩家,又还没到消失的时间,可见刚死不久。
“什么东西这么大力气?”
狼牙看那盗贼伤口,竟像是被硬生生拉扯撕裂的。
而石桥的这端,李其穆和门轩堂稳稳缓缓地沿着石桥稳固的地方后退着,同时还要击杀那些从岩浆中扑上来的岩浆怪。凯里已经不见了踪影,应是被杀出去复活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狼牙看得眼眸直缩,脑海中瞬间拼凑起无数个画面场景,但一转眼,再看李其穆和门轩堂相互扶持,相互守护的姿态,他刚刚猜测出来的场景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森寒的眼底只剩下李其穆和门轩堂时不时拉扯的动作。
狼牙经过刚才的自我分析,现在觉得,如果李其穆跟别的能喜欢男人的好男人拉扯,他身为兄长“绝对”不会这么难受。可李其穆偏偏牵上了蒙湘涛的胳膊,还对蒙湘涛守护治疗、沉沉叮嘱!蒙湘涛是他的死仇,这让他怎么能够容忍?
一路看过来,狼牙对李其穆的心思不能理解,没看出李其穆到底知道他和蒙湘涛的几分关系,而且,现在已经到了最后……那么,他再不必容忍了,他要立即杀了门轩堂!
李其穆和门轩堂互相倚靠着站定,各自把自己那边的岩浆怪杀光。他们两人身高相若,李其穆的斗篷被烧坏了一半,没有遮挡住沉着俊朗的面庞,再与门轩堂英俊而略显轻佻的模样对照,怎么看怎么个……刺眼!
狼牙隐身如无形鬼灵一样矫健地靠近,残忍地舔着嘴唇:小子,哥算是想明白了,怎么都不能让你跟这杂种搞基!就这么简单!哥就让你瞧清楚,你存了半年照片的人,只是个孬种!你个傻缺居然对这孬种有好感?
狼牙散散漫漫的神态,衬显出森冷深寒的眼眸,七拐八绕着从迷宫一样的石桥上逐渐来到李其穆和门轩堂的位置。
“……木齐里,累了吧?幸亏你机警,不然,我肯定被他们害死得渣都不剩。多谢你了。”
门轩堂英俊的面庞款款微笑,比先前志在必得的情愫更多了两分叹服和实质的温存,双眼黑亮,炽烈得有如岩浆,简直能冒出火焰来。
李其穆先前不得不与他如此合作,现在却不耐烦再接他这个话茬,直接道:“门轩堂,这个骑士的石像鬼虽然强悍,可只能在他身边极近的距离活动,最多能到祭台,而且持续时间必然不会太长。等他的石像鬼消失,我就能把他杀了!到时候,咱们俩谁能第一个冲到祭台,谁就算赢了这场竞争,你看怎么样?”
“好。”门轩堂沉沉轻笑,专注的眼眸凝在李其穆轮廓自然的面庞上,一面猜测他现实中会不会比游戏里更帅,一面低低地说道,“木齐里,我不会让你的,我不能容忍你和别人亲密。”
李其穆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沉然无情的面庞闪过微不可查的杀机。
狼牙刚刚靠近,眸底的阴厉嗜血还没来得及发泄出来,陡然看到李其穆脸上,那副他再熟悉不过的杀机神情,不由微微一怔,越发搞不懂了:怎么回事?既然对他好,怎么还想杀他?
他眼眸连闪,森亮期待着,紧紧盯住李其穆没被斗篷遮挡的眼睛。
等候片刻,石像鬼果然消失!
那骑士满脸极不甘心的憋火,在失去石像鬼的庇护时,就窝囊地说:“你不用动手,我自己马上离开这里。先前设下陷阱害你们的不只有我,还有这个盗贼,他已经死了,我也道歉——你敢!”
“忒多废话!”
李其穆面对要杀他的敌人,可没有圣父的原谅包容之心,沉喝一声,猛然把早就开始蓄力的“国主的权杖”抬起,隔空狠狠一砸!
积蓄良久的满满法力打出法杖自带的最为凌厉的刀锋杀招,一招就把骑士的脖子割断,余威把骑士整个人都撞进岩浆里,咕噜噜一声,沉下去没了踪影。
“哈哈,木齐里,我不能让你娶一个女人!你放心,我也不会和公主亲热的!”
门轩堂早在石像鬼消失、李其穆击杀骑士的时候,就朗朗大笑着往祭台冲了。
“你犯规!”
李其穆作势愤怒地大叫一声,却没有动弹,转眼往周围一扫,见这里只剩下自己和门轩堂,二话不说,利落地脱掉斗篷和牧师袍,只剩下里面的一身短打。
狼牙在他身边先是看得迷糊,继而睁大了眼睛,怒想:脱衣服干什么?
却见李其穆将斗篷、牧师袍、国王的权杖瞬间收进魔法口袋,取出“罪恶面具”就往脸上戴,同时另一只手抓起一只岩浆怪的尸体往岩浆中狠狠一砸,口中居然发出惊怒地大叫:“还有人!”
从刚开始脱衣到现在变身成戴着黄金面具、手持匕首、浑身半透明如盗贼鬼影的行动,快得不可思议,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显然是预谋多时的!
狼牙都看得惊呆了!
下一刻,李其穆往门轩堂狠冲而去。
门轩堂在他惊怒大叫时就毫无怀疑地转头,却只来得及听见一声重物砸落岩浆的咕噜声,而“木齐里”却不见了,只剩下这个鬼祟、诡异、明显不是人族的偷袭者鬼影!
“你杀了他?你敢杀了他!”门轩堂胸中一闷,勃然大怒,猛地转身拿着盾牌、单手阔剑冲锋,双眼喷火道,“老子要你的命!”
门轩堂先前在击杀岩浆怪、对抗骑士玩家和盗贼玩家的陷阱时,被李其穆引导着出了大力气,现在的骑士精气所剩无几,整体实力连原先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面对几乎全盛状态的李其穆,哪里挡得住李其穆各种近身杀招的悍然新职业?
李其穆一声不吭,连举止动作都刻意掩饰改变了,化身成一团幽灵——既然打算去杀门轩堂,他就不会临时心软!他专拣那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大威力技能,只求速战速决!
门轩堂因“木齐里”被害死,心里的愤怒难过之余,罕见地出了些愧疚,只当若不是他犯规先冲,肯定不至于让木齐里被这个可恶的鬼影害死,是以十足的拼命——不管怎样,他总归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怎能看到自己正甜蜜着的“情人”被人害死?
李其穆暗暗咬牙,费了不少劲儿才将他捅个透心凉,强自冷硬下心肠来,不看他临死还懊悔的表情,将他的尸体一脚踢飞到岩浆里。
然后,谨慎戒备着,缓缓登上祭台,摘下已经没有任何声息的恶魔领主的徽章。
☆、第 81 章
李其穆摘下徽章,收到魔法口袋,再摘下罪恶黄金面具,变回原本模样,便穿上牧师袍,披着被烧坏的月白斗篷,淡淡地道:“狼牙,出来吧,我知道你在。我有话跟你说。”
不是欺诈,也不是看出狼牙隐身的踪影痕迹,只是太了解狼牙的实力。
狼牙早被他一番举动惊得目瞪口呆,想他刚才捅死门轩堂,又将门轩堂一脚踹飞的潇洒模样,嘴角便狠狠抽了一下,胸中涌现沉沉的欢喜,想笑又忍着:“小王八蛋,还想诈哥?”抬手狠狠搓了搓眼皮子,抱着膀子走了过去。却仍旧是隐身中。
李其穆屏气敛息,等了片刻,不见狼牙,垂眸看看自己手中下意识死死握紧的“国王的权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缓缓松开:“狼牙,你在我身边十米范围内吧,不出来听我说最后一句话?”
心中却有一个念头期待着狼牙不会现身——但凡狼牙对他有一点情意,哪怕只是一分半毫,以狼牙肆意妄为又痞性我素的性格,看到他与门轩堂一路暧昧后,也必然是暴起杀死门轩堂,或者杀机森然却扭头干脆利落地离开。
狼牙一直没有杀门轩堂,会不会气得离开了?有可能吗?
狼牙就站在他身前一米外,听他如此肯定的断言,没来由又是一喜,嘴角撇了撇,挑眉嗤笑着解除隐身:“你小子狡猾了啊,咋知道哥在你跟前儿?”声腔浑厚低沉如初,抱着膀子的手却不知为何太用力,有种久违的紧张感。
李其穆黑眸一缩,猛地抬头看他,眼底闪过最后的失望和空茫——果然不出所料,狼牙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地隐身,冷静甚或是好笑地看着他与门轩堂“搞基”;狼牙看着似乎与门轩堂不合,会不会幸灾乐祸?不至于,狼牙将他当兄弟,顶多是善意嘲笑……
李其穆浑身肌肉绷紧,面容沉冷下来,直直盯着狼牙没说话,眼神中凝聚起底线的尊严,在此时此刻的滚滚岩浆之中,竟有些焕发异彩的慑人心神。
狼牙比他稍矮两指,以前没觉得如何,此时被他这般冷冷盯着,却觉得有些弱了气势,很是不自在,精壮的身板儿便伫立不动,只勾着嘴角做不在意状:“我说,你小子到底跟蒙湘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边儿勾引他自作多情地花心泛滥,一边儿在利用他出苦力之后再闷头打死?”
说完觉得莫名其妙的心虚,顾左右而言他,痞里痞气地笑道,“娘的,明天那狗杂种再遇到你,不是还得跟你道歉?哈哈,臭小子你忒欠揍,害哥白白担心一路,那小杂种可不是好鸟。你有法子让他知道你摘了恶魔徽章还不起疑吧?”
“他的确不是好人。”李其穆隐约笑了笑,深深吸一口气,站得挺直刚硬,眼神淡漠得厉害,“我也没有勾引他,我说的全都是实话。还有,狼牙,我叫你出来,是想请你……以后都不要再以‘保护兄弟’‘担心哥们’的态度隐身跟我了,我也有我的隐私和生活……当我求你。”
他盯着狼牙,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眼底的坚毅如同刀锋,刹那间刺得人心抽搐。
实话……隐私,生活……
狼牙蓦地声音沉敛,面色一下子僵得铁青,眼底的阴戾凶狠地浮现上来:真看上他了?
“你真看上他了?”狼牙不自觉地问了出来,声音却干哑得不像是他自己。
只觉刚刚还自以为完全想清楚、弄明白的乱七八糟的情感问题,就在此刻,就在李其穆跟前儿,又纠结得乱成浆糊,不,是变成一张满是铁钩的渔网,把他赤身裸体地撕扯着网住,狼狈地展现在李其穆眼前。
然而接下来,李其穆那一段挖心掏肺的话,让他懵得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也暂时终结了他今晚反反复复、自以为明白了些、实则越陷越深的……情感纠结。
……
李其穆一字一句般沉声说完,片刻都没耽搁,即刻用恶魔领主徽章传送了出去。
狼牙僵硬地怔在原地,一时恍惚不知身在哪里,兀自看着李其穆消失的地方挪不开眼,好半晌才看见系统的提示:“地下迷宫的角逐已经结束,请选择,是否立即退出迷宫?”
……
李其穆传送出去,一晃现身的地方是启星城外的岗哨前面,那里早有人等着迎接胜利者。等一切按照手续办妥,启星国主又派人安排他的休息,他才冷静得漠然地退出了游戏。
他睁开眼,身体宛如刚刚睡了一觉,没有游戏里的疲惫,反而慵懒舒服得想伸个懒腰。
他沉沉失神,呆了片刻,拿过床侧的手机,凌晨一点半多了。手指触动,点开里面存放的蒙湘涛的照片,半年前随着表叔霍正强来北大时,在校门口拍的,的确很帅,一如当初踹他一脚,再转身离去的潇洒。
现实里见过蒙大志两次,却都没有拍照片,也不用拍照片,蒙大志现实里阳刚的相貌、游戏里赤裸的身体,以及无论何时何地看人,都总会漫不经心却洞穿犀利的眼神……全都像是印刻进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李其穆?还没睡啊。”
陈飞光着膀子开门走进来时,看到黑暗中的手机亮光,抬头低声问他。
李其穆放回手机,轻声应道:“刚刚醒来,看看几点了,你闹肚子还没好?”
陈飞苦恼地爬上自己的床:“唉,我有慢性肠炎,不知啥时候吃点冷东西就闹肚子。”
李其穆说了句:“明天去校外拿点药,有空查查食疗方子。”
陈飞笑着应了声,躺下睡了。
室内安静下来,黑暗中听着张恒阳的低微鼾声,还有邱河的平缓呼吸,李其穆觉得舒服了些,心底的寒冷被温暖漫延着驱散。
这是他的新生,再深的难过也总会过去;情场失意,他就不再谈情,总能活得下去。就算不为自己,也还有老爸老妈,弟弟妹妹……他生来就是坚强的,只要些许安慰,他就能很好地活下去。他乱想着,闭上眼睛,出乎自己意料地快速睡熟。
……
蒙大志先前连续几天疯狂升级,始终没有好好合眼睡一觉,本就困倦得要命,游戏里又经历过一场对他而言比上阵杀敌更累的细腻情感的折腾,到现在累得太阳穴酸疼,可就是睡不着。
或者好容易迷糊了一下,李其穆刚才那些话又响在他耳边,将他惊醒。
他原以为李其穆说“我说的是说实话”指的是真对蒙湘涛动心,又听李其穆说“当我求你”,心里实在委屈憋火得很,说话就十分森狠,也没经大脑:“妈的,你就白眼狼吧!哥没跟你搞基就是对不起你了啊?搞得跟哥离不开你似的。哥最后跟你小王八蛋说一遍,那个门轩堂,现实中叫蒙湘涛,他娘俩都不是好鸟!你他妈爱信不信!哥就找个兄弟,非得找你不行?草!你自以为算个鸟东西……”
李其穆没有生气,一直平静地听他说,平静得让他发毛,让他说不下去,才看着他道:“我的确不算什么东西,我也得承认,我比很多人都傻了些,怎么都拗不过弯儿来,所以才请你别再暗中跟着我了。咱们相识一场,没有情意,总有义气吧,你就当这是我最后的恳求。”
蒙大志始终记得李其穆当时极其低微的颤音,他才知道原来李其穆也是不好受的,甚至比他更难受?他骤然懊悔自己失言,感觉有些难为情,却又不好解释,撇撇嘴角偏开头去。
李其穆一直看着他,没有以前那样的包容甚至纵容,说话也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清晰明了:“狼牙,蒙大志,我以前跟你说起过,‘胡汉三’在现实中是追求我的。可我对他没有情爱的喜欢,也不敢吊着他的胃口,所以我请他放手,是我求他;现在,我想追求你,我喜欢你,你不能接受,我也不能死皮赖脸地跟你耗,我请你也放过我,给我留点尊严,别在我跟前晃了,行不?”
李其穆的声音很缓很沉,透着无形的认真,看着他说,“我现在,就只想赶紧忘掉你。一年忘不了,两年行吧,两年忘不了,就花三年,实在不行,十年总能忘掉你。你别笑我肉麻,我也怪难为情的,可我这是心里话。我就跟你狼牙认识一年,我也不知怎么会喜欢上你,可我真的清楚我恐怕要花几年甚至十年来强迫自己忘记,我不是想跟你夸张,你要是还缠着我,咱们肯定成为死敌,我也一辈子都不能安生。你就当可怜我行不?”
然后李其穆说得喘息,仿佛说开了,完全没了顾忌,接下来说的话沉冷而凶狠,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神比他还要像凶狼,“而且,狼牙,你肯定不知道你现在每次出现在我跟前儿,我都会想什么。我都在想怎么扒光你的衣裳,吻咬你的嘴唇,揉搓你的胸肌,你如果挣扎,我就把你死死绑起来,狠狠地上床干你!你不觉得恶心?我都怕有一天我真这样疯狂,连自己都会恶心自己!别再跟着我了,真是我在求你。”
他记得李其穆说完,眼睛隐约是红的。
然后李其穆传送出去……说的话至今还在耳朵里、在脑袋里不停地翻滚喧嚣。
蒙大志睁大眼睛躺在床上,空无一人的房间唯有老旧时钟的滴滴答答。
他懵然回神,突然明白,这辈子,无论他以后娶妻生了几个孩子,无论李其穆后来喜欢上了谁,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李其穆,而且,恐怕他这辈子也真的不会有谁比李其穆更爱他。
他禁不住又一次怔怔地想:李其穆要是女的该有多好,这辈子都不用愁什么了。
可李其穆是男的,货真价实,比绝大多数男人都男人!就连他蒙大志,那么刚强恣意,也不能否认,李其穆以前听他的话,大都是顺着他纵容他,实际上,他压不住李其穆的性子。
“怎么会喜欢我呢?”
蒙大志呢喃。他感觉陷入了比之前游戏里更为烦乱的漩涡。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和臂膀,精壮坚韧,结实有力,流畅的肌肉饱满匀称,他自己是挺自傲的,他虽然没功夫耍女人,可也知道自己这副身板儿对女人有什么样的诱惑力,但是他想不明白怎么就把李其穆也给诱惑了。
——要不,跟那小子试一试?可,我对他,没性趣啊,俩男的抱在一块,不难受?
蒙大志这个念头刚刚闪现,突然又想起李其穆最后那段话,又想起李其穆在主城秘境里,差点把手指头捅到他后面……他一个激灵,狠狠抬拳砸了砸自己脑袋,觉得自己疯了。
心烦意乱到极点,不在烦乱中爆发,就在烦乱中灭亡。
他脑门生疼,深深觉得今晚上比他这辈子的纠结都更复杂,他闭上眼睛,疲惫低语:“大哥啊大哥,你的魂儿飞来一会儿行不,老弟我优柔寡断,脑袋转不开了,想跟人说说话。你趁老妈不注意,就偷偷溜回来看看我呗……”
……
时间不理凡人心。
游戏里,李其穆获得启星国主的召见。启星国主苦恼异常,接见李其穆时,神情很不自然,只给他一个空口承诺:“一个月之后,把公主嫁给你。”就请他回去自己忙自己的。
李其穆明白是阿尔娃公主闹腾了,这样他反而放下了心,也省下了很多拒婚手段——既不必娶那个泼辣女人,又能从启星国获得对蒂热斯村而言巨大的好处,是他目前最想要的结果。
李其穆没再看到过狼牙,刻意平静着,让自己不去想他。
门轩堂则是满含歉疚、浑身活力、英俊潇洒地天天来缠他,不知死活的自恋狂,无时无刻不在表达着“我越来越对你有真感情了你看我的眼神”的深沉诚挚,或者就是“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禁咒让你我相遇我实在不能没有你”的瘆人肉麻。
“找死。”李其穆沉容怒目,烦不胜烦,越来越忍无可忍,太阳穴直跳,想着不坑白不坑,又不大不小地坑了门轩堂几把,却又觉得这样浪费时间和他犯别扭没意思。
他一咬牙,就把那件标注着“有极低概率在死后十分钟内自动复活”的消耗品道具送给门轩堂,告诉他:“还有两次触发机会,送你,自己去玩儿吧。”言外之意:别他妈再缠着我!
然后,李其穆满世界飞,除了探听启星国的打算之外,根本不再接触门轩堂,自顾自搜集着游戏剧情,倒买倒卖着赚钱升级。常常的,他今天在北城之北,明天就在南城之南。
李其穆就打算着:“是不是该着手购买一只自己的坐骑了?”
灰烬复苏之地的npc飞驼速度恒定不变,不快也不慢。如果有自己的坐骑,如果那坐骑的珍稀等级够高,就有可能想法子提升速度,那样的话,整天飞来飞去,能省下不少时间。
“那家伙还说,要送我绝情白鸟呢……也甭白鸟了,只绝情就够我受的了。”
李其穆念头一闪,又想起狼牙,正大光明地叹息。他对自己说,只偶尔想想那痞子,也不算什么,慢慢来,总会忘掉的。
门轩堂不见李其穆踪影,又当那件“概率复活”道具是定情信物,以为李其穆在跟他犯别扭,一时更是连道“有意思,有情趣”,竟挖空心思,变本加厉地想办法追求李其穆。绕来绕去,其根本目的还是一句话:“木齐里,你现实中叫什么?家住哪儿?电话号码是多少?”
李其穆无奈,认真反省:“我是不是在狠狠报仇、发泄仇恨的同时,也惹了个大麻烦?”
他是真心没有半点荣幸,被门轩堂故作潇洒的一张英俊笑脸盯着,心里的隐隐烈火越来越时不时地来那么一下“死灰复燃”:怎么就不是蒙大志?都是姓蒙的,差距别太大行不行!
还好他性情沉稳,无论是游戏还是在现实中,表面上仍旧是温儒尔雅。
只是,再这么下去,李其穆觉得自己难保不会在心理出现什么小问题。
他听张恒阳说某某讲师的心理课程在北大极其受欢迎,便打算过去旁听。去了才知道是真的“极其”受欢迎,满堂教室早早被占了座,五颜六色一片书包书本,黑压压一片长短黑发。
他本以为来得够早了,却还是只在最后排中间座排的边缘,找了个被茶水泼湿的位置。
他将书包挂在这个边缘座位的背上,占住最后的座,转身到后面寻来抹布擦水,又用面巾纸把座上的水也擦干,才对旁边同学说了声:“你的座洞放东西吗?”
那同学早注意到他,看了看他的拐杖,就笑说:“没什么东西好放。”
李其穆笑笑,就不多说,将拐杖收叠起来,横在空无一物的座洞下面,占了两个座洞的位置。然后才坐到座上,取出书包里的书本复习功课。
第 82 章
还有十几分钟就要上课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再来的同学就很自觉地拿出轻巧的折叠小凳,在中间的阶梯过道上习以为常地坐下;有的甚至只拿出一本书垫在台阶上。李其穆看得讶然。
李其穆上大学以来,在此之前还没见过哪次上课时教室是被坐满的。
旁边那同学是个很利落大方的女生,看出他惊讶,知道以前没来过,就微笑介绍说:“陆讲师是一位富有才华的教授,谈吐风趣,亲和近人,发人深省的高雅幽默是其它任何讲师都学不来的。他教授两门课程,这门心理课是多学院共选,所以人很多。”
李其穆听了,期待地点头,还以微笑道:“看来,幸亏我来得早了些。”
那女同学见他友好,也不因男女性别而羞涩,抬抬下巴向周围示意一下,有些揶揄地说:“还有一点很关键:陆讲师很年轻,而且很帅。”看看李其穆,煞有其事地加了一句,“或许,比你还要帅一些。”
李其穆失笑,对她的直爽有些好感,阳光得露出两排整齐白牙:“是我的荣幸了。”转头看看周围,果然,女生很多。
旁边那女同学又理所当然地道:“我也是陆讲师的粉丝。逃了一节课来听讲的。”
李其穆又笑,觉得她很风趣,心情轻松了些。果然认识新朋友会让人开朗。又和她聊了两句,就没敢再多说,只微微低下头,认真看书。他怕了以前不断给他写情书,甚至把他叫出教室对他哭的女生了。
“……唉,又来晚了,没座位了。”
后门进来两个女生,稍矮娇俏的那个蹙眉抱怨。
清美高挑的那个则温柔一笑:“还不是你磨磨蹭蹭地绕道。”
娇俏的一瞪杏眼,抱着她胳膊嘀咕:“还不是怕你被二哥缠住?不识好人心。待会儿二哥恐怕会过来呢,你小心一些吧。”
清美的笑容收敛,看她一眼:“别乱说。”自己从精美的塑料提袋中取出洁白色折叠小凳来,斯斯文文地撑起来,放在后窗前,理了理满头长发,作势要坐下。
娇俏的短发女生一扯她胳膊:“别坐这里,看不清楚。”说着上前几步,就近拍拍最后一排边缘座位上的男生的肩膀,俏皮地笑问,“小师弟,给师姐让一让座行不行呀?”
那男生脸色一红,却没站起来,而是望向身旁的女生。他身旁的女生脸色微寒,不理他。那男生一看,连忙转头,不好意思地拒绝道:“抱歉,我这个位子不能让。我中午就来占座,好容易才占的两个。”说完立即回头,向身边的女生咧嘴笑笑。那女生嘴角一翘,白了他一眼。他笑得更欢。
娇俏的女生被拒绝,脸色微怒,跺脚低嗔道:“不让就不让,笑什么?很好笑吗?”
那男生眉头微皱,就没有再理她;他旁边的女生则优优雅雅地回头一笑,毫不客气地说:“学姐,你既不是残疾,又不是孕妇,更不是病入膏肓,都是来这里听讲的学生,我们为什么让你座?”
李其穆和他们同属最后一排,就隔着一条阶梯过道,听得微微皱眉:言辞犀利,但有些过份了。
娇俏女生果然气得双眼怒睁,声音虽低,却十分尖锐:“你敢骂我?你才是孕妇吧,未婚先育可是有可能被开除的,这里是北大!别以为陪了个男人,就可以不要脸……”
那男生听得勃然而起,寒着脸与她对峙:“你乱说什么?向她道歉!”
他们的动静搅扰了不少人,连李其穆都惊愕地从书本中抬起头来,他有点不能相信,在北大也能看到这种粗俗野蛮的女人?开学多日,他遇到的无不是风度翩翩的男生女生,即便有的活泼高傲了些,但也不过分。他突然觉得遇到了玷污他心目中神圣学府的女人。
而一看之后,他又觉得莫名熟悉,好像以前曾在特殊的时刻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
这时,后窗前已经坐下的清美女生匆匆上前,扯住娇俏女生的手,柔声劝道:“小妹,别说了,我们坐墙边就好。别人不让座,怎么能强求?来。”
那娇俏女生一被她扯,再被周围同学围观,简直火上浇油,脸都红透了,猛地甩开她的手,凶狠地瞪着那男生。却见那男生一扫之前对她不好意思的羞涩,显得凶神恶煞,她又心虚得慌。
一转头,看见李其穆坐得端正标准,正微微偏头,蹙着浓眉看她们,完全一副俊雅沉默、温儒老实、好好学生的模样,她怒火当即转移,昂着下巴转身看向李其穆:“我们来晚了,请你帮忙让个座位,行不行?”
李其穆眼底寒光暗闪,突然想起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们——
那天和蒙湘涛在北大门口说话的,不就是她们俩?连发型都没有改变!当时他只注意着蒙湘涛,用手机拍下蒙湘涛的照片,没太在意这两个女生,而且,她们衣着变化得厉害,他才一时没有想起来。
李其穆只是心念一闪,刚要不动声色地拒绝,骤然想起她们刚刚的话——“二哥待会儿恐怕会过来呢”——二哥,上次她们就是如此称呼蒙湘涛。蒙湘涛会过来?
他立即转眼看了下那清美优雅的长发女生,心头一紧——千纸鹤!
“千纸鹤”劝不下娇俏女生的倔脾气,脸色也不好看,看到李其穆时,妩媚的眼眸闪过朦胧的疑惑,似曾相识?原来,哪怕修改了面容相貌,但是身为“情敌”,总能将对方的气质记忆得深刻如斯。
就在李其穆这端正沉默的一顿之间,娇俏女生骑虎难下,已然被周围同学看得羞怒,一副泫然欲泣的艳丽模样,虽然野蛮,却的确娇滴滴的我见犹怜。
当即,一个中间座位的男生向李其穆淡然轻笑道:“同学,男子汉嘛,让让女同学,别这么没风度。”这男生头发整齐锃亮,浓眉小眼,脑袋偏大,拿着水杯很缓慢地喝水,一副领导做派。
李其穆便被目光集中过来。
这些同学绝大多数都无意见,也非恶意,只是矜傲地不插嘴,笑看闹剧而已。
李其穆不说话,平和地看了那个帮腔叫他给人让座的男生一眼,垂眸轻轻合上书本。
“唉,头一回明白,原来‘被让座’在北大也是可以流行的,而且会有人道貌岸然地鼓动捧场,只是,我很纳闷呀,怎么没人认为我会是你女朋友呢?”
眼看李其穆收拾东西准备让座,身边那个女同学眼底满含戏谑,一副“我很不理解”的模样。
她容貌平凡,素面朝天,又是年代久远的麻花辫,与李其穆单从外貌来看,的确不相配。
李其穆却觉得这里的女生中,她是最好看的那个,淡漠的心里也感觉些微轻松的欢愉,微微笑了笑,没敢在“女朋友”问题上接话。但他敏锐地发现,前面突然有个男生对他沉眸盯视,满眼敌意。
李其穆浓眉一蹙,只能暗暗叹息:真热闹。
“让你坐吧。”
李其穆并不耽搁磨蹭,悠然从容却利落地收拾好书包,平静地转头,向面色并不好看的姐妹俩道。随即将书包挂在肩头,从座洞中取出拐杖。
教室内就突然静了一下。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柄已经显得陈旧的拐杖上面,有人八卦地双眼冒光,也有几人的表情僵在脸上。
李其穆浓眉如墨,黑眸净澈,双手有力地一掰,轻微的“咔嚓”一声,拐杖掰直,拄在地上,他借力起身,抬步而走,挺拔的身躯如临风玉树。
“你是……”那娇俏女生像被人扇了两巴掌,脸皮又青又红,僵得厉害。
“千纸鹤”在游戏里见过他的次数不多不少,没有过谈话交流,但是对他游戏里的形貌举止印象太深,此时看他举手投足间淡然的沉稳,一时间模糊的熟悉又浓了些。
李其穆是没意愿再在这里蹚浑水了,他是来放松心情,并听心理课缓解心理烦躁的,又不是来被围观和与人争吵。只可惜没能一见那位陆讲师的风采。以后再来吧。
他没有回头,拐杖撑在右腋下,一步一步,从容大方,走到后门前。
后门突然开了,迎面竟是张恒阳。
“你手机落在宿舍里了,有人老是给你打电话,我就给你送过来。”
张恒阳笑着将手机递给他,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离开。
“谢了。”李其穆浓眉微挑,很是随意,醇厚清朗的声音犹如醇酒。
他走出教室,又顺手将门轻轻关上。隔绝了教室内的鸦雀无声,走入喧嚣的走廊。
低头查看来电,五个未接来电都是老妈打来的。李其穆心头提紧,忙回拨过去,电话马上被接通,老妈略显焦急的声音传出来:“其穆,刚才怎么没接电话?”
李其穆顿足:“我刚才忘了带手机,舍友帮我送来的。妈,家里有什么事?”
张恒阳一听他通话,转头跟他道:“我先走了啊,和陈飞一起滑旱冰去。”
李其穆便冲他点头:“玩得开心!”
手机里,张廷琴一时无声息。
李其穆见素来对他说话不遮不掩的老妈犹豫,心底陡然涌现一股不祥,忙沉声问:“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廷琴听出他的焦急,赶紧解释:“你姥姥病了,需要钱……”有些难以启齿。
李其穆在游戏里卖游戏币,开的银行账户户主必须是他本人。他原本要把账户号和密码都告诉老爸老妈,老妈很欢喜,但老爸李唐态度坚决,对他道:“你爸妈还没老,都能挣钱,你赚的钱等以后急用吧。”
李其穆此时便明白,原来是老妈不好意思出尔反尔地向儿子要钱。但转念一想,也不至于啊,给姥姥看病要紧,老妈不是轻重不分的人,必然有缘故。便笑着道:“妈,那我马上去给家里转账。”一边疾步行走,一边又问,“姥姥是怎么病的?”
电话里,张廷琴叹息一声:“其穆,不用担心,你姥姥是年纪大了,老毛病,看病钱也够用的。这次,是要去还你二舅的钱。”
李其穆听到“二舅”这个字眼儿,浓眉就皱了皱:“咱们不欠他们家钱吧?我听其雅说,我车祸住院那会儿你们去借钱,二舅妈说家里急,表哥要读大学,挪不出来,后来就只带两袋补品给我,还是快过期的。我没喝,被其雅扔掉了。”
张廷琴一听,想起曾经险些失去儿子的那场苦难,呼吸都有些发紧:“别提你二舅妈。你二舅那么老实的好男人,就是被她给熏成了臭咸鱼!”
紧接着有些气,也不瞒着李其穆,不等他问,就直说道,“都是老黄历了。你姥爷以前做生意,家里头的钱都攥他手里。那年你姥爷病重,差一点过去,他动大手术前,就在病床上分遗产。我嫁给你爸就跟了李姓,你姥爷没给我遗产。可咱们家当时刚刚买房子,急得很,你二舅心疼我,就私下里劝你姥爷,你姥爷才从你大舅、二舅那里划出些钱,当成给我的,从你二舅那里划的稍微多些……”
李其穆还真没听说过这件事,走过拐角,在窗前停了停,了然地低问:“现在这件事,叫二舅妈知道了?她让咱们还钱?还就还上吧,他们或许也有难处。放心,妈,您儿子有钱。”
张廷琴在电话那头仍是气呼呼的,委屈地抱怨道:“谁没还来?你妈是那种贪财的人吗?我前些年早就提起要还那笔钱,是你大舅二舅说咱们家有你们三个小孩,没要,这会儿你二舅家又跟讨债似的,这不是打我的老脸吗?”
李其穆就笑了,叹息着,近乎宠溺地说:“好了,妈,您可没显老,我们旁观者清呢,老爸都跟您结婚二十多年了,还不知被您的美貌和气质给迷得晕头转向的?您指东,老爸绝对不会说西。您晚上等老爸回家,问他你有没有显老……”
张廷琴不等他说完就羞得连连啐他:“小破孩!都被你老不正经的爹给教坏了!”
李其穆见她心情好了,脸上也带上温暖的笑意,靠着窗台,商量说:“妈,老爸怎么说的?我觉得,既然要还钱,就把大舅家的也还上吧,亲兄弟明算账。要还多少?”
谁知,张廷琴一听,竟马上比刚才更来火,向来柔和的声音刹那间恨恨不平:“还多少还不一定,你二舅妈嚷嚷,说不能直接按照数目还钱,要对比当年和今年的人民币价值来还!她的意思,至少要比当初多十倍啊,高利贷都不跟这个多!这不是把咱们家当成傻子来坑吗?”
李其穆一听,不敢置信地怔愣了一下。
按照道理来讲,如果签订协议的话,陌生人之间的确存在这种情形。但是,但凡是熟人,谁会如此苛刻和刻薄?更何况是血脉相连的老妈和二舅家?这样一来,亲戚间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李其穆最后只问一句:“老爸怎么说?”
张廷琴支吾一下,才道:“你爸说不要我告诉你,说他解决,可你爸这几天眉毛都打结了……”
李其穆马上双手赞成,鼓励道:“对对!老妈做得对,我是您儿子,又不是家里请的客卿,在古时候啊,这儿子就等同高级护理,以后啥事儿妈您都跟我说一说。”
他又和老妈说了两三分钟,才挂上电话,神情微显沉凝:这件事,二舅同没同意?
人,总会变化的,有的人变得少一些,有的人,仅仅十年,就能变得天翻地覆。
十年,什么感情都能忘得彻彻底底了吧。
他拄着拐杖继续往教学楼的楼梯口走,从电梯前经过后,身后的电梯恰好打开。里面一人极其轻微地道:“教完这学期,咱们再去海南度假吧。”沉厚的声腔如同方正的金属,却又温柔得像烈酒般醉人。
李其穆急着给家里汇钱,脚步大而沉稳,拐杖咚咚地拄在地板上,没听到后面是否有人回应。
第 83 章
给家里转账后,李其穆又打了电话知会老妈。次日再打电话,却是直接打老爸的手机。父子俩聊了一会儿,李唐语调平静,笑说:“你不用担心,读书上课,交交朋友,也记得和朋友们出去玩玩,别整天闷在宿舍里。”
李其穆应了,就收回心神,不再烦忧这些亲戚事情。
日子又平静下来。每天拄着拐杖在校园里来来去去,竟接连收到两封情书!
李其穆吓得不轻。
他原还奢望自己看错,然而那香雅的淡蓝信纸上,都明明白白写着他的名字,信的内容用词优美含蓄,通篇读来,让他这么心惊胆战的人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温柔。出自同一人。
他没敢做任何回应。等了两三天,那情书之主没有再写第三封。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幸亏拄着拐,不然麻烦岂不更多?
按说,他的腿自从有好转的苗头,到现在已经半年多了,若是依照最初的恢复速度,早就可以丢下拐杖。但他最初和蒙大志在游戏里的那种日日夜夜合作,只用身体力量与魔兽拼命的情形早已不在,他的等级也提升得缓慢,是以,直到现在,他也不敢放下拐杖来。
没有拐杖,他虽然能走,也还算稳当,但是他走不快,姿势也因动作晦涩而极不雅观。毕竟不是在家里,众目睽睽之下,他李其穆也是要面子的。
所以,他一面在游戏里恢复和魔兽厮杀的磨练生活,一面在现实中干脆地继续拄拐。
就连刘祯小心翼翼地过来看他,他都能用“我拄着拐杖,引人注目,你过来看我,恐怕会被人误会咱俩的关系”来狠心打发。果然还是拄拐好。但刘祯仍旧是每周必到。
这日刘祯又来,来到之后才给他打电话,好奇宝宝状:“大哥,启星国主什么时候才把公主嫁给你啊?我去问凯恩奇族长了,他把我打出来。我不知道你游戏里新魔法通讯端的号码,游戏里不能问……”
李其穆听着手机里清亮的声音,揉揉眉头,走出去见他,脸色故意摆得很难看,劈头盖脸沉声问:“刘祯,我到底有哪里值得你喜欢的?你说吧,我能改就改。咱们这样你来我拒,你再来我再拒,真的很没劲。我烦了。”
刘祯被他打击惯了,竟没被他吓住,嬉皮笑脸,想勾着他肩膀却又不敢,只能手插裤兜,不以为意地道:“大哥,你可别生气,我这回是想明白了才敢过来的。大哥,我把你当哥,你就拿我当弟弟呗,咱们偶尔聊聊天多好。”
刘祯没有因为李其穆自始至终的拒绝而意志消沉或者形容消瘦,这个自幼没有父母关怀,跟随爷爷长大的孩子,开朗得浑身上下都像是阳光做成。
他笑得帅气而严肃,煞有其事地跟李其穆分析:“大哥,你看,我吧,算是个缺少父爱的可怜孩子;大哥你呢,稳重、成熟、温和、英俊、有才华、心地善良……”
他说得双眼冒光。李其穆听得头皮发麻。
“停!”李其穆无奈得简直险些笑出来,深吸一口气,沉眸道,“不用拍马屁,瘆得慌。”
刘祯见他脸色没再板着,咧嘴笑得很欢,一面双手插兜退着走,一面乐着说:“我没拍马屁,我说真的!大哥你别看我显得傻,我爷爷没去世的时候,常夸我聪明,说我看得透,很多事业有成的人,都不一定有我这样通透的‘大智慧’。”
他脸皮不红,把“大智慧”三个字刻意郑重地压低了音调。
李其穆面上没有表情,看着他话音未落就撞到树上,才淡淡:“我也看你是够‘头痛’的。”通透和头痛发音相近。
刘祯原本捂着后脑勺龇牙,听他说话,竟哈哈笑:“大哥你也幽默啦!你看,我其实很敏感,要是别人像大哥你这么拒绝我奚落我,我一定扭头就走,走之前还要用力地哼一声。可是大哥你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我不知道,反正即便你这时候拿拐杖儿狠揍我一顿,我还是感觉你亲切,你说这咋回事儿呐?”
有的人看似精明世故,实际上对人心一面属于混沌的无知,要么多疑,要么不开窍;
而有的人看似痴傻偏激,实际上却心如明镜,不染尘埃,将善与恶、美与丑照得淋漓通透。
李其穆隐约听出刘祯的意思,突然有些恍然,他明白刘祯为什么始终纠缠他,任凭他怎么驱赶都没有效果。只因刘祯单纯而通透,直截了当地感觉得出他的心理态度。
不错,他的确对刘祯这样的少年厌恶不起来。
虽然没有欢情爱意,但近一年的接触,他把刘祯的处境和现状看在眼中,也把刘祯的小心翼翼和单纯善良看在心里。连老妈偶尔打电话过来,都会记挂着刘祯,念叨:“刘祯是好孩子,比你们三兄妹都合心。”
可惜世事弄人。李其穆心理有些莫名的沧桑。似乎最近过于多愁善感了。
他控制不住地想——蒙大志的家庭处境也不好,为人痞性偏激,与刘祯也有些相似的地方……是不是,蒙大志那样刚毅果敢的家伙,之所以被我在主城秘境里那么对待后,还要以“兄弟”的名义暗中追过来,也是潜意识里就觉察出我对他的挂念?
“真荣幸,被你们当成‘暖炉’了。”
李其穆垂眸怔然,继而深吸一口气,漠然道,“可是你们各自抱得暖和,怎么就没想想我这个‘暖炉’的感受?”
“暖炉?”
刘祯没听懂,眨巴着眼睛看他,看得出他心情似乎失落,便不敢多问,忙转开话题,脸上作气愤状,“大哥,你在游戏里超过50级了吗?我和骑士姐姐、牧师弟弟他们在50外城那里,老是被人抢怪、追杀,下线也不行,一上线就被人杀死……”
说着话,也当真起了火气,“这次我最惨,他们扬言把我们三人赶走,不知从哪里找的毒虫子,杀我之前,让那些毒虫子咬我,又麻又痒,我是自杀才逃出游戏的!牧师弟弟都吓哭了。”
李其穆越听越是皱眉:“与克朗多有关?”
刘祯摇头:“好像没有关系,克朗多我们后来也见过,他没再找我们麻烦,大哥,他是被你杀怕了吧?”
李其穆微怔,摇摇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被那家伙杀的,狼牙。咱们上次在火焰山被伏击,狼牙就去杀克朗多,几天下来杀了二十多次。克朗多遇到这疯子,不怕才怪。”
刘祯听得目瞪口呆,终于心服口服:“难怪……”难怪大哥喜欢他。
李其穆没接他话茬,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
此处林荫僻静,秋风习习,夏天之前才栽的合欢树结了满树的小果子,树下落了精致的落叶。他安静地靠着树,衬衫的领口被风吹得微微敞开,露出浅麦色的健康肌理。
他只是随意而自然地靠树站着沉思,却不想成了别人眼底的一道风景。
“刘祯,咱们这样子下去的确太矫情了,我也不能每次见你就又打又骂。你既然铁了心要来,就记住你今天的话:你把我当哥,我把你当弟,咱们之间,真的没可能。我这辈子,要么跟狼牙好,要么就忘了他再娶个女人,无论是爱情,还是责任,我都会对我的另一半维持我的忠贞。”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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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