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剔骨匠 作者:新品蟠桃
正文 第1节
剔骨匠 作者:新品蟠桃
第1节
《剔骨匠》作者:新品蟠桃
1、化骨
昏暗的街道,破败的房屋,窨井里漫出的黑水流了满地,散发着腐败的味道。来人光亮的皮鞋小心避开水迹,用柔白的手帕捂住口鼻,皱着眉头向巷子深处走去。
错综复杂地形令他困惑,不管走到哪里,到处都是同样的破旧建筑,不经意间面前就会出现两三条狭小通道,甚至可以在半拆除的房角找到另一条通道,通向同样昏暗的另一头。
男人从剪裁得体的裤袋中取出纸张,打开,四起方正的折痕处,潦草的笔记随意写着:“光喜里111弄39号”。
男人抬头环顾四周,苦笑着低喃:“真是光亮又喜感。”不知何时,已经找不到蓝色的门牌号,连那种随意涂写在墙面上的门牌号也不见了踪影。这叫他如何寻找呢?
现在正是黄昏,隐隐间听到锅铲翻腾的声音,还有掩盖过阴井腐臭味的饭菜香味,男人注意到声响的来源,那间墙壁上满是油腻发亮发黑的人家,窗子上头有一小块乌黑的铁皮,上面依稀可见“光喜里111弄3x号”,数字3后面已经被严重污染,飘来的油烟凝结成块就要向下滴淌。
看来就在附近了。男人有些松口气,跨过满是污物的阴井,来到窗前对里头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询问:“请问大婶,39号是哪里?”
女人用手捏起些许半白盐巴撒入锅中,懒懒看向男人,见怪不怪用油腻的手指朝前头指指:“看到前头霓虹灯吗,就是那家了。”粗壮手臂使劲饭锅,一股子热浪冲着男人面孔袭来。
男人忙不迭后腿,一边更紧地捂住口鼻,一边教养良好地道谢,却不想一脚踩在阴井上,污水溅起弄脏了裤脚。
低声咒骂,男人愤恨甩甩脚,走向拐角处忽明忽暗的霓虹灯光。
到了门前,男人有些哭笑不得,这简直就像是暗街招揽生意的妓女住处啊。几串颜色各异的细小灯管随意挂在门框上,交流电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真怀疑这还算有活力的灯光随时会熄灭。除了霓虹灯,这是一间大约10来平米的小屋,连门牌都没有。只有曾经粉刷过的墙面犀利索罗掉着白粉,剩下大半砖块暴露在外。
男人敲响了门,意外地没有人来开门,里面男声大声催促:“阿华,去开门啊,别管酱瓜了,等会再弄急什么!”
然后,门终于开了。
让男人吃惊地是,在这么个贫民窟里,居然还有这样干净清爽的人。开门的是个30多岁的高个男人,眉眼之间看得出个性沉稳。身穿白色衬衫,除了颈口那粒,纽扣都扣好,衣服塞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里。很普通的男人,略显粗糙的皮肤却泛着淡淡青色的光!
“请问你找哪位?”名为阿华的男人询问来人。
男人礼貌地点头示意,问:“请问冯家双先生是住这里吗?”
阿华冲着里头喊:“家双,找你的!”然后让开身子,让男人进来。
很干净的房间,几具深棕色的家具贴墙而置,一张方正的大桌靠着正对门口的那面墙,两把椅子塞在桌下。
男人站在屋子中间正在犹豫是否该坐到阿华拖出来的凳子上,一旁小门传来拖鞋的噼啪响声。
“哎哟,这么早就来生意了吗?阿华,帮我收拾下屋子吧,昨天晚上我把啤酒打翻了,顺便帮我把床单也洗了。”冯家双端着碗出现在男人面前,胡子拉碴,头发如同鸟窝。
“又在床上喝酒,不会早点拿出来吗,放了一天一夜床都快臭了。天就快黑了,洗了也没法晾,你今天晚上睡地上算了,我帮你再拿一床被子……”唠唠叨叨进去,名叫阿华的男人连水也没给男人倒一杯。
冯家双拖出桌子下面另一张椅子,翘着脚坐在上面,拖鞋被随意踢到桌下,大大咧咧喝着粥,冲男人爽朗一笑。
“嘿嘿,阿华就是唠叨了点,其实是个居家好男人。”
男人咳嗽以掩饰尴尬,掏出纸条摊开,摆放在桌上。
“冯家双先生,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因为我听说,你白天不方便见客。”
冯家双湿漉漉的筷子捞出来放在嘴里吮两下,抖腿道:“啊,因为我是夜猫子,习惯白天睡觉,几十年了改不了,哈哈。”将剩下没几口粥喝光,连同筷子扔到一旁,冯家双支着脑袋问:“好了,说正经事吧,这位先生怎么称呼?想复活谁呢?”
男人猛咽口水,说不紧张就假的,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正是黑道也避讳的人物,传说有一手能让死人复活的绝活。
双手紧紧攥住,男人低头,沙哑的声音从嗓子口被挤出来:“我,我叫庄俊,是……”
“等等,我对你的身份不感兴趣,庄先生,你只要告诉我你想复活的是你什么人,死因是什么就可以了。做我这行的,收钱办事,结账以后彼此再无往来,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做事的规矩。”一反常态,谈生意的冯家双隐隐透着一股子阴冷霸气。
庄俊急忙点头:“是是,我听说过,冯先生请原谅,我是太紧张了。”
打着响指,冯家双悠悠问:“那么,接着说,你要复活的是你什么人?”
“是我……女朋友……”
“死因?”
“是自杀。”
“为何自杀?”
“……”
冯家双没有催促他,来找他办事的人每个都有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要不是必须的流程,冯家双懒得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深吸一口气,庄俊抖着嗓音叙述一段令人伤感的故事:“我和我女朋友是大学时候认识的,交往了5年,本来准备向我家人介绍她后就结婚,可是,我父亲不同意我找个工薪阶层的女人结婚,就想方设法拆散我们。逼不得已,我们只能私奔……逃到偏僻的小山村的……可是,好日子才过了没多久又被我父亲找到……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于是,就想殉情……”
“哦,结果,她死了,你却没死成是吗?”
庄俊痛苦地点头。
“真是老套的剧情,现在的偶像剧都不屑拍了。”冯家双冷嘲热讽。
凳子翻倒在地,庄俊愤怒地双手握拳,冲着冯家双怒吼:“你懂什么,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却要因为什么身份地位拆散我们,凭什么?!我受够了家里人的冷眼,他们找富家子弟结婚又怎么样,整天吵吵闹闹,动不动就闹离婚,这种婚姻算什么,狗屁都不如。小清是个好女孩,她不要我的钱,就算一辈子住在小山村里,她也心甘情愿。结果呢,这么好的女孩也死了,离开我了。我只要一想来我父亲给我安排的什么总裁的傲慢女儿,我就想吐,我这辈子就想要小清一个,世界上任何女人都比不上她的一根手指头!”
冯家双靠在桌边双手按住耳朵,龇牙咧嘴说:“好好,我知道你的决心了。你先付了定金,我就教你复活她的方法。”
满脸怒容的庄俊喘着气,半天才反应过来,伸手到怀里掏出支票,颤抖着送到冯家双面前:“对不起冯先生,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冯家双摆摆手示意没关系,拿起支票看到上头数字“1”后面跟着的5个零,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晃晃支票,冯家双满面春风,市侩地提醒:“先说好,这只是全部费用的五分之一,当你女朋友复活那天,你要把尾款结清。因为可能发生的意外事件太多,我也不能保证复活肯定成功,这十万我是不退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的日子,有一场大考验需要你去完成。”
忙不迭答应,庄俊抓住冯家双肩膀,信誓旦旦承诺:“您放心,不管要我做什么,只要能复活小清,我都在所不惜,倾家荡产也可以的。”
“嘿嘿,没这么严重,不用倾家荡产。”冯佳俊转头向着屋内喊:“阿华,把熏香拿来,要绿色的那种。”
阿华很快就出来,将一束熏香放到桌上,又进去了。
冯家双努努嘴:“喏,你把这个拿回去。你既然来找我,那你女朋友应该还没有火化吧。”
庄俊点头;“是。”
“那好,你回去后找个隐秘的房间,把你女朋友放在里头,一定要自然通风哦。熏香放在她头前方,昼夜不停地燃烧,等一年时间后你带着她完好的骨骼来找我,我就帮你复活她。”
“啊?就这么简单?其他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冯佳双两手一摊:“没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是每天保证和她共处一室3个小时,然后给我个地址,我会让阿华定期给你送熏香,只要保证熏香不间断地燃烧就一切ok了。”
将信将疑地拿起熏香,庄俊说:“好吧,一年后,我会带小清的骨骼来找你,希望你能遵守承诺让她复活。”
“等等。”拦住庄俊,冯家双急冲冲进里屋拿出一张白纸放到桌上:“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签个契约吧,你保证不要回定金,我也保证一年后帮你复活她,怎么样?”
庄俊瞅了冯家双一眼,随即答应了:“好吧,以契约为凭,我也放心。”掏出金笔签上自己的大名,离开了这个小屋。
阿华出来收拾碗筷,说道:“这下子,房租问题总算解决了。”叹着气把玩支票,讽刺冯家双说:“终于被你诓进一个,这年头,当骗子也不容易了。”
冯家双不买账地反驳:“什么骗子,你没看到我干活就当我说假的吗?!”抽回发票,立刻眉开眼笑:“阿华,今天我们出去吃夜宵,庆祝一下重获新生怎么样?”
阿华皱眉训斥:“别浪费钱,熏香制作材料这么贵,十万还是省着点花吧。”
勾着他的肩,冯家双嬉皮笑脸:“就一顿饭嘛,别这么小气,你都快成管家公了。”
……(一个月后)……
“这么快就回来啦。”冯家双踩着拖鞋打着哈欠从里屋出来:“喂阿华,外头在下雨吗?”
阿华收了雨伞,拍掉身上的雨水,然后从怀里掏出被塑胶袋好好包住的绿色熏香放到桌上。
冯家双愣住了:“恩,你怎么都带回来了?”
阿华冷冷说:“上次和上上次拿去的熏香都没有动过,我想再也用不到了,就全拿回来了。”
脱掉衣服,露出泛着淡淡青光的皮肤,阿华用毛巾沾热水将头脸和上身擦拭一遍,一边说:“真快,才两个星期就放弃了。”
冯家双收起熏香,无所谓的口吻说道:“挺好啊,放弃得早节省了熏香,省了一大笔钱。”
“……”
冯家双转头看犹自打水擦身的阿华,说:“你好像很不高兴。”
阿华没有回头:“没什么,看多了习惯了。”
“呵呵,既然庄先生已经放弃了,我们也应该秉持良好的职业素养,将整个事情调查清楚,以告慰死者的亡灵。”打着哈欠回去里屋,对阿华留下话:“阿华,打电话给老陈吧。”
阿华苦笑:“说什么告慰死者的亡灵,扯淡!”但还是依言拨通了老陈的电话。
第二天深夜,老陈坐到了光喜里111弄39号屋内。
“老陈啊,又要麻烦你了,不好意思。”给老陈递过一支烟,冯家双穿着平角短裤靠在墙边,自己却喝起了茶。
一身黑色西装的老陈是个40岁左右的黑道男人,从耳边到脖子上,狰狞的伤疤留下被手术缝合的针孔。只见他双眼眯起,笑得格外狗腿:“冯老板说哪里话,别说是打听点事情,就算是要剁了谁也是您一句话的事,我老陈亲自上阵决不推辞。”
“咳咳”阿华在一旁很艰难地克制住了笑意。
冯家双却面色平静地喝着茶:“那么,我们庄少爷现状如何呢?”
切入正题,老陈坐直了身子从怀里掏出文件:“三周前,庄俊大病了一场,这两天刚回到家,据说马上就要和龙腾企业的总裁女儿订婚了。”
“那个叫小清的女孩呢,你查出点什么?”
“关于他之前的女友梁清,庄老爷子把消息封锁得很死,知道这个事情的人都不在本市了。我托了关系才查到,梁清是在私企工作的小职员,与庄俊在大学认识交往,因为被庄老爷子反对,两人私奔失败,一个月前殉情身亡。之后发生的事情,有点令人匪夷所思了。”瞥了冯家双一眼,老陈继续说。
“庄俊拒绝她的家人要求火葬的要求,执意把她的尸体放在自己房里,然后每天都同室而处。庄家下人每天都能闻到里面的淡淡熏香味。庄老爷子很生气,百般劝导无效,正准备强行火化尸体,不想庄俊两周后就自己出来了,并且剧烈呕吐送进了医院。之后庄老爷子就命人将尸体火化入殓了。”
“恩,然后庄俊从医院回来就听从他父亲的安排订婚了。”
老陈说:“是,听说再也没有与他父亲争吵过,一家人很和睦。”
冯家双站起来,抓着鸡窝似的头发,懒散赶人:“好吧,知道了,老陈辛苦你了,天要亮了我要去睡觉了,日安。”
老陈笑眯眯站起来,冲冯家双道:“冯老板,我们当家让我带话来,三天后有个家庭聚会希望你来参加。我先走了,祝你睡得好。”
干脆地离开了。
“家双,等等,先别睡。”阿华把冯家双从被窝里拖起来:“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眼皮都睁不开的冯家双窝到阿华手中的被子上,闷闷道:“阿华,你知道人从刚死到完全腐败要经历怎么样的过程。先是皮肤变色,肌肉松弛,大小便失禁,然后肌肉僵硬皮肤变黑,肌肉还时不时抽搐几下吓吓你,5天之后,血沫开始从口和鼻子中流淌出来,全身浮肿成大胖子,面目全非。10天之后身体变成绿色,继续腐败。直到一年后,全身液化,脂肪变成尸蜡,最后只剩下骨头。”
阿华捂着嘴脸色发青。
“那位庄少爷坚持了两周,就是说,他目睹了自己的爱人从美丽变得面目全非的恐怖过程,就放弃了。”
冯家双悠悠说:“世人总是把爱情挂在嘴上,说什么海誓山盟,天荒地老,殊不知,他们迷恋的只是一副皮相,当一切都成空的那天,还能说出爱这个字吗?庄俊放弃也是人之常情。”
“家双,你不需要提醒我这个过程。”阿华脸色极为惨白。
冯家双抬眼看看阿华,身体几乎偎进阿华怀里,抚摸他泛着青光的手腕:“阿华,等你死了,我会把你好好地收藏起来。”
冯家双叹息道:“原本还期待我能再得到一副上好的玉骨,梁清是个好女人啊~~可惜了。阿华,一副玉骨的造就是如何艰难,我何其幸运,能得到你……”
含糊地感叹着,冯家双睡熟了。梦中,他再次见到了当年向他索要熏香的小女孩。
2、玉骨
光喜里111弄39号,灰白的墙壁,散乱的霓虹灯光仿佛招揽生意的女支女居所。里头住的虽说不是女支女,也是一个邋里邋遢昼伏夜出的男人。
半夜2点,应该是人们睡得最熟,小偷最为猖獗的时候,39号的窗户突然动了。小心地挪开木质窗户,菲菲小巧的身体挤进来,然后,灵活一跃,落到屋内。
“哎哟。”不出所料,女孩的哀嚎声轻轻响起,谁能料想,房间里是如此的凄惨景象。借着窗外的月光,菲菲捏着小鼻子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然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10平米的小房间被堆得到处都是垃圾,随手捞出来的不是方便面盒,就是穿坏的破衣服,一股腐烂的酸臭味道充斥鼻间。
“我不会被骗了吧,这哪里是传说的剔骨匠的家嘛,根本就是乞丐窝。”小女孩嘟着嘴环顾四周,除了一些看不清颜色的家具,满地的垃圾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小心翼翼踢开垃圾向着里屋走去,在半掩的门后听到轻微的打鼾声。视力良好的菲菲瞧见里头依旧是满布垃圾,单人床上趴着一个微微起伏的身影。
环顾房间四壁,菲菲眉头皱起:“天啊,这要怎么找嘛,比大海捞针还难。”嫌恶地踢开夹在门板间的单只破皮鞋,菲菲蹲在门后犹豫着要不要放弃回去,突然瞧见廊道尽头地上有一个正方形的地方异常干净,没有杂物堆砌。
菲菲轻手轻脚挪过去,发现木质地板纹路与四周不同,带有把手和铰链,是个制作粗糙的木盖。她笑了:“电视上说怪人都喜欢把东西藏在地下室,嘿嘿,果然没错。”
得意地打开木盖,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楚,菲菲掏出手电筒打开,大约看出下头是连续的阶梯,她毫不犹豫倒着身体爬下去。
幽暗的地下室并不深邃,菲菲只向下爬了十来个阶梯脚就触到了平地。菲菲转过手电的照射方向,向前方照去。
“呀!!!!”不禁失声尖叫。
这是个近百来平米的大房间,满眼看去,零零散散摆满了人类的骨架。有的是完整的骨架,被支架挂在玻璃的容器内,有的只是头骨,被安放在展示台上,还有一些零散的骨头,随意堆砌在角落的展台上。所有的骨骼都散发的淡淡的幽光,有的如同琥珀,有的好像水晶,阴森却美丽,矛盾的组合。
正被这满室的诡异艺术品震撼,黑暗的地下室突然一片光亮。
“呀!”女孩的手电筒掉在地上。
“哎呀,是个小客人。”冯家双拾起她掉落的手电筒,抹抹自己半寸长的胡茬,亲切地笑道:“小朋友,深更半夜不在家睡觉,当心被大灰狼叼走吃掉。”扑鼻的酒臭味令菲菲捂住了口鼻。
“叔叔家的东西少儿不宜,你应该回去让你爸妈给你买洋娃娃。”瞧见菲菲戒备害怕的表情,冯家双突然心血来潮,说:“恩……不过既然来了,就看看吧,这些宝贝多年没有见人也寂寞了,影响成色可不好。”
热情地拉着菲菲的手,将她带到一副莹润如玉,滑顺如丝绢的骨架面前,向她介绍:“看,这是叔叔最得意的收藏,漂亮吧。”
浑身鸡皮爆起的菲菲凝视那深青色的骨架,仿佛灵魂都要被吸走,眼睛移不开了,分明是令人恐惧的造型,但是纯粹的颜色,还有上面仿佛微微发光的温润令人厌恶不起来。
小手扶上玻璃罩,菲菲雪白的呼吸喷在玻璃上,模糊了视线。转头看向满脸骄傲的冯家双,问:“叔叔,这是用什么宝石做的?好漂亮。”
冯家双自豪地大笑:“这可不是宝石,是真正的人类的骨骼,经过剔骨和温养,再加上材质上乘,留下的珍贵灵骨。”
菲菲睁大了眼睛,一晃而过的惊恐之后再次满布惊奇:“是真人的……骨头……”
凝视着玻璃内的艺术品,菲菲猛地转身趴在冯家双腿上,希冀地大眼仰视冯家双:“叔叔,我听说你可以让死人复活,是真的吗?”
“啊?”冯家双拧了眉:“谁说的?”
菲菲蜡黄的小脸努力抬高:“是来讨债的人说的,剔骨匠可以令死人复生,把死去的亲人原封不动复活。”
冯家双无奈地蹲下来,摸摸菲菲的头发:“小妹妹,叔叔是剔骨匠,专门收集人骨,这可不是什么复活死人的职业。”
“不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菲菲十分坚定:“他们告诉我要来找熏香,我原本还不太相信。可是看到这些骨头,这么漂亮又神奇的东西你都做得出来,那么你一定可以复活我爸爸!”
冯家双苦恼地抓着鸡窝头,喃喃自语:“又是哪个家伙多事,说话不负责任给我添乱。”
瞧着菲菲渴望的眼神,冯家双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摸摸自己的胡渣,若有所思地说:“恩,小妹妹,不如这样,你先告诉我你爸爸怎么死的。”
菲菲惊喜:“你答应复活我爸爸?”
冯家双打个饱嗝,熏得菲菲捂住口鼻推开他。晃悠着去桌上拿过啤酒瓶,冯家双灌上两口说:“你先说,我再决定。”
菲菲移开视线,搅着衣角说道:“我,身体一直不好,医生说我要换肾要好多钱,妈妈走了,爸爸就四处筹钱给我治病,家里越来越穷,我们只能四处搬家。终于找到了匹配的肾源,可是需要好多好多钱。爸爸他瞒着我去卖肾,卖血,他瞒着我一直想办法筹钱……终于我手术成功了,爸爸却倒下了。直到讨债的人上门,我才知道爸爸为了我做了好多事情。他们告诉我,只要偷到你的熏香就能救活我爸爸,我无论如何都要救爸爸,没有他就没有菲菲……”
“……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冯家双问。
菲菲摇头。
“切。”冯家双恨恨咒骂:“这些混蛋,是想死马当成活马医,复活你爸爸才好继续还债吧,想得倒美。”
菲菲哭肿了眼睛,悠悠摇头:“没关系,只要爸爸可以活过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还债,只要爸爸活过来,我什么都不怕。”
冯家双看着面前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叹息道:“你有个好爸爸。”
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束绿色熏香,递给菲菲:“你爸爸入殓了吗?”
菲菲摇头。
冯家双笑着说:“把熏香拿回去,找个安静、通风透气的地方,把你爸爸放在那里,头顶前面燃起熏香,你每天陪他,一年之后,当你爸爸只剩下骨头的时候,就是我复活他的时候了。”
菲菲迷茫地看着冯家双:“这些熏香不够烧一年的。”
冯家双摸摸她的脑袋,赞扬:“真是聪明的孩子。这一年里我不能和你见面,你先找好地方然后通知我,我每过一段时间就给你送熏香,放在你家门口。”
菲菲兴奋极了,牢牢握住熏香:“谢谢叔叔,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爸爸。”
急匆匆离开,不忘向冯家双告别:“叔叔再见。”
送别菲菲,冯家双独自坐在地下室内灌酒。一年时间,别说是目睹尸体腐烂需要的勇气和毅力,她一个没有亲人的小女孩如何生存,还要找到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安置尸体,这些困难都不可想象。冯家双现在就开始后悔了,一支熏香的价格够他买一箱茅台酒,刚刚送出去的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女孩不可能坚持一年。稳赔不赚的买卖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呢?活见鬼。
出乎冯家双的意料,两天后菲菲就找到了地方,居然就在冯家双住的地方隔开两条里弄的废旧小屋内,已经拆了一半,破败得随时会倒塌。原来是是独居老人住着,离世后无人打理就成了这样。
冯家双赞叹,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这种鬼地方,连城管都懒得来,自然没人打扰。每周都给她送去熏香,每当看到破屋门前已经消失了熏香,冯家双微笑着放下新的熏香,然后离开。
……(一个月后)……
菲菲打开门,看到门前新的熏香,照例高兴地拿起来跑回房间。
“爸爸你看,新的熏香来了哦。”跪在尸体面前,菲菲替换上新的熏香,用垃圾桶里捡来的火柴点燃熏香,看它慢慢飘起青色烟雾,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爸爸,还有11个月菲菲就能和你说话了,你一定要努力啊,变成叔叔地下室里那样漂亮的骨头,然后,活过来跟菲菲一起去公园。你答应菲菲的,你还记得吗?”
拿起堆在墙角的零散布块,菲菲小心擦拭着尸体全身。尸体自然腐败没有了牙齿和指甲,嘴巴因为肌肉的融化微微张开着,瞪着空洞的眼眶看着菲菲。所有的组织都开始液化,变成血水缓缓流淌。菲菲用干净的布擦去流出的血水,小心得就怕碰落皮肉。然后将沾满血色的布收集起来扔到外面用火烧掉。
做完这些,菲菲回到房间侧躺在尸体旁边,紧紧按压着自己的胃。昨天垃圾桶里捡的馒头霉变了,这会儿胃痛得厉害。
……(十个月后)……
“爸爸,菲菲肚子好疼,以前菲菲都不敢叫肚子疼,因为爸爸会哭。可是现在,菲菲好希望爸爸能哭出来。”哽咽着,已经瘦到皮到骨头的女孩努力爬起来,擦去绿色的尸蜡,摇晃着处理完脏布,蜷缩在尸体旁边静静睡去。
……(十一个月后)……
头部的血肉已经完全化去,菲菲伸出皮包骨头的双手,捧着父亲的头颅,轻轻吻着他的额头,坚硬的触感让菲菲流泪,滚烫的液体从头颅的眼眶流进去,从眼眶边缘滑下,好像它也在流泪。
“爸爸,只有一个月了。菲菲好辛苦啊。但是你不要担心,菲菲一定坚持到爸爸活过来,叔叔答应菲菲,只要爸爸变成完全的骨头,就让爸爸复活……”
……(整整一年时间)……
没有带熏香,冯家双依照约定来到破屋前,门前的最后一束熏香不见了。
冯家双长长松了口气,一年了,难以置信,菲菲真的坚持了一年。这一年里,冯家双送来的熏香够他在市中心买套房子,心疼的同时冯家双也在期待,因为剔骨完成的次数在他的记忆里屈指可数。现在,就是她收获成果的时候了,经过一年的剔骨过程,融合了女孩的思念,究竟会创造出怎样的灵骨,冯家双想想就兴奋得浑身发颤。
敲门没有回应,冯家双缓缓打开虚掩的门,走进去。
熏香的味道依旧飘荡着,空无一物的房间让冯家双一眼就看到里面一块白布覆盖的物体,和蜷缩在旁边细小的女孩身体。
没有叫醒女孩,冯家双轻手轻脚揭开白布,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如玉的完整骨骼,淡淡的青色,纯净得令人不敢触摸。没有经过温养,却呈现出了浅浅的青色光泽。冯家双颤抖着双手抚摸头骨,指尖刚触摸到表面,冯家双就惊得收回了手。
居然是温热的!冯家双试探着再次触摸,确信这具人骨是温热,不是错觉。
怎么可能!冯家双拜师以来,继承剔骨匠的手艺,收藏了前人收集的骨骼,没有一具是带有温度的!
冯家双兴奋得手舞足蹈,值了值了,再大的成本投入也值了,这是冯家双见过的最完美的玉骨,暖玉的玉骨!
冯家双轻轻推着菲菲:“好孩子,快醒醒,跟叔叔一起去复活你爸爸。” 冯家双久违地兴奋莫名,手痒难耐。
菲菲却没有醒来。
冯家双叹息:“……”
阿华醒来时,看到的昏暗的房梁。他睁开酸涩的眼睛,慢慢爬起来。
“你醒了。”一旁的人声吓了他一跳。
房间没有点灯,阿华已经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你是谁?”
“冯家双。”
阿华礼貌地建议:“能不能开个灯,冯先生。”
“……”
阿华感到莫名,这个男人怎么回事,演鬼片吗?掀开被子翻身而起,双脚落到地上踩着的是全是垃圾。
“菲菲,菲菲你在哪里?”感到不对劲,阿华第一时刻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她在哪里?
黑暗里,冯家双站起来,打开了手电筒,越过阿华径直向外走去:“我答应过菲菲,让她爸爸活过来,让你们父女重逢。”
打开房门,星空璀璨,照亮了高瘦的阿华,他震惊地看着冯家双,又摸摸自己的心口,问:“你在说什么?”
冯家双低垂了头,只是催促阿华:“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她。”
3、水晶骨
摇摇欲坠的房顶被夜晚的风吹得“吱吱”作响,冯家双带着阿华来到破屋前,沉默地打开了木质房门。
空无一物的房间正中央,被白布覆盖的物体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不用冯家双说明,阿华心有灵犀径直走过去跪下。
冯家双觉得自己有责任做些什么,关了手电筒,在柔和的月光下静静走到阿华身边,说着:“剔骨的过程需要一年的时候照料持续腐败的尸身,将剔骨者的执着和思念融入到骸骨之上,根据死者生前的功业和剔骨者的执着念力决定骸骨是否可以进入养骨的阶段。”
蹲下来,右手平举在遗体头部,冯家双闭上眼睛说着:“具备条件的净骨将由剔骨匠亲自养骨,赋予骸骨第二次生命,利用血肉温养骨骼,等到生命再次终结的时候,皮肉腐化留下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灵骨。对人生没有遗憾,包容了世间的喜怒哀乐和两份执着与思念,不腐不朽的灵物。”
“菲菲她……”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阿华目光涣散:“在这里照顾了我一年?”
“……”冯家双惊讶地看向阿华:“你记得?”
阿华右手抚上自己的眼角:“这里很热,是菲菲留下来的。”
冯家双摸着胡渣感叹地连连摇头:“太神奇了,祖宗留下的手札从未提到骨床会记得剔骨的过程。”
阿华轻轻揭开白布,菲菲瘦得不成人形的小脸依旧微笑着,那一瞬间,阿华哭了。
白天的阳光让冯家双很不舒服,所以他总是在太阳升起前爬上床梦周公。今天也不例外,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冯先生,请你教我怎样剔骨。”棉被被突然揭开,冯家双浑身一激灵,鸡皮疙瘩排排站。
朦胧地眯着眼摸索,想要找回棉被,却被阿华拽得更远。
“啊,是阿华啊,你回来了。”终于清醒一点,冯家双打着哈欠仿佛菜虫一般向棉被匍匐前进。
“冯先生,我要复活菲菲,帮菲菲剔骨。”阿华坚定重申。
冯家双抱着棉被一角皱眉道:“不可能的,你现在是骨床,骨床是没资格剔骨的。”
棉被再被抽走:“世事无绝对,我要尝试一下。”
冯家双再匍匐前进:“就算发生奇迹你剔骨成功,净骨也无法温养。”
“希望冯先生帮助我,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不想放弃。”
冯家双冒出了哭音:“不管你想干嘛,先把棉被还我,冻死了我连万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了。”
终于重新夺回了棉被,冯家双裹着棉被盘坐在床上,拧拧红通的鼻头。
“我说阿华,你知道一年用量的熏香要多少钱?难得遇到一对真情真意的父女我才冒险投资,虽然你现在成功进入养骨阶段,还要等你自然死亡我才算有了收益。”
阿华皱眉抢话:“不管要多少钱,我会还你。”
冯家双摇头:“不光是钱的问题,熏香和骨床的材料罕见不可以浪费。万一剔骨过程你受了刺激对身心造成影响,会影响玉骨的成色和品质。”
阿华有些恼怒:“一句话,帮不帮?”
冯家双坚决摇头。
阿华转身就走:“我现在就去找地方自杀,叫人火化掉我的尸体,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背后“哐当”一声,阿华的脚踝被死死拽住。冯家双连同棉被摔到地上,摔得鼻血横流,双手却紧握住阿华脚踝。
“不行!绝对不行!” 冯家双狼狈地趴在地上仰头怒视阿华:“你死了玉骨只能属于剔骨匠,不允许自我处置。”
阿华冷冷反问:“不允许?腿长在我自己身上,除非你绑我一辈子,玉骨都不会留给你。”
冯家双顿时哭丧了脸,鼻血糊了他一嘴,苦哈哈央求:“好好,我答应你。你别走~~~”
阿华这才缓和了面色,将冯家双扶回床上,然后抽了一张纸巾给他擦鼻血。
冯家双又抽了两张团成团塞进鼻孔,仰头闷声道:“口说无凭,你给我立下字句,到死都不准离开我身边,死后的尸体处置权也是属于我的。”
阿华笑了:“好,只要你帮助我给菲菲剔骨,做骨床,一切都听你的。”很快从垃圾堆里找到纸和笔,递给冯家双。
冯家双狠狠瞪阿华,将一系列条件书写成文,咬着笔杆看了四周一圈,又补上了两条。
“4、负责家里的一切家务。5、无条件协助冯家双工作。”阿华低声读着条款,瞥见冯家双塞着鼻孔贼兮兮的笑脸,叹气,签字,契约成立。
阿华没有提醒冯家双,如果他违约离开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这些重要内容没有被写进合同。
冯家双心不甘情不愿将熏香交给阿华,又教了他如何剔骨就生着闷气去睡觉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华在那间曾经给自己剔骨的房间给菲菲剔骨,同样的地点身份却被调换,冯家双闲来无聊去看他,斜靠在墙边总是感叹,这对父女脾气秉性简直一模一样,坏得很!
冯家双不耐地冲着里头喊:“阿华,我饿了,回去给我做饭。”
阿华摇晃着身体站起来,面无人色地将杂物收拾干净才出了屋子。
“今天吃蛋炒饭。”阿华从冯家双身边走过,喉咙干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冯家双突然抓住他臂膀:“才两个月你看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我可不想看到你过劳死。这根本是稳赔不赚的买卖,你别再浪费时间了。”
不是第一次拿菲菲的事情刺激阿华,只有今天,阿华没有甩开冯家双的手。
“菲菲……我看不清她的脸了……”声音哽咽。
冯家双松开手,淡淡说:“过一个星期就面部变形了。两个月,都化成浆糊了。”
“菲菲也是这么看着我变成……”
“啊,必经过程,受不了就放弃吧。好好当你的骨床,省事又省钱。”
“……我回去做饭。”阿华步伐不稳地走着,背脊不似以往那样挺直。
因为压根就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冯家双没有遵守剔骨期间剔骨者和剔骨匠不能见面的规定。三天两头往破屋里头钻,把失魂落魄的阿华揪出来做饭,整理房间,逼着他上床睡觉。
半年的时候冯家双叫苦连天,原本以为找到个免费男佣,谁知道自己沦为了跑腿小弟,白天也不能安心睡觉,生生累出两个黑眼袋。当然比起阿华,还算有个人样。
这时候里弄却不太平起来。时不时有外人来打量房型,把里里外外的地形都勘探好了,似乎要有大动作。
“搞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冯家双大叫着踢开被窝,脑袋伸出窗户大吼一声:“再吵就挖了你们骨头熬汤喝!通通给我闭嘴!”
里弄里一片寂静。
冯家双甩上窗户,将头脸都闷到被窝里郁闷得很。
最近每日清晨都有一帮人在后巷里争吵打骂。正是冯家双刚刚睡熟的时候,搅得他睡不踏实,脾气暴涨。
虽说不想理会,也隐约间听明白这些男男女女是为了房子的产权问题争执不休。原来是政府终于想到了市里还有个三不管地带,决心拆迁重建!
在这个房价飙升的年代,寸土寸金。这不,得到消息后,早十年前就搬走的老住户纷纷回到里弄,为了区区十来平米兄弟翻脸大打出手,就为了几万块钱的拆迁费。
外头消停了没有2分钟,又变本加厉地闹腾开了,锅碗瓢盆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
冯家双痛苦地在床上翻腾:“师祖爷爷,你就收了徒孙吧,这日子没法过了~~”掀了被子大吼:“阿华,帮我找耳塞!阿华~~”才想起阿华还在破屋里剔骨。
“啊,师祖爷救我!”绝望地倒回床上挺尸。
当天夜里凌晨,里弄果然出事了。
睡醒的冯家双正在屋子里头吃饭看书,用脚趾头翻着泛黄的书页,一碗菜泡饭吃得有滋有味。忽然,照在书页上黄色灯光变得闪烁火红,晃花了他的眼。
抬头望着窗外,冲天的火光近在咫尺。
“着火啦!”惨叫一声,冯家双抱起宝贝书,一个纵声跳下地下室,手忙脚乱将所有的防护设施全部开启,才坐到地上喘口气。幸好剔骨匠世代相传的规矩,安放灵骨的房间必须做到避火避水防爆破,使冯家双能够在事故发生的瞬间做好防护措施,保护灵骨不受损伤。
抬头看地面上那跳动的火光,刚刚放松的冯家双跳起来,再次惨叫:“阿华!!!我的玉骨!!!”
跑回地面,邻近的火源已经使冯家双屋子的温度升高许多,不出意外很快就要烧过来。冯家双四处张望,阿华待的那间破屋貌似已经烧着了。
连鞋都不穿,冯家双发疯似的冲出去,一边心里祈祷,一边狠狠咒骂丧心病狂的纵火者。
冲天大火!为了抢占房屋所有权而搬到房间居住,连带着放进屋内的液化气瓶在高温下纷纷爆炸,助涨了火势。
外头全是衣衫不整的住户,人人脸上充满了惶恐彼此找寻着逃生的亲友。
冯家双冲到人群里,果然见到破屋已经完全烧着,顿时手脚冰凉。
阿华,阿华呢?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冯家双手足无措起来。
“报警啊,消防车怎么还不来?”有人喊。
“里弄太窄,消防车进不来!”
冯家双欲哭无泪,这是天降横祸吗?毁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极品玉骨。
“菲菲!”喘着粗气拎着盒饭归来的男人傻愣地看着被大火侵蚀的破屋,毫不犹豫扔下手里的东西冲进火海!
“阿华!”冯家双猛跳过去一把将他按倒在地,对着他大喊:“你疯啦,你会被烧死的!”
看见幸存的阿华居然又跑去送死,冯家双气得肺都快炸了。
“你放开我,菲菲还在里面,我要去救她!”挣扎着要起身,背部被冯家双膝盖骨顶着动弹不得。
“救你妈的鬼,你要发疯也不准去送死!你的命是我的,我费了这么大的劲才弄到一具玉骨,不准你毁了它!”
阿华扭头,通红的双眼狠瞪冯家双:“我就毁了它,你能拿我怎么样!没有菲菲,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冯家双气得头发都竖起来,将阿华翻转,揪着他的衣服冲他喷唾沫:“活着没意思?他妈的有人想活活不了,你他妈的却想死,贱人。”
“你骂我什么!”阿华怒瞪着眼。
“我说你是贱人,糟践人命的混蛋!”怒不可遏地一拳挥出打在阿华脸上,顿时把他打闷。
下了手冯家双立刻就后悔了,别把骨头打坏了啊。
终于,消防员将皮管拖进弄堂放水浇灭了大火,天空已经完全放亮了。
冯家双拖着阿华从水坑中移出来,自己也是烟灰满身湿漉漉的凄惨德行。
拍拍阿华的脸:“喂,醒醒,我们去收尸了。”摆弄他的脸:“不会真的打坏了吧。喂,傻瓜,去找你家菲菲了。”
“……菲菲……”悠悠转醒,阿华游离的目光望向被烧毁的破屋。
“靠,执念鬼。” 冯家双咒骂着起身,把裤腿翻起来,挪开残垣断壁一步步向着破屋走去。
阿华急忙上去帮忙,缺氧的眩晕令他身子一晃。
“真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父女,一个个要死要活的,又不是小情人,死了一个另一个活不下去。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们,人类早灭绝了。这个世界少了谁不行,留条性命繁衍后代不是更好。” 冯家双愤愤抱怨,满嘴莫名其妙的感慨。阿华只管搬开杂物一声不吭。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安放菲菲尸体的地方,冯家双急忙拦下阿华:“我来吧,说不定还能留下什么,资质这么好的女孩,应该不会完全烧化了。”
再次被怒瞪,冯家双痞痞耸肩:“给你收拾出一些部件落葬!”杀气消失。
“切。”
冯家双小心收拾废墟,仔细识别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物件。
“师祖爷爷保佑是净骨……师祖爷爷保佑留下一点净骨……”
黑色的碳化物被拨开,里头反射细微的光芒……呈现七种色泽。
冯家双愣住,手指不自觉抽搐。
“不会吧,怎么可能?!” 冯家双胡乱推开杂物,顿时七彩光芒炸开来,照亮了满地狼藉。
完整的头骨,这是如同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头骨,毫无杂质比玻璃还纯净。
“菲菲。”阿华惊得说不出话。
只有冯家双,一边嘟囔“怎么可能,怎么会”,一边将覆盖在上面的杂物全部推开,直到腾出一个10多岁孩童的身型空地,冯家双一屁股坐到地上,张大了嘴震惊得浑身发颤。
“居然,居然真的是……”
阿华扑上来摇晃冯家双,急迫追问:“是净骨吗?可以让菲菲复活吗?冯家双,你说话!”
冯家双艰难转头,愣愣看着焦急的阿华,整理口腔肌肉:“岂止是净骨,这是水晶骨,传说只有婴儿才有可能形成的水晶净骨!”
展现在两人面前是13岁女孩完整的骨骸,没有缺失任何部件,从头颅到脚趾,全部都剔透如水晶,一望到底。除却髋骨上两块斑块似的乳白浑浊,这是神作的艺术品。
“这怎么可能,水晶骨的形成条件不是这样的。剔骨只有半年,还遭遇了火炼,怎么还能形成水晶骨。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型又完整的水晶骨,太祖爷爷保佑,保佑我不是在做梦。”
脖子一紧,面前是阿华脏黑的大脸。
“别管这是什么骨,究竟能不能复活菲菲,你倒是说话啊!”阿华吼叫,胡乱摇晃惊喜交加的剔骨匠。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