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剔骨匠 作者:新品蟠桃
正文 第6节
剔骨匠 作者:新品蟠桃
第6节
“我的妈呀,人的灵魂真的会变成老鼠,从此以后我睡觉都要关门不让人把我惊醒。免得灵魂回不来啊。”老鬼拍着脑袋嚎起来。
“得了吧,神话毕竟是神话,按照神话理解,那就没有半夜惊醒的事儿发生了,被叫的全变成死人了,满大街都是红老鼠在散步。”冯家双重新包好化生骨放进包裹,却瞥见阿华怀疑地瞪着他。
“干嘛这么看我?”
“你真的会把化生骨落葬?”阿华问。
冯家双笑笑:“我没有骗它们,的确是等我研究透彻化生骨的制作原理再埋了它。”
阿华翻白眼。
16、老鬼的真面目
种了两年的睡莲终于开花,放送足量章节,大家一起乐一下哈
红色老鼠事件告一段落,三人稍作休整打量起了这个气势不同寻常的墓室。只有阿华担忧地看了蛆王一眼,说:“它死了吗?”
冯家双说:“应该是晕过去了。没事儿,等我们走了它找不到人会回去的,它离不了养蛆池。”
阿华知道冯家双舍不得下手杀死它,只能作罢。
这个墓室规模颇大,墓壁上满满都是壁画,阿华凑近了研究,发现上头画着一个个令人费解的故事,主角无一列外都是身体僵直的人类,头部是简陋的骷髅造型,很难辨别。周身围绕着几个拿着刀具的小人,对着僵直人型手舞足蹈。画面延续到后面那些小人跪在地上形态十分卑微,僵直人型渐渐少了,取而代之是灵活扭动的新形象,头部也不再是骷髅,那些围绕的小人再次欢呼雀跃起来。
回头看壁画的终端,那里冯家双眉头紧皱,抚摸着壁画,阿华凑近一看,立刻感到了这副画的不同寻常。
这是一副庞大的彩画,有近三米高,画的结构很不协调,没有人型,倒是画了个硕大的骷髅头,表情狰狞大张着嘴,下方是残破的刀具被骷髅压制,损坏严重。从构图来看,很像是骷髅将刀具咬碎吐出。
“家双,你看出什么来了。”从未见过冯家双如此凝重的表情,阿华意识到症结所在,能让冯家双这般紧张的,只有剔骨匠本身。
冯家双如梦初醒,环顾四周,问:“老鬼人呢?”
这时两人才发现,他们看得太入神,老鬼早就不见了。
而在墓室的前端,墓门已经打开,通往主墓室……
“阿华,你留在这里不要进去。”冯家双说着,一边从阿华手中拿回最大的剔骨刀,挑了最小的手指大小的刀子藏在掌心,向主墓室走去,满身的杀气。
“等等。”阿华拉住冯家双:“发生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去。”
冯家双吐了口唾沫,怒骂:“该死,被老鬼这老东西算计了。西汉国王的墓只是个幌子,我们被他忽悠进来扫清了障碍,被他彻底利用了。我还沾沾自喜以为歪打正着找到先祖的宝物,真是太天真了。”
“怎么回事!”
冯家双看着阿华,道:“没时间细说,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历代剔骨匠中一个叛徒的墓,老鬼有所图才利用我们进来。现在他正在里头正在做着一些不知是啥的勾当。不,不管是什么,都不能让他得逞。剔骨匠叛徒的所有物都必须销毁,绝对不能让他带出去。”
阿华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不怀疑你能打得过他,但总不比他事先准备充足暗中施手段。我跟你一起进去,关键时候可以把我当寻常骨床来用。”
甩开阿华的手:“别指望我感动,你坏了谁赔我的损失。”侧身跨进墓门,将跟进来的阿华掩护在身后。
阿华屏息凝神,越发紧张起来。
主墓室宽敞,高高的半圆形顶部全是壁画,前方棺椁上趴着的人影头顶上矿灯忽闪不定。
“嘿,老鬼,找到什么宝贝了没?”冯家双状作轻松地问,阿华从后头分明看到他掌心中的小刀闪着寒光。
“冯小子你等等。”将棺盖推开,沉重的棺盖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尘土飞扬。老鬼跳下来拍拍手,招呼冯家双他们过去:“你过来看看,这棺材里的尸首真奇怪,没有下半截,嘿,是个瘫子。”
冯家双步履轻松地走过去,一边谈笑风生:“瘫子哪有刚才的红老鼠稀奇,我是问你找到什么值钱陪葬品吗?”站定在老鬼后右方,肩膀顶着他三角骨,状似亲昵地探出头去看。
阿华悄悄掏出包中的酸液,启开盖子……
老鬼拍去手上的尘土,道:“你自个儿看吧,还以为是个贵族,规格这么高的墓穴棺椁里头居然只有些寻常金银,哎,真他妈的没趣。”
拿出骸骨头部旁的一个金罐子,在手里掂量几下,哼哼:“含金量不高,没有纹饰,造型也不好,看不出出处,卖不出好价钱啊。”
“或许墓室其他地方有宝贝呢,棺椁里你都看过了吗?”不动声色将里头只有半截身体的骸骨看了个通透,确定在之前的几分钟内没有被动过。
“对了,冯小子,这里葬的会不会是你们剔骨匠的老祖宗?”离开棺椁四处搜寻的老鬼突然冒出一句。
冯家双心头一紧:“怎么这么问?”
“你想啊,一路过来碰到的都是你们剔骨的玩意,指路火、化生骨、蛆王啥的,叫人不往那方面想都难啊。”
嘿嘿一笑,冯家双轻手轻脚将棺木搬起重新盖上,回答老鬼:“这你就想错了,剔骨匠死后火化,不会土葬,更不会造什么坟墓。”
“哦?那可真是怪了。这该死的墓室究竟是什么来历,一平如洗的。真他娘的晦气。”扫荡了整个墓室,除了棺椁里倒出来的两三个小物件,这个墓室只有壁画没有其他任何值钱的东西,老鬼颇为不满。
打包了东西,老鬼径直离开了墓室,一边说:“你也运气不佳啊冯小子,说有什么珍惜骨种,九死一生啥都没得到,衰命,走吧,主墓室笔直往前应该能找到出口了。一路过来地势越来越高,我查看过,这里已经高出地面,应该是在山体中了,土层接近表土,随便找个地儿挖挖就出去了。回去后好好洗个澡睡个觉,幸好,我也不算一无所获啊。”说着拍拍鼓鼓囊囊的背包,颇有自我安慰的味道。
眼见他就这么离开主墓室,冯家双和阿华互看一眼,闷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老鬼真的毫不知情,就是无意间发现了这里的墓葬?还是他已经得手了,墓主人的秘密就在那几个金银器件里?
冯家双赶紧追出去:“老鬼你等等,刚才倒出来的东西我再看两眼,说不定有来头呢。”
阿华也紧忙跟上。
出了主墓室冯家双寻到老鬼头顶的矿灯光源,走上前去。
就在他要碰到老鬼肩头的一瞬间,光源突然消失了,只余下后面阿华的矿灯照着另一个角度。冯家双大手前抓,果然没有了老鬼的身影。
后头传来一声“唔”,分明就是老鬼的声音,在阿华身后。
“阿华小心后头!”冯家双心中一凛,暗道这老鬼的目的居然是阿华这极品玉骨吗?
阿华反应也真快,身后有异响,手中的酸液已经尽数泼出去,矿灯转换方向却没发现人,只有被酸液淋湿满脸无辜的尸犬。
“老鬼,你~狗改不了吃屎~~背后捅刀子……”冯家双虚弱的惊呼传来,阿华回头。
刺目的灯光下老鬼臂膀勒住冯家双的脖颈,右手一把匕首尽数刺入冯家双后腰,满脸令人心颤的阴狠表情。
“蠢货,我怎么可能去攻击被你看护得牢牢的骨床呢,你俩时时刻刻防备我,却没有想到你们剔骨匠最大的弱点就是骨床,你心心念念都是骨架子自己却漏洞百出,嗜骨如命死了也不冤。”
匕首拔出皮肉发出湿滑闷浊的声响,老鬼侧脚狠踢,冯家双无力的身体飞出,落进那早已塌方蝇杀骨的洞窟里,生死不明。
“家双!”阿华趴到洞口向里望,却被老鬼扣住脖颈拖了回来。
“嘿骨架子,现在才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跟我走吧。”老鬼微笑着说。
阿华牙咬得死紧,挣扎不开老鬼的束缚,怒骂:“你究竟想干嘛?要什么金银财宝随便拿去就是,做什么要杀人!”
老鬼大笑三声:“你们不早就猜到了?不错,我就是为了这墓室里的东西来的。老朽来这儿探路半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入口没敢进来,剔骨匠的玩意儿都是要老命的,不是嫡传弟子谁都不敢轻易招惹。正发愁着没想到你俩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还有拥有万骨珠的正统传人,真是天助我也。”
老鬼又道:“冯小子手段高明,一旦发现我的意图就坏事儿了,我只能先下手为强。怪只怪他经验不足丢了性命。你放心,只要你乖乖配合我,我不会伤你。冯小子天纵英才造出了你这异类骨床实在稀罕,连我都下不去手,哈哈哈哈。”
阿华狠狠瞪着他:“休想我帮你,我真后悔之前没有说服家双杀了你。”
挑眉,老鬼冷笑:“骨架子,干我们这行的有了‘后悔’这个念头的都上了黄泉路,心狠手辣才能活命。所以我劝你乖乖听话。如果你是寻常骨床我拿你没办法。可惜你五感齐全,与人类无异,一路上已经验证了你也有痛觉。我这里有一百种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都能施用在你身上,你考虑一下是不是要尝试几种呢?我会尽量挑不伤你骨头的方式施展……”
阿华定定看着老鬼,在矿灯的照射下一双眼透亮得叫人心寒。
“要我做什么?”
大喜:“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骨架子我就欣赏你这点,烂好人却不迂腐。”取出布条将阿华眼睛蒙了,摘了他头顶上的矿灯,倒扣住他的双手押着他往墓室里走。
“我们时间不多,你去帮我拿样东西出来。”
“什么东西?”
“……叫你拿就拿,别废话。”
减缓步伐,问:“……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分明听到你在我后面。”
“嘿嘿,骨架子你是不死心啊,告诉你也无妨。你听说过鹦鹉学舌,这尸犬说不出人话,发出点像样的响声总是可以的。”
“你就靠着这点小伎俩害人谋财吗?”
“兵不厌诈,伎俩虽小百试百灵。”猛一推阿华,老鬼语气不耐烦:“行了,快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这点心思不够我看的。”
阿华咬牙,果然是老江湖,糊弄不了。
被推搡着往前走,耳边传来棺木打开的沉闷声响,然后他被押到一齐肩高的棺木前,右手被板过来探进去。
“这里,摸到了吗,就是这个,拿出来。”老鬼兴奋地催促。
触手是许多块粗糙的硬物,有棱有角,大小不一。
阿华手胡乱摸着将手里的东西打散,一边惊呼:“这么多,你要哪个?”
膝盖后方被狠狠踹了一脚,阿华猝不及防瘫软在地,又被老鬼拽起来,剧痛中重新被扳着手探进棺木。
“别给我耍花招,快拿!”按着阿华的手摸到一块硬物。
“……痛,肩膀脱臼了使不上劲。”
老鬼立刻将他右手反扣到身后,换另一只手送进棺木,摸到硬物上。“用左手拿!”一边膝盖顶住阿华尾骨。
不是阿华自己找罪受,而是他感觉到了不对劲,老鬼语气焦急,又说什么“时间不多”,如果家双已经死了,还是有什么能阻止他?想到这些阿华先前的心乱如麻一扫而空,他清楚,现在只要拖延住老鬼就会发生转机,顺便想办法摸清老鬼的意图……
慢悠悠伸手触摸,眼睛看不见情况下被老鬼引领摸到的硬物周围,阿华留意到都是些形状怪异的硬物,又是棺木中的东西,马上让人联想到骸骨。
没容他细想,尾骨突然一阵尖锐刺痛,麻痹感沿着脊椎直窜到四肢。
“呃呜~”
“警告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骨架子,故意拖延对你没好处你死了那条心吧。”
阿华颤抖着拿起他指定的硬物,被老鬼一把抢过,又是一指头戳在他的颈骨附近,阿华控制不住头脑一阵剧烈眩晕倒地。
瘫软在地,虽然手脚自由了,阿华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所幸眩晕过后头脑还算清醒。
“哈哈哈哈哈哈,终于到手了,三十年了,我终于找到它了。”一旁老鬼在欢呼雀跃,阿华却心急如焚,难道就任由老鬼得逞扬长而去?
老鬼兴奋地喃喃自语,接下来是乒乒乓乓一阵敲打和搬动的声响,阿华嗅到很浓烈的烟味,高热在身边蔓延,于是心头一跳,这老鬼果然够狠,他想把自己连同这个墓室一起烧掉,毁灭证据。
冯家双生死不明,老鬼又得了他要的东西,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难道今天真的在劫难逃?阿华心有不甘,愤恨无奈。
“呜,该死什么东西!”老鬼突然一阵闷哼,耳边接二连三传来挣扎打斗的声响。
阿华支起耳朵倾听,应该是老鬼受到了攻击,似乎还落了下风,咒骂的声音透着焦急。阿华窃喜,心想转机到了。
麻痹的手指在恢复知觉,阿华咬牙握拳,已然能感觉到整条臂膀的存在。又是几个深呼吸,他基本恢复了知觉,而身边的打斗声依旧持续着。
扯掉眼睛上的遮蔽物,阿华见到漫天的火光和老鬼四处照射的矿灯。当他真正看到攻击老鬼的生物时,也惊呆了。这个,不就是被冯家双剖出来的怪婴吗?!此刻它似乎又大了一圈,皮肤不再泛紫,虽然依旧丑陋,倒是白嫩了些。它在火焰的掩护下频频跃起,向着老鬼的脖子咬去,一边发出尖利的吼声,令人毛骨悚然。老鬼面目狰狞地挥动匕首居然频频失手,怪婴依靠灵活的动作和忽闪不定地转换方向,总能从老鬼意想不到的角度扑上去。当然,墓室里的大火遮掩了它的身形,成为了掩护。
怪婴生猛,阿华却心有忧虑。老鬼城府极深,如今这身手与红毛粽子打斗时完全两个档次,招招狠辣直冲要害而去。好几次就要割断怪婴脖子刺中心脏被它侥幸闪躲开。怪婴长时间缠斗也快力竭,跳跃高度已在下降。
事不宜迟,阿华卸下背上的包裹往火堆里一滚,滚成一团火球。趁着老鬼匕首刺向怪婴尚未收回之际,冲上去抡起包裹砸向老鬼。
老鬼身后突然火光大盛后脑灼热,也亏得他身手矫健,火球袭上来的瞬间大弯腰避开火球,带着烧着了的头发一个转身,匕首捅向阿华心窝。
那一刻,阿华只见泛着火光的利刃袭向自己,左手直觉前伸居然握住了刀刃,在老鬼诧异的目光中大吼一声再次抡起背包,狠狠砸向老鬼面孔。
老鬼手持匕首居然挣脱不开,不得已松开手一个后空翻拉开距离,望着阿华握着刀刃毫发无伤的左手,愣道:“你……”
“老鬼!!!”墓室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冯家双捂着后腰怒视老鬼,厉喝:“全都给我上,把这老东西的头给我拧下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身后摇晃着多个人影冲进了墓室。
“哇啊啊啊啊啊!”老鬼陡然恐惧地大叫,手足无措地连连后退,被脚下的台阶绊倒在地也不知,还在后退。
阿华借着火光看到这些冲进火海的人影……
“哇!”也不由得失声惊呼!
这是群什么怪物,有着人的形体,却眼见都是蛆虫。无数蛆虫紧密团合在一起,如同附着在人的骨架上。最诡异的是,这样站立着奔跑的怪物肢体不全,有的甚至连头颅都没有,仅仅靠着蛆虫吐出的粘液胶合成型,仿佛长了眼睛和鼻子一般,向着老鬼冲过去。
“呼呼,呼呼,让你见识下传说中的蝇杀骨的厉害,老东西。”冯家双惨白着脸扶在门上,狰狞地冷笑,腰间明显包扎过的地方血液止不住地流淌。
大火越烧越盛,也不知老鬼在其中加了什么助燃的东西,照着他瞪大的眼满是不可思议。
“蝇杀骨?不可能,你不可能做出蝇杀骨,这根本就不是骨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吼叫着跳起来,一记踢腿将逼近的怪物踢飞。摔到地上蛆虫全部摔散了,露出里面布满蝇翅花纹的人类骨骸,残破不堪。
蝇杀骨!老鬼脑中回想起冯家双那则故事,与所见之物如出一辙。而后,见那些摔得四散的蛆虫如梦初醒般蠕动起来,爬向骨骸,重新聚成人形,坐起来,站起来,冲向老鬼。
老鬼望向门口坐着的冯家双,即使伤得不轻,嘴角依旧噙着嘲弄的笑容,目光中透着疯狂的执着,脑中印出两个字“天才”!
只有天才,才能在对做法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最快的速度利用手头仅有的素材破而后立制作出真正的蝇杀骨,甚至突破了蝇杀骨的骨床概念,甚至还重伤在身。
老鬼气得吐血,原以为占了大便宜找到两个冤大头,却是招惹了剔骨匠中真正的翘楚,天才人物!失算了!
老鬼当机立断,避开一群蝇杀骨的攻击,翻身跳出了包围圈,连续击碎三具蝇杀骨,在它们尚未“复活”的当口,向着大门冲去。
“老鬼纳命来!”冯家双跳将起来,碍于重伤动作僵硬,飞出的剔骨刀削掉老鬼身上一块皮肉让他避开了大腿的大动脉……
“混蛋!”再也无力动弹,冯家双只能眼睁睁看着老鬼逃进墓道,恨得连连锤击地面:“这都能让他跑掉,王八蛋,如果我有时间再把蝇杀骨复原得好一些……”。
“家双你还好吧,我就猜到你没死!”阿华搀扶住冯家双,触手全是鲜血,于是想寻找身上的衣物来包扎,没想到这些连遮体都做不到的衣服早就在酸液的腐蚀下脆弱不堪了。只能伸手将冯家双腰间染满血液的布条勒得更紧,痛得冯家双闷哼。
“刚才老鬼又动过墓里的东西没?”无视阿华的兴奋,冯家双冷着脸问。
回头,那口棺椁早就烈焰冲天,里头的东西大约都被烧化了,这应该是老鬼第一把放下去的火。
冯家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就明白了一切,于是更加咬牙切齿:“混账东西,太狡猾了。没想到我们追了这么久还是一场空,被他得逞了。”
“不见得。”愣愣看着在火海中失去对手,无人指挥散落一地的蝇杀骨渐渐被火焰吞噬,阿华安慰他:“起码得到了化生骨,制作出了蝇杀骨,这些对你来说都是无价的。”。
仰头深呼吸,冯家双无奈地笑了:“狗屁,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再次严肃了表情:“老鬼背后有人,可能就是剔骨匠叛徒的后人,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揪出来清理门户。”
“……你让程大少爷替你寻找线索,这么久了应该有消息。”
“对对,回去找程欢。”挣扎着起身,回头看墓室已完全成了火海,只能望火心叹了,师父的遗命说要毁灭叛徒留下的所有东西,却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冯家双的伤势不轻,放松神经后不久就晕厥了。阿华背着他沿着墓道出来,一路上行,在寂静中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久违的阳光,从一个盗洞透进来,扎眼得很。
墓道直通崖壁上的仙人洞,应该是早就被科考队光顾过,空无一物,至于为什么剔骨匠的墓穴的墓道会直通仙人洞就不得而知了。
阿华将冯家双和他的背包拖出来后也累得够呛,回望盗洞,无疑就是老鬼刚刚挖通的,土质非常新鲜。
“阿华,把洞口堵上。”冯家双醒来,提醒到:“不能被人发现……”虽说墓室别烧了,但是里头的指路火和养蛆池应该无恙,必须保护住。
于是阿华又费了功夫将洞口堵上覆上旧土。
他俩运气不错,虽然在百尺高的悬崖峭壁上,下面正巧有村人路过发现了他们,齐心协力将他们救下来。回望高耸入云刀削一般的崖壁阿华惊叹老鬼身手非凡,早在他们逃出来时就不见了踪影。
在善良的村民帮助下,傍晚才将冯家双送到村里的救护站。
对伤口进行清理时,医生把阿华拉到屋外,问:“这是刀伤,幸好没有伤到内脏,就是失血太严重了,我用了药,但是伤口还是止不住血。他是不是血小板有什么问题,你知道他的病史吗?”
阿华愣住,他从没听说冯家双有这种毛病。
医生安慰阿华:“也可能是有东西阻碍凝血,我再试试清洁创口,如果不行的话你们就要赶紧找大城镇的医院了。我这儿血浆已经不够了。也亏得我这儿设施算好的,如果再往北边走,那儿的救护站连一张干净的床铺都没有,更别提是输血了。”
阿华只能干笑。
冯家双果然命大,医生仔细清洁创口后终于止住了流血,虽然虚弱好歹命保住了。一醒来就大发脾气。
“什么,已经过了三天了,联系上程欢没有?什么,没信号!这事儿都拖了几天了你说,干嘛不把我弄醒,找有信号的地方去……”
阿华只能苦口婆心安抚,居然成功让冯家双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当他们返回杨梅的村子时,悲哀地发现行李还在,里头原打算给杨梅老母的十万现金和零散钞票全被偷了,一分钱都没留下。由于联系不到程欢,两人只能逃票上了一列硬座列车。
“程欢什么意思,打他电话也不接,老陈的手机也停机了。这两个人是成心看我笑话不成,还落井下石!”冯家双靠在窗边拍桌子,将对面旅客的茶壶拍得一震一震,惹来对方的怒目而视。
“奇怪,就算程少爷有事儿手机不接,老陈也该24小时开机啊。”阿华避开身边中年女人给孩子把尿地上溅起的尿水,一脚踩到对面男人吐在地上的痰液。
冯家双又火了:“叫你带这么多钱出来,好心没好报,一村子的贼,连这么点坐车滚蛋的钱都没给留下。这是什么破车,这臭的,蛆王的屎都比这香。”
叹气,阿华给他盖上毯子:“你伤口刚结痂别乱动,真佩服你失血这么多还能这么精神。”
冯家双立刻脸色灰败,脑袋靠上车体:“不行,我头晕,不行了。”
“对了,忘记跟你说,我在墓里又看到你剖出来的怪婴了,是它袭击老鬼争取了时间……”一转头冯家双已经睡过去了,阿华只能将心底的疑惑再压下去。
【天炉瘟灶】
17、重亲(胎骨)
火车硬座坐上3、4天,是个正常人都吃不消,何况是冯家双重伤的身体。阿华不得不将自己的座位让出来让他蜷缩着躺下,自己与那些站票的人挤在一起。
好容易挨到中途靠站下去一批人,冯家双那一排座位的人下车了。座位旁站票的人忙不迭把屁股挪上来,还没挨着就被冯家双一脚踢下去。
“他娘的你找死……”身材消瘦的男人破口大骂,却在冯家双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瞪视下噤声。
“看老子受伤好欺负怎么着,告诉你老子是放高利贷的,受的是刀伤!钱没收着火大着,有种你再骂,老子捅不死你!”冯家双冲他比中指。
整整一车厢的人都惊恐地望向他。
“滚,软骨头!”又是一脚丫子踹过去,吓得男人站起来把自己藏进去人堆里。
“阿华过来坐!”冯家双一声令下,阿华坐下来。冯家双换了个方向把头枕在阿华腿上,伸直了腿舒服得叹气,拍拍他:“小子跟大哥好好干,将来提拔你。”
阿华憋笑。
对面的旅客下车了又换了一家三口坐上来。男人戴付眼镜斯文相,女人长得颇为壮实,小眼面宽,说话中气十足,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很像他妈,黑黑壮壮的,穿着开裆裤流着口水。
三人一上来就面色凝重。刚坐稳男人就对女人说:“秀珍,跟你说了几次了,不要跟我妈吵,她岁数大了手脚不灵便,小孩子摔跤很正常,你就只管骂,你没看到妈的脸色有多难看。”言语中责怪很多。
女人立刻板起脸,冲着男人喷吐沫星子:“你没看到我脸色有多难看吗?宝子不是你儿子你不心疼怎么着,瞧瞧这磕的,我说她两句怎么了,带不来孩子就别逞强,手脚不灵便脑子也不清楚吗,不会看脸色吗。”
“你!”男人脸色铁青,嘴唇发白气得不清。
女人见他不反驳,更得势:“你小时候也是这么对你的吗,怎么没断条胳膊少条腿。”轻蔑地将自己老公上下打量:“也难怪啊,不知长得像谁,难怪爹不疼娘不爱的。”
这下子男人更是气得浑身哆嗦:“胡扯什么,再乱说话当心我揍你。”
“来呀来呀。”女人有恃无恐:“都说你比别人多长了根骨头硬气,终于硬气一回要打老婆啊!”伸手拽拽男人脖子里的挂件,更加口无遮拦:“红楼梦里人家嘴里含块玉出娘胎,你倒好,吐块骨头出来,连根肉丝都没有,难怪穷得跟鬼一样。老娘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相信媒婆说你与众不同将来有出息,出息个屁,连儿子都养活不起,靠我娘家贴钱。你等着吧,等我妈看到宝子腿上的伤,还不知道怎么骂那老骚货。”
闭目养神的冯家双眯着眼望向男人脖子,果然吊着个黑色骨头,细细长长的。
冯家双来了兴趣。刚出生嘴里含着骨头,这事儿真稀奇了。再打量了男人,冯家双瞪大了眼,睡意全无……
“啪!”女人脸被打偏,上头印着硕大手印子,女人愣愣望着男人。
“不准骂我妈,贱娘们。”男人高扬的手掌心通红,是用了大力道了。
女人小眼睛迅速通红,撕心裂肺大哭起来:“骂她怎么了,我就骂她!不要脸,死了男人就勾引自己小叔子,生个娃跟他爸一点都不像,就是你,邻居家都当笑话传说你不是你爸亲生的,连带着我和宝子也受连累,我们吃的苦还不够吗,你还打我,你这死没良心的……”边哭边骂就是不敢上手打,拉扯男人的衣服连带着脖子里的骨头摇摇晃晃。
冯家双的一双眼珠子也跟着晃来晃去。
“家双饿了吗,我去泡面给你吃。”阿华看样子是受不了对面这两人的吵闹,找个理由把冯家双脑袋放下来,从包里翻出两盒方便面,挤出人群找开水去了。
冯家双脑袋磕在生硬的凳子上,瞪着眼跟着那块骨头摇来晃去……
阿华挤到厕所门口,虽然气味难闻,地上坐着旅人挡着道儿依然拥挤,起码身边清净很多,听得见火车行走的声音,放松着伸个懒腰,浑身骨头嘎嘎响。
“呵呵,他们吵到你了是吗?”
阿华转身,一个瘦个儿的男人正笑着看着他,跟那个打老婆男人有7分相像。
“你是?”
“哦,我是忠义的大哥。”男人的笑容很亲切:“弟妹脾气大了些,他们家里又发生点事儿不太开心,在车上吵开了,对不住你们,吵到大家了。”
阿华有些惊讶,里头一家三口一看就是农村出身,说话行为粗犷得很。这个男人说是他们大哥,却是个知识分子的形象,谈吐很上档次。
阿华笑开了:“没事儿,没事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车上有缘能碰到相互体谅一下没什么。”本来大家都是过客,以后也不会有往来。对着男人点头微笑,阿华抱着两盒方便面找开水房,发现被几个人把门口堵住了。
“你愿不愿意听听我们家的故事呢?”男人在他身后说。
阿华觉得纳闷,真是个奇怪的人,拉着不认识的人讲话,还是家事?出于礼貌,阿华转身看向他。
谁知男人也转身背对他,透过车窗看向外面风景。
阿华刚觉得不耐,男人说话了:“你可能觉得奇怪,弟妹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的父亲不是同一个。我是兄弟里的哥哥生的孩子,后来妈妈嫁给我叔叔,生下忠义。村里人传的话给我家带来很大压力,但只有我知道,忠义的确是叔叔的儿子。”
你们妈妈不知道,只有你知道?阿华泛起了嘀咕。
男人眼中透出沧桑,悠悠道:“我们村子有习俗,年岁到了结婚总是先找自家表亲家的孩子。我妈从小就被订给我爸,两个人结婚很平淡就是一直没孩子,惹得我爷爷奶奶不满。乡下地方不生娃的女人是要被人歧视的。于是爷爷奶奶就想法子逼小夫妻离婚,经常借故责打我妈,终于有一次我妈被打得进了医院,才知道她已经怀孕却流产了。爷爷奶奶很懊悔但是想着将来还是有可能抱上孙子,对我妈态度也开始好起来了,可能也有歉疚的成分在里头吧。”
阿华无聊地听着,手里捏着方便面盒子被他捏出一个个凹瘪,心想农村地方小思想不够开放,后头怎么又出了和叔叔结婚的事儿呢。
“老天作弄人啊,一家人好容易和和睦睦了,我爸又出了意外去世了。爷爷奶奶伤心之余就让我叔叔与我妈结婚。我叔叔从小体弱多病又是智障,样貌丑陋。兴许是觉得我妈就应该给他们家留下香火,就硬是把他俩凑成对了,然后就生下了我弟弟忠义。”
……作孽啊,阿华不由同情那个被嫁了两回的女人。
“忠义生下来就是好样貌,也很健康,我爷爷奶奶喜欢得不得了。乡里乡亲流言蜚语多起来说忠义是我妈在外头偷汉子生的。爷爷他火大了就挨家挨户骂过去……”
“忠义长大了,妈却老了,现在一个人住在乡下的老家,爷爷奶奶和叔叔早就过世了,如今也没有人能帮我妈说话打抱不平了。她一个人孤零零住着我很不放心,让忠义带着媳妇和儿子经常来看看妈,没想到却惹得他们夫妻不和,哎……”
阿华可以理解男人的心情,拍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男人转身对阿华笑笑,说:“对不住了,我很久没找人说这些了,村子里头没人能理解我们家的情况,难免啰嗦了点。刚才看见你就知道是大城市里出来的见识多,不知不觉就拉着你说话,给你添麻烦了。”
阿华对男人非常有好感,是个孝敬母亲关心弟弟的好大哥啊。劝道:“我觉得你弟弟应该好好跟他老婆沟通一下,毕竟都是女人,他老婆个性直爽应该能体谅老人家的。如果情况好可以把老人接到身边一起住嘛,做子女的应该要尽孝道。”
男人点头:“恩,有机会我一定会跟忠义说说。”
阿华见他话题告一段落,冯家双也该等急了,点头示意一下,在男人的认可下推开人群进去开水间。
打开包装放入作料,灌入开水,阿华心里转过男人说的话,唏嘘一番,突然觉得不对劲。他说的都是家里的事情,那他自己由是站在什么立场的呢,赡养老人他也有义务啊。
泡好面阿华出来,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刚才他站立的地方堆着他人的行李。摇摇头回去车厢,把方便面递给傻坐着的冯家双,对面的小夫妻还在吵架,女人和她怀里的孩子嚎哭着,升级为二重奏。
肚子吃饱了,头却开始疼,对面的吵闹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责骂,车厢里气压很低。阿华环顾人群没有找到他们的大哥,心想他也不过来劝劝,这个大哥当得不称职,总想置身事外对他人指手画脚。
阿华终于受不了,把吃完的方便面盒扔到他们脚下,阴着脸冷冷道:“小孩子很聪明,看到自己父母虐待老人,将来也会同样回报给父母。”
小夫妻愣住了,女人低头看儿子嚎啕大哭,红着眼把矛头指向阿华:“你懂什么,一个外人也来管别人家的事情,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居然诅咒我们家,我倒要说你了,不好好做人,跟个黑社会混在一起。”厌恶地瞥了冯家双一眼,又骂:“不正经!”
男人拽拽女人,暗示意味十足,女人不服输地瞪了阿华一眼,被冯家双晶亮的眼睛吓到,“哼”,保护性地搂过孩子转过身去。
“呵呵呵呵。”冯家双也不气恼,阴森森地笑起来,摸摸胡渣对男人说:“你的父母其中有一个身体不好吧。”
小夫妻不约而同转过头来,像看鬼一样看着冯家双。阿华也愣住了,他怎么知道的。
冯家双神棍地继续:“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先天性的,先天残疾?弱智?低能?”
车厢里有人笑出了声,都当冯家双在拐着弯骂小夫妻。可小夫妻和阿华却神情严肃。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女人高声大骂,眼神却飘忽不定。
冯家双指指男人脖子里的骨头,话锋一转:“喂,把那个送给我吧,这个不是你的东西,一直带着不好。”
男人立刻把骨头捂住,说:“这是我娘胎里带来的,要跟我一辈子,不送。”
“嘿嘿,娘胎里带来的不一定是你的哦,这个戴到成年就行了。成年之前是护身符,成年后随时可能会给你带来厄运哦。”
阿华凑到冯家双耳边,轻声问:“你什么时候转行当神棍了?”
乡下地方最受不了这种神神秘秘的算算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他们一贯的作风。这不,女人突然推了丈夫一下,趁他不备将他脖子里的骨头拽下来,绳子勒伤了男人的脖子。
“臭娘们你干嘛!”男人恼怒地来抢骨头,手扬起来作势要扇女人。
“因为这个你从小被人当怪物看,我跟了你也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留着它是祸害,不如扔了它。”
人就是这样,诸事不顺的时候,别人的一句无心之言就能让所有的不幸都找到归属,何况冯家双两句话都戳在他们的伤口上。女人的激烈反应值得理解,只不过,她也不想让一个黑社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女人攀过坐在窗口的丈夫打开车窗,要把骨头扔出去。
“住手!”男人跳起来阻止,骨头吊在绳子上在窗口摇摇欲坠。一旁冯家双坐起来大手一捞将它搂在怀里躺回去。
“好险好险,这么难得的东西扔了多可惜。”冯家双大叹惊险。
男人不乐意了,站起来向冯家双讨要:“把它还给我。”
冯家双大眼一瞪:“滚,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东西,再吵吵就剁了你。”说完翻身到里侧闭眼假寐,又是一派黑社会腔调。
女人在后头狠拽他胳膊将男人拉回座位,小声劝说:“算了算了。”男人不甘地坐回去,一双眼睛再也没有离开过对面的冯家双。
两个小时后,小夫妻到站了,男人在妻子的拉扯下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车。阿华跟冯家双说了一声下车活动筋骨。冯家双所在的两排座位无人敢坐,只剩下他一个人舒服地躺着。
……
“为什么。”假寐的冯家双睁眼,对面坐着瘦个儿男人,正是找阿华谈话的小夫妻的大哥。他面有不善瞪着冯家双,责问。
冯家双将手枕在脑下,一边把玩着骨头:“跟着他有什么用?他有自己的人生,不容他人插手。”
“因为我他才能平安长大,否则就跟他智障老爸一样,脑筋不正常一辈子被锁在房间里等死。他的好样貌也是我给的,让他能够娶妻生子。没有我,他哪来现在的生活?!”
“恩,我猜你应该是你妈肚子里没能生出来的他的哥哥吧。留下点部件和弟弟一起降生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想要让弟弟代替你去完成,守护他到现在情有可原。所以呢,你打算跟着他多久?”
“就算跟他一辈子也是应该的,这是他欠我的!”男人斯文的容貌大变,厉喝着,变化着得这张脸跟弟弟一摸一样。
冯家双大笑起来,身体颤抖着牵扯到了腰伤,疼得急忙用手按住。
“不行不行,笑死我了,疼死我了,哎哟。”冯家双仰面躺在长登上,侧目看着他的面上笑容消失了:“你搞错了吧,是你欠他才对。”
男人瞪眼:“你说什么。”
“如果不是他的出生,你永远只是你妈肚子里一块没有弄干净的骨头。他原本有自己的人生,哪怕是个白痴也好过一辈子被你牵引过着不是自己的生活。他将你带到这个世上,你却将他变成你的翻版,究竟是谁欠着谁呢?”
男人脸色很难看。
冯家双伸直了久久没有活动过的腿,放松了身体,继续说:“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你继续跟着他,看他跟老婆闹不愉快,看你们的母亲无人赡养,看他越来越背离你的愿望,你会怎么做?”
男人愣住了,眼神茫然。
冯家双神情凝重:“第一眼看他,我就感觉到他身上滋生的怨气,不是他的,是你的。”
男人眼中的迷茫更甚,望着窗外的景色,哀伤的气息弥漫开:“我只是想跟他一起走完人生,作为人……”
“啊,那是他的人生终究不是你的。我想,如果他知道你的存在,他会感激你给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但是,幸福是自己创造的,别人给不了,无论是谁,也不能代替别人幸福。”
“……”
冯家双瞅他茫然地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小夫妻,架起腿说:“你嘛,也别这么想不开,跟我走吧,我可以尝试着给你找找伴,也好过跟着他俩整天家常里短的不顺心。”
男人的脸庞滑下两行清泪:“他……会幸福吗?”
冯家双眼神放远,似乎想起来什么:“无论是否幸福,只要努力过创造了自己的人生,就不会遗憾。”
……
一些人下车,又有新的乘客上来。两个学生摸样的女生看到冯家双面前的空座,疲惫的脸上满上欣喜。
“鬼坐过的地方,当心咬了你们的屁股!”冯家双破口大骂。
女孩畏惧他的彪悍不敢坐上来,抖索着离开,嘴里嘟嘟囔囔:“神经病。”
车子要发动了,阿华上车将冯家双的脑袋重新放置在自己膝上,冯家双舒服得直哼哼。晃动手里的骨头,说:“阿华,听说大多数人出生之前都有个双胞胎兄弟,为了活下去还没成型前就被我们扼杀了。所以我们都是杀了兄弟活下来的罪人。”
“恩?”
冯家双闭眼:“我们要好好活着,代替我们的兄弟好好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过度章节,但是里面的人物在以后的故事里还有戏份。那段时间看了许多关于畸胎瘤、怀孕的科教节目,说我们在妈妈肚子里大多原本是两个胚胎,吃掉另一个我们出生了,觉得很荒唐,但是想想,如果在肚子里那个被吃掉的兄弟有所执念,那么他的心情是如何的,就有了这个故事。
18、委托
漫长的旅途终于结束了,当两人顶着大太阳出现在自家门前,不禁热泪盈眶。火车条件差不去说它,没有钱买吃的,两个人几乎是饿一顿饱一顿的捱过来,两个劳累过度重伤在身的男人差点没跪倒在自家门前。
风卷的速度冲进屋子,冯家双径直扑到床上,打个滚,囔囔开了:“阿华,快给我做饭,饿死了。我要吃菜粥,多放菜和肉丝,还要番茄炒蛋,宫保鸡丁,清蒸鳗鱼……”顷刻间就报错了二十五个不带重样的菜名。
久久没有听到阿华的回答,冯家双从床上翻起,果然不见了他的踪影。撇撇嘴,干脆忍着饥饿躺下补觉,他知道阿华去了哪里……
扔下包裹的阿华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原本洁净得近乎洁癖的房间多天没有打理已经可以在窗台上摸出一层灰来。他越过自己的床铺,旁边架着一张小床,一个皮肤几乎透明的女孩正安静地沉睡着。
阿华驾轻就熟地打了水,轻吹去她脸上和手上的灰尘,给床上昏睡的女孩儿擦洗身体,这些每天的例行公事被停滞了多天,阿华有点愧疚。
“菲菲,爸爸回来了。”得不到回应,阿华捏着女孩儿温热的小手,望着她宁静安逸的睡脸,叹气。
冯家双非常了不起,传说中不能温养的水晶骨也附着上了血肉。但是,复活的菲菲只是如同植物人一样昏睡,唯一的区别是这样的菲菲不需要进食与排泄,如同雕塑一样的活人。
骨床其实就是傀儡,即使运气好产生了自我意识,也是混沌不清。更何况是从未温养成功的水晶骨,能够让仿冒的血肉成型就十分难得了,像你一样恢复全部的意识与记忆根本就是奢望。冯家双曾经这样说过,面对激动地抱着刚刚恢复人形女孩的男人这样说。
……无论是不是奢望,只要有一丝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菲菲,爸爸等你醒过来。阿华小心地替女孩梳理头发,复活的菲菲不再像从前一样虚弱,如今她长得丰满可爱,肌肤如凝脂又充满通透感,连头发都健康充满光泽,十分讨人喜欢。
抬头看看挂钟出了房间,见到在床上翻着白眼面色如土的冯家双。
“好好,我现在就做饭。”认命的阿华打开冰箱,皱眉。
回头问冯家双:“上个月我们电费交了吗,怎么停电了?冰箱里东西都坏了。”
冯家双鲤鱼打滚从床上跳起,吼叫:“缴电费不都是你负责的吗,关我屁事!我要吃饭,要吃饭,吃的坏掉了也是你的问题,半个小时内我一定要吃到饭,否则我炒你鱿鱼。”
阿华努力回想,他清楚记得电费已经缴清了,况且房东人挺和气不会无缘无故拉他们的电闸。那么只有可能是线路出了问题。不过检查修理线路又需要时间,当务之急还是先去菜市场买些菜回来喂饱床上的暴龙吧。
去抽屉里拿了钱,阿华出门买菜。邻居家的老电视面对着窗户,阿华路过听见电视里头老牌播音员用一成不变的表情和声调说:
“……连环杀人凶手再次作案,警方于昨天夜晚接到报案,城东湖边发现类似人类肢体,经验尸,作案手段与先前一致,确定为新的受害者,目前受害者身份正在调查中。警方提醒市民,夜间尽量避免外出,提高自我防范意识,如见到可疑人员,请拨打110。我们会尽一切努力……”
没想到几天没在家,市里居然发生了连环杀人碎尸案。看起来犯人很凶残,已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犯了多条人命了。阿华心想回去以后要提醒下冯家双,这几天少出门。
阿华在窗口只停留了片刻,里头的大爷毫不客气地关上了窗户。阿华摸摸鼻子,在这个里弄,他和冯家双可以算得上是最古怪的租客,被提防也正常。
没料想菜市场比往常也冷清了许多,大概也是受了碎尸案的影响。现在又不是早上开市的时候,还在摆摊的没几家了。好在菜价降下来不少,阿华挑了几样还算新鲜的蔬菜和鱼肉,跟山东口音的小伙讨价还价一盘后,在对方难看的脸色下付了钱拿了菜。直起腰背的时候,阿华感到有人在看他,不是那种随意的看,而是仿佛蛇卯准了青蛙,令人发寒的凝视。
回头,又没见着什么人,来来往往都是买菜的过路的。
阿华不敢托大,自从成了骨床自己的感觉变得很敏锐,通常他觉得不妥当的事情都是确有其事的。联想到碎尸案,心里一阵发毛。
安慰着自己拎着菜快步往回走,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更加强烈。
穿过一段满地脏水的弄堂,眼见再拐两个弯就到家了,一双脚突然不受指挥停下来,立在当场。阿华满头的冷汗,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只是脚不听使唤,手里装菜的塑料袋掉在了地上,脖颈如同被牵制住无法动作。
难道犯人还会定身法不成?还是自己又撞上了灵异事件?
没等他细想,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排水管漏水的声音也消失了……
话说那头冯家双在床上打着滚,肚子饿得浑身冒冷汗,在心里咒骂阿华那个磨叽鬼,买个菜老半天都没回来,想到还要算上洗菜煮饭的时间,冯家双撕了棉被吃棉絮的心都有了。
敲门声响起,冯家双吼叫:“没带钥匙就给我撞进来,老子没力气给你开门。”
“……冯先生吗,我是程家派来的,麻烦开下门。”门外男人说。
程家?程欢?冯家双赶紧爬下床给他开门,门外站着三个西装笔挺的彪形大汉。
冯家双眉头紧皱,问:“程欢人呢,怎么不是老陈?”
居中的男人欠身,礼貌地回答:“少爷和老陈在外办事,我们是奉了程老爷子的命令来请冯先生,有要事相商,冯先生能否赏个面子,车子就停在弄堂口。”
明摆着出事了。平时不管冯家双与程欢如何私交,程老爷子都不会来过问半句,更不曾露过脸打个招呼啥的,程老爷子的精明冯家双了然于胸。在程欢和老陈电话打不通的情况下程老爷子来请人了,事情不简单。
冯家双答应下来,给阿华留了个条子跟他们上了车。
别克商务车一路向着东城区郊外的豪宅疾驰。
程家的宅子不是头一次来,门卫和保镖见着冯家双居然来搜他的身,这真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老子身上的东西不准活人碰。”冷冷瞪着搜身的保镖。
送他来的大汉见状把保镖赶走,一边赔着笑脸把冯家双往里头请,是个会做事的。
冯家双臭着脸进去,大厅里满头华发的老爷子显然已经摆好阵势等候多时,身后一排黑色西装保镖树墩子似地杵成了屏风。
冯家双径直坐到老爷子对面沙发上,两条腿翘上茶几弄出声响,态度极其嚣张。顿时四周气氛紧张起来。
“程老爷子你好,头一回见面好大的阵仗啊。程欢跑哪儿去了居然敢劳烦长辈来接待客人,真他娘的不像话。”
后头黑屏风杀气阵阵,前头稳坐的老爷子拐杖重重一杵,花白的眉毛下眼目凌厉:“放肆!这是晚辈该有的态度吗,老头子把你叫过来,连声招呼都不打!”
冯家双犹自拖过来一个靠垫塞在腰间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他的腰伤还没好全呢。懒洋洋道:“程老爷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如果你是想要教训我这个不懂礼数的晚辈,那么请把我地下的死鬼爹娘叫出来骂一顿,礼数这玩意不是生来就有的。想我冯家双和程欢认识这么久,您都不怕我带坏您那宝贝孙子,现在装模作样来教训我搞什么名堂。我还以为您是有啥要紧事情才叫我来的,卖程欢面子我来了。但是如果只是要找我讨论我死鬼爹娘的教育问题,请找他们本人,我不奉陪了。”话虽这么说,冯家双却没有动弹。心想果然是高档货,回去叫阿华也置办一个这样的沙发,懒得不想动了。
“小子,好个牙尖嘴利,胆子够大敢这么跟我说话。好,暂不计较你的失礼之罪。老头子今天专程跟你要人的,把我孙子阿欢交出来。”拐杖又是重重一杵。
冯家双挑眉,程欢失踪?!从程老爷子眼中看不到一丝戏谑……
摩挲着胡渣,说:“程欢不见了,老爷子凭什么跟我要人?”
“阿欢失踪前曾经托人打探剔骨匠的消息,之后便离奇失踪,老头子不找你找谁去。”手一招,身后的黑衣保镖迅速围拢在冯家双四周,并且把控住了大门。看样子不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冯家双就别想走了。
任谁,在情况还没有明了的时候毫无准备被推到崖边,也做不到面不改色,程老爷子瞧着冯家双一脸含怒待发,与他冷冽的目光针锋相对。
冯家双脸上投下诸多阴影,他拍拍手,眼底怒气不减却谈笑风生:“老爷子,演技着实不错,小辈佩服佩服。您愿意可以继续演,我刚从穷乡僻壤回来还没吃饭。俗话说温饱才能思淫欲,我先填饱了肚子才来捧场。”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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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