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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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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礼拜,舅舅用坏了我的女朋友 作者:松晗

    正文 第8节

    上礼拜,舅舅用坏了我的女朋友 作者:松晗

    第8节

    转瞬间,我发现,心底那块结好的痂不知何时已悄然剥落,露出新生的粉色嫩肉。性是打通人心关卡的最佳捷径,我好像不害怕舅舅了。

    我们共同在笑意和周身的温暖中攀上顶峰,祁洛扣住我的臀胯,再一次深深射在最里面,那岩浆洪流灌进小腹,只想让人舒服的流泪。我咬着他肩膀,面对面挨着祁洛紧实的肌肉,亦是浑身战栗着射了。眼前只有白晃晃的光芒,腿间也热乎乎的一片湿泞。

    这一次射出稀了许多,却如释重负,这一次,我终于亲身的、真切的,体味到性爱的美好。

    当我们做爱,感受着你面容上纤毫颤动,或蹙眉或沉迷,每一毫的变化只因为我。细数你在身体里的每一下炽热脉动,伏于我上方起起落落,是一汪被日光染烫的海,将我包裹。

    和喜欢的人一起,喷薄飞溅而出的汗水融合在十指交缠间,的确是咸的,也亦是甘美,的确是最幸福最餍足的事。

    也许,除开享乐,性也可以让人成长。这种感觉就像是,夜里一个人行走于幽暗曲径,因为坚信暴雨中颠簸的小舟,将驶入前方璀璨万千的星河,因为背后贴着明月下狂舞的雪浪,因为骤然照亮海面的灯塔,所以我们隐去对未知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胸中升起满溢的勇气。

    和他一起,终将抵达。

    待外边走廊的灯再度亮起,我喘着气,扯了纸巾擦了擦肚子上的精斑,又丢了一把纸给祁洛,感慨道:“我总算知道你的感觉了,这药,太猛了……感觉身体被掏空……”

    他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药瓶,精准地投入了墙角的垃圾桶,“对身体不好,不准再吃了。再让我看到你买这个我扇你。”

    “这么凶。”我垂下眼嘟囔了一句,“拔屌无情。”

    祁洛悠长绵柔地叹了口气,抬手捏起我的下巴凑过来亲我,亲吻充满了安抚的味道:“你啊,”顿了顿,道:“我等你,下一次心甘情愿。”

    在办公室里放纵一刻,后续面对的清理问题着实让人头痛。首先是祁洛和我的裤子衬衫,全是我蹭射出来的粘稠白浊,沾的到处都是,好在他这儿有备用换的衣物,我俩身材也差不多,倒不是什么棘手的事。

    其次是会客厅的沙发,听张海丽讲过,这张沙发贵的要死,三令五申让我们见祁总的时候,没事千万不要坐。这下上面除了有淫液,还有酒渍,我十分怨念地用纸沾着洗洁精擦了几下,心想着尹哥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切会不会欲哭无泪。

    再次是祁洛那几只钢笔,上面全是体液和润滑剂。只要目光一落在那上面,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笔在我下身抽搅的感觉,脸立马红的跟番茄似的,大约从此茫茫余生,我都没法正视这类管状文具了。

    祁洛一把捞起我,道:“先洗澡。”

    落双腿仍酸痛不已,一站起身,便有汩汩浆液从下身淌出的那种不适感。在始作俑者的注视下,我更觉羞愤难当。

    我如同香港僵尸片里的群众演员,刚僵着手脚走了几步,听到他叫了我一声,一转头,便被祁洛连哄带抱拖进了浴室。

    光线适好,祁洛就站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伸手将他额前的头发全数捋成了大背头,露出光洁的额头,我愤愤地想:为啥丫的啥发型都好看,真不公平。

    任由他拉着我往我身上抹沐浴露的泡泡,水雾让眼前的景象朦朦胧胧,我伸手捏了捏祁洛的脸,又摸了摸他的紧实大胸肌,好像这样才有了真实感。

    温热的流水下,酸胀的肌肉仿佛舒缓了不少,祁洛让我转过身去,在我下身那儿按了按,一小股精水滴出来。感觉到他的食指在身体里勾勾弄弄,身体一热,我怕被他再撩出火来,后退了点,胡乱问道:“舅舅,你给别人洗过澡吗?嗯……我的意思是,像你对我……这样……”

    开口听似无心,但实际上,这个问题却是我迫切想知道的。多少人是这样,明知道有些事情无论结果如何,最终听的人都会不开心,可还是忍不住要追问一个答案。

    在情与爱这个隽永母题面前,考生可以写出的答案有一万种,走出迷宫的门径只有一个——谁先动心谁先输,你我都是抖。

    他侧头想了想,点头道:“有。”

    “哦……”我嘴里无意识发出一个字音,胸腔里空荡荡的,整个人说不出的酸楚失落。

    “齐迪迪。”他补充道,“没有其他人了。”

    我听了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齐迪迪是祁洛的亲外甥,刚满一岁半,满月酒的时候我还抱过他。

    “真的?”

    “嗯。”他一把揽过我,两人在温热的水流中赤裸相拥,“只有你。”

    心中的坚冰被温柔化开,我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两颗心以一个同步的频率稳稳跳动。

    于是我开了口:“祁洛,广州那次……其实我不是不愿意,只是那时候我们在冷战,很多话都没有好好来得及说清楚,我心里对你有许多误解,你又一冲进来就……”

    我的喉咙费力吞咽了一下,“下次,不要再那样对我了,好不好?”

    祁洛的睫毛被水淋得湿漉漉的,眼中弥漫着白皑皑的雾气,幽深又感伤,如同在森林中跳跃的小鹿,不要说责怪了,连大声说话好像都是罪过。

    他将我抱得更紧,侧头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耳垂,只听他道:“没有下次。是我太心急了,每次想好好跟你表达,往往结果愈发糟糕,于是就……总之,不二过。”

    见祁洛垂着头神色郁郁,我心中一痛,这种时候压根看不得他为了我有一点不开心,忙抹掉他脸颊上的水珠,碰了碰他的脸颊,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

    这个澡洗的太久,从浴室出来时,手指肚都泡的发白。冷飕飕的空调一吹,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祁洛用毛巾给我细细擦干了头发,我裹着薄毯,枕在他干净的胸前,只觉得此时满足至极。

    祁洛的手生的极好看,指节均匀,手指修长,指甲剪的干干净净,我发着呆,一下一下玩着他的手指,被他反握住,十指相扣,手心的温度一下透过层层血脉烙在心里。

    “舅舅,在你心里,你是怎么看我的?”我忍不住问了一个恋爱中智商掉线的问题。

    他握住我的手背,亲了亲,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道:“夏天的乌云。”

    “啊,啥玩意?”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来得快去的也快,聚散都不由我。”祁洛停顿了一下,道:“但是又很元气,很有生命力。就好像,在夏天走在路上,突然被淋了一身暴雨,也不会太恼火,反而会感谢这场雨驱散酷热。”

    原来,我在祁洛心里是这样的……“我哪里喜欢无常,我明明脾气很好好不好?”很奇妙的感觉,我听得一知半解,倒也不急于通通领悟,只是把他说的每一个字在心中默念,想要一字不差地刻在记忆的匣子里。

    “啊,那你问我吧!”我像个学龄前的痴障儿童一样纠缠道。

    祁洛的嘴角勾了勾,眼神也含笑,明亮而宠溺,一字一句复读机道:“顾喆,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

    “雀氏纸尿裤!”我立马接腔,两眼放光道。

    “??”祁洛听的满脸黑人问号。

    我故意往后挪了挪腚,蹭在祁洛胯间刚刚软掉的凸起处,道:“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时时刻刻夹在我的两腿之间了……”

    “……”

    “怎么,不满意?难道你想当护舒宝?”

    “看来,不满意的是你。”祁洛铿锵有力地总结了一句,长腿一伸,反身将我压在了身下。

    我大惊,嚎道:“啊,舅舅,我错了,真的!不来了,不要,那里不可以,不,啊,嗯……啊!”

    介于我作死挑衅,又被祁大爷狠狠收拾了一回合,我俩这个澡算是白洗了。其实还有话未说,忙着干正事,让我一下给忘了——

    嗯,祁洛,你之于我,当然不是雀氏纸尿裤或者护舒宝什么的。

    倘若我在你心头栖下一朵云,偶尔投下消散的暗影,去散无意。那么,你就像冬天的雪。是小时候南方下的第一场雪,能让我急匆匆从烤火炉的被子里钻出来,推开窗户跑到阳台上,嚷嚷着、笑着用手去接的那种;是马路上公交车驶去,车轮碾出一条带雪泥的轮胎印,不知为何,看了会有些微小的难过;我朝着灰蒙蒙的天空,张大嘴想尝一口初雪的滋味,才一接触到皮肤,那羸弱的冰晶便化成了匀在脸蛋上的细小的微凉水珠。是你。

    冷的,也带着一丝丝的甜。

    第13章 /星期四下午张海丽

    “咚——”墙角的落地钟摆发出一声悠缓的长鸣。

    张海丽有个毛病,哦,也不算是毛病,就是习惯吧,一发表起看法来声调慷慨激昂,马尾随着头部的摆动左右摇晃,手势雄健有力,表情沉重真挚,如同希拉里竞选总统演讲。

    每次看她这样,我就恨不得把她的脖子给扭正了,心说你当你是马薇薇上《奇葩说》呢。

    偏偏,我们祁总特别看重她这一点,表示说,这样很有激情、很有领导的魄力和风貌,能够最大程度带动员工的士气,应当保持发扬。

    “顾喆啊……”海丽姐拖长了声调,悠悠地开了口。我一看她这阵势,就知道要完,偷偷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时刻下午7点整,等海丽姐跟我唠完磕了,我们组订的盒饭都该冷了。

    我点点头,竭力睁大眼睛,表示我真诚地接受领导在思想上的洗礼。

    “我知道,这次开会这事也不是你的错。”她在“你的错”这几个字咬着后槽牙着重强调了一下,眼中飞出嗖嗖寒意。

    “但是,小顾啊,你有没有反思一下,你放在公事上的心思,是不是不如刚来公司那一阵了呢?不是我说,我见着你从广州出差回来,人瘦了很多,精神也有些萎靡……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心浮躁,总觉得要追求梦想,总觉得生活在别处,但是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没有任何一个工作,是不辛苦,就可以做好的。”

    张海丽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咱们差不了几岁,你如果愿意,也可以把我看成你的姐姐,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跟我说一说,也是可以的,但是我觉得吧,不管有什么困难,咱们都不能耽误了工作。”

    “张经理,我明白,我会认真想想。”我连忙正襟危坐,以表决心。

    “嗯,”张海丽状似和蔼地勾了勾嘴唇,“说实话,当初,要安排你进我们部门,我是抱着保留的态度的。因为你知道,你专业不对口,之前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我一开始是不想让你直接接触客户的。但是当时祁总发话说,‘顾喆是那种,一开始接触没多大感觉,越到后面越能给人惊喜的好苗子’,所以那我就说带你试试。你看,你在我们部总体来说,适应的还是很不错的嘛。”

    当初进这个公司,完全是我叔跟祁洛在背后打点好一切,我就只是带着毕业证复印件过来报道而已,本以为祁洛会嫌弃我这个走后门的,没想到第一次在他人口中听到祁洛对我的评价是这样,感觉很新奇,心里也有些美滋滋的。

    我摆出一个领导喜欢的表情,腼腆地笑了笑,道:“谢谢祁总和张经理的栽培和错爱……”

    “嗯,你明白我们的苦心就好。”张海丽甩了甩头,突然冷笑一声,道:“何志猛这个人吧,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但是,好朋友不能只在生活上趣向相投,你们也应该在工作上互相督促……”

    海丽又开始长篇大论了,我带着习惯性的微笑,一边听她唠一边点头,纯属大脑一片放空,左耳进右耳出的那种。

    一抬头,我竟然,在海丽衬衣领口露出的银色锁骨链上,看到一根蜷曲黑亮的毛,那毛上的毛囊,似乎还很大,黄澄澄的一粒。

    我平时眼神不算多好,一年到头,除了考试作弊和去电影院看电影,基本都不戴眼镜,也能这么凑合着生活。也不知道为啥,这种时候,我视力好的出奇,而且这还是我看张海丽的第一眼,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接下来她再说什么,我都全然听不进去了,眼中只剩海丽机械地一张一合的嘴唇,时不时游移到她锁骨处,望着那根男人的阴毛。

    这毛是何志猛的?萌叔搞什么呢?他俩刚刚发生了什么??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海丽,又怕她一下子脾气上来,一巴掌抽过来骂我性骚扰。就这么在肚里反反复复地纠结着,我们结束了这场心与心的交流,我魂不守舍地出了办公室。

    我的难兄难弟萌叔早在门口候了我许久,一见我出来,挤眼道:“出门去天台抽一根去?”

    “走走走。”我早有一肚子疑惑想跟何志猛交流,只不过始终没逮着机会。

    一场秋雨,气温不降反升,迎来的是更加猛烈的秋老虎。临近傍晚,太阳还明晃晃地辣着眼,一阵带着热意的南风吹在身上,吹去了空调的寒意。我没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头脑昏昏沉沉,摸着额头也有些发热。

    萌叔歪着头看着远方林立的大厦,嘴里叼着烟,非常深沉不羁的样子,吐出一个烟圈感叹道:“他妈的,人生啊,操蛋啊……”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打趣道:“你这脑袋还稳稳地安在膀子上,怎么就操蛋了?”

    “没事,就是觉得不公平,人和人之间,太不公平了……”他犹如哲学大师一样感慨道。

    听他东扯西扯始终说不到正题的样子,看着人真干鸡巴着急,我道:“别扯犊子,你就说说,你不是被张海丽捉进盘丝洞了,怎么全身而退的?”

    何志猛幽幽地看着天边稀疏的卷云,道:“一开始她大骂我,说我一把年纪了,根本没花心思在工作上,吊儿郎当不像话,以后养老都养不起。那语气,就跟我小时候考试不及格,我班主任扯着我的耳朵训我似的。”

    “我压着嗓子就跟她吵,说最受不了她这一点,说她要的不是男朋友,是一匹牛马。我和她都很激动,很生气……后来,后来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说自己年纪大了,我还这样,她根本不能松懈下来一刻钟,觉得这辈子根本不能指望男人。这么强势的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哭。小时候,我爸妈吵架,我妈也是这样,哭的五官皱在一起,丑死了。妈的,女人哭起来真难看……”

    我的妈,张海丽还被萌叔气哭了?天下奇闻啊,但我刚才看她挺精神的,脸上的妆都是一丝不苟的。

    讲真,我一向搞不懂女人,在我这二十三年的生命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女人有仨,第一个是我妈,她在我初中没毕业的时候,就匆匆忙忙地撒手走了;第二个是我姥姥,一个有点刻薄古怪,但对家人又尽心尽力照顾的小老太太,我妈去世后,老人家就回了乡下独住,每年过年的时候见一次面,见了面还净拿拐棍戳我,说我怎么瘦的跟猴儿似的;第三个是我前女友,秦同学是个拉拉,对我和对自己的女朋友,完全不是一个样。在我面前软绵绵,在女朋友面前粗狂豪气,讲话都要压低嗓子装an,偶尔有一次看到她抽烟箍着女孩子肩膀的样子,感觉我压根真正没认识过这人。

    这仨人,奠定我对女性处于一种不了解、也没多大兴趣去深入研究了解的状态。我这人比较懒,很多事都喜欢别人来推我一把,自从和祁洛看对了眼,我对身边的女同事就更不上心,你要问我邻座小王今天上班穿什么,我还真掏脑子出来翻也记不清楚。

    有时候我也会想,这样不行啊,祁洛不是我的一辈子。但我自觉自个都弯成一个句号了,也没脸再去祸害别的女孩子。我估摸着,如果我和祁洛走不了多远,我就干干脆脆跟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离开这个城市,再换个新工作,重新开始。可能就这样过了吧,一辈子也没多长,混着日子就混完了。

    “然后她……”萌叔说着说着便提顿了下来,嘴角浮上一抹故弄玄虚的微笑,再不言语。

    “然后你们就疯狂地做爱了。”我把烟头在水泥地上掐灭,随口替他把余下的话说完。

    萌叔猛地睁大了那眯缝小眼,道:“我操,你他妈怎么知道的?张海丽告诉你的?”

    “不是。”我摇摇头,“我刚才去跟她谈话,我在她脖子上的项链上,看到了,一根毛……”我比划了一下,“你最好发个微信提醒一下张总。”

    他一张嘴,脸上浮起一个不知是尴尬还是自豪的表情,红一块白一块,看上去精彩极了,“你小子,行啊你!”萌叔擂了我一拳,低头用手机打字。

    风起的时候,有一架飞机低低地擦着天际的云层升上平流层,发出巨大的呜咽和嗡鸣,把那一团云朵搅乱了,机翼后留下一条一条淡色的影子。

    我见他把手机插回了裤袋,终于开口道:“你们开会放视频,都不看一眼的吗?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播完了?”

    萌叔大力拍了我一巴掌,道:“我也不知道啊!那图标都差不多,又没有文件名,我就这么一点开,第一句就是你小子含情脉脉道‘榛榛祝你生日快乐’,祁总听了眼神都直了,我要去关,他抬手制止了一下,视频又不太长,我们一下子就看完了。”

    话说回来,我只顾着出卖肉体把祁洛哄好了,他看了这个视频,又是怎么想我的呢?如果是我,肯定气得厥过去。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我来公司之前,祁总是跟你合租是吗?他这么有钱,汇佳那边的别墅现在被炒到了天上,放着豪宅不住,他为啥要跟你合租?”

    萌叔听了,也目露疑惑,道:“我也想不明白。其实我和祁总不算合租,当时我准备去跟张海丽同居了,这边房子又交了整整一年的租金,我想把房子转了,不知祁总怎么知道了,就说让我转给他,张海丽那边也有室友要搬出去,我就晚了几天,跟祁总合住了几天,公司就安排你就搬过来了,然后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呆呆地“哦”了一声,我们租的房子其实也是公司的,是祁家的房产,为了补贴员工,低价出租给我们而已。

    本以为,是我的俊美无匹的容颜和锋芒尽显的人格魅力,在与祁洛合住的时候遮挡不住,令他在我的光芒下情难自已地爱上了我。

    难道,祁洛早就存着狼子野心,下了这么大一出棋,就为了把我骗来和他合住,然后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摇摇头,祁洛难道是这么心思缜密、情深似海的男子吗?我还是太鸡巴自恋了,想想都羞耻,以后有时间亲自问问祁洛好了。

    “可能是有钱人的怪癖,都是他的房子,想住哪边住哪边,换换口味有新鲜感。再说了,汇佳别墅离公司很远,过来上班太耗时,祁总又是工作狂,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挥着鞭子抽我们,住这边的房子更方便。”我怕萌叔多想,随口解释了一下,岔开话题道。

    “哎是的,祁总太讲究细节了,又是大领导,我跟他住的时候,连袜子都不敢攒着一周洗,还是跟自己媳妇住舒坦,不想洗就塞床底下,等我家狗闻着味道哪天叼出来再说。”

    我砸了他一拳,说还没吃晚饭呢,别尽倒胃口。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云淡的已看不出形状。有一排灰色的鸟挨着楼顶的天线飞过,不知是不是急着回巢吃食,眨眼便没了踪影。

    细细反思,我也有不对,明明是朋友的事,却占用了工作的时间,间接导致萌叔闹了个这么大的乌龙。我是那种,明明心里知道自己做错,嘴上很难承认服软的人,即便是对萌叔于心有愧,碍于面子,也很难开口,心说下次多让他蹭我几根烟抽补偿好了。

    一看表,晚班差不多开始了,遂拍着萌叔的肩膀道:“嗯,回去上班吧,好好表现,别让你媳妇再为你生气。”

    下午,舅舅大人捉着我跟他一起,在他那个吃喝拉撒一应俱全的豪华办公室卫生间洗了第二个澡。出来祁洛换了套衣服,打扮的人模狗样,便由司机拉着去机场接人,说是要跟什么帝都过来的大客户吃饭。

    以前偶然看过,据研究报道指出,一场激烈的性爱,可以消耗600卡路里,我跟他做了三次,那就是1800卡,祁洛这面不改色精神抖擞的,真真是铁打种马的身子骨。

    今儿可谓是我们公司一月一度的黑色星期四。大领导不在,我们也不能走,被张海丽拉着留下来加班,说要等领导回来一起欢迎客户,表现我们公司的精神风貌。鉴于中午萌叔出的岔子,同事们一个个耳朵尖都是竖着的,一点风吹草动就紧张的不行,生怕一失足步何志猛的后尘。

    等熬到十点,领导带着客户终于回来了,电梯门一开,我第一眼便看见了祁洛。走廊的灯光不算明亮,但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横刀直入地掠夺去你所有的注意力。

    舅舅大人的嘴角噙着聊胜于无的微笑,对众人点头示意,他的头发还是凹造型凹的一丝不乱,轮廓深邃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疲惫。

    我们一水人在门口候着,我站在一堆小卒中,不知怎么地,有些心疼他,人人都只当祁洛是全能的、有力量的、永远不会倒下的超人,可只有我知道,在背对人流的时候,他独自靠着门,眼睛里盛满的都是倦意。

    这么想着,又心中不禁有些许得意,一个人有很多样子,我看到的、拥有的,是不为人所知的,最全面的祁洛。

    领导们还要继续跟我们的衣食父母畅想未来,张海丽放话说让大家先回去休息,我正在地下室车库犹豫着,便收到了祁洛的微信:别等我,你先回家。

    好嘛,既然大领导都发话了。

    入夜后,早秋的暑热散去,晚风温情地扑打在人行道两旁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动,仿佛留声机里最后那一支听过无数次的老歌。

    路边的行人不多,有一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坐在便利店玻璃落地窗下,两人私语着什么,女生趴着男生的肩头笑得灿烂。

    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并不感觉孤独,因为我还有人可以等。

    来福又被送回了胡一鑫的宠物医院,家里安静的有些空落落,我洗了澡换了睡衣,站在我和祁洛的卧室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拉开他卧室的门。

    我这个人有个不成熟的小毛病,不认床,认枕头,那种羽毛枕不行,一定要有精挑细选贴合颈椎曲线的乳胶枕,才能睡得着。因为这个,在外边出差的时候,常常几天都睡不好觉。

    我把自己的珍藏的两个乳胶枕都从我卧室搬了出去,一个放在祁洛的枕头旁边,一个塞在他的衣柜最深处。满意地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这下我才铺开空调被躺下。

    大约是有了自己的枕头,倍感安心,入睡得很快,这天晚上一夜无梦,只是觉得热的很,一翻身把被子全蹬了,连祁洛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完全没有知觉。

    睡得正香,只听到祁洛一个劲的喊我,边喊还边抽我耳刮子:“顾喆,顾吉吉,大外甥?”

    我被他骚扰地不胜其扰,心说这家伙是不是有病,一晚不见如隔三秋,大半夜地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倦意正浓,我又懒得搭理他,就这么装死地躺着。

    少顷,我听到他好像出去了,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祁洛突然拿了一个冰凉的冰袋贴在我的额头上,我浑身一凛,睁开眼睛,见窗外天已微亮,祁洛站在床边,逆着光,我见他眼睛下面一圈黑黑的晕影。

    “祁大爷,怎么了这是?”一开口,嗓子沙沙的疼,声音也哑哑的,我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发现全是汗。

    “你又发烧了。”祁洛严肃地举着一个温度计,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你上次到底有没有去医院?”

    “我……去了!”我一抬下巴,掷地有声地接腔道。

    其实都是瞎扯的,英俊找了两袋五角钱的小儿退烧颗粒给我,跟我说很甜,可以当饮料喝。我那时忙着伤怀,就自己瞎冲了喝。后来发现,那药国家早就禁止销售了,据说喝多可能会死人,而且,英俊家的那包马上就到期了,喝起来一股子洗手液味儿 。

    舅舅大人是何等的火眼金睛,一见我这心虚的表情,便明白了大概。他一伸铁爪,用力拧着我的半边脸,生气道:“我怎么跟你说的?”

    “哎,疼,疼疼!你轻点!”我被他捏的脸颊发麻,鼓着腮帮子求饶道:“我压根不知道你说了什么啊,你不是一直忙着跟英俊打电话吗,你都不来跟我说话,你心里又没有我,现在又怪我咯?”

    祁洛叹了口气,道:“我那天去的时候,你已经睡了。不说了,起床,去医院。”

    我一看表,都快七点了,现在看个病多麻烦,折腾一下,一上午的时间就打水漂。我犹豫了一下,道:“你先去上班吧,我一会自己去医院,昨天接了北京那个谁,你今天不是挺多事,就别陪我瞎折腾了。”

    “你会去吗?”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去,去,去,当然去,能不上班还不好。”我闭着眼,四叉八仰地重新躺下,“舅舅别凶我了,让我再睡会儿。”

    “过来,陪我躺会。”我伸出手道。

    祁洛拿我没法,只好又躺下来,隔着毯子抱着我。我身上烧的厉害,祁洛的长手长脚都凉飕飕的,被他抱着,就像抱着个融了的棒冰,感觉还挺舒服。心满意足地在他身上又蹭了蹭,我突然“哎!”了一声,祁洛忙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你别抱着我,传染给你了怎么办?”我伸手去推搡他道。

    “没事,大不了你去医院,我给你搭个伴。”祁洛眼皮也不抬道,将我抱得更紧。

    我不敢啃他嘴,便亲了亲他的脖子,如愿以偿地在美人怀里睡了个回笼觉。

    再一次睁眼,晃眼白花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来,投映在我的眼皮上,特别刺目不适。我眯着肿泡眼,迷迷瞪瞪地起身穿衣服,刷牙,洗脸……

    去医院吗?当然不去。嘿嘿嘿,祁洛大爷还挺好骗。

    贵金属贸易这一行,整个业内的底薪都不算多,我们公司就更甭提了,我们主要高收入来源便是签客户的提成,每个月还要搞星评制,谁第一谁老末,开会的时候榜单一目了然。这里面有一个面子问题,张海丽还特别喜欢拿榜单比较说事,所以每次快到月底,我们办公室加班加到升天,便是这个原因。

    从广州回来心情不好请了几天假,这个月再请假,我就该去榜尾喝西北风了。

    原本,我也不是这么有干劲、事事要争在前面的那种人,总觉得钱包不用多鼓,够花就好,房子不用太多,摆得下床和祁洛就好。只是想象着他说“顾喆是越到后期,越能给人惊喜的人”的语气和表情,我便不愿意因为一点点小病,就三天两头请假。

    我知道祁大爷今天很忙不在公司,估计也没多少功夫管我,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上班前去买个药再吃一吃,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就这么按照计划顺利撑过大半天,中午休息经过药店的时候,我顺便去买了感冒药、退烧药,和着一杯美式咽了,等回了公司整个人神清气爽,灵台一片空明,浑身的骨骼都在“咔咔咔”响,恨不得马上上楼大展拳脚,分分钟就可以搞定整个资料库里的所有客户。

    出了上个洗手间的功夫,经过大厅,我们这层楼搞卫生的王阿姨叫了我一声,道:“顾伢子!”

    我看着她举着抹布和水桶,面色为难的样子,走过去道:“王阿姨怎么了?”

    王阿姨指了指头顶的吊灯,道:“这个灯,张总说要拆下来擦干净才行,否则要扣钱,我一个人拿不动,你能不能和小黄一起,帮我把吊灯取下来?”

    我看着她一脸抱歉的样子,心中叹了句造孽,往往大领导一句随口的吩咐,员工就得鞍前马后累死累活。祁洛说要全面做好楼层卫生清洁,给客户一个好的第一印象,张海丽就让清洁阿姨翻来覆去的搞卫生,现在连吊灯的主意都打上了。

    这吊灯在这儿挂了好几年,从未取下来过,上面层层叠叠都是厚厚的灰,对于王阿姨这种而瘦小的老年人来说,真是个大工程。

    “行。您在旁边等着就行。”我答道。

    暂时拉下电闸,保安小黄从楼层杂物间搬来了人字梯,我和他一人一边,扶着那沾满灰尘的吊灯小心翼翼地往下放。

    吊灯上满满当当挂的全是水晶小挂珠,少说也有三四十几斤,我站在梯子上,腰还有点酸,头还昏沉着,一个没留神,手松了松,小黄吓了一跳,扶稳吊灯道:“喆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摆手道。

    和小黄取了吊灯,正准备从扶梯下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张海丽那嘹亮高亢的声音飘了进来,“祁总,北京那边的客人我已经安顿好了,您让要买的东西都让王司机送过去了,您看……”

    妈蛋,不好不好,祁洛回公司来了。没去看病,我本就挺虚,手里又拿着重物,这一下从扶梯上下来,差点没闪着腰。

    只感觉到背后有一阵阴风浮动,祁洛立即上前一步,接下我手里的灯,手臂在我腰背上扶了一下,又立即松开。那灼热的手指隔着衬衣,将温度烙在腰间,带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不由得让人心神一怔。

    舅舅大人一向是公私分的很清楚的人,我不想给他添麻烦,忙和小黄一起解释了情况,打招呼道:“祁总好,张总好。”

    祁洛点点头,眼睛不着痕迹地从我脸上扫过,也没说什么,便跟着张海丽进了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张海丽从里面出来,对王阿姨道:“祁总说了,下次这种重活,您就不要亲自动手了,要是伤到哪里,多不好。”

    大约是祁洛刚才跟张海丽说过什么,张海丽这话听着体贴,脸上的表情倒是高傲尖酸的很。

    王阿姨连连答“没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浑浊的眼睛颤动着,满面皆是不安的神色。

    我看着两个身份地位悬殊的女人你来我往,觉得有些兴味索然,手机叫了一声,滑开是祁洛的微信:上来。

    相处过这么久,对彼此的习惯都有了更深的了解,我一看他这俩字,就能自动脑补他对着手机屏幕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于是我也忙不迭回了俩字:不来。

    祁洛马上道:那行,我亲自下来找你。

    我:不不不不不,祁总您别,担不起,我这就上来。

    我这人比较怂,祁洛那个领导的雷厉风行范儿一上来,我也就只敢隔着手机微信跟舅舅大人轴一轴。

    站在祁洛的办公室那层走廊,碰巧见着一个长头发的妹子也在门口徘徊,妹子长得有些面熟,她见着我笑了笑,像每个初入职场的新人一样,笑得有些腼腆生怯。我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便主动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尹哥给我们开了门。

    进去后,祁洛见我和妹子都站在外面,指了指隔间,对我道:“你在里面等一会。”

    我答了声“是”,老老实实地在隔间候着。这里属于整个办公室套间单独分出来的小房间,里面还有单人床可以供领导大人休息,卫浴空调热水一应俱全。我一屁股坐在祁洛的床上,不禁回忆起了我们办公室一到午休时间,就人手一张折叠椅争抢地盘的壮观场景,心中甚是愤愤,连骂了几句领导都是资产阶级吸血鬼。

    “祁总……”隔着百叶窗,只见姑娘把手放在膝头,背脊挺得很直,对祁洛期期艾艾道。

    祁洛将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摁灭,和颜悦色道:“在市场营销部感觉还习惯吗?”

    “恩,还好,只是第一次离开家到外地,吃住不太方便。”妹子答道。

    我看着她的侧脸,越看越觉得很眼熟,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然后“哦”了一声,突然有了印象。这妹子叫张维,也属于祁洛他们家七大姑八大姨的那种亲戚,据说毕业之后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工作,就这么在家里蹲着,家里人也只中意国企铁饭碗,前阵子托祁家走关系来着。

    无奈国企那种办事效率,光是打报告走流程,没个一年半载是听不到回音的,祁洛他爸就把人塞到这里,说凑合找份工作先干着。

    像祁家这么大产业,走后门分一杯羹的亲戚很多。从前在我家那小公司就是,隔三差五便有人打着老表老乡的旗号来找我爹办事,这种情况,拒绝不是,答应也为难,就更需要管事的对待员工、亲戚一视同仁。

    所以在公司,舅舅大人还是努力维持着一副人模狗样的操行,该威严威严,该亲切亲切。可能是那股子生人勿进的气场太强,尽管他从未在外人面前暴露过,那种对我怒目而视、拍案而起的狗脾气,大家还是怕他怕的要死。

    “住宿这方面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张海丽去安排了,至于吃饭,属于生活习惯,只能靠你多克服。”祁洛话锋一转道,“正式入职以后,小张你想做哪方面的工作?”

    “啊,”妹子哪里懂得领导问话的套路,含蓄道:“都行,祁总觉得我适合哪里,我都服从安排。”

    祁洛道:“之前你父亲也有跟我谈过,你大学专业是中文是吧?文秘岗位应该挺适合。没有意见的话,就安排你跟着张经理好好锻炼一下。”

    张维一直沉默着没说话,好像极力在压抑着什么,忽然间,她抽噎了一下,肩膀一颤,一颗豆大的眼泪从眼眶滚落到脸颊上。

    我被突如其来这一出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劲爆细节,连忙靠近百叶窗去看,恨不得把眼珠子直接黏在玻璃上才好。

    祁洛也略懵逼,咳嗽了一声:“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可以说。”

    “我就给您说实话吧……张经理……她可能,可能不太喜欢我,我觉得,如果勉强让她带着我,她会不开心……”妹子极力抹着眼角的泪珠,俨然一副受了深重委屈的样子。

    “怎么呢?”祁洛继续循循善诱。

    “我刚来报道的那天……她看了我的毕业证,问我‘你这是本科吗?还是专科?’,我说是二本,还把学士学位证给她看,张经理说‘不会吧?去年升本的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学校。’”说到后面,张维的情绪更有些失控,一直抽抽噎噎,讲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尽管她的表达有失中文系美少女的水准,我还是听出个大概,心说小姑娘还是没经历过什么事,受不住委屈。

    你又不是人民币,张海丽能喜欢你,那才是怪事。

    张海丽女士叱咤祁氏集团近十余载,一路摸爬滚打,就从最底层的销售跑业务做起,直至今天笑傲风云,同一波的同事们都换了几扒拉,只有女魔头大人踩着众人的尸骨爬到了太子爷的平级,可以说,她是看着祁家的产业越做越大,一路发家的少数几个见证者。

    在海丽姐眼里,她自己,便是“高学历、没有关系、不出卖色相,赤手空拳、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这几个短语活生生的代言人。张海丽跟我们祁大爷,之所以能成为工作上一唱一和的好伙伴,他俩有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挑剔。整个公司,张总能稍稍给予点肯定的,我真一只手数不出来。

    但要问试问她最看不惯什么样的,那便是两种人,第一,没能力混吃等死的;第二,走后门的。当两者混合连击,还是上面顶头领导亲自安排下来的关系户,不给你点颜色杀杀威风,那还是张海丽么?

    当然,祁洛和张海丽的共通之处,最近又多了一个:就是他俩挑选伴侣的眼光,衬不上他们在其他方面的严苛——祁洛看上了我,萌叔搞上了张海丽。

    这厢我内心小剧场一番,那边祁大爷已然不知跟妹子说了什么,正在总结道:“好了,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先这样。你先去整理一下。你的眼睛……”他比划了一下妹子眼睑下的两条熊猫眼泪,又递了一张座位上的抽纸给张维。

    张维估计还想哭诉一会,挽回一些自己的形象,没想到领导这么快下了逐客令,垂着眼皮道:“祁总,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想这样……但是张总她……”

    祁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打断道:“小张,你穿着拖鞋上班,是觉得拖鞋非常舒服吗?”

    他不说我还没发现,张维脚上穿了双粉色的洞洞鞋,在我们公司这种人人西装革履可以去群演黑客帝国的场合下,的确显得不太和谐。

    “这……是因为……”张维正准备解释,祁洛桌上的手机震了,他扬了扬手,压低声音对张维道:“你先下去。”随后转身接了电话。

    张维走到门口,幽幽怨怨地看了我这个方向一眼,脊背还在一抖一抖。

    我大概知道这妹子想解释什么。这几天我们外走廊一直在翻修,地上很多墙灰水泥印子,张海丽嫌进出带进来的搞得地板不干净,曾有意无意对张维提过一句,大家可以带双拖鞋来公司换着穿。

    这话我们很多人都听到了,大家在销售部干了这么久,深谙张经理的操行,都明白她说这些只是信口一提而已,该遵守的规矩还是得按公司章程办。没想到这妹子心大,真穿着拖鞋来上班,还运气不佳,被大领导逮了个正着。

    至于张经理是不是故意挑着领导要问话的这天,对张维小朋友授意,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通电话打了将近十分钟,我听着大概的意思是,广州那边的养生项目,有关部门的关节一直没打通,证件到不了位,下面顺带全要耽搁。打电话的人声音不耳熟,不知道是哪个部的领导,但听得出是个急性子,可能是怕舅舅大人责怪办事不利,噼里啪啦解释了一大通对方态度如何横、自己如何在从中尽力游走,跟张维那种哭咽在精神上凌虐相比,这又是另一种风格的折磨。

    祁洛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拨两句,最后总结道:“不要说尽力,落实到实处,你给我定一个计划,具体到哪一天能成事。”

    每天要接触各式各样的上下级,事无巨细都要一一点头才能传达下去,我听着都替他心累。

    接完电话后,祁洛没有坐下,只是对着窗外捏了捏眉心,一副深重倦怠的样子。

    办公室里没有关窗,晚风将祁洛的头发微微吹起,他背着手,站在窗户前,身后是车水马龙,是流光溢彩,是喧喧嚷嚷。不过,这些充满了烟火气息夜景,跟祁洛相比,都显得黯然失色——他在这里,就是整个世界。

    祁洛转过身,淡淡地瞥了百叶窗一眼,在红木办公桌前坐下。他冲我抬了抬手,仿佛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魔力和威信,我即刻被剥夺了思考的能力,转身出门,便随着他的召唤走上前去。

    还有几步的距离,他眼中闪过一抹寒星,一把拉过我的胳膊。我被他大力一摁,一下猝不及防便跨上前一大步,坐在了祁洛长而有力的大腿上。我一惊,只觉得这个姿势在这里太过僭越,刚想站起身,便被他捏住下颌,猛地吻了上来。

    祁洛的吻又狠又霸道,跟饿虎扑食似的,一碰到我的嘴唇,便死命拿牙齿吮咬,咬完还不过瘾,又含着我的下唇又吸又舔,完全不给我一丝换气的余地。才亲了几下,便感觉嘴唇被摩擦地肿痛不已。

    这么下去待会该没法见人了。我忍不住轻推了他的肩膀几下,他见我不配合,用力箍着我的腰,语调沉沉道:“张嘴。”

    我极力仰着头,挪开他的手臂,抱怨道:“祁洛,我还在发烧,会传染。”

    他哪里管这些,手掌辖制住我的后脑,又凑上来亲个没完,舌头在齿缝间游曳,逮着个间隙,便在我的口腔上壁轻轻搔动,和我的舌尖狠狠纠缠在一起。

    我嘴里这儿异常敏感,属于被他一碰,就头脑发蒙,浑身舒服得直抽抽。这么舔弄几下,我便尝到了滋味,渐渐地,也忘记了抵抗,手臂不自禁环在了舅舅大人宽阔的背脊上。

    可能是人在生病的时候,各种情绪都来的更为脆弱。这情动一吻,我才后知后觉,一日不见,还真有点想他。有首歌怎么唱的来着:“这世界只有一种乡愁,就是你不在身边的时候。”

    漫长的深吻后,祁洛才肯放开我,抵着我的额头,蹙眉道:“还在发热。”顿了顿,又道:“这短时间瘦太多了,回家炖点猪肘子给你,以形补形。”

    “滚吧你,少拐着弯子骂人。”我嘴上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用手去抚他的眉头,道:“还不是……被你他妈亲的。你少拉着我做运动,我就长回来了。”我在“做运动”这三个字着重强调了语气。

    “行啊,下回你别再求我说‘舅舅你到底干不干我’、‘舅舅操我这里’、‘舅舅你快进来忍不了了’。”祁洛用一种背诵课文的平板语调陈述完,嘴角一斜,眼角眉梢尽是惹人遐想的狡黠和揶揄。

    太鸡巴发指了!这些话我平时压根说不出口,明知理亏,还被他调戏了个大红脸,只得伸手作势要揍他。

    “你到底有没有去看病,为什么不在家里休息?”祁洛把我的手按住,拢在胸口道。

    “又不是纸糊的,没事还不能来上班了?我尽心工作,你还不满意了?”我避轻就重道。

    祁洛看了看我,指腹轻轻抚摸我的手背,又碰了碰我的脸,道:“那好,再去一次医院,我亲自监督你。”

    现在将近快8点半,时间不早了,我刚想拒绝,他又补充道:“你既然知道会传染……”他抚上我的嘴唇,语气中有些狎昵,道:“就好好配合。”

    我学着电视剧里霸道总裁的口吻,挑起祁洛的下巴,道:“你这个小妖精,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你去一趟医院吧。”

    “真是欠收拾了。”祁洛扬了扬眉毛,笑的轻松了许多。

    别的不心疼,我就怕他工作太累。我捏了把祁大爷的肩膀,道:“张维这事,你打算怎么整?”

    “我没这么闲,全权交给张海丽。本来也就这么打算。”他一抬手,又习惯性地皱了皱眉,道:“张维这个性格不太懂事,让张海丽来磨一磨,最合适不过。”

    其实我知道,祁洛身边有心之人多了去,他对于张海丽平时在底下作威作福的事迹都一清二楚,只是不多干涉罢了。要在手下这么多吃饭的人之间,把握制约和平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挺考验双商和精力的。

    我和祁洛有一个默契,工作便是工作,在工作时间,我和他就是领导和下属,没什么纵容和余地之说。下了班,回到家,该怎么同流合污就怎么水乳交融,他也不会拿领导架子来压我。

    至于管理层之间的决策和龃龉,我从不开口多问,只是今儿见张维这样,偶然想到了初入公司的自己,和每一个在她手下被欺压的畜生不如的同僚们,一时略有愤懑,这才随口提了两句。

    当boss当到他们这个级别,实际上看人已经很准了,很多事只需要说两句,领导就把你几斤几两摸得透透的,顺带还在心里算一笔账,你这人能为公司带来多少收益,能在同事间起到什么作用。

    能上来的就提拔,扶不起的就放着,祁洛虽看似对下头的小卒小将不声不响,心里那杆秤早就端的平平的。我虽有打抱不平之意,也不便表露太多立场,没准届时出个什么破事,还影响了我俩现在这种难得和平的关系,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从他腿上起来,笑了笑,道:“祁总,那咱们下去取车吧,一会看完病,应该还来得及回家看一集晓松老师。”

    第14章 /病院乌龙星期五

    当今中国社会,最不缺人气的地儿有俩,其一是火车站。前几天,我和祁洛一起看了河正宇的《黄海》,结尾的时候,河大叔的老婆提着行李,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延边火车站,左右顾盼,望眼欲穿。

    我看着手机上豆瓣的一条短评读道:“这个故事想告诉我们,不要轻易贸然出国找老婆,老婆早晚是会回来的。”

    “是男主死前的幻觉,”祁洛的玳瑁金边眼镜在屏幕前有点眩光,指了一下河叔的满面鲜血绝望的脸:“你看,中国哪个火车站是没有人的。”

    我当时“噗”地一下笑喷,心说我们祁总这种一辈子没怎么坐过火车的太子爷,反倒对社会的认识非常深刻嘛。

    其二,便是医院。离我们公司最近的二医院,虽然在全国闻名遐迩,但几十年来始终坚持在那几栋破旧的独栋小楼看病问诊,导致巴掌大一个挂号大厅前,常年汇聚着各路牛鬼蛇神,从医托票贩子到举横幅闹事的患者家属一应俱全。

    我们下车的时候,差不多九点,急诊室门廊前密密麻麻坐了一圈人,凳子坐不下了,便有不少人席地而坐。一个年轻的母亲正抱着自己的小孩儿,从编织袋里拿出一瓶瘪了的农夫山泉,往孩子嘴里喂水喝,小男孩嘴一偏,母亲的发髻被拉散了,水洒的满身都是。

    听着那个母亲用方言呵斥儿子的声音,每次看到这种场景,虽然置身人海不免心生烦躁,但总能再多出几分悲悯又抽离的况味来。

    祁洛拍了拍我的手背,道:“我去挂号,你在这儿等一会。”他指了一下刚刚空出的一个座位,便转身走了。

    旁边一个穿着跆拳道服的小朋友也正瞅着那座位,听见我和祁洛的对话,抿着嘴一脸翘首以盼地看着我。

    这小孩大约四五岁,生的白净可爱,薄薄的单眼皮,见人也不怕生,我不禁有点喜欢,道:“小朋友,你坐吧。”

    小孩过来拉我的手,道:“叔叔我们俩一人一半就好。”

    这么懂事的小朋友,快给我来一打。我带着他在座位上坐下来,道:“你妈妈呢?”

    “我一个人从少年宫坐车来的,妈妈还在路上。”他有点得意地笑了笑,黑溜溜的眼睛亮亮的,又举着手里一个硬币道:“我已经会坐公交车了。”

    我俩这一小一大刚闲聊了两句,一辆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发出一声尖锐刹车声。车门一开,从上面滚下来一对穿着婚礼礼服的新人,新郎怀里还抱着穿着紫色纱裙的伴娘,新娘陪着揣着裙摆。

    那伴娘眼睛紧闭,面色如纸,身上的呕吐物沾的到处都是,手脚都在不停地抽搐,一股浓重作呕的酒味扑面而来。

    新郎新娘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医生,来人啊,救命啊!”

    “这是结婚酒喝高了?”冷不丁,我身后窜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老头儿,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浓眉深目,一对招子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二医院扛把子级别的大教授。

    新郎跑的汗如雨下,苦着脸道:“这不,结婚一高兴,劝了几杯就……我们也没想到,我们不是故意的!”

    老头儿赶上前,按了按伴娘的人中,又翻起眼皮看了看,虽然我不太懂,但眼见已经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了。

    “重度酒精中毒,快送进去。”老头的镜片下隐隐投下谴责的目光,道:“要是有意外,你们都要负刑事责任。”

    “不会吧?这么严重吗!啊!”

    “怎么不会?不过就是判多几年还是少几年的问题罢了。”老教授“啧”了一声,“怎么还在这磨蹭?!!”

    这对新人年纪都挺轻,跟我差不多大,一听都傻了,新娘当即就捂嘴哭了出来,新郎跟着护士把人往担架上送,一面呜呜咽咽。

    整个外廊的病患和家属一致注视着他们,小孩和成年人的哭声混杂在一起,护士呵斥的声音和担架车轮在瓷砖上碰撞的声音交织,如同播放到高潮迭起时被突然掐断音源的的电影,只见屏幕上的演员表情夸张投入,观众却一脸漠然难以感同身受。

    直至这一路人马的背影在走廊尽头完全消失,老教授才将那责怪的眼神收回,转头对我和跆拳道小男孩怒其不争道:“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疯起来,都是一群孽障!”

    我感觉他连带我一块儿骂了,有点悻悻地把看热闹的心思缩回来,刚想打开手机玩阴阳师,那老头对我旁边的跆拳道小子道:“小朋友,舌头伸出来给我看看。”

    毕竟人家妈妈还在来的路上,我忍不住打断他道:“医生,你不用回去坐诊吗,我看那边还挺忙的。”我指了一下急诊室进进出出的人流道。

    “我今天晚上在住院部值班,出来散步溜达。”老教授横了我一眼,道:“找我看病的人多了去了!我正骨一次五千块钱呢!”

    “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那好吧,您继续。”我讪讪道。

    “啊——”小娃儿见我没有异议了,便配合地伸了伸舌尖,老教授眯着眼端详了一会,道:“身体不错,营养均衡,长得很好,没什么问题。”

    又转头瞪着眼对我道:“快,该你了。”

    我拿这种长辈没辙,只好也吐出舌头,心说祁洛千万别这个时候来,看到我这个蠢样。

    “恩,舌苔不重,侧面有斑点……”他命我转过身去,又检查了一下我的脊椎,按了按我的腰椎道:“小伙子,你的问题有点多啊!你脾虚,血余气不足,所以汗毛重。”

    说我亚健康我认了,说我汗毛重,我不服,毛发不是一个男人的标志吗,又不是任谁谁都像英俊一样,为了穿小裙子还脱毛。

    话虽如此,面对这种养生狂魔专家,最快让他安静的方式就是不断地赞美和认同,我马上道:“那,大师,我该怎么补气?”

    教授闭了闭眼,一副非常满意受用的样子:“这个嘛,你……”

    “救人啊!!快来人啊!!!”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打断了我们仨的养生座谈。

    我一抬头,只觉一股腥风迎面扑来,一个彪形大汉背着一个满手是血的男人,裤腰间还别着把血糊糊的菜刀,从侧门旋风般地冲到了我们面前。

    我尽顾着关注祁洛回来的正门方位,一下子这么大的块头冲到我面前,我心中只有俩字:李逵!

    老教授十分沉着冷静,一个闪身,躲到了我后头,伸出头去对大汉道:“怎么了,伤哪了?”

    那大汉满身是血汗,身上的男人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浑身被血映衬的白的吓人。我怕吓着孩子,连忙去挡,没想到跆拳道小子也有股子超乎年龄的淡定,一把抱住了我的大腿,露出半边脸来悄悄观察。

    李逵瞅见医生,作势要跪下来磕头,背上那人更被他颠簸地吐血,老教授连忙拦住道:“快说正事!”

    就这么,我身上挂着的一老一少,隔着我,开始跟李逵展开了艰难的对话。

    李逵道:“伤着手了!大概,大概,肚子上也有伤!”

    老教授道:“怎么伤的?”

    “我砍的!”一语既出,他身边的人都自动后退了三米。

    李逵没有丝毫地察觉,还粗着嗓门嘹亮道:“我一生气,就……医生你救救他吧!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后悔了!!”

    老头还未表态,李逵背着的那个男子,颤颤巍巍伸出手,一把抓上了我前襟,道:“救我……把他,抓起来……”

    他手臂上的伤处深可见骨,白色的筋肉都被砍的豁了,这么一动更是血流如注,我被他抓着都懵了,不知道该担心伤员,还是心疼我的衬衫。

    这老教授虽然怂,但是还挺有眼色,忙不迭掰开那男人的手,指着旁边大门道:“快快快,没砍到大动脉,进去缝针输血就好了。”

    李逵一迈腿,那把杀猪刀便“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吓得老头和小男孩抓我抓的更紧。

    “叔叔,你的刀掉了。”小男孩一面拽着我的裤脚,还想伸手去捡那把刀,被我一把拽住。

    “送给你啦,拿回家削铅笔吧。”李逵急匆匆背着人,头也不回道。

    剩下我们仨面面相觑了一阵,老教授长叹一声,道:“现在的年轻人啊……”

    “都是孽障。”我替他说完了剩下半句。

    正想着祁大爷怎么还不来救我于水火之中,手机“吱”了一声,祁洛的微信来了:总部那边有点事,我出去打个电话,别着急。

    我心道:不急,不急,您慢慢,你不在错过了好多年度大戏。

    跆拳道小男孩看着自己的天翼小手机,也默默叹了一声,腮帮子鼓鼓的,道:“我妈妈说她堵在路上了。”

    “别担心,叔叔在这儿陪你。”我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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