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正文 第8节
[穿甄嬛传]似卿传 作者:穆凝
第8节
皇帝被突如其来之人打断,倏地眯起了眼,往声音源头一看,正是跪在最后面的廉贵人。
胤禩心知四哥对欺骗与背叛深恶痛绝,尤其是皇帝此前默许沈氏学习六宫事宜,如今比起忽失皇嗣的失望来说,只怕皇帝更对欺瞒之事恼羞成怒。这“欺君罔上”一出口,便是杀罪。
胤禩犹记得当日浮碧亭落水,沈氏及时施以援手,连夜照拂。算是这辈子第一次受人恩情,胤禩深觉有必要偿还一二。更何况以沈眉庄往日形容举止,此事只怕受人陷害,以皇帝慧眼早晚是看得出来的,只怕此时暴怒大体是颜面上过不去罢了。后宫女眷不敢言,但胤禩却自知可劝,这一劝说不准还能为将来于后宫之中平添一位助力。
果不其然,胤禛远远地看到开口之人乃是廉贵人,瞬时也想到了昔日浮碧亭之难,可见沈氏并非蓄谋险恶之人。皇帝便悠悠地收回目光,并未发落瓜尔佳氏,而是沉声道,“贵人沈氏,言行无状。着降为答应,褫夺封号,幽禁于闲月阁,不得朕令任何人不许探视。而太医刘畚速速追捕归案,宫女茯苓杖杀。”
说完皇帝起身,将手中金簪掷于地上,拂袖而去。
自此变故,闲月阁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炙手可热的惠贵人一下跌入泥淖,即便是甄嬛的劲头也如风雨飘摇,凶吉难测。依附于皇后的这一派,瞬时消去三成势力,华妃便是那首当其冲的得利者。
而皇帝可没有多去清凉殿的意思,两日之后命苏培盛将廉贵人接到九州清晏伴驾,日夜相伴。
胤禩咬着牙忍了三日,频频宣刘裕铎进宫诊脉,人眼看着又瘦下去一圈。
瓜尔佳氏的身子如今可是实打实的孱弱难支,这也不用胤禩装模作样。刘太医便顶着皇帝不善面色,明示暗示几次,最终胤禛无法,只得将廉贵人送回万方安和优养。
胤禩回到自己地界,当务之急便是命碧月将那去胎秘药熬了。如今廉贵人吃药如吃饭一般,汤药又都是由碧月盯着,表面上便也顺顺利利,似是无人察觉。
然而当碧月端着药碗从内院经过,迎面碰上方若之时。两人对视一眼,皆微微点头一笑,随后错身而过。方若回身看着碧月进了寝殿伺候胤禩吃了药。
夏日天长,却也悠然而过。直至夏末,西北战事频频告捷,华妃的清凉殿再度成为皇帝最常去的所在。
甄嬛倒是没再为沈答应说情,蛰伏数日,于圆明园中巧设邂逅,以安陵容一曲美妙歌喉,再度吸引住了皇帝目光。
当碧云撇着小嘴说起皇帝晋封安氏为常在之时,胤禩心中也是讪笑不止,心道皇帝四哥以往从不爱这些歌了曲了的,怎么到了这里便被灌了迷魂汤似的。
皇帝若自己安心听曲也就罢了,最让胤禩想不通的便是皇帝常常带了安常在到万方安和,虽说安常在位份在贵人之下,但天天被当歌姬一般使唤,只怕长久下去并不美妙。
正当胤禩琢磨着要怎么抚平安常在那颗脆弱心灵之时,机会便来了。只见这一天,安常在独自一人跑到万方安和,刚见了胤禩便噗通一下跪道,“求廉贵人救救嫔妾父亲。”
胤禩一听,赶紧将安陵容扶起,面露担忧道,“这是怎得了?”
原来乃是松阳县令蒋文庆奉旨押送军粮,半夜遇上敌军流兵。蒋文庆临阵脱逃丢了粮草,安常在的父亲松阳县丞安比槐也是押送粮草的副官之一,皇帝震怒之下将其下了大狱,生死未卜。
如今安常在可谓靠山不稳,沈眉庄被贬,甄嬛失势,连皇后也是爱莫能助。华妃就更不用说了,军粮正是送去给她哥哥年羹尧的,被半路而劫,以华妃性子恨不得将这一干人等都打杀了痛快。于是放眼整个后宫,安常在也唯有廉贵人这里可来求救了。
胤禩耐心听完来龙去脉,只问了一句,“你父亲却无参与其中?”
安常在抹着泪道,“父亲一向谨小慎微,为人只求自保,是万万不敢和蒋文庆的事情掺和到一起的。”
胤禩点了点头,随后发话道,“你且先回去吧。”
这句答复,难说是何意思,安常在抬头看了看胤禩,只见廉贵人已端了茶杯,不紧不慢的品起茶来,也不再理她,安常在攥了攥手中帕子,最终也只能退下。
不到日落时分,皇帝便准时来了,胤禩与皇帝用了晚膳,陪着在暖阁里坐了。
皇上翻了两眼折子,抬眼看了看胤禩,只见他还如往常一般磨着朱墨,便按捺不住问道,“今日午后安常在来过?”
皇帝虽是问话,但语气却是笃定的,胤禩心里明镜似的,定然是近侍的那位叫宛若的宫女前去报过信了,只怕安常在所说之语皇帝也已心知肚明。
于是胤禩放下手中墨锭,点头道,“嗯,安常在来过。”
“可是求你为他父亲说情的?”皇帝心中略有不快,但毕竟瓜尔佳氏并未主动提及,因此也不舍得怪罪于他。
胤禩闻言从软榻上起身,盈盈伏身道,“却是来求情的。”
胤禛见他起身,便伸手捞了胤禩的衣袖,将人拉到自己这边坐下,“怎不和朕说?”
“皇帝案牍劳形,臣妾岂敢以此等小事叨扰皇上。”胤禩将衣袖扯了回来,心里已经暗啐了好几下。
见他这副乖巧安定模样,胤禛心中瞬时爽快了几分,揽着人道,“当日众目睽睽倒敢替沈答应求情,今日只有朕在你倒卖起巧来。”
胤禩横了一眼皇帝,“沈答应乃是家世,西北军粮却是国事,后宫不得干政,臣妾铭记于心。”
胤禛听了开怀朗笑,笑过一起后,抚着胤禩脊背道,“朕倒想听听似卿的意思,但说无妨。”
胤禩深知四哥宠爱一人之时可算是百无禁忌,若是皇帝厌弃了那便就翻脸无情。而今时今日皇帝对贵人正巧是前者,因此胤禩借机起身正色道,“依臣妾愚见,圣主明君责罚臣民时,往往责其首而宽其从,恩威并济,使臣民敬畏,更感天恩浩荡。臣妾以为,外有战事、内有刑狱,二者清则社稷明。”
听胤禩说完皇帝沉静良久,再度看向胤禩的眼神却有些不同,“朕只知你在诗文上颇为精通,不想史书国策亦通。有卿如此,朕如得至宝。”
胤禩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只得伏身谢恩。
第二日,皇帝亲命重审安比槐牵涉运送军粮一案,并于臣工面前称道必不可使一人含冤。
消息传到安常在居所,总算是让这位小主的心落回肚里。安陵容喜极而泣,心道这后宫之中竟是廉贵人的话更管用些。
作者有话要说: 八哥先抢了十七的戏,又抢了甄嬛的戏。
有八哥乱入,这帮女子要重新洗牌啦。
在四哥这里,自然是八哥的话最管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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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老八对这帮妹纸们到挺好的呀,又是求情又是帮忙的。
八哥:收买人心是爷的专场,爷会告诉你?
四哥:哼,反正老八现在这副身子骨,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八哥:四哥你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你要一辈子都这么想才好!
四哥:来,老八,继续亘古不变的话题。
八哥:什么?
四哥:揣包子呀!
☆、第二十九章 接二连三(捉虫)
圆明园这一夏总算得了半月安宁,过完八月,皇帝銮驾回宫,首要之事便是厚赏青海战事的功勋。皇帝封年羹尧为一等公,命其入京觐见,并再赏一子爵由其子年斌承袭。同时赐下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等非常之物不一而足。
前朝功勋映射在后宫之中,自然是华妃再度成为皇帝宠眷。而胤禩自回宫之后,便以养病为由极少踏出储秀宫。刘裕铎此刻正好被派出为河道总督齐苏勒治病,胤禩也是乐得他不在身边,并未向太医讨要了替补过来。
给皇后晨昏定省那是唯独不能少的,因此这一日当富察贵人有孕之事宣于众人之时,别说其余后妃们惊讶,就连胤禩也是微惊。
富察氏并不得宠,皇帝至多是偶尔瞧她几眼,没想到却成了独占鳌头的主。经了沈答应假孕之事,皇后也颇为谨慎,特命两位院判叶士生与章弥共同会诊定案后,才将消息送到了养心殿中。
皇帝照例当夜去了延禧宫,陪了富察贵人两日,然后便又和平日一般,并未看出几分喜色。
而后每日在皇后请安之处,富察氏便如那高昂的斗鸡,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对菀贵人与廉贵人两位最不尊重。
若说富察贵人的福气,的确让后宫诸妃艳羡。她出身高贵,一入宫便封了贵人,却被两个出身远不及她的甄嬛与瓜尔佳氏压着,自然积怨已久。如今一举孕育龙种,自然少不得得瑟起来。白天里在皇后面前讥讽久宠无孕的嫔妃,晚上便嚷嚷着不舒服把皇帝从别的宫院里夺走。
甄嬛如今处境微妙,表面上看虽偶有承宠,但她清楚皇帝待她却是淡淡的,就连皇后如今也更愿叫安常在陪侍左右。没了帝后靠山,甄嬛一向机敏,哪里还会和富察贵人针锋相对呢。
胤禩瞧着甄嬛隐忍不发,心中明了,四哥怕是对甄嬛冷了不少。皇帝并不真心喜爱华妃,甄嬛若要是再失了皇上心意,那以后四哥来储秀宫的时日岂不是要多了起来。
于是这一日,当皇帝带着赏赐来到储秀宫时,胤禩却笑道,“皇上,臣妾一直病着,无功无劳,怎能得赏呢?”
胤禛怕他因富察氏有孕一事心里不痛快,便命人连日赶工出来一双蜀锦制的玉鞋。这鞋的底乃是上好的蓝田玉,触手温润,不凉脚心。而鞋头上还缀着浑圆硕大的南珠,可谓是匠心独具的精品。
胤禩瞧了一眼鞋,也不上脚,只拉了拉皇帝衣袖道,“皇上,臣妾自寒症以来,脚趾三五不时就会肿起,真真穿不得这玉做的鞋底。臣妾瞧着这东西金贵典雅,不如皇上带去碎玉轩,赐于菀贵人可好?”
胤禛听了心中不快,心道:刘裕铎怎没告诉朕廉贵人脚肿这回事,让朕白白劳心这么些天。
“皇上心意,似卿明白就是了。”胤禩微微低了头,看在皇帝眼里那是无限的羞怯风姿,而胤禩低下去的脸简直快要挂不住了。心里按捺着,不知这种在皇帝跟前阳奉阴违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皇上既然来了储秀宫便不会轻易被赶走,直到第二日早上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养心殿。午后便依了胤禩的意思,带着这双蜀锦玉鞋去了碎玉轩。
这鞋自然是在后宫之中被形容的神物一般,而得了如此厚赏的甄嬛心里总算是踏实几分,华妃在闻听这事之后又再度砸了翊坤宫几盏茶杯。而其余宫人,只道菀贵人未受沈答应的牵连,皇上可还惦记着她呢。
因此,那富察氏便又花样百出,只要皇上一去碎玉轩,她要么是气闷胎动要么是心疼难耐,势要将皇帝请到延禧宫来。而私下里对同宫居住的安常在更是没个好脸色,讽刺离间,无所不用其极,只道让安陵容长点眼睛,以她这出身甄嬛是断然不会和她同心的。这话虽是故意挑拨,但也确实说中几分,安常在本就和甄沈姐妹不那么牢固的纽带就又松了一些。
胤禩不懂,怎的如今后宫女眷能蠢到如此。在最最不该张扬之时如此不安分,富察氏口中讥讽的那些无孕无福之人,可不正是以皇后与华妃为首么?只怕她这一胎是保不住了。
果不其然,有人动手了。皇后念及夏阳即逝,便邀后宫妃嫔到景仁宫趁着这最后一丝夏末赏赏花,顺道说说话。没想到当众位妃嫔如花团锦簇般聚在一处时,一只深宫久养的御猫直愣愣地扑向富察贵人。
千钧一发之际,菀贵人从人群之中飞出,仿佛似要接住富察氏的身子,但两位贵人并未碰到,富察氏惨跌于地上,而甄嬛也扑空倒在一侧。那猫撞了人后疯了似的往旁边一跳,在甄嬛脖颈上抓了一条血道,便逃之夭夭了。
皇后急得赶紧命人将富察氏抬进寝殿,速速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还没等太医到了,富察氏已经见红。
当胤禛匆匆来到景仁宫时,龙胎已无,富察氏也是昏死过去。胤禛站在富察氏床侧愣了半晌,心中难言是何滋味。还没等皇帝缓过劲来,外间却传来太医道喜之声。
原来是皇后见甄嬛伤得不轻,便命叶院判一同把脉看看,没想道却号出了喜脉。
皇帝闻声过来,叶士生立刻转身再度拜向皇帝,口中称喜。胤禛脸上一沉,“朕方失一子,有何可喜。”
皇帝语气虽是平平,但脸色却不好看,他抬眼瞧了瞧甄嬛,只见她眼中又喜又委屈,白皙脖颈上的伤口此刻正红艳艳的。胤禛这才放缓神情,关切道,“怎的这么不小心?”
胤禩在一旁冷眼看着今日闹剧,觉得那猫扑得奇怪。一群女眷,猫却偏偏撞向富察氏,恐怕乃是人为调教过的。而菀贵人飞出去那桩他倒是看了个真真切切,恰是曹贵人推的。只是胤禩用余光看着华妃那样,乍惊后喜,不像是筹划之人。而曹贵人这一推,又十分的不准,并未让甄嬛撞上富察贵人的肚子,颇似临时起意。因此那罪魁祸首,只怕正是方才一脸悲怆的皇后。
当皇后听到甄嬛有喜那刻,乌拉那拉氏的脸上瞬时五味杂陈,精彩得很。胤禩看了觉得自己的猜测可以笃定十分,想来四哥这后宫中子嗣稀薄,怕是少不了中宫手笔。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皇帝多情,这皇嗣也是接二连三,只怕皇后刚刚得手还未尝胜利滋味,这会子就又要烦恼新局了。
“菀贵人的胎,就让章弥看着吧。”皇帝斜了旁边叶士生一眼,颇为不满他方才言辞,便命了老成一些的章院判担当此任。
就当这边甄嬛大喜之时,那边寝殿里富察氏缓缓转醒,一听说龙胎没了,哭喊两声,便又撅了过去。
皇帝扶额,只觉得头痛欲裂。皇后见了,明白皇帝毕竟心疼,便张罗着宫人伺候菀贵人回宫。又向皇帝应承下照顾富察氏的重任,好让皇帝休息去了。
出了景仁宫,华妃还处于震惊之中。刚刚富察氏落胎,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惊闻甄嬛有孕。她对甄嬛之恨,远超富察氏。若说富察贵人怀子乃是天赐机缘,那菀贵人从一入宫便夺了她的宠爱。富察氏产子,皇帝未必会善待其母。但甄嬛得宠在前,产子之后,只怕母子二人的身价便要越过年氏去了。
因华妃这脑中翻腾汹涌,便也忘了请皇帝到翊坤宫歇息。待她缓过神来,才瞧见皇上已经携着廉贵人走了。华妃绞着手帕狠狠盯着,目眶欲裂,幸而有曹贵人扶着,才一路回了翊坤宫。
回到翊坤宫,华妃一把推开曹贵人,将宫中摆设砸了一遍,口中咒骂道,“贱人,一个个都能生,为何偏偏本宫不能生!”
颂芝已将宫婢遣到外面去,关上殿门。曹琴默赶紧再度扶了华妃,生怕她把自己摔着。
华妃颓然跌坐在软椅上,泪珠滴落,那往日里傲气凌人的面颊上尽是悲伤,喃喃自语着,“本宫也曾怀过,那还是个阿哥。”
颂芝在旁边为华妃顺着背,哽咽唤着,“娘娘……娘娘正值盛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华妃冷笑一声,那满目的热流如洗而下,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后宫之中如此骤变,皇太后哪会不知道。连夜便将皇后叫到寿康宫内,命皇后势保甄嬛腹中胎儿无恙。
太后心明眼亮,从当年王爷后院里的那些勾勾连连,到如今后宫之中的暗潮蝶动,她哪有不懂的道理。皇后乌喇那拉氏是她选的,她自然偏向一些,但皇嗣却是不容任何人动这个歪心思,哪怕是中宫,也是罪不容诛。
皇后于太后跟前发誓保全甄嬛之子,心中明了,这一回自己是万万不能再动手了。
隔日天明,虽皇帝是从储秀宫里出来的。但阖宫上下的眼睛,却只盯着碎玉轩那位。皇后从吃食到药物,皆要亲自过问,事事为求周全。一时之间,菀贵人再度风头无二。
后宫变数频频,前朝却也不安宁。年羹尧赴京途中,令都统范时捷、直隶总督李维钧等跪道迎送,这一连串行为举止很快便传进了皇帝耳中。
胤禛敲着茶杯,看着这一张张奏折,明白年羹尧这辈子依旧是死性不改。皇帝掐指算来,年氏一族也没有几日光景,待平定蒙古卓子山叛乱之后,朕便照旧收拾了他。
皇帝既然对此事早有准备,便再没有上辈子那般殚精竭虑、痛心疾首。只暗等时机成熟,照方抓药罢了。
忆起旧事,胤禛便想起了另一个让他心烦不已之人,那便是被圈在西北的老九。皇上给允禟削籍改名之时,皆因见其不敬言语,上一世的惯性释然而已。而后允禟那道句句诛心的折子,却深深刺在皇帝心头。胤禛至今都不愿相信这一世里竟是皇帝一厢情愿,而八弟却是自苦而死。
已然圈了老九,然后呢?皇帝不禁自问。年羹尧早晚会步入前尘,那老九是不是也该送他上路了?
皇上一个下午坐在西暖阁内,若有所思,竟连一张奏折都未再看进去。苏培盛悄悄进来,低声道,“皇上,到用膳的点了。”
苏培盛一瞧,桌上的奏折还有一摞,这可不似皇帝平素的样子,便小心翼翼问道,“请皇上示下,这晚膳是摆在暖阁里,还是去碎玉轩?”
自从菀贵人有孕之后,皇帝便时常到碎玉轩用膳,因此苏培盛便率先问了这里,见皇帝没反应,便又加了一句,“方才翊坤宫派人来请过。”
皇帝依旧是不置可否,没什么表示,苏培盛转念一想,继续道,“这会子储秀宫只怕已经用膳了,廉贵人的身子怕吃晚了积食。”
皇帝这才动了一下,点点头道,“似卿一向体弱,朕准他不用等着。”
苏培盛一瞧皇帝心里原来还是最惦记廉贵人,只可惜这位主子身体大亏,如今不得不排在那些人后面了。
皇上一个下午没正经理事,用过晚膳,就哪也没去,留在养心殿里奋笔疾书起来。
稍晚一些,却听苏培盛进来通传,“回禀皇上,菀贵人在外面求见。”
胤禛微微捏了捏眉心,这么晚了,她一个贵人,身怀有孕,来这里作甚。但毕竟念及肚里皇嗣,皇帝还是宣了菀贵人进来。
甄嬛此来,乃是为了沈答应一事。原来那日事发之后,甄沈两家一直追捕太医刘畚。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然被他们找到了。
皇帝连夜命人审了,刘畚招供极快,说是受华妃指使,以药物推迟沈答应信期,并结合膳食引得沈氏呕吐喜酸,令人她自己深信有孕不疑。
当苏培盛将这结果告诉皇帝,胤禛即刻下旨将刘畚斩杀。菀贵人听了忽地跪在地上,情真意切道,“求皇帝还眉姐姐一个公道。”
皇上低头看了看甄嬛,颇为心疼她腹中胎儿,便复了沈氏贵人之位,重新赐“惠”字为号。
而甄嬛却似不满,并不起身,长跪求道,“皇上,那蓄意加害惠贵人之人,要如何发落?”
皇帝皱了皱眉,年羹尧旋即入京,年氏一族大限在即,何必在此时节外生枝。于是胤禛面色略有不愉道,“你的心意朕明白,你既已身怀有孕,便要以皇嗣为重,如此深夜,快回去歇息去吧。”
甄嬛何等灵慧,不止听出了皇帝庇护年氏之意,更听出了皇帝对自己的不耐烦。她攥了攥拳,却又只能松开,起身告退而去。
皇帝经菀贵人这一打搅,再无心思看折子,也没想睡下的意思。便起身带着苏培盛等一干近侍出了养心殿,往储秀宫去了。
胤禩早已经睡下了,方若跪迎了皇帝,却见皇上开口道,“别吵醒他。”
皇帝轻手轻脚的在外间更了衣,这才进了寝殿,掀起帐子瞧见胤禩正睡得香甜,那样子清净无害,宛如赤子一般。
胤禛小心翼翼的掀了一角被子,躺了进去。仿佛有这人在身畔,便能凝神安睡一般。很快,皇帝便一同会周公去了。
转天一早,胤禩一翻身,正碰上皇帝额头,惊得不轻。胤禛赶紧把人搂到怀里,安抚一番,笑道,“朕吓着你了?”
胤禩腹诽道,当然吓到了,但嘴上却只能温柔言道,“皇上怎的在这?”
“朕夜不能寐,十分想念似卿。”皇上一夜都没敢抱他,生怕扰了他好眠,如今见人醒了,才得机会耳病厮磨一番。
最后,还是叫起的公公救了胤禩,皇帝十分不情愿的起了床。
皇上见着胤禩亲自为自己穿衣,仿佛昨夜闹心的事都一扫而空,自然而然说道,“昨夜抓到刘畚了,惠贵人是冤枉的。”
胤禩一听“惠贵人”三字,明白皇帝是连夜复了沈氏的位份,只是却单单没提始作俑者是谁。
皇帝稍稍提了沈眉庄一案这么一句,就转而说起别的,“朕打算进一进华妃的位份。”
胤禩给皇帝带上朝珠,心道这话和我这小小贵人说有什么意思。
“但菀贵人有孕,朕怕她心里有怨,动了胎气。”皇帝继续说道,仿佛是真心需要个人商量似的。
胤禩明白了,害惠贵人的定然是华妃,而年羹尧已经堵在门口了,年氏一家三代皆有加封,少了宫中这位确实略显不妥。
“菀贵人为皇上孕育皇子有功,皇上不如也进一进?”胤禩刚一说完,便瞧见皇帝脸上闪过一丝浅笑,心道上当了,这色胚皇帝是故意引自己这么说的。
“似卿如此贤惠,朕甚为欣慰。”皇上拎起胤禩的手背拍了拍,虽心有不舍,但还是出门上朝去了。
胤禩哭笑不得道:四哥,你真是把弟弟当后宫嫔妃哄了,哄爷说出你本来就想好的计划。
胤禩著着中衣在屋里站了好一阵,才回身又钻回被窝去了。
方若站在旁边伺候,已经把一切看在眼里。贵人虽体弱,但断然不能贪睡太久,以免旁人诟病。因此平日里方若都是一早便叫起,劝着贵人起来在院子里走走。但今日她却不舍得再劝,方才皇帝那意思,分明是在哄骗,想必贵人此刻心里不舒服得很。
方若在一旁替胤禩掖了掖被角,心道以贵人如今的荣宠,只差一子而已。无论阿哥还是公主,只要给皇上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不怕贵人没有封妃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 求大家别骂四哥,其实后面还有下文呢。
铺垫的差不多了,阿凝即将连续放大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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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时间不是太确定,可能是周六晚上,也可能是周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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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老八这是什么破身体,包子还没揣上哈!
八哥:四哥,厉害呀,接二连三的。
四哥:咳咳,朕那是在试枪,反正她们也生不出来呀。
八哥:爷也是生不出来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第三十章 晋封廉嫔
皇帝处理完正事,就到景仁宫将晋封宫嫔的意思说与皇后,而当夜皇帝便去了碎玉轩宿下。
甄嬛有孕虽不便承恩,但端茶递水、温柔小意总是不会少的。胤禛见她踩着那双蜀锦玉鞋,婀娜而动,倒是颇有几番风情,只是她脖颈上被猫抓的红痕清晰可见尚未消去。
甄嬛见皇帝盯着自己的伤口看,立刻捂了侧过身,踌躇道,“皇上别看,臣妾受伤了,丑得很。”
皇帝微滞,心道朕是那种只顾色相美貌之人吗?于是抬眼端详了菀贵人良久,胤禛觉得甄氏虽眉眼间有两分老八样貌,但终不比瓜尔佳氏那般九成九的相似,于是在这碎玉轩里顿觉恹恹的。
甄嬛察觉皇帝面色不愉,心中黯然,以为皇帝不喜这狰狞疤痕,只得暗求这道疤痕能速速消去。
静默一刻,最终还是皇帝率先说道,“朕已和皇后说了,进你为菀嫔。”胤禛觉得甄嬛尚未生产便得升位,算是极大的恩宠。这样一来是敲打后宫诸妃莫打皇嗣的主意,二来也是为再立出一位宠妃与年氏平衡。
甄嬛听了这才面露一丝喜色,又听皇帝继续道,“敬嫔一直贤惠自持,朕也决意进她为敬妃。”
甄嬛闻言点头,心道沈姐姐刚刚沉冤得雪,皇上有意安抚咸福宫也算情理之中。还未等她想完,便又听皇帝说了,“似卿入宫也有一阵了,你们便一起进嫔位吧。”
这一句却如钝刀落下,饶是甄嬛再聪慧冷静,脸上也是僵住了。她如今有孕得封,那是合情合理的事。敬嫔毕竟自王府里便是皇帝侍妾,如今也算是熬了出来。但那瓜尔佳氏,一身病病殃殃,敬事房的公公常说廉贵人连伺候皇帝都难周全,她何德何能,入宫才两年便能升到嫔位了。
甄嬛脸色骤变,哪里逃得过胤禛眼睛,皇帝心中一沉,但毕竟珍惜这辈子第一胎皇嗣,便懒得理会她那小心思,起身叫人进来侍候更衣睡下。
这一夜甄嬛辗转反侧,又顾及着腹中龙种,半睡半醒熬到天明。皇帝及早的就起身回了养心殿。甄嬛无所事事,坐在暖塌上,等了一个时辰后,见小允子回来说皇帝理政之后到储秀宫用早膳去了。
甄嬛垂下头看着脚上那只千金难换的蜀锦玉鞋,又摸了摸尚未隆起的小腹,这才眼神又坚定了几分。毕竟有孕傍身,甄嬛深知这是任何人都抢不走的荣宠。后宫诸妃皆知储秀宫受宠,但以瓜尔佳氏那身子骨,又能如何?连华妃都懒得再算计他去。
久宠无孕,瓜尔佳氏又无年氏那般显赫背景,只怕嫔位也就到头了。
就在碎玉轩这边暗中思踱之时,储秀宫那里已经一早便得了晋封的消息。
方若虽见惯宫中起高跌低,但还是难免惊喜。
“主子,皇上心里还是最疼主子您呀。”方若扶着胤禩在膳桌前坐定,真心欢喜。
而胤禩却觉得浑身懒懒地,晋封又能如何?于他来说毫无意义。于是只顾着往桌上一看,见是乌骨鸡汁粥,配着两盘时令青菜,瞧着倒是颇为清爽。
胤禩刚拾起汤匙,方若便阻道,“主子,养心殿那边传话来,皇上要和主子共用早膳,估摸着马上就要到了。”
胤禩看了看方若,笑道,“皇上不是说过,凡事不用我等么。”
方若心中微晒,皇上是这么吩咐过,但主人这样也未免太过随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触了皇帝逆鳞。
而胤禛此刻刚好走到院里,听了个正着,高声道,“对,朕说了不用似卿等着。”
皇上一进来,殿内上下宫婢皆跪地请安,胤禩才缓缓放了汤匙,起身行礼问安。
胤禛觉得仿佛只要进了储秀宫,见到瓜尔佳氏,就会满怀欣喜。便携着胤禩的手复又坐下,看着他刚刚正要喝的那碗粥便端了起来,“来,朕喂你。”
胤禩杵在那里半天没动,皇上颇有几分尴尬,方若赶紧上前接了皇帝手中的碗捧着,也不敢动,更不能言。
但汤匙还在胤禛手里,皇帝说出的话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胤禩权衡半天,最终还是就着胤禛的手喝了半勺。然后亲自接过皇帝手中的汤匙,又舀了一勺,送到皇帝嘴边。
胤禛本已有些薄怒,突见胤禩此等举动,瞬时换了笑脸,点头道,“似卿最懂朕心。”
胤禩看着皇帝将粥吃下,一副欢喜模样,恨不得这一勺的粥立即化为封喉剧毒,让老四一命呜呼。但此时此刻他又能如何,只得陪着皇帝亲亲热热的用完早膳。
有胤禩如此温情相待,皇帝便又赖在储秀宫不愿走。一连几日别说旁人,就连碎玉轩都没再去过。
直至七日过后,晋封礼成,敬妃携着菀嫔与廉嫔一同跪拜帝后,胤禛才再度看见甄嬛。
皇后照例嘱咐了一番话,无非是要后宫姐妹齐心侍候皇帝,为皇家开枝散叶。并几番暗示皇帝,菀嫔有孕在身,更应多多看顾,胤禛这才又去了碎玉轩。
碎玉轩里,锦罗帐内。皇帝靠在床边,觉得甄氏这几日的身形已经显了出来。
“朕瞧着你脖颈上的疤痕倒是淡了很多。”若说皇帝真心疼爱哪个妃嫔,只怕都是假的,但对这腹中龙裔,倒是实打实的关怀。因此皇帝此刻又对甄嬛关怀起来。
甄嬛自知世间男子哪个不爱慕精致容颜,更何况是坐拥天下、后宫三千的九五之尊。只是甄嬛有孕如今不便用药,幸而安常在自制了一盒舒痕胶,甚为有效。
如今伤痕已经淡去大半,甄嬛也总算如愿,再得君顾。
后宫之内难得宁静,数日之后,进了十月,年羹尧入京。
年大将军黄缰紫骝,迎候的王公大臣于京郊外跪迎,但年羹尧却安然坐在马上行过,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而皇帝却对如此人臣之礼的行径视若无睹,特于宫中设宴接风,命华妃陪同,与年羹尧君臣同饮。
宴席之中究竟如何,旁人虽不得而知,但紫禁城里也并非没有不透风的墙。
第二日,当胤禩靠在暖塌上晒暖之时,听方若说起昨日年将军入宫与皇帝华妃共膳,张狂之态难掩,竟命苏培盛伺候分食。胤禩明了,年羹尧时日不久矣。苏培盛那是跟随在皇帝身边几十年的近侍,那是连太后与皇后都不敢轻易使唤的,年羹尧如此嚣张,气焰竟比上辈子还要盛些。
而第三天,却传来华妃晋封贵妃的消息。阖宫上下,除了胤禩之外,无人不以为年氏恩宠不倦,如日中天。可不是么,皇帝仿佛对其余小主妃嫔都再没了兴趣,日日去翊坤宫里用膳留宿。
华贵妃借着皇帝宠爱,求皇帝为其延请宫外名医。胤禛也觉得,年氏久恩无孕,此请也算是合情合理便点头同意了。
外医入宫为华贵妃请脉之后,却被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请去。这事极快的传到了皇帝耳朵里,胤禛觉得莫非年氏多年无孕却是太后手脚?只是此事无关紧要,年羹尧已命悬一线,年氏虽上辈子产了三子一女,但最终都未养成。这一世,华贵妃如此骄纵,没有皇嗣,也省的皇帝再历丧子之痛。于是这延医诊治之事,皇帝也没心思再详查下去。
秋收大忙之际,却突然高温,各地频现大亩庄稼晒死之事。就连紫禁城内,也一反常态的秋季运冰进宫。
天地反常,事关社稷农桑,胤禛日夜难眠,寝食难安。皇后此时进言,想同皇帝去天坛主持祭祀祈祷上天赐福,再去甘露寺礼佛十日以保大清皇嗣绵延。
皇后建议顺乎天道时运,皇帝欣然同意了皇后建议。后宫诸事皆交与华贵妃打理,由敬妃从旁协助。
临行前皇后特招甄嬛到景仁宫详谈,嘱咐其安居宫中养胎,躲避华贵妃锋芒,务求安稳。
但皇帝却一夜都耗在胤禩身边,同是要他无事少出储秀宫,切莫惹了华贵妃的忌讳,凡事皆需忍耐。
胤禩一边应是,一边心中暗道:帝后一走,以年氏性子恐怕难免生事。经浮碧亭落水,华贵妃对储秀宫至今采取的是按兵不动的态度,瞧着储秀宫里天天药罐子进、药罐子出,哪里就碍得了贵妃的事。只怕有孕在身的菀嫔才是年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吧。
胤禛的的确确是对胤禩浮碧亭落水心有余悸,于是便千叮万嘱的絮叨了一个晚上。嘱咐再三之后,皇帝才想起菀嫔肚里的皇嗣,但他相信皇后定然会安排妥当,便也不太介怀。
第二日巳时正点,帝后銮驾启程,往天坛去了。
华贵妃携领着众位妃嫔小主目送帝后车架离去,在日头下足足站够了两刻时间。菀嫔面色渐渐苍白,敬妃几次进言,却都被华贵妃堵了回去。甄嬛无法,只得和众位妃嫔一起呆立,直到华贵妃满意为止。
回到宫院,已是正午。胤禩也觉得脚底轻浮,脑顶冒汗,就连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连午膳也没用,就进屋躺下了。
而碎玉轩那边,更是招了章弥院判来看。章太医为了菀嫔请了脉,说是略有胎像不稳之相,需令小主静养安胎。
但华贵妃那是存心要教训菀嫔,哪里会给她静心养胎的时机。刚到午后,华贵妃便请了阖宫妃嫔到翊坤宫商议六宫之事,并言明人人必到,不得推诿。
胤禩听了传召,恨得牙痒痒。他自然知道华贵妃的目标乃是甄嬛,只是苦了他们这些陪坐之人。但胤禩打定了心思,断不愿于后宫之中生事,便只得起身,命方若更衣,往翊坤宫去了。
甫一进翊坤宫正殿,胤禩险些被袅袅香薰呛一个跟头,他掩住鼻口咳了两声才将将坐稳。
两侧妃嫔排座,而华贵妃却斜在软垫上,一旁有宫女扇风,另一边还有冰块镇在桶里。
华贵妃眯着眼,似是打盹假寐,但却无一人敢开口叫醒。诸位妃嫔皆是盛装而来,瞬时便各个脑门溢汗。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年氏才缓缓睁眼,看见一众妃嫔直挺挺的坐着,微惊道,“颂芝,人都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本宫。”
颂芝上前一步,回禀道,“娘娘近日着了暑气,太医说着秋季盛暑,百年少见,嘱咐娘娘切莫操劳。奴婢刚看着娘娘睡得香,便不忍心叫醒娘娘。”
“胡闹,瞧把各位妹妹们热得。”华贵妃微嗔一下,并不真的责怪颂芝,而是用绢帕掩面打了个还欠,才又继续道,“秋季凉果不多,皇上特地将从福建运来的香栾送到本宫这里。姐妹一起尝尝。”
说完便有一对宫女捧着果盘入内,胤禩本已觉腰酸背疼,但目光刚一触及果盘上的那把精致短刀,便觉神情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真不容易,阿凝这个周末都没休假。
今天胃疼了一个晚上,所以这一章字略少了些。
但铺垫已经基本完成,下一章放大招!
阿凝周二家中有事,所以更新要在周三晚上24点前。
————————小剧场————————
八哥:还写得出小剧场么?
阿凝:……………………
四哥:就写朕和老八怎么滚来滚去吧。
八哥:你一个人滚粗就成了!
☆、第三十一章 见刀如故
华贵妃位于高座,一日下来也无非是说一些训诫六宫女德的套话,胤禩是一点听的心思也无。
在大家战战兢兢陪着华贵妃分用香栾时,胤禩的目光却一直停在那把短刀之上。
这刀比一般果刀长出半尺,银质刀鞘已有些乌了,但鞘上正中嵌着的那颗芸豆大的黑珊瑚,却让胤禩一眼认出。
遥想上一辈子,康熙四十六年,正是八阿哥展露峥嵘的年月。而这把黑珊瑚银质短刀便是这一年在胤禩二十六岁生辰上,九弟送来的贺礼。
往年里几个弟弟送来的精致物件数不胜数,渐渐的老九便更爱着眼于一些稀罕玩意。这把短刀就是一例,别看它远远瞧着极不打眼,但这颗黑珊瑚却是从台湾岛最南端的暖水海域得来的。这样一把雅致朴素的短刀,胤禩喜爱至极,日后多年都随在身边。
那一年里,可谓是八阿哥最为春风得意之时。然而转过年来便是一废太子,自此之后胤禩的境况急转直下,再无可逆。
直至雍正四年圈禁于宗人府,罪臣之畔少有傍身,唯剩下几件贴身之物相伴,而这柄短刀仅剩刀鞘,陪着胤禩残喘而终。
因而当胤禩远远瞥见这柄短刀之时,便一眼认出。只是却不曾想这一世这刀竟然会于此处出现。
胤禛转念一想,翊坤宫正是九弟母妃宜妃的宫院,这刀于此地现身到也并不算十分离奇。
因念着千丝万缕之事,这一个午后,胤禩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全然不记得华贵妃讲了什么。
回到储秀宫时已是傍晚时分,一桌子的晚膳,胤禩只用了一盅银耳红枣羹,便回屋躺下了。这仲秋之际,天气却如此炎热,在翊坤宫僵坐了大半天,胤禩只觉得腰都快折了。
方若本是想命碧月去请太医来看看,却被胤禩阻了。毕竟帝后不在,后宫之中,乃是华贵妃独大,储秀宫断不能在此刻出挑生事。
这一晚,胤禩睡得极不踏实。大半宿都在想着那柄短刀,想到刀自然就想到了远在西北的九弟,这一颗悬浮的心便怎么也落不下来,好不容易挨到天亮。
没有皇帝照拂,方若更要老早就将主人叫起,以免给人落下口实。
碧云一早陪在胤禩身边的时候,眼瞧着主子频频按着太阳穴,只得安慰道,“主子再忍几日,皇上说这一去至多十日,转眼就过去了。”
胤禩也深知此乃非常时期,只怕今日华贵妃还会照例来宣,正琢磨着如何推拒。反正皇上临行前交待的清楚,命自己少出宫走动。如今菀嫔才是年氏眼中的罪魁,即便自己称病只怕也不会惹出太大涟漪。
正这么想着,方若从外面进来,她看了一眼碧云,碧云便听话的出去并将明间的隔门关上。
“主子,寿康宫那边说太后病了,方才下了懿旨命各王府福晋命妇轮流进宫侍疾。”方若知道主人对王府里的动静最为关注,因此刚得了这个消息便来禀报,“听说,还招了几位亲王和郡王亲自进宫侍疾。”
胤禩听了这才来了几分精神,细细问道,“今日进宫的是何人?”
“是怡亲王,方才已经入了寿康宫。”方若与寿康宫的竹息姑姑年交不浅,因此对这来人送往之事十分清楚。
“哦,是他。”胤禩又靠回到团枕上,老四那一挂的十三弟自然没什么可期待的。即便今日入宫的是敦郡王,以胤禩此刻妃嫔的身份也是难以相见的。但皇帝前脚刚出宫,皇太后就骤然卧病,又轮番招王爷福晋入宫侍疾,这时机倒是有些蹊跷,莫非是十弟已经联络上了十四,这是开始行动了?
胤禩觉着不无可能,只是他此刻也唯有养精蓄锐等待他们递进来的消息。
正事无成,琐事却接二连三的找上门来。还没到午膳,翊坤宫的颂芝便来了。
别看颂芝平日里在华贵妃面前细声细气的,但到了其余妃嫔处却是架子十足的。胤禩明白,华贵妃命这心腹来请,看来是颇为看重储秀宫。
但胤禩实在觉得病弱难支,想着还是打发了她去,却听见颂芝说道,“廉嫔娘娘今日气色好多了,我们贵妃娘娘想请娘娘过去一起用膳。”
自升了嫔位,这“娘娘”二字便听得胤禩心中犯呕,于是也没客气的说道,“贵妃娘娘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今日本宫乏累得很,怕是旧疾再犯,实不敢冲撞了贵妃娘娘。”
颂芝听了微微一笑,仿佛意料之中一般,但她却不走,挥手命外间的一个宫女捧着一个木匣进来,说道,“这是贵妃娘娘赠与娘娘的礼物。”
没头没脑的,送什么礼物,胤禩与方若对视一眼,随后方若过去将木匣接了过来,在胤禩眼前打开,昨日那把黑珊瑚短刀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匣中。
方若只觉得看不明白,翊坤宫怎的将这把半新不旧的果刀送了来,但却不成想胤禩一把扣了木匣,朝颂芝笑道,“替本宫多谢贵妃娘娘。”
颂芝伏了伏身,继续道,“贵妃娘娘吩咐说廉嫔娘娘身体金贵,若是不舒服那便不必顶着日头来用午膳,午歇之后再来翊坤宫喝茶不迟。”
胤禩好整以暇的点头道,“多谢贵妃娘娘厚爱,臣妾午后定带香茗前去道谢。”
颂芝得了这句话,便笑笑得再度伏身,然后转身离了储秀宫。
见外人出了宫门,碧云这才噘着嘴嘀咕道,“送一把破水果刀,有什么好谢的。”
方若虽觉碧云此话太粗,但毕竟心中也有此想,以往主人一向不爱这些赏赐,怎的见了这么一柄刀便承了华贵妃的盛情。
胤禩并不想多做解释,而是亲手抱着木匣回到了卧室。再度用指尖轻抚上这颗黑珊瑚之时,仿佛过往峥嵘岁月复又萦绕眼前,故人手足恍如立于眼前。
缓缓拔出刀鞘,里面只是未开刃的宽刃。这也难怪,毕竟是深宫内院,哪里能容利刃。而这一世,这把错付时光的宝刀,也恰如后宫诸位佳丽一般,青春俊颜,再无用武之地,只能做些砍瓜切菜之用。
在方若眼中,今日的主子彷如中了邪,连用午膳时都不舍得放下这柄刀。而在碧云看来,却觉得主子自打进了宫,便活脱脱换了个人一般。
曾经那位瓜尔佳氏的大格格,自小体弱多病、家道中落,但毕竟尚存小女儿般的天真烂漫,时常和贴身丫鬟们玩笑在一处。碧云觉得,那会日子虽清苦,格格虽总是一副老成样子,但却总还是有些欢乐时刻。可是如今入宫两年,主子摇身变为廉嫔娘娘,但却再难见往昔笑容。即便现在主人会笑,也是另一幅模样了。
用完膳后,宫人们进来依次收拾妥当,胤禩却瞧见那个叫宛若的宫女时不时的往自己手上这柄短刀上看。
胤禩心中耻笑道:老四的探子倒是尽责,可惜那一年爷的生辰四哥爽约,并未见过这件礼物。记得那次爷还真真生了四哥半个月的气,如若早知道老四是那等薄情冷心之人,当初也便不会这般与他交好。
胤禩冷冷的打发了宛若去奉茶,自己再度进屋午歇去了。毕竟午后,还要去应付华贵妃。
胤禩一边半寐一边想着,年氏有勇无谋,哪里会仔细到如此,定然是曹琴默这个军师见自己盯着这刀看了半天,才会出此计谋。如今菀嫔有孕,惠贵人复位,连带着敬妃也得了协理六宫的差使,可见皇后一派做大。莫非华贵妃这是有意拉拢?胤禩想到这里,微微一笑,翻身睡去。
不是胤禩不想和华贵妃攀扯关系,而是年氏已是强弩之末,断然没有依附她的道理。因此胤禩也懒得再想,沉沉睡去。
直到过了申时,胤禩还未转醒,方若这才上前叫醒,心道主子这几日只怕夜里睡得不好,因此白天竟如此贪睡。但毕竟事先应承了华贵妃之约,没法再晚了。
胤禩晕晕乎乎的起身,由着方若和碧云为自己穿衣打扮,最后带着一盒皇帝赏赐的菊普往翊坤宫去了。
今日的翊坤宫冷清的很,华贵妃只留了曹贵人陪着,并未将阖宫妃嫔悉数叫来。胤禩一看,便明了这是要和自己单独谈了。
献上茶叶,华贵妃亲亲切切的携着胤禩的手进了暖阁,两人分坐两边,曹贵人只能站着伺候。
颂芝将胤禩带来的菊普沏了,端了上来。
“廉妹妹懂茶,这几日天闷难耐,这菊普清热去火、散风明目,正适时节。”华贵妃一开口便是一腔的热情,极为夸赞了胤禩一番。
“贵妃娘娘见笑了,臣妾那里不比娘娘,也只有这些能拿得出手。”胤禩从一进了暖阁,便又闻见了那熏鼻的香气,只觉得坐立难安,于是便继续问道,“娘娘这里熏得什么香?好生别致。”
华贵妃闻言掩面一笑,曹贵人赶紧搭腔道,“廉嫔娘娘进宫的日子浅,还不知这欢宜香呢?”
“哦?原来是欢宜香。”胤禩哪里不知此香,后宫上下皆知此香乃是皇帝御赐,阖宫上下唯有翊坤宫可用。
“是呀,这正是欢宜香。”曹贵人知道此乃华贵妃最得意之事,于是便将来头细细道来,“想当年皇上还做王爷的时候,圣祖康熙爷赐下了一块龙涎香。这龙涎香可是万金难求呀,皇上便命人留了一半为贵妃娘娘调制出了欢宜香,唯独赐予娘娘使用,是旁人想不来的福气。”
胤禩表面上也是一阵附和,只道这香味别致与众不同,但心里早已经翻了几个白眼,心道莫非老四这是要熏死年氏?这可一点不像前世里四哥对年氏的宠爱,这份宠爱虽有捧杀之嫌,但是明面上却是给予了年贵妃无限风光。
随后足足饮了一个时辰茶,华贵妃也不过是说些家常里短的琐碎闲话,但胤禩却有些坐不住了。一来这欢宜香实在难以消受,二来这菊普于他多少有些寒凉。
华贵妃与曹贵人对视一眼,皆看出了瓜尔佳氏身体不适的苗头,这才将话头引上正道,“本宫昨日瞧你喜欢那柄黑珊瑚的短刀,才命人送去,可还合意?”
胤禩听了,知道她这才步入正题,便接道,“娘娘赏赐的东西,别致优雅,臣妾受之有愧。”
华贵妃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她起初真不懂曹贵人建议将此刀送去储秀宫的意图,如今看来瓜尔佳氏不仅收了刀,还果真是喜欢的紧,可真真是小家子气。
胤禩哪里顾忌年氏心中所想,只道这件东西放在翊坤宫只能蒙尘,定然是放在爷这里最为合适。
“妹妹既然喜欢,以后本宫常命人送些珍玩过去。”华贵妃一副疼惜模样,牵起胤禩一只手,叹道,“本宫瞧着妹妹一副水灵灵的模样,但这手却这样冰凉,甚是心疼。以后妹妹有事尽管来找本宫,本宫定然不会让妹妹受半点委屈。”
胤禩心中一阵冷笑,若不是浮碧亭落水一案,爷的身子骨也不至于如此之差,爷哪里还敢来翊坤宫,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只是嘴上却是一番谢恩,再配上一眼水汪汪的感激之情,看在年氏眼中,只当这廉嫔是收入麾下了。
华贵妃向来我行我素,见胤禩吃了自己这一套,便又留着人喝茶陪着,哪有一点真心疼惜的意思,不过是要众人对她如捧月一般。直至用过晚膳,华贵妃才放胤禩与曹贵人离去。
刚出了翊坤宫,曹贵人却笑道,“细细想来,廉嫔娘娘才是这紫禁城里最厉害之人呢。”
胤禩微惊,故作惶恐道,“曹贵人怎有此话?快不要折煞臣妾了。”
曹贵人冷笑一声,“娘娘如此年轻,入宫不过两年,便从答应一跃成了廉嫔。可见娘娘才是最得皇帝真心的一位。”
胤禩心道,这话是华贵妃受益,还是曹琴默自己的意思?这翊坤宫还近在眼前,她便敢如此言谈,甚是让人摸不清意思。
“曹贵人此言差异了,似卿觉得倒是碎玉轩更得圣心。”胤禩只能祸水东引,毕竟在这后宫之中,再得宠也只是一时的,那位肚子里的皇嗣才是实打实的砝码。
曹贵人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但口中却道,“一般人常如此以为。”
“哦?那曹贵人为何种人呢?”胤禩只得与曹琴默打起机锋来。
“记得惠贵人闲月阁含冤时,唯廉嫔娘娘进言管用,皇上是不舍得责罚娘娘的。”曹贵人这话从甄嬛引向沈眉庄,最后继续道,“不知若是菀嫔出点什么事,廉嫔娘娘是否也会如此英勇?”
胤禩瞬时明白了曹贵人的目的,只怕华贵妃这几日就要向碎玉轩动手,而这是在试探自己口风呢。于是,胤禩笑道,“当日浮碧亭落水,惠贵人出手相救,似卿感念在心。记得那一日曹贵人也在身畔,似卿也定当铭记于心的。”
曹琴默闻言脸色微变,知道再难从瓜尔佳氏口中探出一二,便只得赔笑一番,到了宫道岔口,各自回宫去了。
之后的三日,翊坤宫皆是盛情来请,胤禩推了一次去了两日,总算是安定住了华贵妃疑心。在这以后华贵妃又开始邀阖宫上下入翊坤宫训话,来来去去折腾的两日。
被这连番叨扰,胤禩开始一整夜都睡不安稳,这日天明之后,刚刚遣人到太医院去请太医。太医未到,颂芝便又来了。
胤禩本要推拒,但颂芝却上前一步,在胤禩耳畔念着,“廉嫔娘娘今日可别晚了,白白替旁人吃了挂落。”
颂芝退后一步,目光灼灼,胤禩哪有不懂的道理,只怕今日华贵妃是要拿菀嫔开刀了。他若不去便是最大的拂了华贵妃的脸面,只怕过后年氏便会掉转刀口朝向储秀宫了。而他现在身娇体弱,又无龙裔傍身,只怕要比菀嫔难处许多。因此胤禩觉得忍过这一日罢了,再过三日皇帝皇后回銮,这日子也便能平静了。
于是胤禩含笑道,“多谢颂芝姑姑提醒,臣妾更衣后,即刻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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