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得之我“幸” 作者:连城雪
正文 第15节
得之我“幸” 作者:连城雪
第15节
辰松道:“有时候我搞不懂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悲观,又这么逆来顺受。”
蒋云思问道:“你看过石康的《晃晃悠悠》吗?我对里面一句话印象很深刻:一切事情的结局都是坏的,真的,辰松,如果你觉得结局不是坏的,那一定是结局还没有到来……我很享受现在,很知足,就算对爱情也不存在多少雄心壮志。”
说着说着,一阵冷风吹过,他们的脸上顿时有了隐约的湿凉。
“下雪了。”蒋云思抬起头,瞅着小小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中缓慢的打着转,不由的微笑出来。
他承认自己到现在仍旧不算多么勇敢的人,却已经做了最勇敢的事。
他所有的坚强,都用在了等待结局的路途上。
假期完毕回到北京后的好一段日子,生活都特别的平静。
辰松渐渐习惯了公司的节奏,也做出了些业绩,奖金又变的比开始多了些。
而蒋云思的彩绘连载仍旧继续,虽说没有因此大红大紫,也算是有些读者了。
两个人把小小的屋子装饰一新,在天台上种了玫瑰花的种子,又找借口把小约克夏从青岛接来。
如果说人生真的有什么最好的日子,那这便算是了吧。
沉浸在幸福里的辰松,从来都没想过,未来会被蒋云思一语成谶。
记忆中每次被叫到大姑家来,都没什么好事,她完全听从家里老爷子的话,不是让辰松去考公务员,就是劝他找女朋友,所以这一次辰松也没抱多大幻想,完全是硬着头皮坐到她家沙发上的。
“小松,你还住在你同学那里呢?”大姑开门加山。
辰松以为她要自己买房子:“嗯,习惯了,挺好的。”
大姑笑了笑:“你跟他关系是真的挺好的。”
辰松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大姑低头想了想,转而道:“其实你很清楚,你爷爷是不想你在北京待着的,他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在北京,不过现在,我可能要告诉他了。”
辰松的脸渐渐僵掉。
大姑起身找来个很大的信封,抽出了一叠照片,照片上全是辰松与蒋云思在外面的合照,有牵手的,有微笑的,还有某日辰松脑子发热背着他回家的,最后一张,是他在车里吻了他。
证据确凿,不存在辩解的可能。
辰松怎么也没料到他们会如此无耻的监视自己,接过来看了半天,却找不到话来说。
“哎,我也不想让爸爸这么做,这照片是我替你截下来的,小松,你爷爷身体不好,只要你听话搬出来,老老实实的去相亲,我不告诉他好吗?”大姑并没有掩饰眉眼中的不屑:“你和这种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纯属在浪费生命。”
“他不是乱七八糟的人。”辰松终于开口:“他是除了我妈以外,对我最重要的人。”
“你也记得你妈,那你背着她在北京做这种事就不惭愧吗?”大姑皱起眉头。
辰松看着空气:“她都不曾惭愧,我有什么好惭愧的。”
客厅一时无话。
大姑慢慢的收起照片。
辰松道:“随便你告诉爷爷,告诉我妈,告诉谁都好,我都不在乎,既然被知道了,我索性承认好了,蒋云思是我喜欢的人,虽然我们不能结婚,但我会一辈子跟他在一起的。”
话毕,便转身摔门离开。
弄得声响巨大,但是底气不足。
从前蒋云思总是说,哪有不透风的墙啊,被知道了是迟早的事。
辰松从来不以为意,甚至可以说是全无准备。
所以此刻的慌张,便犹如黑洞。
他开着车在街上胡乱的逛了很久,才神色不安的回了家。
进门,小狗便汪汪的叫着扑了上来。
客厅没开灯,唯有厨房微微的亮着光。
蒋云思围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加班啦?给你电话都不接,饿了吧?我给你炖了土豆牛肉。”
辰松看了他半晌,微笑说:“嗯。”
蒋云思喃喃自语:“好像有点咸了,你多吃点饭吧。”
辰松跟在他后面进了厨房,忽然就从后面抱住了他消瘦的身体。
蒋云思有点愣:“怎么啦?”
辰松摇头:“没事,一天没见,想你了。”
“想我做的饭了吧?”蒋云思不好意思的笑,他的笑此刻看起来,是那么无忧无虑。
☆、第六十七章
辰松不是个会失眠的人,他过的日子虽称不上十全十美,但总觉得没什么好失去的,所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惜从大姑家回来的这晚,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原来拥有,就会让人害怕。
时针缓慢的划过了午夜两点,蒋云思早就睡得昏昏沉沉。
辰松侧过头,借着月光看向他安恬的脸庞,心里面实在是五味陈杂。
如果告诉蒋云思事情曝露了,一定会让他慌张吧?
如果对他讲,也许要分手了,他也会忍住眼泪默默地接受吧?
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辰松真的没想过,蒋云思的杞人忧天,会变得离现实如此接近。
利箭就要从四面八方射过来,他们两个人,却有些无力阻挡的无奈和困惑。
每一天的太阳都与昨日毫无不同。
不知情的蒋云思照旧跑到了林深家里面上班,兢兢业业的坐在桌前帮他描线稿。
林深自己却坐在桌前抱着浣熊若有所思,盯了他好半天,才问道:“想出书吗?”
蒋云思没听明白:“啊?”
林深说:“你的彩绘也连载了好多期了,杂志有意联合出版公司做本书,你愿意吗?”
“当然!”蒋云思渐渐反应过来,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
林深叹息说:“那我让他们联系你了。”
蒋云思笑道:“谢谢你!”
林深不喜不惊的:“其实出名有什么好呢,平白多了许多负累,哎,你干活吧,我想去睡一觉,晚饭做好你就可以下班了。”
“嗯。”蒋云思喜滋滋的摸出手机,想向亲友汇报这个好消息,可又怕显得太得意忘形,只得暂时作罢。
“太好了,你这几年的辛苦到底是没有白费,妈妈真的替你开心。”吕澄听闻儿子要出版漫画书,自然是比他还高兴的,乐着说:“快去庆祝庆祝吧!”
“嗯,我要请辰松吃饭。”蒋云思怯怯的提起这位“好朋友。”
吕澄不疑有他,还嘱咐道:“出门在外不容易,你们可得互相帮助,辰松这个孩子还是挺好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恩恩,我知道了。”蒋云思干吗阻住她的唠叨:“你也快去吃饭吧。”
“真是的,这个孩子。”吕澄感慨了句便挂了电话。
蒋云思这才推开家门,见辰松正坐在沙发上愣神,破天荒的主动扑上去抱住他:“怎么回来这么早啊,我有事情要对你说。”
辰松显得很紧张:“什么事?”
蒋云思揽住他的胳膊,依靠在他胸前说:“我有希望出书了,林深告诉我的,杂志社喜欢我连载的漫画,就推荐给出版公司了……辰松,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最开心的一天,你明白吗,我假装很镇定,可是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来的了。”
辰松当然明白,从认识蒋云思那天起,这家伙就那么的喜欢画画,可以说画画是世界上唯一能给他自信和成就的事情了。
眼前的人笑得无比灿烂。
得知并不是被爷爷骚扰,辰松也略微松了口气,扶住他的脸说:“真的吗?”
蒋云思用力点头。
辰松很认真的吻了一下他的唇:“祝贺你。”
蒋云思立刻又抱住他的脖子:“我真的太开心了,我这辈子都没有遗憾了!”
“干吗这么容易满足,白痴。”辰松忍不住也笑出来。
“不是容易满足,那是我最重要的梦想啊。”蒋云思直起身子,回身在包里拿出两瓶芝华士:“我买了酒,我们来庆祝一下,冰块还有吧,我去做饭啦。”
他叽叽喳喳的进了厨房,一会儿又急急忙忙的跑出来找东西,活泼兴奋的样子,还是辰松初次见到。
难道上帝真的是公平的吗?
在剥夺人一样东西时,会记得给他另一样东西做补偿。
此夜蒋云思是快乐的,不过他远在青岛的家,气氛却并没有那么轻松了。
本来吕澄也做了几个好菜,想跟老伴借着儿子要出书的事庆祝庆祝,不想还没吃上两口,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您好,我是辰松爷爷的律师,王应齐,这是我名片。”以为西服革履的中年男子举止礼貌的走了进来。
吕澄擦掉手上的水渍,有些懵了:“哦哦……请坐。”
王律师落座到沙发上面,也没有多啰嗦,拒绝了她端过来的茶水便开门见山的直说:“我这次来打扰,是因为老爷子身体不好,行动不便,加之事情有些棘手,才受他之托的。”
“棘手?是云思有什么事吗?”吕澄当然只关心儿子。
“确切的说,是蒋云思和辰松的事。”王律师扶了扶眼镜:“您可能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吧,这两个孩子已经谈恋爱半年了,目前在北京同居,老爷子不仅有确凿的证据,还得到了辰松亲口承认,所以……”
“你搞错了吧。”吕澄目瞪口呆的打断他的话:“云思怎么可能是、是……”
王律师从皮包里面拿出了那叠亲密的照片:“吕女士,我来并不是讨论事情的真假的,您的儿子我不清楚,但是辰松之前已经交过好几个女朋友,他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同性恋,当然,年轻人总会受到蛊惑,所以我来找您,也是希望您劝劝蒋云思,赶快结束这等不正常的关系,影响彼此的前途。”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蛊惑,你是说云思带坏了辰松吗?他还是个单纯的孩子,你不要来污蔑他,这事我自己会去问,请你出去。”吕澄的脾气并不好,更受不了他用冰冷的口吻谈论着自己的宝贝。
王律师笑了笑,收好东西:“可以,毕竟该传达的我都传达到了,但愿蒋云思好自为之。”
吕澄愤怒的瞅着他出了门,而后又看向面色铁青的老公,一时无话。
☆、第六十八章
“可不可爱?”蒋云思把刚刚网购的小狗衣服给约克夏穿好,然后举到辰松面前问道。
辰松正坐在床边百无聊赖的翻着本书,闻言抬头笑了笑。
蒋云思对这只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自己送的。
辰松这两天莫名的便想起好像除此之外也没给他买过什么像样的东西,下了班在商场转过好几圈,最后竟然鬼使神差的挑了对铂金戒指,可回到家,又觉得忽然拿出如此郑重的礼物,倒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蒋云思没想那么多,坐到他身边问:“你怎么了,最近都无精打采的,工作不顺利?”
辰松迟疑了一下:“嗯。”
“怎么了?”蒋云思追问。
辰松含糊其辞:“说了你也不懂。”
蒋云思只好安慰道:“别担心了,你这么聪明最后一定没问题的。”
他总是把辰松想象的那么好,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好。
久而久之,就连辰松自己也徒有了种愚蠢的自信。
可惜,这种自信唯一的作用,就是被现实打破。
辰松认真地看了他半晌,忽然把握住了蒋云思的双手,轻声道:“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认识你是我少有的感觉幸运的事,我永远都不会感觉后悔。”
蒋云思非常腼腆,轻轻的笑了:“嗯。”
此刻辰松的内心有那么股冲动,想要把戒指拿出来套在他的无名指上,可这里没有烛火,没有明光,没有香槟玫瑰,好像也不适合海誓山盟。
蒋云思并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只是温柔地抱住辰松说:“我也是的。”
签出版合同要谈的琐事很多,蒋云思虽然给林深做助理,自己却没什么经验,依然要靠他来替自己拿主意,幸好林深不热衷交际,却也跟杂志社与出版社相熟,便全权负责了。
“真的好谢谢你,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好的事。”蒋云思帮他收拾好画室后真诚的道谢。
林深坐在沙发上读新邮来的漫画,不经心的回答:“你是个善良的人,所以不想看你吃太多苦。”
蒋云思说:“你也是善良的人。”
林深哼了声。
蒋云思早就习惯他偶尔的阴阳怪气,不急不缓的拿起包说:“那我回家了啊。”
林深在他打开门的时候又开了口:“我觉得恶人的恶要比善人的善要纯粹的多,对你好的,未必永远就是好的,也许他们在未来会伤你最深。”
林深所经历的人生是蒋云思没有经历过的,他的话,蒋云思也只有用时间才能明白。
这个无忧无虑的晚上,被一通电话打破了。
“啊?你要来北京?”蒋云思在电影院门口朝辰松嘘了下,往前走了几步对吕澄说:“这么突然啊。”
吕澄道:“对,我要去北京开个会,就顺便在你那里住几天吧,还可以请你的朋友们吃顿饭啊。”
蒋云思不可能不让妈妈来,没办法的说:“好,哪天到我去接你。”
辰松已经看出他的不对劲儿,等蒋云思挂了电话,赶快追问:“怎么了?”
蒋云思很苦恼:“我妈忽然要来,怎么办啊?”
辰松的脸色变了一变,目光茫然。
蒋云思下定了决心:“看来还是得搬家了,本来就跟我妈说咱俩合租呢,搬个大点的房子掩饰一下吧,我明天就去问问中介。”
辰松很清楚爷爷的行动力,也清楚蒋云思正在徒劳,可他更清楚蒋云思最怕的是什么,又怎么有勇气去做最残忍的人,告诉他可怕的事实。
“好。”艰难的谎言终于还是脱口而出。
蒋云思看了看表:“算啦,先看电影吧,已经检票了。”
辰松面色苍白的跟在他的后面,心乱如麻。
那天他们看得的是张柏芝演的《到不了》,荧屏上的她美丽而感人,让蒋云思看的很投入。
而辰松坐在旁边却一直在看他。
蒋云思是个很感性的人,当听到“失去了你,爱如何才能到终站,纵然不能厮守到老,却也永远忘不了”这样的台词时,眼睛就变得湿湿的,被荧幕照的格外清亮。
辰松听了,只觉得是莫大的讽刺。
为何人会有如此高尚的爱?
什么叫纵然不能厮守到老?
他就想卑鄙的、任性的、不管不顾的和蒋云思厮守到老,过完最平凡的人生。
房子很快就找好了,匆匆的搬进去,新买了张床,弄了两个卧室,看起来真的想两个分开住的人。
蒋云思打扫卫生搞得一连几天都腰酸背痛,每天回家也没什么精神,被出书要用的新稿子逼得苦苦熬夜,没再关注辰松怪怪的情绪。
他不会猜到吕澄为何前来,所以当某晚她忽然杀到时,真是吓了个半死。
“妈……不是说明天到吗?”蒋云思开门结巴道:“那、那个我都没收拾好。”
幸而辰松正在厨房研究新买的榨汁器,摘下围裙出来,闲得很自然:“阿姨好。”
吕澄笑的难看:“怕你工作忙,自己打个车也一样。”
蒋云思满手都是颜料:“哦哦,快坐下来歇歇,我给你做饭。”
“我不饿。”吕澄进屋四下环顾了番,瞅了瞅两个分开的卧室,一个满屋都是画纸,一个到处都是电子设备,也没发作,转身又坐到了沙发上。
“怎么会不饿呢,你先坐,辰松你给我妈倒水喝。”蒋云思急忙跑去洗手下厨。
辰松煮了开水,泡了刚买好的铁观音,沉默的沏好,放到吕澄面前。
吕澄一动不动。
辰松说:“阿姨,喝点茶吧。”
吕澄忽然抬头,狠狠地看向他,用轻微的声音哀求道:“放过云思吧,他只是个天真的孩子。”
☆、第六十九章
蒋云思很怕吕澄起疑心,便坚持要把卧室让给她,自己到沙发上去睡。
或许是因为尴尬,或许是因为不忍,窗户纸虽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却仍旧没有被捅破。
夜虽深了,可辰松却怎么都难以入眠,他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最后终于决定以假装到厨房喝水为借口,去看看蒋云思。
月光极为清淡,映在蒋云思身上,宛若一层浅浅的浮光。
辰松轻手轻脚的做到旁边,沉默的凝视着他的脸。
蒋云思绝不算是惊艳的长相,甚至有些令人记不住的平凡,但不知为何,看得久了,那眉眼竟像刀刻一样,深深地刻到了辰松的心上。
如此,便可记得一辈子吗?
辰松苦笑。
他以为自己很勇敢、很坚强,以为那些被愚蠢理由所控制的破坏绝不会发生在自己的生活之中。
到底是想错了。
现在爷爷暗地里的咄咄逼人和吕澄的到访,已经足够令他不能呼吸了。
也许很多不愉快的事情都会以突然而剧烈的方式发生。
可关系暴露之于蒋云思,却被揭示的那样平静,平静到第一秒听到完全没反应过来。
“妈,你说什么?”他在卧室门口端住装着咖啡的杯子,放也不是,喝也不是。
吕澄是等着辰松上班去才提起的,态度平静:“你和他这样是没有结果的,在没受到更多伤害之前,还是悬崖勒马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蒋云思紧张的嘴唇泛白。
吕澄猛地打落了他手里的杯子,喊道:“这个时候还在装傻,还在骗我吗!你说!你演戏演了多少年!就为了和他混在一起!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你的人生就这糟蹋掉了吗!”
一定是憋了太久,这个已经开始头发花白的母亲停住声音,便蹲下去捂住脸痛哭了起来。
蒋云思纹丝不动,就连眼神都凝固了。
吕澄哭着说:“离开他吧,他爷爷都找到家里面去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觉得你们的关系会有未来吗,无论辰松跟你讲过多少花言巧语,都是没有机会实现的啊,你根本就不明白生活的本来面目。”
“妈妈……”蒋云思终于费尽全力开了口,甚至带他令自己出乎意料的淡然:“我从来没找到勇气对你讲,我喜欢的是男生,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了,其实也跟辰松没什么关系,我跟他,就是从去年开始的,之前几乎已经没联系了,若说骗你,也就骗了这三白天吧。”
吕澄的哭声撕心裂肺。
蒋云思闭上眼睛:“我一开始就明白,我跟他、的确没什么结果,可我真的喜欢他,就算是梦一场,我也想做一次……妈妈,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你要我怎么告诉你,怎么告诉你我那么冷静、那么绝望的喜欢一个男人……你以为是他骗我,其实是我自己在骗自己啊……”
闻言吕澄很用力的去打蒋云思,忽然被他的眼泪溅到手,心里面又一痛,哭着抱着儿子的腿:“妈求你,分了吧,分了吧……”
蒋云思泪流满面,瞅着跪倒在地上的母亲,很久才说:“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自己解决。”
这日辰松上班上的心神不宁,搞错了个单子,被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下班开车回家的路上,又险些追尾,他那七上八下的五脏六腑,直到看见小区楼下坐在木椅上吃冰淇淋的蒋云思,才倏忽间安稳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啊,晚上凉。”辰松下车来说道:“走,叫你妈出来,我请你们吃好的去。”
蒋云思淡声说:“她走了。”
辰松皱眉:“嗯?”
蒋云思抬头笑:“她回青岛去了。”
辰松的脸上再也挂不住虚假的谎言,沉默着,无言以对。
“还不打算告诉我是吗?一定要等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等到你爷爷站在我面前,才让我知道,我们两个人已经没有秘密了,是吗?”蒋云思的笑非常僵硬。
辰松放下公文包,失力的坐到他旁边,跟着惨笑:“……怎么说啊,我开不了口。”
蒋云思道说:“有什么开不了口的,从跟我在一起的第一天起,不就应该想好该怎么办了吗?”
辰松问:“怎么办?”
蒋云思被那两个字哽住了喉咙,好半天才低头回答:“……我讲过了,本来就没有什么永远,我们去争,也只会换来鱼死网破。”
辰松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是想跟我分手吗,你怕了吗?”
蒋云思看着辰松:“你不怕吗?”
辰松皱紧了眉头。
蒋云思微笑:“现在戛然而止,也算是段美好的回忆,去继续你的人生吧,我不愿看到你因为我和你的至亲为敌,而我也无法找到立场伤害我的父母。”
辰松说:“我也想回去过我安稳无忧的人生!以前我有那么多规划,那么多梦想,可是有了你,那些规划和梦想瞬间就荡然无存,就算你现在要我朝前走,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蒋云思痛苦侧头。
辰松抱住他:“别说分手,别说离开,别说。”
蒋云思道:“我不是个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人,你恨我吗,看不起我吗?”
“我会去跟你爸妈讲,我会为我们两个争取,你相信我。”辰松捧过他的脸:“你相信我,云思,你相信我。”
蒋云思的强忍着泪,忍到眼眶都发痛:“我相信你。”
辰松吻了吻他的额头,而后用力的将他拥进怀里。
冰淇淋掉在地上,发出了啪嗒一声,绝望而甜蜜的声响。
☆、第七十章
被辞退这件事,一再的打破辰松和蒋云思的生活节奏,上次是蒋云思,这次便轮到了他。
“秦总,我偶尔提前下班也都请假了,这几个月就迟到了两次还是因为堵车。”辰松非常的不敢相信:“我的业绩和老员工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对……”
秦总是他的顶头上司,一直以来的态度都是赏识居多,此刻表情也略显尴尬,扶了扶眼镜笑道:“我知道你业绩很好,但公司也有公司的规定,违约金一分不少,我还多给了你一个月的工资,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辰松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沉默了半晌问道:“是有人找了高层,要我失去工作,对吗?”
秦总说:“你还年轻,先和家人达成共识再发展事业也不迟,相信我,只要你解决了自己的麻烦,公司的大门还是永远会为你敞开的……至于现在,我真的爱莫能助。”
辰松冷笑了下:“谢谢,我明白了。”
他没再做过多的挣扎,甚至没有打算去找大姑一家发火,而是非常镇定的收好自己的办公用品,不露痕迹的离开了那里。
只不过,开车回家的路上,心里还是非常无力的。
从幼年时期便拥有的优越感,忽然间就在此刻被彻底的击碎了,辰松发现自己并不比任何人强多少,囊间所有甚至更单薄。
亲情的阴影前所未有的黑暗了起来,而蒋云思,就是他生活里仅剩的阳光。
漫画书的出版进展顺利是蒋云思最近唯一一件高兴的起来的事情,他应交的稿子画的差不多了,这天又特地去出版社跟编辑讨论了下封面和附赠的礼品,回家时还破天荒的拎了几个装新衣服的袋子,推门便笑嘻嘻的说:“不好意思,回来晚了,我这就做饭。”
辰松正瞅着电视发呆,见到他便站起来道:“我都切好菜了,你去洗手吧,我炒一下就能吃了。”
蒋云思说:“这么勤快,真难得。”
辰松看他在那里弄袋子,问道:“你去逛街了?怎么不叫我?”
“不是啊,出版社说要给作者拍照片,编辑陪我挑的。”蒋云思拿出来件衬衫问:“怎么样?”
辰松说:“好看。”
蒋云思倒是皱起眉头:“我最害怕拍照了,真没办法。”
辰松摸了下他的头:“习惯就好了,等你出了名,万一粉丝排着队等你照相怎么办?”
蒋云思笑了:“我可没指望那么多,能有几个读者喜欢我的画,我就已经很幸福了。”
“傻样。”辰松套上围裙走到厨房开始热锅,看着油越烧越烫,表情随之变得越来越难看。
他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就是因为太珍惜了,才舍不得,也承受不了失去。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即便是作者也要像偶像一样被经营了。
出版社很希望蒋云思的小清新漫画能在学生中间流行起来,还特意请了有名的摄影师,带他到风景优美的度假村去拍照片。
阳光、蓝天、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是时下年轻人的最爱。
蒋云思眉眼间与生俱来的羞涩,反而令他显得更温柔。
受了大半天的风吹日晒,摄影师终于满意的收工:“好了,大家辛苦了。”
蒋云思累的蹲到地上:“天啊,比画上十个小时还累人。”
陪着他的编辑笑:“让你受罪了。”
“没有没有。”蒋云思赶快起身摆手。
聊天的时候,辰松的声音意外的从不远处响了起来:“云思。”
蒋云思很惊喜的回头:“你怎么来了,你老翘班领导该炒你鱿鱼了。”
“随他们便。”辰松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被辞退的事,弯弯嘴角:“你短信说要来这里,我就想起附近的一家餐馆很有名,接你顺便吃饭,忙完了吗?”
“完了,那请编辑一起吃吧……”蒋云思也稍微懂了些为人处世的规矩。
辰松说:“改天再专门请他好吗,我想和你单独约个会。”
“好啊……”蒋云思怪怪的看向他:“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嘛,还单独个什么劲儿。”
天暖了,花也开了。
度假村里被园丁悉心照料的花朵更是馨香满园。
大约是生在海边的关系,蒋云思很喜欢吃螃蟹和虾之类的东西,这晚辰松点的都是他的最爱,所以蒋云思吃的很开心,甚至陪他喝了半杯酒。
“好吃吗?”辰松看他专心吃饭的样子,情绪有些酸酸的。
“嗯。”蒋云思酒足饭饱,用服务生端上来的柠檬水洗掉手上的腥味,拿过旁边刚做好的冰淇淋说:“可是太贵了,这个月生活费又超标啦!”
辰松说:“没关系。”
蒋云思立刻想教育他做人节俭的道理:“怎么没关系……”
“我得回趟家。”辰松打断他。
蒋云思愣住。
辰松道:“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要和爷爷说清楚,否则我们难道永远像过街老鼠一样见不得天日吗?”
蒋云思料到这是迟早的事,可真的被提起了,却没有想象中的大方:“那你……你还回来吗?”
辰松说:“当然了,废话,谈不妥就谈不妥了。”
其实蒋云思已经答应吕澄要跟他分手,此刻愉悦的心也变得绞痛了起来:“要不等我忙完书的事一起回去吧,我也有些话要跟家长们说。”
辰松道:“不用了,我会解决好的。”
蒋云思垂下眼睫毛。
辰松伸手就捏他的脸:“干吗世界末日似的,我就去三天,三天很快的。”
蒋云思沉默了好半天才回答道:“嗯,别跟你爷爷吵架,有话……就好好说吧。”
他在看着身边花圃里一枚即将要掉落的花瓣,他想阻止,但又怎么可以改变自然的规律?
☆、第七十一章
辰松走的那天北京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事到如今,他还是那般奇异的自信,甚至不好好道个别,吃完午饭看了会儿《今日说法》就拎着简单的行李出门了。
蒋云思劝不住他,只有强颜欢笑。
可随着房子变得空空荡荡,孤独的收拾着两个人生活的痕迹时,心还是难受的快要坏掉了。
他早已经不是小孩子,很明白世界上没几个人会和自己的初恋对象共度一生,完美的爱是不存在的,正如完美本身从不曾存在一样。
但凡不强求,总可以向前走。
辰松凭什么说动双方的家长呢,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管如何折腾,最后的结局总免不了遗憾。
能够好聚好散才是最聪明的决定。
可……那个人是辰松啊,一触碰到这个名字,蒋云思轻而易举的就能崩溃。
他怎么可以如此世故如此自私的放弃辰松?
要么此生根本没有爱,如果有,那爱就一定是他。
这样悲惨而绝望的思考着时,软弱的泪水就溅在了正在清洗的盘子上,或许是软弱都流出了体外,蒋云思忽然坚强了起来。
他匆匆的脱下防水手套,随便披上件衣服,就拿着车钥匙胡乱擦着脸跑下楼去。
就算如此勇敢,蒋云思仍然不相信自己可以改变现实。
他只是想,在最坏的答案到来之时,他与辰松是陪伴在彼此身边的。
大雨果然很快落了下来。
高速上黑压压的,往来的车灯飞速的划过,让水雾更显得模糊。
蒋云思难过的吸着鼻子,紧张的按照路标往南奔驰。
忽然,手边的电话传来了刺耳的铃声。
蒋云思根本没来得及充电,瞅着仅剩百分之五电量的提示,忙接起来说:“喂?”
林深的声音生气的传来:“你死哪里去了,不是说今天来找我帮忙润色你那破稿子吗?”
蒋云思之前求了他很久,此刻结结巴巴的满是歉疚:“对、对不起,我有急事。”
林深听出他嗓音的沙哑:“怎么了,你在哪儿?”
“我在去青岛的路上,我手机没电了,回来再说吧。”蒋云思从来没开过高速,手心里全是汗。
“又为了辰松,你不要鬼迷心窍好不好,别做没有意义的事,回来把你的书弄好,你几岁了!”林深见不得他犯傻,不遗余力的骂道。
蒋云思小声说:“我知道什么有意义……”
可惜他没讲完话,手机就自动关机了。
林深的话还回荡在耳边,蒋云思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块儿,他其实清楚自己不该再往前走那一步了,可是他放不下,辰松不在身边,就疯了似的每时每刻都在想他,这辈子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该犯得傻全都犯给一个人,也算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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