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山河泪 完结+番外 作者:歌德斯尔摩
正文 第56节
山河泪 完结+番外 作者:歌德斯尔摩
第56节
“喂!小伙子!莫回头去!汉军和楚军还在三川郡打着,保不准就去动颍川郡去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追到山洞口,对着虞楚昭背影狂喊。
这苍老的声音被外头的狂风骤雨稀释了,虞楚昭调转马头,回头道:“谢了!记得一直往南下去,莫回北方来!”说完继续往北奔去。
大雨铺天盖地,将这策马的少年狠狠淋湿。
“再快一些……时间不多了。”虞楚昭咬咬牙,身上的冷汗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愿还来得及……”虞楚昭心想,他后悔了,后悔几天前随民众南下,因着怕暴露了自己的踪迹,又怕被汉军察觉到楚军暗地里的动作,未通知一声当地百姓。
行到半途,虞楚昭前方又是一批连夜冒雨逃亡出来的民众。
流亡者的火把在雨中艰难的喘息,蜿蜒在山涧,犹如一条奄奄一息的龙,一路向着东边行去——那方向,仍旧在黄河沿岸。
虞楚昭犹豫一下,旋即朝着火光狂奔而去,耳畔唯有风雨之声。
山道上满满都是拖家带口的逃亡的人,但实际上这些人又能逃到哪里去?中原战火纷飞,早已没有可供他们容身之处。
“往南走,东边逃不掉!”虞楚昭一路越过人群大喊,由着其他人把他当做神经病。
虞楚昭一身泥污,又瘦,像个流亡在外的小乞丐,若不是他骑着的战马看上去膘肥体壮,必定是无人相信他。
“你是谁?为何往南……”终于,一人狐疑的对着虞楚昭的背影大喊。
继而便是人声嘈杂,疑问分沓而至。
“不想死就走!”虞楚昭头也不回,声音冷硬,青虹出鞘半尺。
终于,人群静默,长长的队伍转向了。
虞楚昭松口气,挥剑入鞘,擦了把糊住了眼睛的雨水,越过山道继续北上。
“快走!一会儿黄河就要决堤了!”黎明时分,虞楚昭再度冲进满目疮痍的颍川郡,挨家挨户的敲门。
有人闭门不出,也有人慌乱的打开门,却只看见瘦削的少年继续往前狂奔的身影。
雨水铺天盖地,滚雷,闪电的骤然擦亮天穹,虞楚昭浑身湿透,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和衣裳上,此番瞧来,倒是和流民没甚区别了。
“快走!往南走!”虞楚昭在一众慌张出逃的流民中大吼,将慌不择路的人群聚集起来。
城门口纷乱的人群中,虞楚昭腰际悬着青虹剑,骑着枣红的大马,通身狼狈,逆着人流而上主持秩序。
“远离黄河,南下,莫走彭城,可往巴蜀去!”
街道上的人群被逐渐驱散开来,露出一个独臂老头的身影。
暴雨之中,遥遥站着的老人和虞楚昭对视。
两人目光相交,具是满满的杀意。
“你不走?”掉在队尾的一个小孩突然回头看马背上的少年,黑亮的眼睛中带着不谙世事的单纯,一抹担忧悄悄的袭上了这双眼睛。
“你快走吧,我一会儿便离开。”虞楚昭扭头,视线倏然柔和下来,对那小孩摆摆手。
小孩被慌乱赶回来的家人一把抱起来,带走了。
临走时,那家人望向虞楚昭的视线恐惧又感激,最后又看了一眼虞楚昭后方的老头。
虞楚昭死死握住青虹剑的手稍稍一松,掌心满是潮湿的汗水,握在剑柄上一劲儿打滑。
虞楚昭转过头来,□□战马轻声嘶鸣。
日出前最黑暗的时刻,空城街的道上,吕不韦一动不动的站在雨中,宛如盯上了猎物的毒蛇。
“你来了。”虞楚昭自知是走不掉了,一抹脸上的雨水,干脆抱着手臂,高高坐在马上睥睨那独臂老头。
吕不韦更加苍老了,一身华服早已脏污不堪,头发纠结在一处,看来就像个街边的老乞丐,唯有一双眼睛更加阴毒了。
虞楚昭总算知道他是如何逃脱楚军铺天盖地的搜索的了。
“虞楚昭……”吕不韦嘶哑的声音宛如金属相互摩擦一般刺耳难听。
“做什么?”虞楚昭紧紧盯着吕不韦,面色警惕。
他知道就算吕不韦现在看上去又老又残,却依旧是不容小觑的。
虞楚昭现在能做的,就是拖着时间,期望拖到黄河决堤的时候……纵然自己也活不了,也要和这老头同归于尽。
☆、千里冰塞川
一道闪电刺穿苍穹,撕裂开的天际投下光线,照亮荒废街道两头对峙的两人。
“老夫知道你手上有长生,交出来,老夫和你们楚军之间便就此作罢,如何?”
吕不韦的话音透过炸雷声传进虞楚昭的耳朵里。
“开什么玩笑?”虞楚昭笑,笑意不进眼底。
吕不韦眯着眼睛,倏然间就收敛了里面的杀意。
“老夫从不开玩笑,老夫要的不过是长生而已。”
虞楚昭一愣,须臾间猜出吕不韦所谓的“长生”是什么——恐怕就是秦皇陵中小鬼交给自己的那颗珠子。
“原来是试探……”电光火石间虞楚昭瞄到了吕不韦话中的伏笔,定然那高调抬进咸阳的山河九鼎叫吕不韦猜到秦始皇陵被扒了。
“哪有什么长生?”虞楚昭嘲道:“那秦皇陵你不是进去了?棺材里头就是一具枯骨。”
吕不韦却冷笑:“你果然进了皇陵!把长生交出来,楚汉之争,老夫便不再插手。”
虞楚昭不心下不解:“这老东西为何如此笃定自己找不到的东西是真的存在?”
除了他和项羽、甘罗三人知道有这么一颗珠子,全军便再无人知晓。
“如何?”半晌不见虞楚昭开口,吕不韦不耐道,眼中闪过贪婪的光,不自觉的往虞楚昭方向走两步。
虞楚昭瞬间勒马后退,暂且将心中狐疑放下,做出一副惶恐状,嘴里胡乱道:“你别动,你一动小爷就紧张,一紧张就容易思考不能。”
吕不韦只得站住,眼眸中杀意再现,却终究被他强行收敛下来,冷声强调:“这可是划算买卖。”
虞楚昭揣度着吕不韦突然这般急切,恐怕是自觉时日无多,想着用这去续命才是。
想到这里,虞楚昭恍然大悟,思及那两条被冲出秦岭的大鱼 ,也明白了吕不韦为何迟迟未动手——八成是实力有损!
眯起眼睛细细一看,果然,只见吕不韦面上透着一层死灰色,而被雨水打湿的胸膛出隐隐可见血迹,显然是和项羽在秦岭交战后伤的不轻,看着术法修为也折了大半。
虞楚昭心中有数了,道:“让我想想先。”
“说的倒是好听,恐怕是拿了东西就翻脸不认人了吧!”虞楚昭心中嗤道,面上却露出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只要能吊住吕不韦,再一刻的时间便足矣!
虞楚昭又做出狐疑状:“你说话能算数?你背后的人恐怕不会同意吧?”
吕不韦冷笑:“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
虞楚昭坐在马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慕言,嗤笑一声:“不然,小爷毁了那长生,如何?小爷可不求长生不死!”
吕不韦面色骤变,勉强保持平静,道:“老夫答应之事说到做到!”
虞楚昭却继续嘲弄:“你有把握眼下能对付得了小爷?”说着,面色便沉下来,青虹铮然出鞘。
吕不韦浑浊的眼睛倏然眯起,身形句想散去,却不及虞楚昭飞马而来的速度快,转瞬之间已被马上少年缠住。
骤然拔长的丝线死死缠上神兵剑刃,虞楚昭抽剑,瞬间火花四溅。
“小爷要看看,这只有五个手指的傀儡戏是怎么个唱法!”虞楚昭暴喝一声,借着战马的冲力往前压去。
雷声平地炸响,战马长声嘶鸣,受惊人立而起,同一时间,虞楚昭翻身跃下马去,就地一滚,躲开吕不韦手中丝线的攻击,身后战马瞬间被丝线搅成碎片!
虞楚昭借吕不韦不及收手之机,翻身而起青虹乍然刺向吕不韦胸口!
“找死!”一声暴喝骤然在虞楚昭背后炸开。
虞楚昭汗毛直竖,弃了攻击慌忙往侧面闪躲,背后瞬间传来被灼伤的痛感,再回头,只见刚才站立的青石板路已被劈出一道裂缝。
“你……”虞楚昭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排山倒海的轰响声淹没了虞楚昭的声音,吕不韦慌张的大叫声也被掩盖。
地动山摇,黄河决堤!
奔腾而下的水流掀起数十丈高的巨浪,直扑下来,由不得人做出反应,瞬间将颍川淹成茫茫大海!
百万汉军眼睁睁看着托着冰川的水流瞬间决堤而出,却是逃无可逃,一时间战马嘶鸣声,兵卒的惨叫声混杂做一片。
“撤!”韩信大喝,一边扯着缰绳,却不知逃往何方,只见得四面八方皆是滔天巨浪。
楚军高居白鹿原上,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下方咆哮奔腾而去的水流。
“陛下呢?”终于有人轻轻问出声,全军鸦雀无声。
黄河之水急速奔腾,间或夹杂着上游一路冲下来的巨型冰塞,所经之处墙倒房塌,树木尽数折断。
一急速漂流而去的浮冰上,一骑居然平地一跃十数丈,旋风一般跃上一不住起伏旋转的巨大的冰塞,冲击力将那冰塞压的狠狠向下一沉。
白鹿原上,楚军顿时山呼海啸般的一阵沸腾,战鼓震星辰。
冰塞边缘,一只不住打滑却依旧死死吊着的手倏然僵硬。
项羽策马在浮动不定的冰塞上如履平地,驻马站了一会儿,倏然翻身下马,将那苍龙破城往下伸过去:“韩信,你我正经打一场,不带兵马,只我二人。”
那只手不动,一会儿狠狠握住长戟,下头之人借力往上一跃,踏上冰层,抬眼望项羽:“望长安侯赐教!”
刘季抱着一根冰塞侧缘的冰柱,被拖在湍急的水流中,听着上头那兵刃交鸣的声音胆战心惊,头一阵阵发昏,一会儿便觉得裤裆一热。
终于,上头的声音停下来,韩信的仰面栽倒进了奔腾的洪流之中,须臾间便被浑浊的水流吞没。
刘季这会倒是不发抖了,恐惧到了极致,便只剩下麻木。他最锋利的武器没有了,韩信终究还是败了,或者说,韩信死了,被那个所谓的项王杀了。
刚才韩信落下的瞬间,刘季昏花的眼睛竟然尤为清晰的捕捉到了韩信脖子上的伤口,一刀毙命。
“汉王,出来吧。”项羽冷漠的声音在刘季头顶上响起来。
白鹿原一战汉军主力败亡,死的死,不死的收编,楚军进一步壮大。同时,刘季被俘,韩信、灌婴战死,彭越出逃,萧何殉国。
次日,项羽朝,立国号大楚,昭告天下,同时一纸檄文出咸阳,绞杀汉军余部,得彭越等诸将领及刘季家人人头者赏千金。
一时间,各路牛鬼蛇神纷纷涌动。
一个月后,汉军残部兵败如山倒,楚军瞬息之间收复会稽郡等处,九江、辽东等闻风纷纷归附,天下大统指日可待。
一袭黑色衮服随风滚动,头顶上,星河万顷。
“还是未有昭昭的消息么?”项羽站在甘泉宫的至高点上,像一只孤独又阴郁的雕。
李信忧虑的看了屋顶上立着的项羽一眼,摇头,旋即转身离去。
项羽看着那一身禁卫军统领的服饰的男人消失在逐渐修缮起来的宫殿群落中,自嘲的摇摇头,将另一坛酒拍开,狠狠灌上一口。
是了,他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了,哪里还有人会共他屋瓦之上把酒消愁呢?
唯独会不管他是布衣百姓、起兵诸侯、败军将领还是开国帝王,都会嬉皮笑脸陪他共饮的那人却是不知所踪。
这天,夜色笼罩甘泉宫,孤灯一盏未眠人。
高处不甚寒,帝座旁空无一人,仲夏之夜,犹觉寒冷。
外头三声敲门声越过空荡荡的大殿,掠过那高耸在室内的九十九节台阶,最后落入皇位上孤独的帝王耳内。
侍从的声音带起一片回声,回声相互重叠、撞击,就像是无数幽灵在窃窃私语。
最后,那尾音清晰起来:“陛下,刘季死了。”
孤独的帝王心中紧绷的弦倏然一松,面色再度恢复漠然,喃喃自语:“不是昭昭……”
又过半晌,方心不在焉道:“知道了。”
这并不奇怪,刘季本已年老体衰,被项羽俘虏之后郁郁寡欢,汉军已灭,心如死灰,加上每每遭酷刑伺候着,死了也是正常。
项羽端坐在油灯下,细细的摩挲着薄薄的一张纸。
那纸张被抚平了褶皱,显然一直被平平整整的压着小心翼翼的存放了好久的,那上头满是狗爬似的字,项羽却如视珍宝。
“昭昭,不是说最迟打完仗你就回来了的么?怎么还不回来?”
一个月来,各路兵马被悄悄派出,搜寻虞楚昭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虞楚昭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犹如八年前突然消失了一整年,次年再次回到吴中,便突然带回了万鬼朝皇……
“万鬼朝皇……”项羽暗藏兵锋的双眼倏然眯起,一丝狐疑从中掠过。
那通体黝黑的长刃自虞楚昭离开的那天起,便被封项羽存起来,甚至未参加那最后楚汉对决的白鹿原一战。
那日起,项羽便再摸不准那万鬼朝皇的秉性。
月上中天,项羽摩挲着唇角的胡茬,突然道:“蚩尤!?”
空寂的大殿内,唯有烛火跳动的“噼啪”声,一瞬间,大殿内静的可怕。一向喜好突显自己存在的魔神不见踪影。
项羽冷峻的脸一片阴郁,勉强深呼吸平复心绪,又叫一声魔神,仍旧无人回应。
一瞬间,昔日被忽略的细节缓缓在脑海中复现,北上时看见的水中倒影,城阳屠城……
☆、盘古王表
“蚩尤!?”帝王震怒,拍案而起。
项羽起身,黑色的衮服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真相浮出水面,居然是那个成为了自己心魔的魔神蚩尤!
项羽脚步加快,冲进寝宫中,一把打开箱子。
只见那箱子中一应物品皆在,唯独不见了那柄被他弃用的万鬼朝皇!
一时间,项羽又惊又怒又惧,知道虞楚昭的失踪和那蚩尤定脱不了干系,但自己却是无可奈何,根本找不到虞楚昭人在何处!
项羽额头青筋直跳,一把掀了箱子,又不解恨的一脚踹上去。
“陛下?”外头传来战战兢兢的声音,显然是听见了里头的动静,又害怕,不敢进来。
项羽回神,粗喘几口气,抬手掐住鼻梁,强自定下心神:“无事,你下去。”
外头轻轻的脚步声远去。
项羽颓然,心中勉强告诫自己,他不能乱,他的昭昭还在等他……
一片狼藉的寝宫内,项羽绷着嘴角坐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盯着烛光照不到的浓重黑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小匣子从被撞得七零八落的桌子上“扑通”一声掉下来,落在项羽脚边。
项羽蹙眉,弯腰捡起来,打开,里头一个小小的拨浪鼓,早就脱色了,拨浪鼓旁边还多了个小泥人,正龇着牙笑的一脸没心没肺。
项羽错愕,进宫前夜整理东西的时候还未曾看见,显是虞楚昭离开前放在这里的。
项羽想着,不禁屏住呼吸,手有点发抖,将那小泥人捏起来,小心翼翼的托在宽大的手掌心上。
“这是土行孙,你想去何处,它都能带你去。”甘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虞楚昭身心俱疲,呆呆的像个木偶,眼眸中没有一丝光,眼睑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瘦弱不堪,几乎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虞楚昭觉得自己在这里已经度过了很久的时间,又似乎是刚刚从冰冷彻骨的寒流中醒来,总之就是没有任何时间感。
这片天地间,只有亘古不变的灰蒙,没有朝夕,没有日升月落,只有和一直困扰他的梦境中相同的灰雾在虚无中不断翻卷。
虞楚昭头点下去,睡意再度袭来。
诵经般的吟唱声在耳畔不间断回荡,这片空间中唯一的声响渐渐放大。
那声音催人入睡,细细听一会儿,便觉得心神不受控制。
“过来,过来……”声音无悲无喜,单纯的重复着同样的词句,在虞楚昭耳畔逐渐清晰起来。
“倒是和在三峡边上听见的声音一样……”虞楚昭朦胧的想。
虞楚昭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被一点点被抽离出来,他记不得当年虞府的样子,也不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和项羽认识的,甚至他已经开始记不住项羽的模样……
虞楚昭恐慌的发现身体再不断的消融,他正被这充斥空间的灰雾同化!赶紧狠狠在大腿上掐一把,勉强调回不住散去的神智。
少年苍白的脸上冷汗淋淋,胳膊、大腿上青青紫紫的一片,已经不知道用了多少次这样的方法叫自己清醒过来。
虞楚昭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支撑多久,他总觉得下一刻,自己也会被这些灰雾吞噬,变成其中的一部分。
但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忘记项羽,不甘心就这么被这天道吞噬。
诵经声倏然远去,变成一丝缥缈的背景音。
虞楚昭长长吁出一口气,重新感觉到身体的存在,思路重新清晰起来,他尽量让自己保持思考,这样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和三峡听见的声音一样!?”一想到到三峡上听见的声音,虞楚昭突然就是一个激灵。
虞楚昭恍然记起三峡上那个奇怪的洞窟,又想到甘罗不经意的提起什么龟甲,那四周低中间高的形状可不就是个龟甲么!
远古洪荒的记忆分沓而至,虞楚昭就像是看电影一般看着这天地一步步形成,最后变作神州大陆现在的模样,这也叫他知道了现在自己身在何处。
“盘古王表”四个大字瞬间砸下来。
眼前的一片灰雾顿时也有了解释,这处正是盘古开天辟地后遗留下的一团混沌,是循环天道的节点,也就是天道本身!
“所以……那盘古王表就是这里,这里也是天道本身……”虞楚昭失神的喃喃自语,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该笑。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自己想要去找的、扶苏提起的能改天命的盘古王表就是这里。
“贼老天真会开玩笑……”虞楚昭一哂:“根本就是个死循环。”
这定下历代帝王姓名的盘古王表就是天命,却又在这天道中间,谈何用这盘古王表去改写天道?
虞楚昭颓然:“用天道本身去改天道……呵……”
没一会儿,一人的疲倦不堪的挪动着步子走过来。
虞楚昭撩起眼皮,强打着精神嘲弄道:“都叫你别白费力气了,这儿根本出不去,这已经是你第三十次从小爷眼前头晃过去了。”
嘲笑这老头几乎成了虞楚昭唯一的乐趣,同时也是让他保持神智的办法之一。
独臂老头怨毒的看着虞楚昭,一会儿抬腿又想接着走,但是他失去了平衡颓然倒地。
一丝绝望顺着那布满血丝的眼球中透出来。
吕不韦仅剩下的一只胳膊已经消融进了灰色的雾霭之中了,只剩下白骨,而现在他的腿也开始消融了。
虞楚昭嘲道:“这片混沌就是天道本身,天道循环往复,你要如何出去?”
吕不韦喘息一阵,怨毒道:“既然死混沌,那即便是你也休想出去!”
虞楚昭大笑:“小爷总是还有个健全的四肢,比你消散得慢些,原因小爷刚想出来。”
吕不韦倒在地上嗤笑:“总归结果一样!不要以为你是那什么劳什子的山河鼎就有用!”
虞楚昭却不管吕不韦如何,径自说下去,想看这老头会是个什么表情。
“其实,若不是你吞下了那所谓的长生,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原来,吕不韦在那巨浪拍下来之际仍不忘虞楚昭手中的那长生,两人被水流裹挟而去之时竟然还能将那长生抢来,囫囵吞下。
下一秒,便是山河倒转,就在被混沌卷入之际,吕不韦伸手拖住虞楚昭,想借力把自己拉出去,谁知道却是无用。
于是,两人便被一同裹挟了进来。
虞楚昭顿了顿,接着道:“其实所谓的长生就是归入混沌中,这才是真正的与天地同寿。”
吕不韦瞬间露出惊恐的表情,若是无知无觉的变成那一团灰雾中的一部分,那和死也无甚区别了!
虞楚昭欣赏了片刻吕不韦的表情,接着笑道:“不对,说不得还能比天地寿命更长些,莫忘了天地出于混沌中……所以你莫这般看着小爷,这也算是圆了你的心愿不是?”
吕不韦瞬间双眼暴突,怒吼:“你闭嘴!闭嘴!”
虞楚昭摇摇头,看着吕不韦状若癫狂,但是手脚具无,却是做不得任何动作,只得一点点看着自己消散开来的模样,心中不知何感,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你道你那嬴政是傻么……真有长生,还不吃,留着带进墓穴里头不成?”
其实,虞楚昭想到的却是那小鬼将长生从那墓中枯骨身上剥离下来的过程,心道:“未必那秦始皇就没吃……”
虞楚昭漠然的看着面前的老头苟延残喘,少顷便化为一堆枯骨,再一会儿,那枯骨也缓缓被围绕上来的混沌吞噬了。
虞楚昭呆了呆,这个空间中唯一能和他说两句话的活物也化作混沌了。一时间,虞楚昭有点茫然,哪怕吕不韦一直和他不死不休,但是好歹是个能出声的。
诵经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那天又是怎么回事?”虞楚昭努力集中注意力,又狠狠掐自己一把,让自己再次开始思考。
虞楚昭回忆起来,在被混沌卷进来之前,阻止了自己对吕不韦那一记杀招的好像是一个通身燃烧起烈焰的人像。
所有的怀疑和线索都被串联起来,亦正亦邪额万鬼朝皇、项羽有时候反常的行为,直到——
“吕不韦知道小爷这处有长生……”
虞楚昭全身一震,倏然弹起来:“万鬼朝皇……蚩尤!”
魔神的声音大笑声倏然炸响,铺天盖地的,从四面八方的涌来,在这片混沌中不断回荡:“山河被分割之后你就一直愚钝,怎么今儿却又聪明起来了?”
“你一直藏在项羽身边,有何居心?”虞楚昭勉力保持镇静,边问边警惕四顾,却未能在这一片混沌中找到蚩尤的身影。
蚩尤冷嘲:“你倒当真想着他,不过,孤为的是你,而非项羽。”
虞楚昭讶然:“为什么!?”
蚩尤冷冷道:“刚还道你难得聪明,这般又犯蠢了。”
虞楚昭简直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蚩尤的声音却瞬间远去:“哼!正好又来一个!”
下一瞬,项羽的声音突然在虞楚昭耳边响起:“昭昭!”
虞楚昭愕然,缓慢的扭过头去,只见一身玄黑衮服的项羽平托着小泥人出现在灰雾之中,随着项羽的话音落下,那小泥人倏然碎裂,化为齑粉。
☆、六合沙土
“项羽!?”虞楚昭难以置信,抬脚就往项羽身边走:“你怎么……”
虞楚昭话音未落,却见前方项羽面色突变,心中暗道不妙。
“当心!”项羽大喝。
虞楚昭赶紧往前飞扑,同时项羽飞身而上,一下拦在虞楚昭身前,“刷”的一声,顺势抽出腰际的青虹剑。
“师傅……”项羽惊愕。
虞楚昭更是被项羽这声师傅叫的心惊胆战,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一扭头,瞬间三魂去了两魂半。
只见梦中的场景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本已连骨架都没了的吕不韦正好端端的在前头站着,而吕不韦的身后站着的,正是已经腐烂了的鬼谷子!
这两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一动不动,阴测测的盯着虞楚昭和项羽二人,伺机而动。
“这处是在天道内。”虞楚昭小声在项羽耳畔道。
项羽微一颔首,身为万圣之师鬼谷子的徒弟,他显然明白的虞楚昭的意思。
天道循环往复,阴阳周转不息,是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矣。
这混沌内出现的一切皆是投影,既是实又是虚,可以说是这两个死去的人残留的意识,也可以说,这两个便是天道凭空创造出来的力量的载体。
而这一切的目的,便是要消灭这两个闯进了天道之内,却不为天道所消融同化的人——因为他们存在自我的意识,会扰乱这天道的轮回。
想到这,虞楚昭倏然明白过来。
“小爷好像知道那始终在背后操纵全盘的是谁了。”虞楚昭戒备的盯着面前的吕不韦和鬼谷子,一边小声的开口。
项羽漠然点头,同样轻声道:“盘古的意识。”
“小子!莫要以为老夫已死!”吕不韦阴狠道。
虞楚昭躲在项羽背后大笑:“你现在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用了那么久的活死人,你还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
吕不韦冷笑不语,也不见动作,和鬼谷子一道似是在等待什么时机。
虞楚昭他们在等待着那顶天立地的盘古幻身的出现,背后顿时冒出冷汗。
项羽轻声道:“师父。”
鬼谷子腐烂了一半的脸上想露出一个冷笑,却最终依旧是那副狰狞的面貌:“莫叫师父,老夫从未教过你这么个徒儿!”
项羽握住青虹的手臂颤了一下。
虞楚昭嘲弄道:“是了,他也没有你这么个师父!师父为父,虎毒不食子,你哪里担得起师父二字。”
项羽头也不回,淡淡呵斥一声:“闭嘴。”
虞楚昭翻个白眼闭上嘴,反正该说的、想说的他都已经说完了。
项羽道:“徒儿最后称你一声师父。”
说着,手中的青虹剑微微抬起,剑锋直指向前方的两个老头。
鬼谷子发出怪笑:“不自量力!”
项羽漠然:“这四个字爷也经常这么说。”
虞楚昭对项羽使个眼色,握住青虹剑鞘,倏然向鬼谷子袭去。
二人擦身而过之际,项羽手中的青虹剑和虞楚昭手中的剑鞘相交换。
下一秒,项羽紧贴虞楚昭而上,袭向吕不韦。
鬼谷子和吕不韦手中那诡异的丝线倏然绷直,相互缠绕间,转眼就化作遮天蔽地的大网,向前方两人兜头罩下!
熟料,项羽和虞楚昭半道倏然掉头,居然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奔逃而去。
“你们能逃去何处!”鬼谷子嘶哑的嗓音倏然间又出现在虞楚昭和项羽前方,身形从混沌中现出。
虞楚昭大惊,猛的停下脚步,扭头,背后却又是吕不韦散开的锋利网线!
项羽眯起眼睛,和虞楚昭背对背站立,两人十指紧扣,瞳孔中映出的是遮天蔽地的、闪着寒光的丝网!
天罗地网,逃无可逃。
虞楚昭转头,项羽低头,两人缠绵的接了个吻,视线缠绕。
“你可后悔?”虞楚昭轻声开口。
项羽笑起来,抬手将虞楚昭搂在胸口,伸手握住虞楚昭拿着的青虹的手腕:“莫怕,相信爷。”
虞楚昭点头,眼底有点茫然。
下一瞬,眼见那锋利的丝线就要将二人切成碎片,项羽突然暴起,搂着虞楚昭,青虹拖出数不清的虚影,迎面撞上那锋利的网。
虞楚昭犹被项羽抱在胸前,目瞪口呆的看着项羽握着自己的手使出的招式,剑气肆虐,撞出磅礴的气浪,犹如万龙出海,将那混沌之气激荡散开。
剑锋所掠,丝线寸寸截断!吕不韦和鬼谷子的身形瞬间在混沌中淡去。
“盘古!出来!”项羽收势,暴喝一声。
怀中并的虞楚昭抬眼望去,只见项羽通身煞气,重瞳中现出一丝金色。
项羽话音刚落,混沌疯狂滚动起来,空间剧烈震动,时空倏然扭转,星辰碎片落雨般呼啸而下。
“擦!还有完没完!”虞楚昭大骂,说话间就是一个踉跄,被项羽稳稳接住。
倏然之间狂风大作,风声灌入耳中,顿时叫虞楚昭感到耳膜被疯狂挤压,只能看见项羽开阖嘴唇对自己说什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虞楚昭身形不稳,疯狂大叫,眼见混沌散开,三峡在脚下合拢,江水翻卷倒退而去,只觉得自己便要往下坠入那万丈深渊之中。
“莫怕!”项羽冷然的声音附在虞楚昭耳边道。
项羽的发丝被狂风掠起,紧紧抿着的唇弯折出锋利的弧线,抬手将虞楚昭的眼睛蒙住,一手将人紧紧搂在胸前护着。
万古洪荒涌来,当年的开天辟地再度在这混沌之中重演!
项羽冷笑声荡在狂风中,被裹挟着直冲苍穹:“爷到要看看那盘古要搞什么鬼!”
“结束了么?”许久之后,虞楚昭讷讷出声,单手搭在项羽蒙住他眼睛的手上。
项羽松开手,虞楚昭抬眼便看见项羽蹙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虞楚昭转过脸,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却□□热的风呛出眼泪来。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静止不动的宛如一片琥珀,裹挟着黄昏的颜色。但是狂风却不停歇,飞沙走石的,猎猎的飞扬着二人的衣袍。
一望无际的荒漠上,间或有道道万丈沟壑,其中沸腾的岩浆奔流而去,又或者无数千仞山壁利剑般笔直的插入大地之中,
虞楚昭又望一眼,腿有点打哆嗦,不由的往项羽身上贴,此时,他和项羽正脸贴脸的紧紧挨着,立在万丈崖壁中段,脚下万丈,便是炙热的翻滚的岩浆。
“看你们还能往哪里跑!”一声暴喝自头顶传来。
虞楚昭身形瞬间僵硬,难以置信的仰起脖子。
只见头顶的陡崖之上,鬼谷子和吕不韦二人正冷笑垂眼看过来,手指正牵引着看不见的丝线滑动着,不知意欲何为。
“怎么办?”虞楚昭小声道。
项羽紧紧注视着虞楚昭,呼吸喷在虞楚昭脸上:“信不信爷?”
虞楚昭想也没想就点头:“当然信……”
虞楚昭话未说完,便见项羽反手抽出青虹,暴喝一声,长剑掠出一道闪电似的光影!
“咔擦”一声,虞楚昭背后汗毛陡然竖立,嘴唇一个哆嗦:“这个……”
项羽干脆利落的握住剑柄,又是一声暴喝,狠狠一撬!
山壁震颤,裂隙闪电般往上窜去!
项羽手腕又是一震,瞬时间,碎石利箭般飞出,直射向崖顶二人。
虞楚昭反应过来项羽意图,顿惨叫:“会塌的!”
“抱紧了!”项羽看也不看,断喝一声,单手将虞楚昭的领子一拎,就飞身朝万丈深渊中跃出。
与此同时,只听得地崩山摧的轰响声,千仞山壁赫然崩塌!
“你这是要同归于尽!?”虞楚昭的惨叫声被狂风吹的四散而去。
吕不韦和鬼谷子忙不迭的后退,却是已经避之不及,大叫着、被那断裂的崖壁裹挟着往沸腾着岩浆的万丈深渊坠落!
同时,项羽也携着虞楚昭在坍塌而下的巨石之间直坠而下。
虞楚昭没命大叫:“有毛用!他们两个死不掉啊!”
项羽眯着眼睛在狂风之中快速分辨地形,一边将哇哇乱叫的虞楚昭往怀中塞了塞:“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死的掉!”
狂风碎石铺天盖地而来,岩石接二连三的崩塌声将虞楚昭的大叫声掩盖的一干二净。
项羽反手握剑,青虹下一秒狠狠刺入山壁之中,剑锋一路劈开崖壁,瞬间擦出一条横亘而下的火龙。
青虹赫然倒转,由纵向变作横向卡住,硬生生止住二人下坠势。
鬼谷子壁虎一般吸附在崖壁上,阴沉沉的盯着挂住了的两人。
“快!”项羽示意虞楚昭边上的突出的一块断崖,头顶上整块断裂的崖壁正倾斜下来!
“三、二、一!”虞楚昭大喝。
项羽单手吊在剑柄上,奋力一晃,虞楚昭搂紧项羽的腰,借力一晃,扑向旁边的突出的平台。
吕不韦身在半空,操纵着丝线挂上岩壁,飞身上到那平台上,另一只手上的丝线就像虞楚昭卷来!
项羽拔出青虹,一剑格开袭向虞楚昭的丝线,单手将往下坠的虞楚昭再度一拎,猛的扔出去。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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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6节